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卓長得果然很像陳璞，幾乎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不過，他的眼神卻顯得很是獃滯，嘴巴微翕著，黏稠的口水從嘴裏淌了出來，掛在嘴邊，卻不知道去擦一擦。他看到我們后，嘴裏立刻發出了「嘰里咕嚕」的含糊聲音，口水在喉管里打著轉，身體也開始興奮地戰慄了起來。我這才明白為什麼陳璞從來沒給我說過他有個弟弟，原來陳卓是個痴呆症患者。雖然他長了一副成人的模樣，卻根本沒有成人的思想與感受。

陳璞走近后，瞄了一眼，啞然失笑：「血衣鎮離城市太遠了，長久以來，一直缺少醫療條件，教育也跟不上。所以這裏的人九-九-藏-書多少有點迷信，認為小兒夜啼，是受了山鬼的蠱惑。要想讓小孩止住啼哭，就在別人的家門外貼上一張紙片。如果有過路人無意中看到紙片，並主動念上一遍，喜歡夜哭的小孩就會不再哭泣。說到底，其實就是種無稽的迷信而已。」

忽然間，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想起在鎮口看到的那幾個小孩，他們的眼神，就與現在所看到陳卓的眼神，幾乎一模一樣。難道他們也是弱智兒？這血衣鎮是怎麼了？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智障人士？難道與鎮外的那條紅色的河有關？

我這才明白了，剛才看到的女人並不是什麼鬼魅，九九藏書而是一個愛子心切的母親。她的出現，就是想讓我看到牆上的紙片而已。於是我走了過去，對著牆上的紙片，大聲念道：「天皇皇，地皇皇，家裡有個……」

走進了黑黢黢的老屋裡，朱大伯剛點燃屋裡的油燈，我們就聽到一陣哭聲。哭聲是從裡屋里傳出來的，「嗚嗚嗚……」，像是孩子在哭泣。

「王東，你在看什麼呢？」身後傳來了陳璞的聲音，在他的手裡，拿著一串明晃晃的鑰匙。

看到那兩具棺木，陳璞並沒有露出太多悲傷的表情，他已經十年沒回過家了，或許他和父母之間的感情，並沒有我想像中那麼熾熱吧。

聽了ｈttｐｓ://ｒeaｄ•９９ｃsw•coｍ陳璞的話，我很有感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這麼多年，真是難為你了。」

我指了指牆上的紙片，聲音有點顫抖：「陳璞，這個是什麼啊？」

朱大伯在廚房裡生了火，為我們打來了熱水，還給陳卓熬了葯。他告訴我們，這葯是鎮里的劉醫生給陳卓開的，陳卓吃過之後，很快就會再次睡著。劉醫生是個老中醫，在血衣鎮里行醫已經三十多年了，他的絕活是治療小兒夜哭症。只要經他的手，饒是再哭鬧的嬰孩，也會乖乖安靜幾天。不過這幾天他外出探親去了，所以難怪會有婦人在牆外貼著符咒，請求路人的幫助。

陳璞告訴https://read.99csw.com我，以前家裡很窮，三十年前，當他父親看到新出生的竟是一對孿生兄弟時，對生活壓力的擔心遠遠超過了初為人父的喜悅。三個月後，父親將陳璞送到了城裡一個久未生育的遠親那裡，留下了陳卓一個孩子在身邊。這一切是陳璞在十八歲的時候從養父母那裡知道的。當時，養父母認為他已經成年了，應該告訴他所有的真相。此後，陳璞回來見過父母兩三次。看到這裏的貧困與弱智的弟弟后，他決定每個月都寄一筆錢回來。父母用這些錢，修葺好了這幢老宅，也為陳卓買來了治病的葯。

陳璞推開了老宅的黃銅大門。門軸已經很久沒上過油了，發出九*九*藏*書尖利刺耳的摩擦聲。朱大伯領著我們，走進大門。圍牆裡，是一個小小的院落，什麼植物都沒有栽種。院子里搭了個塑料棚，棚下，擺著兩具黑漆漆的棺材。

陳卓吃完葯就進屋歇息去了，我和陳璞燙過腳之後，也進了裡屋，躺在了他父母曾經睡過的大木床上。聽著陳卓的鼾聲，陳璞幽幽嘆了一口氣，對我說：「王東，讓你見笑了。」我苦笑：「唉，誰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

朱大伯皺了皺眉頭，說：「大概是陳卓醒來了吧，我去看看他。」說完后，他藉著昏暗的燈光，走進了裡屋。過了一會兒，哭聲止住了，接著朱大伯扶著一個穿著紅衣、睡眼惺忪的鄉村漢子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