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顫抖著聲音正想對值班醫生說句什麼，可她這時突然看到了站在值班室里的蕭之傑與沈曉葉，臉上的驚恐突然凝固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片刻，她的全身突然戰慄了起來，指著蕭之傑與沈曉葉，卻怎麼也說不出話來，兩片嘴唇被牙齒緊緊咬著，幾乎滲出了血來。

他知道電話是沈曉葉打來的，但他只要一想起沈曉葉，就會想起沈建國，還有李漢良。

「哦？親戚？不會吧？」蕭之傑說，「我是她唯一的親人，我剛剛才趕到醫院來，怎麼會還有親戚來看望她呢？」

蕭之傑也沒有想太多。在他的心目里，現在母親正是需要關懷的時刻，能多一個親戚來看望她，說不定對她的病情緩解會有好處。

「什麼事？」值班醫生毫不客氣地問。他早就為這些年輕護士平時見到一點小事，就喜歡一驚一乍的誇張表演感到厭惡。上一次這個護士說大事不好，就是因為在廁所里看到一隻死蟑螂。他不想為了廁所衛生沒打掃好，再次被護士的尖叫嚇到ｈｔｔｐs://ｒead•9９cｓｗ.ｃｏm。

過了很久，他才從思緒里拔了出來，這時他看到鏡子中的自己，竟是如此憔悴。胡楂依然存留在兩腮上，剃鬚刀上根本就沒裝刀片。

「那你為什麼看到我就轉身要走？難道你不想見到我？」沈曉葉帶著哭腔問道。

蕭之傑無奈地聳了聳肩膀，然後打開手機。上面竟有二十三個未接來電，全是沈曉葉打來的。他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然後合上了手機的翻蓋。

可是，她只靠在蕭之傑的肩膀上不到兩小時，就不得不直起腰身。因為，市郊的精神病醫院已經到了！這時已經是上午十點半了。

護士的身體顫抖了好一會兒，才吞吞吐吐地說道：「你快去大樓后的樹林吧……是你媽媽……」

只要一閉上眼睛，他就會看到死不瞑目的父親，正定定地望著他，嘴裏輕輕呻|吟：「我死得好慘！我死得好慘！」虛空中，那張模糊的臉，一會兒變成父親，一會兒又變成母親。母親在天橋上追逐年輕的女孩，九_九_藏_書麻木地說：「全都會死的！全都會死的！」兩張臉疊到一起，又幻化成沈曉葉，正用溫柔的眼神望著他。曉葉的眼神讓他感到了溫暖，如同一個避風的安全港。但他還沒來得及說上一句話，曉葉臉上的血肉就撲簌簌地向下掉，變成了一具森白的骨架，骷髏發黑的眼窩中閃爍著深邃的光澤，有著沼澤一般的質感，恍若黑洞，似乎要把他拉入其中，永世不得超生。

走進了破舊的住院部大樓，蕭之傑與沈曉葉直接上了三樓的女病區。進了母親的病房，蕭之傑才詫異地看到，病房裡一個人都沒有，母親並沒有待在裏面。

「誰知道？反正你媽媽也認識那個人。那人說要推你媽媽去曬太陽，你媽媽立刻就答應了。」值班醫生說道。

隨便吃了點早飯，他來到學校。校園裡已經平靜了很多，學生們不再為情人灘上的情侶之死而感到恐慌。林蔭道里擠滿了卿卿我我的情侶，球場上也到處是發泄著多餘荷爾蒙的年輕學生們。

蕭之傑埋下頭，不敢與沈九_九_藏_書曉葉的眼睛對視。他訥訥地說：「昨天我太累了，一定是我睡得太死，所以沒聽到……」

蕭之傑一夜沒合上眼。他聽到手機響了一次又一次，卻一直沒有去接聽電話。

「怎麼了？」蕭之傑問。

也許，是某個連蕭之傑都不認識的遠房親戚吧。可這個親戚又是怎麼知道母親住進了精神病醫院呢？這事就只有這麼幾個人知道啊。

發出了一聲尖叫后，蕭之傑呆坐在床上，嘴唇嚅動了良久，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他們下了車，快步走進了精神病醫院的大門，在穿過寬敞的草坪時，看到有很多坐在輪椅上身穿條紋病號服的患者，正三五成群地曬著太陽。

沈曉葉希望一輩子都可以靠在蕭之傑的肩膀上，直到天長地久天荒地老。

蕭之傑猶豫了一下，才說：「不是……我剛才沒看到你……我只是……突然想起，我應該……」這幾句話他說得吞吞吐吐，但最後他還是強調著說，「對！我剛才是突然想起，我得去精神病醫院，我要去看一下媽媽！」

清晨，https://read.99csw.com蕭之傑睜開疲倦的雙眼，站在浴室的鏡子前，才看到青色的胡楂密密麻麻遍布了整個腮幫。他用剃鬚刀刮著鬍子，刀鋒的冰冷令他感到毛骨悚然。他又想起了父親的死，不禁陷入沉思。所有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感覺自己的思維已經跟不上事態發展的節奏。

不過，今天這個護士的表情卻並不像是看到死蟑螂后發出的，倒像是親眼看到一場凶殺案，而顯得恐懼連連。

蕭之傑趕緊走到醫生值班室，詢問母親去哪裡了。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心不在焉地說：「你媽媽啊……今天一大早，就有個親戚推她到草坪曬太陽去了。」

誰會在一大早來看望母親呢？蕭之傑也搞不清楚。從值班醫生那裡，他知道了來看望母親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打扮很是樸素，但言語卻不卑不亢。

在去醫院的公共汽車上，沈曉葉甜蜜地靠在蕭之傑的肩膀上，定定地望向窗外。窗外，行道樹像列隊的衛兵一般，整齊地向後緩緩退去。蕭之傑沉默不語，沈曉葉不知道他在想九*九*藏*書什麼，她以為他還在思念醫院里的母親。沈曉葉知道蕭之傑是個孝順的男孩，她就喜歡這樣的男孩！

蕭之傑夾著書，剛走到醫學院的大樓，就看到沈曉葉站在大門前，幽怨地望著他。蕭之傑什麼都沒說，轉過身，就自顧自地向校外走去。

沈曉葉大步追了過來，攔住了蕭之傑，大聲問：「你這是怎麼了？昨天打了一晚上你的電話，你為什麼不接啊？我都快擔心死了！」

日子還是要繼續過下去的，學習、考試，戀愛、生活……缺少一樣都不行。

他與沈曉葉正想下樓去草坪尋找母親，這時隱隱聽到樓下傳來一片嘈雜聲。一個護士驚慌失措地衝進了醫生值班室，大聲地叫道：「不好了！出事了！」這個護士的臉色蒼白，似乎是看到了最可怕的事。

「哦……」沈曉葉鬆了一口氣，說，「好啊，那我陪你一起去吧。反正今天我也沒什麼重要的課。」

一聽這話，蕭之傑的心裏，突然有了不祥的預感——媽媽出事了！

他實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父親是死在了酒後動手術的李漢良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