第四章 舟入學問所
第三節
「明白了，請原諒我的淺薄。我不叫你『紗耶』了。」
「你酒量不錯吧？」
「對，沒錯。」牛一拍著膝蓋，感嘆起來。
「那我就寫了。」
牛一喜歡菜市場的喧鬧。
「誰？」牛一的手本能地伸向立在書桌旁的那個暗藏利刃的拐杖處。
「那請您給我一個新名字吧。就在這裏，現在。」
「好的，進來吧。」
「爺爺和我弟弟住在附近。我爺爺今年九十八歲了。」
「那太遺憾了，真失望。」
「是的。眼睛和耳朵都很正常。」
牛一用嘴巴輕輕堵住女人的嘴巴。或許是放棄了吧，女人微微點頭，沉默著閉上眼睛，突然張開嘴，將柔軟的舌頭滑入牛一口中。
牛一做夢都未承想到了這把歲數，內心還會如此感傷。
磨完墨的一瞬間，牛一閉上眼睛。每次撰寫文章之前，牛一都會這樣，相信這樣可以得到文筆之神——文星貴人——的庇護。此時，他也沒忘記如此做法。很快，他睜開眼睛，衝著紗耶嚷了一句。
「空虛？寫文章，傳給後人，這是一件重要的工作呀。」
紗耶整理好衣擺，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將酒瓶和桐木箱捧過來。
「什麼？搜尋前野餘黨？他們知道我的隱居地？」
「不要再說了，女人。」
「是的。太閣大人賞花后，不知為何，加緊搜尋起前野一族的女人們。我所認識的前野家女僕都被抓住，在大坂被斬殺了。這是您離開后不久發生的事情。」
「但是——」
因為這種虛脫感，牛一茫然看著門前那修剪得整整齊齊的紫紅杜鵑，脫口發了一句牢騷：「我討厭寫作了。」
「不用。時不我待。我把身上的窄袖便服脫下來，放在拉門邊上，你穿上進來吧，不要有什麼顧慮。我牛一強求你了。」
雖然年紀一大把，但他還是想找一個人依靠。
「那麼——」紗耶微微點頭，緩緩起身將放在兩人中間的燭台移到屋角，將燈火弄小。書房登時暗了，紗耶將牛一借給她的窄袖便衣脫掉，悄然疊好。
紗耶口齒清楚地回答道，報以柔美的微笑。
第二天早晨，牛一回到天滿。
「雖然漂亮，但又冷又硬。不像日本的磁茶碗那樣讓人覺得溫暖和古樸。信長公過去瞧不上的。但是，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只有這個紅酒和玻璃杯相配。」
事情來得太突然了，牛一呆若木雞，茫然看著紗耶的背影。
紗耶再次成為無名的女人，牛一也回歸成一個無名的男人。很快，兩人就在床上瘋狂、翻滾，無法自控。
「哎呀，剛才說玩笑話的。其實，這個酒對身體好。你稍微有點瘦，喝了這個酒，馬上就能恢復。明天我離開后，你不要吃藥，就喝這個好了。我在京都能想辦法再買到一些，你把這瓶酒都喝完也沒關係。」
「不會，我明天一大早走。」
破壞村民的墓地，將石頭拿去當城的地基，這是信長公曾犯下的惡行之一。光秀或許也在效仿他吧。
「不，不。我不知道你吃了這麼多苦。我一回家，就沖你講了許多和太閣在一起時的無聊事情。該道歉的是我。」
從她的語調聽，似乎鬆了口氣。紗耶露出謎一般的微笑，悄然退下。
「差不多死了二十年了。明智光秀攻打丹波的時候，守衛黑井城的爸爸戰死了，母親九*九*藏*書則在城下受到調戲，為了保住貞節，她咬舌自盡。之前，我被送回爺爺家，沒有受到傷害。」
紗耶默然了點點頭。
「不進來了，我剛洗完澡，換了睡衣，就在屋外說吧。」
取而代之，他幾乎每天都要到天滿菜市場。菜市場原來在石山本願寺前自然形成，後來因為寺人和信長公發生衝突，石山本願寺遷到紀州鷺森，原寺廟就廢棄了，而菜市場也轉移到天滿南詰一帶，那裡和牛一隱居地近在咫尺，商人買賣的聲音不絕於耳。
「不，請大人您先給我一個新名字，然後再好好疼愛這個身子。」
紗耶閉上眼睛，膽戰心驚地將杯中酒含在嘴裏。
（女人，真是讓人匪夷所思。）
「那是騙您的。」
雖然那是自己賣掉的，內容中也有許多差強人意的地方，但想到如果戰事一開，學問所就不可能安然無恙，牛一就坐立不安。
「媽媽要是聽到了，會高興的。」
「在此之前……在做那件事前，請你先收回『紗耶』這個名字。如果還用大人您女兒的名字，我會抵觸被您抱著的。我想成為一個真正的女人。」
紗耶笑著，拿起酒瓶，給牛一斟上紅酒。
其實，牛一怎麼都能派人送信，但他不知該如何寫收件人。如果寫自己的名字，信會送到，但禮貌的紗耶不會打開看，而是放在一邊。如果寫她的名字，這就會成為城內人的無聊話題，說不定因此還會受到太閣追問。他隱瞞了內情。
他低喚著，不出所料，後面廚房裡的聲響停息了，有人似乎忙不迭地跑過來。牛一覺得鬆了口氣，與此同時，旅途中的疲憊感頓時侵襲上來，他坐在門框上，一步也無法挪動。
「紗耶，紗耶，你在嗎？」牛一慌慌張張地叫著，紗耶從廚房跑了過來。只見牛一愁眉苦臉說道，「對不起，我還要去一趟伏見，這次五六天就回來。」
牛一突然醒悟。紗耶說的，不就是他的著作嗎？真假的區分是很玄妙的，就算著作中夾雜著虛假的內容，只要用心撰寫，後世的讀者就可以原諒，肯定會比告訴真相更讓他們感動。
紗耶撒嬌起來。
「紅酒？」紗耶有些納悶。
之後的二十多天，牛一遊手好閒，沒有精神揮舞木刀，扎馬步。雖然他也知道身體一天天遲鈍，但就是打不起精神。每天，他沉默不語地吃完紗耶準備的早、晚飯，懶洋洋地回到書房，但也不會讀書寫字，就橫躺在地上，自感墮落地無所事事。經常出現的由己的幻影也消失了。每次醒來，身上必定蓋著薄薄的春被。對於紗耶的無聲照顧，他也懶得答謝。
「九十八歲？到這個歲數，身體還好好的？」牛一委實覺得吃驚。
「有點酸，但很快就有一股甜味在舌頭上化開。喝喝看！」
紗耶慢慢站起身，似乎想從牛一身邊逃走，端著腳盆，靜靜退後。她那瓜子臉上已經沒有淚痕，似乎還浮現出妖艷的微笑。
「我們在爺爺家後山高地上找了個地方，種上白梅樹。做好記號。打算以後將那裡作為父母的墓地，建個顯眼的石墳。」
「是的，這個世道上充滿了虛假。媽媽如此教育我們。不過，她也說過這麼一句話——並不能因為世道虛假，就把一切看透，輕率地虛假行事https://read.99csw.com。那樣一來，這個世道就完了。正因為充滿虛假，才要把假的當成真的，一邊淚如泉湧，一邊努力，這樣才會讓世道感動。你們要記住這點，要做讓這個世道感動的事情，你們要這樣活著。」
「你瘦了呀。身休不舒服？」
她突然笑起來，然後又忍住，跑向廚房。
牛一感覺心情舒緩下來。
「追殺者似乎知道大人您的名字，沒有靠近這裏。但是您不在家，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於是便借來農夫的衣服，女扮男裝，懷裡揣著匕首，悄悄地躲起來。我不能隨意在廚房裡生火燒飯，都是靠喝水熬過來的，這也是消瘦的原因。沖您講了這麼些無聊的話，對不起。」
牛一道了歉，接過杯子，一口氣將酒喝完。
（不管哪方守護京都、大坂，伏見都是兵家必爭之地。由此，戰火必然波及伏見城。如此一來，存放在舟入學問所中的著作也就……）
「那、那……太可惜了。」
一瞬間，牛一不知所措。他曾經在酒宴上聽人談笑過——國外的一些女人會採取這種情感的表達方式，但粗人出身的牛一之前還沒有經歷過。
牛一拿過酒瓶，費勁地將蓋子打開，然後將黑紅色的葡萄酒滿滿地倒進兩個杯子，將其中一個遞給紗耶。
「空虛。」
當晚，吃完晚飯，為了明天趕早，牛一很早就上床了。由於白天睡過，怎麼也睡不著。他沒有寫東西的興趣了，空洞的內心中充滿了虛無感，越躺越清醒。牛一無奈地起來，重新點上燭台上的蠟燭。百無聊賴地坐在書桌前。
「不，太田大人。」紗耶突然正襟危坐，鄭重說道，「剛才是道歉，現在我要道謝。」
「我不那麼想，真正的男女在瘋狂的時候都沒有名字。名字反倒是個麻煩。」
「什麼？拿去建造城池？」
紗耶說的女僕或許是女忍者吧。最近牛一也聽說她們為了給死去的長康父子復讎，私下串聯，受到太閣的嚴厲追查。
紗耶心蕩神馳地嘟嚷著。
「以後不行嗎？」牛一試圖輕輕打開女人的內裙。
「我穿成這樣，不好意思的。我回房間換好衣服再過來。」
「這是聖德太子說的話。」
「讓我陪您喝那麼貴重的酒，合適嗎？」
「那真是可憐。作為織田家的舊臣，我替那些調戲你媽媽的人道歉。對了，你說想起媽媽，怎麼回事？」
秀吉死後，年幼的秀賴公子無法團結豐臣家的家臣們。那些家臣早就分裂成了兩派，以福島正則為首的，主張武力統治天下的一派擁戴秀吉的正房；以石田三成為首的文治派則聚集在淀夫人周圍。坊間一直傳言五大老之首的德川家康巧妙利用兩派的對立，欲藉機奪取天下。如果秀吉死掉。家康就會更加露骨地行動，受到挑唆的豐臣家的兩派家臣之間不可能不產生衝突，天下大勢由此將會突變。
「虛假？」紗耶訝然抬頭。
牛一都等不及回頭好好看看紗耶，便對著書桌，打開描金鑲銀的硯盒，往硯台上滴了幾滴水，手腳麻利地磨起墨。
「又那麼長嗎？」
紗耶依舊低著頭。牛一偷偷享受著那柔嫩雙手觸碰他雙腳的感覺。在這個過程中，歸途中困擾著他的虛脫感在心中一點點變大。
牛一笑著，又倒了一杯。九九藏書
「紗耶，紗耶。」
「先從桐木箱里拿出兩個杯子，放在這裏。」
牛一忽然想起和紗耶相遇的第一個晚上。當牛一將夭折女兒的名字賜予她時。這女子表情複雜。
「在您明天出發之前，我想和您說件事……」
初次看到紗耶的那個晚上，這個倔犟女孩的肩膀看上去還沒有這般柔弱。牛一伸出雙腳。任憑她擺弄。紗耶將牛一的雙腳抱在懷裡，臉湊得很近，擦洗起來。很快，隨著盆中溫水升騰起的熱氣，紗耶頭上的髮油香味微微地飄散開。
「可以的，可以的。你能把那個架子上的酒瓶和旁邊桐木箱中的西洋透明玻璃杯拿出來嗎？」
「今晚，我牛一寫的《信長記》才算真正完成。慶祝一下，紗耶。」
「請您一定明天出發。」
聽聞太閣大人五日再度發病，無法於八日前往有馬溫泉……
紗耶輕輕解開腰帶，脫掉睡衣，只穿著內裙，就撲進牛一的懷裡，將裸|露的白身子交給了他。
「對了。那裡有我從京都獲得的西洋紅酒。作為想到題目的答謝，我給你也倒一杯，不會不喜歡吧？」
他不喜歡去附近的神社、寺廟。自從和太閣見過後，他就沒興趣將心愿寫在那些地方的祈願板上了。
「嗯，說得有道理呀。」
紗耶皺著眉頭，說道：「實情更加可怕。」
「那你打算怎麼辦？」
「對不起。本來我打算就待兩三天的。沒想到和太閣的談話那麼耽誤時間。而且，我窩在山上的宅子里，無法派人給你送信。」
「是紗耶嗎？對吧？」牛一重新坐好。
隱居地已經被打掃得乾乾淨淨，顯得清清爽爽，似乎等待著主人的歸來。那個故去的伏見老婆婆在的時候，從未有過這種感覺。紗耶肯定在。不知為何，牛一像年輕人一般激動起來。
看完信的一瞬間，牛一苦笑。
「讓我聽聽，你說！」
「謝什麼呀？」
「這個，這種事情，我這樣的人不懂，很難回答。」
五月上旬的一個傍晚，牛一剛從京橋市場回來，就收到京都尾張屋老闆清八的一封信。這封信讓這段時間一直無聊渾噩的牛一打起精神。
紗耶微微搖頭，這個動作讓她那單薄的肩頭更顯柔弱。
「就是這個！『首卷』這兩個字就是我一直尋找的標題，我曾試著取過很多標題——序言、別卷、本卷，但沒有一個令人滿意。長期以來，我一直納悶。怎麼就沒有合適的標題呢。這樣一來，連同交給太閣的《信長記》十五卷，整部作品共有十六卷。不知為何，之前我就沒想到這個題目。多虧了你媽媽的話，我突然間想到了。謝謝。」
「每天，我爺爺和弟弟兩人忙著製作、揉捏陶土。爺爺把陶土調製好，弟弟就將其弄出造型。因為弟弟的經驗還不夠，燒制工作就全部交給爺爺了。」
牛一貪婪地深吸一口，偷聞著女子的香氣。就在他悄悄享受著的時候，一滴溫潤的水珠突然掉落在牛一的小腿上。這不是紗耶手上的水滴，也不是汗珠，而是她的淚花。
「是嗎？那麼，這次等我從京都回來，你一定要帶我去看看。我想看看陶窯，更重要的是，如果我不在那裡給你媽媽燒一柱香道謝，心裏過意不去。對於作者來說。想到一個題目真不是容易的事。另外，我還想向你爺爺討教長生
ｒｅａd.９９ｃsw.ｃom不老的方法。」
「前幾天，大人您回來，對紗耶我說寫東西沒意思。」
紗耶眯縫著眼睛，臉頰緋紅地看著牛一。
牛一手中的毛筆猶如活過來一般，在《信長前記》的封面白紙處躍動著，很快，兩個墨跡未乾的大字寫了上去，「首卷」。
紗耶點點頭，小心謹慎地取出玻璃杯。那杯子閃閃發亮。
牛一開始後悔，他是個男人，膽子卻太小了。
「您的那句話，讓我想到了死去的媽媽。」
「你媽媽的墓在什麼地方？」
「您何時出發？不會今天晚上吧？」
唯一讓他放鬆的方法就是散步。
牛一匆匆脫下麻布做的窄袖便服，放在拉門旁邊。門外的紗耶似乎猶豫了一陣，但很快拉門被打開一條小縫，窄袖便服被輕輕地抽出去。
「是嗎，不為難你了。那就和平時一樣，在那裡說吧。」
（她那麼孤單嗎？）
「那是我的作品，如果能借出來，我馬上就能回來；如果借不出來，我就要在學問所謄抄，最快也要六天時間吧。」
「看表情，就知道你沒喝過。這個酒的名字有點怪，但那可是喜歡新鮮事物的信長公很中意的酒。起初可貴重了，許多無知者甚至曾大驚小怪說西洋人喝血。其實，那不過是用葡萄釀成的酒罷了。現在由於禁止基督教傳播，就連在堺港一帶的酒店中，都很難弄到手。」
「她沒有墓地。就連我爸媽在黑井城下建造的石碑都被明智光秀的軍隊拿去築城了。他們現在沒有墓地。」
不久，拉門被打開，紗耶按著衣襟走了進來，她那白色棉睡衣的外面套著牛一那略顯肥大的窄袖便服。
「媽媽過去常把一句話放在嘴邊——世間虛假，唯佛是真。」
「你說得真好。聽了你的話，我覺得這半個多月來盤踞在心中的疙瘩一下子就消失了。」
「看好！」
「您可真壞！」
「我不知道這件事，幸好你安然無恙呀。」
「可惜？不，與那些著作相比，我太田牛一的名聲更值得珍惜。紗耶，你不這麼認為嗎？」
「沒有，我沒生病。」
「知道了。」
紗耶緩緩解開勞動時纏在手臂上的紅帶子，怨恨地抬起頭。
就在那時，他突然感覺到書房拉門外有人。
「謝謝。但這次您不在的時候，我之所以會瘦，倒不是因為心病。」
「真是一種不可思議的酒。」
但是，此時的牛一對於俗世的爭鬥沒興趣，他更加擔心自己存放在舟入學問所中的《信長記》的安全。
每天日出前，人們和前一天一樣忙碌起來；日落後，又和前一晚一樣上床休息。在那裡，無人思考人為什麼活著之類的問題。在路邊的那些附近農家小店中，交易的氛圍更加熱烈，到處都是笑聲和撒嬌聲。牛一曾覺得自己作為寫手活著真愚蠢，但每當看到如此場景，沉浸其中幾個小時，就會忘卻掉那些煩惱。
這是當晚才領略到的，不可思議的甜美瞬間。
「那是媽媽的話。光那樣，我還是過意不去。」
牛一不覺提高了嗓門。
「您不在的時候，紗耶我瘦了，手腕都這麼細了。不是身體不好，而是心病，因為大人您。」
「你媽媽已經死了？」
「好的。」
「這個肌膚，或許是這世上唯一真實的東西了吧。」
「您不要說對不起。」
「不是因為想我嗎？」
人們都趕早，牛一也一大早就裝扮成市井小民，前去逛逛。凌晨兩點，附近鄉鎮的人就拖著板車來了，批發商從凌晨四點開始交易。他們高聲吆喝，將寫著價格的紙片遞來遞去，交易成功后就使勁鼓掌。在這個過程中，似乎有人定下規矩，所有人都秩序井然地競價，順利地進行著交易。所有人都不懷疑那些規矩，發自內心地接受。
「他每天做什麼呢？」
（現在必須要謄抄副本。即便無法將《信長前記》插|進去，此時也沒辦法了。）
女人死命摁住牛一的手，力氣大得出乎意料。
接下來，牛一的大腦高速運轉起來，不知從什麼地方產生一種確信——秀吉要死了。
「重要的工作？哪裡重要呢？」牛一抬頭看著天窗，自嘲道，「長期以來，我認真記錄所見所聞，以此為基礎，很自負地寫下文章。現在，我看到的，聽到的，都不能相信。說不定我牛一在這個世上看見的、聽到的，都是虛假的。」
「就像我剛才說的，除了我，前野家的女人包括女僕都受到非人對待。對我而言，大人您就是我的恩人，把我藏在這裏，我不知該如何報答這份恩情。」
「是我。」是個女子的聲音。透過地板，還傳來衣物擦曳的聲響。
「如果我說報恩，太田大人您會不喜歡。如果我說在這個虛假的人世中，讓我體會一下男女之情的真實感受，您不會反感吧？」
「別……等一下，紗耶，能不能再待一會兒？聽了你媽媽的教海，我突然產生了勇氣，打算重新整改那本沒有交給太閣，描寫信長公進京前事情的《信長前記》。而且，就連一直空著的題目，我也想到了。以前我怎麼就沒想到呢？太愚鈍了。趁著還沒忘，現在就把那個題目寫下來，只給你一個人看，行嗎？」
「是的。或許我是個蠢貨，以假當真，撰寫成文。一想到這些，我就受不了，甚至想把寫過的著作都匯攏到這裏，一把火燒掉算了。」
（就半個月時間，我差點收不到十枚金幣。）
「我爸媽都能喝酒，但我不行。喝這麼一點，我好像就要醉了。不過，這個酒的口感不錯，我挺喜歡的。」
「誰住在那裡？」
牛一隻能苦笑。
「您能這麼說，紗耶我也很開心。那好，我告辭啦。」
紗耶低著頭，輕輕問道：「您為什麼說這樣的話？」
紗耶輕輕地將杯子拿在手中，舉到眼前，端詳起來。
「是嗎？再喝一杯，我教你學壞了，可以恨我。」
很快，紗耶就端來盛滿溫水的腳盆，小跑著過來，害羞地低著頭，靠近牛一，然後蹲下來，熟練地解開他的草鞋鞋帶，將腳盆拽過來，低低地說了聲：「我給您泡腳。」這時，牛一才注意到紗耶的肩膀相當單薄。
雖然買不到金平糖了，但只要有錢，在伏見還是能弄到走私紅酒的。
牛一點點頭，不慌不忙地碰了一下那充滿彈性的小乳|房。紗耶微微喘息起來。同時對牛一耳語。
「您不在的時候，太閣大人的部下來搜尋前野餘黨了。」
「哎呀，真漂亮。」
「不用謝。你剛才告訴我你媽媽的話，就足夠了。」
「是的，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