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坂城的寺社管理所中，有許多往昔的同僚，這種調查易如反掌。正因為太容易了，過去反倒忽略了阿彌陀寺。調查后，牛一才發現之前自己太大意了，對這個寺廟的知識太有限了。

「和泉守大人，您要保重喲。」他嬉皮笑臉地竊竊私語道。

「能講給我聽聽嗎？慢點說。」

和清如面談前，牛一將一些背景知識和疑問歸納如下。

說到一半，明人看了一下回到廚房的多志，她似乎豎著耳朵在聽。

最近，只要牛一話說得重，她就會哭喪著臉。這次，牛一盡量說得柔和，免得她獨自在廚房裡閉上眼睛難過。

「大喊三次，擊退野狗？」

「就這樣，他成了葛城之神。」

「在愛宕山的參拜者住所呀。那些從日本各地雲集來的香客們，圍坐在火爐旁，一個接一個地講著這樣的笑話。市井之人的故事很有意思的，而且話鋒激烈。有人說弁慶不是在衣川死的，而是中風而亡。」

「還是有吧。在茶屋的別墅里。主客的名字分別叫什麼？」

「拆毀了？為什麼呢？在那個偏僻的鄉野之地，那可是很特別的宅子。」

牛一隻能相信多志的話。

他似乎又想起那些味道，捏捏鼻子，引得牛一和多志大笑。

天正十年，清玉上人四十二歲。牛一依此逆推。

「是的。目前，你不用潛入寺廟，但還是按照預定，潛入神社，行嗎？但是我無法安排人去謄抄。」

時近傍晚，阿權再度受到野狗襲擊，陷入二次災難。碰巧當時寄宿在京都法相宗阿彌陀堂的學僧清玉路過。

明人話里的意思是說德川和豐臣必有一戰？他依舊直截了當，論鋒銳利，讓人聽著痛快。

「是的。聽說在丹波人當年的集訓中，叔叔曾和秀吉一起待過兩年。兩人都武藝不精。」

「葛城之神」和「久米石橋」都是講述男女交合不成的傳說。

「這是用『中風』和『忠義』兩個詞玩的文字遊戲。如此一來，各代的英雄就被損得毫無形象。啊哈哈哈。上次，和泉守大人，您沒有去火爐邊聊天，一直看書的，對吧？轉天，神社裡的女僕人這樣說的——下次來真該把書扔掉，到火爐旁和大家一起聊天。那裡的談話比書要鮮活許多倍。」

「那倒也是。」明人見多志從廚房回來，話鋒一轉，「反過來，也有像武藏坊弁慶那樣不懂風情的男人，做了一次半，就不做那種事了。」

牛一想念那裡的宮司——田屋明人。

read.99csw.com一休宗純之所以有名，皆因晚年時每晚都要寵幸一個名叫森的盲眼美女，並留下赤|裸告白的詩篇。

「八十八歲。」

毫不憐惜地拆毀，其中應該有隱情。

兩人一直喝到天亮，隨後，明人猶如疾風，離開了牛一的住所。幾天後，從大坂城的寺社管理所，有關阿彌陀寺的老史料送到了。

「明白了，您能告訴我那個神社和書稿的名稱嗎？」

看見多志納悶地走進廚房，兩人相視大笑。

事情前進了一步。接下來就是搜尋朝廷發出的「追討信長」的聖旨的下落。才藏受到牛一的褒獎，更加幹勁十足。

明人點中要穴。

「是嗎？中風而亡？」

多志在這裏說的，似乎是他叔叔阿權二十多歲時的事情。

「是嗎？他這麼溫柔呀？他和阿彌陀寺的清玉上人怎麼相遇的，你應該知道一些吧。」

「太好了。你完成了一項大工作，辛苦了。」

「那太了不起。當時弁慶站在久米石橋上，我真想看看。」

「哎呀呀，船底都是調料、醬油的味道，還會暈船，真受不了。」

為了弄清秀吉當年「中國大返還」的真相，他要儘早再次出發。

「這兩個同期夥伴前往尾張，一個想當武士，一個想當僧侶。後來，一個成為掌管天下的人，一個也如願做了僧人。而且，現在……」

牛一津津有味地詢問起來。

「叔叔肯定在尋找時機，請您再忍耐一下。很快就會有好消息的。」

「話雖如此，我還是想知道大致的情況。而且，我接下來還要去山陽道調查。」

在此之前，住持一職交替頻繁，怎麼想都讓人覺得異常。而且，除了阿彌陀寺火化信長公這件事讓人覺得費解，秀吉為何首先衝到阿彌陀寺搜尋遺骨也讓人不解。秀吉為何只以阿彌陀寺為目標，如此執拗地尋求信長公的遺骨？其中含義，不為人知。牛一對這件事的經過進行了一番調查。

「哎呀，大坂真熱，就像地獄一樣。」

「人們都傳說愛宕神社也在江戶建造分社。」

「神社怎麼了？」

「兩年前，我看見和泉守大人的時候，您精力充沛，現在有點不同，是不是因為那個女人？」

「聽說他正在江戶建造新宅子。好像是內府大人建議的——江戶有的是土地，你儘管用，可以建造別墅。京都、大坂一帶的大商人也跟著茶屋，爭先恐後地拆毀位於水尾的別墅，前往江戶。那裡只剩下一些非常小的隱居住所。對了，對了，那個位於水尾上方的愛宕神社……」

「如果這樣，我來找吧。」九*九*藏*書

「根本不是的。要是沒有精神，那也是因為多年挂念的創作告一段落，沒有動力了。」

「我在家裡等您。肚子里的小傢伙鬧騰，我可不想給您添麻煩。」

一瞬間，他在腦海中想到那些剩下的金平糖，還有四十二粒，如果和多志一起每年各吃兩粒，最多還有十年。

才藏露出無所畏懼的笑容，行了個禮：「最後，順便向您彙報一下。茶屋在水尾建造的宅子，今年春天被拆毀了。」

在後院的井邊沐浴完，他走進書房，看見自己寫的詩箋被牛一保存得很好，欣喜異常。

完成備忘錄后，牛一再次催促起多志。

「他現在六十二歲，比我小十歲，和太閣同歲。」

七月中旬，牛一在多志的陪伴下，從攝津三田經過昆陽回到大坂天滿。

牛一辯解道，明人卻付之一笑。

「你究竟在什麼地方聽到這些話的？」

「保重什麼？」

牛一自知面紅耳赤了。

他的神情看上去很認真，完全不像是調笑。

多志懷孕了，牛一不想讓她硬撐著去。

「叫彌助，他是水尾村村長平左衛門的僕人。」

期間，才藏前來彙報，剛一開口，便笑起來。

多志親手做的飯菜和烤玉米讓他吃得直咂吧嘴。填飽肚子后，他開始和牛一閑聊。

牛一覺得舒服，在廚房裡聽到談話的多志卻不禁冷汗直冒。

「對老人而言，把那不當回事才可怕。比如一休宗純晚年時不就突然瘋狂了嘛。」

「聽說叫日州大人。」

「平左衛門果然參与其中。」牛一感覺當時的白日夢找到了謎底。

明人趕緊用比喻代替露骨的語言。

他給伏見的才藏送去消息，同時也想早日和清如會面。

牛一認真地考慮起和清如會見的事情。但是，儘管有總兵衛和阿楓勸說，關鍵人物清如對面談之事還是含混其詞，說等有機會再說吧。現在，清如身在何處，在幹什麼，包括阿楓在內的親眷都閉口不談。

「首先，我報告一下在那裡的經過。」他昂首挺胸，「我先找水尾的女人，經過嚴密尋查，的確發現幾個符合您要求的女人。」

「要五年啊？」牛一覺得時間太長了。

「為何要停止呢？」

「我完全明白了。」

「你說的一次半是什麼意思？」牛一不禁被明人的話吊起了胃口。

「不是要五年，而是花五年。我會找出各種htｔps://ｒｅaｄ.9９cｓw•ｃom借口拖延。造好了，很快就毀於戰火，那可讓人受不了。況且，那個老狐狸好像也下了不少工夫，一旦有戰事，就可以將江戶的愛宕山變成要塞。家康那個男人，不會浪費一文銅板。」

「負責招待的是近衛大人，這一點清楚，但不知道客人的姓名。對了，那個從愛宕山去水尾的武士的名字問出來了。」

「什麼？」

「因為花開始綻放了？這句話就像是邀請女子去賞花一般，真是個怪人。究竟是什麼花呢？」

這次輪到牛一吃驚了。

「弁慶曾有一次破了女色之戒，至於在哪裡，怎樣做的，我不知道。第二次，他正要發|生|關|系，中途慌忙停止，這就是半次的意思。」

「多少聽爸爸說過一些。」

他肯定有秘密要保守。那是什麼呢？想到這裏，牛一才第一次想到要認真調查一下京都阿彌陀寺的歷史。

牛一隻認識五代住持貞安。他當時是西光寺的住持，牛一逃離安土城的時候，曾將自己的《安土日記》存放在那裡。後來聽說他在本山擔任要職，沒承想還兼任阿彌陀寺的住持。他是一個社會經驗豐富的僧人，自從他成為五代住持后，阿彌陀寺住持一職才穩定下來。

牛一咂舌。德川家康為了贏得天下，正在私下裡穩紮穩打地實施著陰謀。

「我根本不在意。」

「是嗎？我倒沒聽說過這件事。」

近來，多志氣色不錯，食慾也好，開始像一個成熟|女人那樣丰韻起來。唯獨說這些話的時候，她神色悲傷。

「不過，阿權叔叔……」多志似乎覺得有些對不起牛一，「他不是討厭太田大人，他翻來覆去說很快就會跟您相見。」

「怎麼可能呢。雖然也做，但一直做哪行啊！」

「那個三河老狐狸一而再，再而三地拜託，要我去江戶建造愛宕神社的分社，說那裡也需要防火之神。沒辦法，我只好說服那些反對建造分社的京都詩友，同意建一個小神殿。不過，江戶的確寬廣，四周儘是野草茫茫的濕地。我四處查看，至少要挑一塊排水好的高地，後來只找到一處海拔三十丈的小山，就連通往神社的石階的數量也無法和京都相比。我估計要花五年……」

「上次您提到潛入神社和寺廟的事情，怎麼說呢？」

才藏提過明九九藏書人後，或許是「說曹操，曹操到」——幾天後，明人突然來訪，他隨便地將麻布衣服敞開，一屁股坐在牛一住所的廊台上，剛一開口，沒說兩句，就大笑起來。

他的身上散發出汗臭味。

「是的。後來，清玉上人念著經，用山谷中的溪水清洗阿權叔叔的眼睛。整整一晚一直幫他消腫、退熱。再後來，叔叔緊隨其後。要做他的弟子。當時，清玉上人還是學僧，沒有資格招徒弟，痛斥叔叔，讓他退去。阿權叔叔沒有放棄，一直跟到清玉上人寄宿的阿彌陀堂，在門口坐了七天，終於得到堂主成覺上人的允許，成為清玉上人的徒弟。他可是比清玉上人還大四歲的弟子呀。」

「這些話，等您見了叔叔再說吧。叔叔讓您近日前往。本來應該是叔叔來拜訪您的，但自從本能寺之變以後，為了躲避秀吉追殺，他從不外出，希望您能諒解難處。」

多志莞爾一笑，緩緩走進廚房。

天正十年，阿彌陀寺的開山住持清玉上人年僅四十二歲，便將職位轉讓給二代住持圓以，于天正十三年九月十五日突然圓寂。而且，此後很短的時間內。住持一職輪換得很快，從二代圓以到三代貞順、四代圓譽直到五代貞安。

「這樣最好。但是那個人必須既能看得懂漢字的草書，也能看得懂日語的草書。就算慢一點也行，要會速記。」

牛一想裝糊塗轉移話題，問道：「一休是多大死的呢？」

先不管相見的事。牛一不明白「花開始綻放了」這句話的意思。

「做了以後，發現和上次一樣。如果一樣，幹嗎還要做同樣的蠢事呢……」

牛一也明白了，同樣用比喻回應明人的話。

「是吧。叫什麼？」

「不知道，叔叔以前就是個怪人。雖然他和大人您一樣身材高大，膽子卻非常小，就連一隻蟲子，不，一隻蚊子都不敢打死。當蚊子趴在胳膊上吸血的時候，他就一直看著，拍都不拍一下。蚊子吸飽后，無法飛起來，他就趕緊輕輕地提起蚊子，嘴裏念著罪過、罪過，將它放進草叢裡。」

他說自己經海路從江戶返回。從大坂有商船將食品、雜貨運送到江戶，明人就上了那返航的商船中，幾乎不花一文錢就回來了，但是身上的衣服也有十多天沒換了。

「神社是左京的吉田神社。你悄悄潛入宮司吉田兼見的書庫，將天正十年的日誌偷出來，然後讓人把五月到六月的記述全部謄抄下來。如果能當場抄，那是最好。如果不行，就暫時弄出來，不要被發現。抄完之後還回去，那都是舊文件，短時間內他應該不會察覺。」

天正十年六月，秀吉在天王山打敗明智光秀后，就開始和阿九-九-藏-書彌陀寺接觸。六月二十七日，在織田家重臣召開清洲會議期間，他也從遙遠的清洲多次發出指令，回京后，他三次暗示提高給阿彌陀寺的經費。要求他們交出信長公遺骨。這背後有內幕。知道這些內幕的，只有僥倖逃生的清如。

「很快，大人。」之前說這句話的時候，多志總是顯得抱歉，這次卻嫣然一笑，「剛才，他悄悄派人來，說花開始綻放了，近期就會相見。」

丹波男子到了十三歲，就要被集中到一處，接受為期兩年的嚴格的文化和武藝培訓。這是總兵衛告訴牛一的。

「哎呀，哎呀！要是那樣，您的成就感應當化作喜悅。隱瞞也沒用。對於老人而言，那個女人太美了。腎虛是可怕的。上了年紀，那種事不能過度吧。從和泉守大人的面色，就能清楚看出您腎虛了。」

當時，阿權離開丹波高地前往京都，但或許因為在鄉人舉辦的歡送會上吃了不潔的東西，途中不停地拉肚子，多次跑進森林裏面用柔嫩的樹葉擦屁股，不知第幾次拽樹葉的時候誤將馬蜂窩捅落，結果被大批馬蜂追趕，眼睛被蜂蜇了，幾近失明，整個人一動也不能動。

「聽說阿權叔叔是這樣告訴我爸的——我當時穿著旅途衣物，戴著手套，腿上纏著結實的綁腿布，可憐的是眼睛幾乎看不見，野狗也兇狠，我只能趴在地上，抱著頭。就在那時，黑暗中傳來一聲響亮的聲音——南無阿彌陀佛。隨後，白色法衣的衣襟猶如從天而降。接著又是一聲猶如晴天霹靂般的南無阿彌陀佛，小石子一般的東西向四周飛散開。後來我才知道，那是清玉和尚的念珠——叔叔強睜開眼睛的一瞬間，只見清玉上人將念珠繩扯斷，將其一端含在嘴裏，猶如疾風一般，將念珠不停地砸向野狗。最後，他又大喊一聲南無阿彌陀佛，那些野狗全開始往後退，很快就夾著尾巴逃走了。」

「內府大人真夠可以的。」

「如果大四歲的話……」

牛一無法克制焦躁的心情。

「如果那樣，在下就滿足了。我本來就沒打算活那麼長時間。我可不想讓別人看見自己老態龍鍾的樣子。」

「何時才能和清如見面呢？」

他探出身子，問道。

（無論如何，要和他見面。）

「您不知道嗎？雖然不知道確切年齡，弁慶在陸奧衣川死的時候，大約就三十多歲吧，不到四十。」

「日州？果然如此。帶路的人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