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點意外，夫人的歌聲確實出眾，頗有水準。但老實說，我並不覺得那有什麼能改變人生的成分。說白了，這和常見爵士歌手的現場表演並沒什麼區別。

我和M先生晚上八點左右到了Synonym。我無法告訴你它的具體地址，事實上這裡是愛好者（稍後我會介紹他們愛好的是什麼）之間頗有名氣的酒吧。

我終於明白了何謂「桌秀」。夫人唱歌的時候，S先生把她放在各個客人的桌上，讓客人們在最近距離聽到她的歌聲。當然他們也來到了我們的桌子。

M先生對我搖了搖頭。

「夫人是沒有雙腿的……從大腿根部開始徹底沒有。」

當天在凄風厲雨的驅趕下，我們到了店門口，棕色木門上掛有「完全會員制」的銅質標牌。要是一般不了情況的人誤入其中，的確十分尷尬。

聽到我和K的對話，D醫生插了進來。

站在舞台旁邊的S先生悄悄接近夫人，在她腰間不知做了個什麼動作，然後突然將夫人抱了起來。

「她可是第一次來呢。」

我又把整個店堂悄悄環視了一遍。

正如他們說的。稍作休息后，店內照明再次變暗，開始了別的表演。

「各位今天冒著如此惡劣的天氣蒞臨Synonym的桌秀，對此我表示由衷的感謝……請盡情欣賞接下來的精彩節目。」

「這位就是R小姐吧，久仰大名。」

「您是R小姐吧。今晚可要玩得盡興哦。」

夫人的身體在S先生懷裡，沙啞的歌聲並沒有停下，然而高腳凳上卻留著夫人穿著長裙的下半身。

看著他的表情，我頓時領悟。

「我昨天興奮得都沒睡覺呢。小R，你怎麼樣？」

正如她所料，我被舞台上F夫人的身姿深深地打動了。

M先生啜了一口兌水威士九_九_藏_書忌說。

S先生微笑著禮貌地招呼我。我看到他的表情，想起小時候教會裡的輔導員。我慌忙把這記憶揮去，不想再回憶起教會的事情。

我第一次看這樣的表演，然而在舞台一旁守護夫人的伴侶S先生的表情給我留下了更為深刻的印象。

「或許遇到S先生正好給了她一個契機……但是，下決定的是夫人本人。」

夫人被放在店內桌子上一|絲|不|掛，對聚會的人們充分展示自己的身體。她的搭檔是個四肢健全的女子，手臂和後背刺滿了荊棘花紋，看來也是有著特殊嗜好的人。

那兩個人的靈魂是聯繫在一起的。

夫人放開歌喉，滿面笑容地環顧全場。大家自然地拍起手來，場內氣氛逐漸升溫，我也隨著大家拍手。忽然，當歌曲進行到一半在你毫無防備之際，發生了一件讓你不得不停下手來的事。

D醫生開口為我救場。

我正想問身邊的K小姐時，她舉起食指抵在唇前，止住了我的問話。

我隨即下定了決心——我也要像她一樣。

「在這裡是不可以議論別人的哦。我們可以熱烈討論夫人的事，但是不可以討論別的客人的私事，這可是規矩。要是拿出名片的話，馬上就會被趕出去的。」

K小姐向目瞪口呆的我解釋。但是，我想知道的不是這個，而是為什麼夫人的身體可以一分為二？

K小姐性格十分開朗，第一次見到我，就像認識多年的老朋友那樣親昵搭話。我不知如何回答她，只能胡亂地頻頻點頭。

他毫無痛楚，反而滿是自豪地接受著眾人對夫人的讚美。也就是說他將自己最珍貴的寶物堂堂正正地展示在大家的眼前。

夫人在中場時和大家短暫地聊了幾句，又繼續表演。

「九九藏書嗨，你們怎麼來得這麼晚？」

我不由驚嘆失聲。

「他是夫人的伴侶S先生。」

K小姐心有神往地感嘆道。

「那個S先生，有著和我同樣的業障……只不過，他鍾愛的是沒有雙腿的女人。」

舞台高腳凳上夫人的下半身依舊坐在那裡。被網襪包裹的腿散發著人體模型那種呆板的光澤，雖然看不太清楚，但的確不像人腿。

「不。」

「才不是！」

M先生向我介紹了他。不是丈夫也不是先生而是伴侶，這樣的稱呼很新鮮。

夫人手持小麥克風站在那裡開口說道。

所以有業障的人的最佳伴侶，就是有同樣業障的人。D醫生一定是想讓我知道這個，才讓M先生帶我來這裏的吧。他確實有先見之明。

看到整個店鋪的時候，我不由得驚嘆出聲。因為在這不算大的室內人聲鼎沸，不要說五個包廂，連吧台也擠滿了人，不少沒有座位的人只能靠牆站著。外面那麼大的暴風雨，這裏卻令人難以相信的爆滿，讓我不敢相信這是上次來過的同一家酒吧。

對繪畫與音樂一竅不通的我，卻能感覺到畫面所散發出的陰暗的緊迫感。不是開玩笑，這畫真不像是這個世界上的人畫出來的。

「唉？真的嗎？真好。」

我不知道她們是如何失去雙臂的。不過，他們遇到了用靈魂愛她們的人。所以才會露出那麼美麗幸福的笑容。

「嚇到你了吧？」

「這些畫很有意思吧？這是一個圈內的著名畫家鼎凜子的作品，他只畫已經死了的動物。」

「真的嗎？」

他把我們帶到放著預約牌的包廂，D先生和他的戀人——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女性已經坐在裏面了。她叫K，是知名政治家的女兒，請原諒我不能說出她的名字。她有著媲美模特的美麗臉reａｄ.9９ｃｓｗ•ｃom蛋與身材，和D醫生在一起，讓人覺得即相配又不搭調，是對不可思議的組合。

「好可憐啊」，「真讓人同情啊」，這些人之常情好似粉塵般被一吹而盡，只留下對那具身體的讚美之情。夫人的身體只能用藝術品來形容。

所有人都興奮得臉色泛紅，對夫人優美的身體讚不絕口。就我所看到的，在場的客人絕大多數不是普通人，有一個還是在電視上看見過的知名歌手。

上次見面時，她一定戴了義肢吧。現在回想起來，她當時動作遲緩，確實有些不自然。

從外觀來看，這裏十分普通，讓你完全想象不出裏面別有洞天。之前說過這裏遠離鬧市，但那兒的商業街本身就很小，只有二三十家店鋪。Synonym的入口在其中更是不起眼，路人一般很容易忽略它的存在。

「這些都是夫人的收藏。只有在『桌秀』的時候才會掛出來。」

舞曲終了，緊接著的是悠揚的慢歌。S先生已將夫人輕輕放在店堂中央準備好的小桌上。只有上半身的夫人，就好像一件美麗的裝飾品。

此間，S先生情意綿綿地看著懷裡的夫人，夫人熱淚盈眶地迎著他的視線，兩人的感情盡在不言中。

話音剛落，場內響起震天的掌聲，氣氛異常熱烈。我不禁環視了一下店內，滿堂客人的眼睛都專註在夫人的身上。這些視線，和我以前見過的M先生的眼神一樣，都充滿了奇妙的熱情。

「那個人……」

「晚上好，M先生。D先生已經到了。」

這確實是罪孽深重的業障。不過，有這種業障的人，也可以說是有深切愛意的人。因為對其他女人完全沒有興趣，所以他們的感情才會如此炙熱深刻吧。不過我並不想否認，無論愛有多深，為對方犧牲自己的九-九-藏-書一生，確實會造成他們很大的精神負擔。萬一愛意冷卻（靈魂如果沒有聯繫，就會這樣），他們就會陷入被怨恨的困境。

「大家好。」

細節我就不多做贅述了，因為那是夫人和年輕女子的秀。

「第一次來的時候是最有意思的哦。我第一次看到的時候，嚇了一大跳呢。」

不一會兒，音樂切換成了一首耳熟能詳的爵士樂曲，可惜我不知道曲名。與此同時，剛才和我們打過招呼的S先生站到夫人身旁，把她橫抱起來（也就是通常所說的公主抱）。從夫人站的地方到店內角落的舞台只有幾米之遙，S先生卻一路把夫人抱了過去。

原來如此，的確有這個必要吧……不過我還是有點吶悶。夫人的身體確實與眾不同，但這也不是什麼下三流的表演，充其量也就是現場爵士表演。

來我們桌子的時候，夫人招呼我道。我就像面對一個巨星，緊張不已。

「小R，到現在為止，都只能算是前菜，重頭戲還在後面呢。」

M先生貼心問道。四十分鐘左右的桌秀已經結束，店內恢復了些許照明。我除了點頭，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M先生斷然否認。

M先生怕我被難走的台階絆倒，牽起了我的手。那些畫讓我莫名的胸室壓抑難耐，所以就加快了腳步走下樓梯。

「怎麼可能……」

「我想你現在應該明白了……這家店是像我們這樣的人聚會的場所。當然，每個人的程度不一樣，有隻來了一兩次適可而止的人，也有上癮了一直光顧的人。但有一點很清楚，這裏的客人都對殘缺的肢體有特別的愛好」

三周后，M先生帶我去參加了那個活動。不巧那天遇上暴風雨，整個東京都像被徹底洗涮了一番。令我對那天所發生的事更加難忘。

舞台上準備了高腳椅ｈｔｔｐｓ://ｒead.9９ｃｓｗ.ｃoｍ，S先生好像是對待珍寶似地，小心翼翼地把穿著紅色禮服的夫人放下。之後，夫人用沙啞的嗓子開始唱起爵士歌曲。

這時，吧台邊的門開了，F夫人穿著赤紅的絲緞禮服走了出來。妝面比上次見面時更為精緻，令人驚艷不已。配合她的出場，店內的燈都關了。

「那麼，她是為了S先生才……」

「這說不定會改變你的人生哦！」

S先生抱著夫人的上身，舞姿優美；夫人在他懷中露出無比幸福的笑容。歌聲繚繞，會場里氣氛愈發熱烈，掌聲更響了。

打開門踩上通往地下的窄小台階，樓梯中途轉了很大一個彎，完全看不見店內的情況，然而我馬上注意到這裏和上次來的時候氣氛完全不同。階梯左右掛著的相框，之前裏面放的是紐約下城區的黑白照片，這次都換成了充滿奇異魔力的畫作。走下階梯一路看去，才發現畫里的生物都是死的。

剛下樓梯，就聽到一名西服筆挺的男士招呼。他彬彬有禮，頗有紳士風度。

「R，好戲還在後面呢。」

聽到我的問題，K小姐悄悄湊到我耳邊，淘氣地說：

K小姐在夫人登場前對我說過：「這說不定會改變你的人生哦。」

一曲終了，會場的掌聲此起彼伏，隨即又響起了另一首曲子。這是一首讓人想要跳舞的快歌。夫人倚在高腳椅上，輕盈地擺動著身體。

「夫人是發生什麼事才……？」

「她本身就有這樣的愛好。到這個地步也是因為遇見了S先生。」

身旁的M先生對正沉浸在夫人歌聲中的我小聲說道。我自覺沒有露出無聊的表情，或許是我心裏的那點失望都寫在臉上了吧。

M先生娛樂室照片中的那些女人，她們的靈魂也一定是與鏡頭背後的伴侶聯繫在一起的。

「那條裙子本來就是可以分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