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的假面
第六章
勇樹下唇凸出做著怪相：「矢代先生今天怎麼不說玩笑話了？」
「所以，你改變了流浪漢要毒死你母親的計劃，毒死了你父親！」
「我沒殺人，也沒有殺人動機。」
「跟你這次毒死流浪漢的理由是一樣的。只要是你母親的敵人你就會將其消滅。我問你，你父親喝醉以後是不是經常打你母親？」
「對！」
「這就對了。流浪漢對你說，女人身上哪怕有一點兒腳臭或酒臭，都會讓人反感，最好去除。也就是說……」
「對不起，嚇著你了吧？哈哈哈哈！我早就想這樣威風一次了。」
矢代把後背靠在椅子上，不緊不慢地說道：「特徵很明顯嘛，胖得跟相撲運動員似的，臉上還有一道傷疤。」
「我根本就不知道那個流浪漢給我的藥粉是毒藥嘛！我要是相信了流浪漢的話，認為他給我的藥粉可以去除母親的腳臭和酒臭，我就會按照他的囑咐把藥粉倒進我母親的杯子里。難道不是這樣嗎？」
「肯定有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吧？」
「有的。」
「這個我基本上已經知道了。」
勇樹撲哧一聲笑了：「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就沒有必要回答您的問題了。一般而言，誰也不會去毒殺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吧？」
「昨天我問過你母親，那隻貓就那樣失蹤了，再也找不到了。」
「你沒見過這個人？」
「就是這個沒名沒姓的流浪漢！」矢代說著又把那個被毒死的流浪漢的照片掏了出來。
「哪兒不符合邏輯？」
從表情上看不出勇樹內心有一絲一毫的動搖。
「……」
「說！你是怎麼指派孩子替你毒死那個流浪漢的？在河邊的兒童公園，你把氰酸鉀交給孩子的時候，用什麼收買了孩子？好吃的點心？零花錢？你現在是怎樣一種心情？回答我！我在問你呢！把孩子當作『工具』殺了人以後的心情是怎樣的你這個不是人的東西！跟你父親和那個流浪漢一起下地獄去吧！」
微笑與微笑之間發生了激烈的衝撞。
「……」
「矢代先生，您別忘了，案件發生那天是星期六！」
可以映出自己那「微笑的假面」的鏡子破碎了。
說到這裏，矢代雙手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因為你在13年前騙了警察，向警察描述了一個根本就不存在的人的長相！」
「你母親也喝酒吧？」
好了！
矢代推開3號審訊室的門。他臉上的笑容不用裝，那本來就是貼在臉上的。
「我覺得很有意思，這麼離奇的故事，完全可以搬上舞台。」
「怎麼樣？」
「對不起對不起！」矢代撓著頭皮在勇樹對面的不鏽鋼椅子上坐了下來。
「真是人心叵測。您要是知道的話就告訴我吧。」
在這4天的時間里，經過朽九_九_藏_書木班長的許可，矢代一個人單獨展開了調查，應該了解的都了解了，應該掌握的也都掌握了，他充滿了自信。
「你家養的貓！你父親被毒死那天晚上，你家養的那隻貓不見了，你母親找了半天沒找到，有沒有這回事？」
「當時偵破你父親被毒死的案子的時候，把重點放在了跟你父親有仇的人身上，後來又懷疑是你母親跟壞男人勾結騙取保險金，誰也沒有想到是仇恨你母親的人下的毒手。這是為什麼呢？因為你按照你自己的意志，改變了流浪漢殺害你母親的計劃。」
「你被問到這個問題，覺得很難回答吧？」
「這還不好解釋嗎？你認出了13年前給你氰酸鉀的那個人！」
「原來如此……哦，對了，說到O縣，我倒想問你一個問題，三個月以前你也去O縣了吧？演的也是《德古拉》？」
「什麼問題？」
「怎麼沒有？那個流浪漢13年前企圖毒死你的母親！」
5天以後。
「你母親以前一直在一家餐館打工，現在有時候也去，你知道嗎？」
「是嗎？」
「你親手毒死了你的父親，這也罷了，因為你只不過是那個流浪漢的幫凶。那個流浪漢呢，13年前曾經想殺害你的母親，也算是自作自受，罪有應得。但是！」
看著照片，勇樹的眼睛里充滿了好奇。
「好像有點難。要是輸了，是不是得受罰呀？」
「你的話我一點兒都聽不懂！」
「那隻貓是被你毒死的吧？」
「說話呀！沉默10秒鐘你就輸了！」
矢代把十指交叉在一起的雙手放在不鏽鋼的桌子上，開始審訊。
用英語數到10，矢代滿臉笑容：「你輸了！給你一個遺憾獎，坐上豪華汽車去兜風吧！」
「棺材？」
「先說說最近發生在V縣的那個流浪漢被毒死的事件吧。具體情況你知道嗎？」
一張微笑的臉轉過來——阿部勇樹的微笑也是完美無缺的，就像是一個微笑的假面。
「13年前給你氰酸鉀的人，是另一個人吧？」
「喂！你怎麼還不說話，再不說話你可就要輸了！Five（五）、SIX（六）、seven（七）……」
「……」
「有啊，你等等。」矢代從上衣口袋裡拿出被毒死的那個流浪漢的臉部特寫照片來。
「所以你要毒死你父親！你認為你父親是你母親的敵人，所以你要殺死你父親，一個人獨佔母親！」
「V縣那個被毒死的流浪漢，叫什麼名字？」
「是嗎？」
「不是！」
「當然啦，哈哈哈……矢代先生，您怎麼能這麼問呢？」
「……」
「是這樣的吧？」
「為什麼？」
矢代稍微向前探了探身子：「不過，實際上並不是為了給你父親報仇，而是九九藏書為了消滅你最愛的母親的敵人！這才是你殺死那個流浪漢的真正理由！」
「對對對，就是這個意思。我認為呀，你雖然不知道那個流浪漢的名字，卻記得他長什麼樣！想看看他的照片嗎？」
「喂喂喂！又來了，您怎麼總是這樣向我展開進攻呢？您剛才問什麼來著？」
「是哪樣的？」
「知道這個就好辦，是你把他毒死的，對吧？」
「……」
「當然是真的，這個你心裏應該有數！」
勇樹的眼睛里浮現出些許動搖的神色。
矢代剛站在3號審訊室前面，2號審訊室的門就悄無聲息地開了，朽木從裡邊探出頭來，用眼神命令道：開始吧！
「嗯？你怎麼不說話了？我可要數數了！」
「是的。」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那家餐館的老闆娘我已經見過了。我把流浪漢的照片拿給她看，她說是有這麼一個人，體形和臉上的傷疤給她的印象很深。老闆娘還說，你母親長得很漂亮，男人們都很喜歡她，那個流浪漢也是拚命地追求。」
跟勇樹面對面的時候，矢代總覺得面對的是一面鏡子，鏡子里映出的是自己的微笑。
「當然很難回答了。那麼我問您，13年前給我氰酸鉀的人是誰？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勇樹似乎是在試探矢代的意向。
「什麼？」
「我哪兒來的證據啊，所以才問你嘛！」
「不是承認我殺了人，而是承認我很討厭我父親。」
「啊，偶爾喝一杯。」
「啊，有這回事。」
「那麼我很遺憾地告訴您，我沒有資格當犯罪嫌疑人。那時候我在O縣，在棺材裡邊躺著呢！」
這個人跟我不是一類人。
「啊……想起來了……不過我想告訴您，那時候我才8歲，還不會有殺人的想法。」
「我也說，我也說。那您就快說吧！」
矢代緩緩坐下。
「乙級隊的足球運動員啦……」
「因為我在工作！」
「啊，從電視上看了，知道一點兒。是被氰酸鉀毒死的吧？」
「矢代先生，您這是什麼意思？請您說清楚一點兒！」
「哦，對不起，那隻不過是一起事故。」
「不但不受罰，還有獎品，叫遺憾獎——坐著豪華汽車去V縣兜風。好了，開始吧！」
「我承認。」
「這個你心裏明白。製造這種不在犯罪現場證明的方法，你很清楚。」
「沒有。」
「沒名沒姓。」
「說錯了！」
「嗯？我問的問題很奇怪嗎？」
「還有拐角那個便利店的店長啦……」
「流浪漢想毒死我母親？」
「這個我倒是知道。你在O縣演《德古拉》之前，在V縣也演過《德古拉》吧？我問過你們劇團的演員，他們說你們在V縣演出期間也像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那樣，在
https://read.99csw.com河岸上一字排開練過發聲，對不對？」「對呀，我是主演嘛。」
「哈哈哈哈哈哈！太棒了！矢代先生，您真幽默！所以啊，我特別喜歡您！哈哈哈……」
「那我就說清楚一點兒013年前那天，那個沒名沒姓的流浪漢在公園裡給了你一些氰酸鉀，並且說那是一種神奇的藥粉，可以去除腳臭和酒臭。但是，流浪漢不是讓你去除你父親的腳臭和酒臭，而是讓你去除你母親的腳臭和酒臭！」
「—個21歲的成年人犯了殺人罪，是要追究他的法律責任的！」
「為什麼是我？……」
「你這個畜生！為什麼要把孩子當『工具』？」
「你這可是貴賓待遇，一般的犯罪嫌疑人都是在地方的警察署里接受審問。」
「是啊，星期六上午。」
「矢代先生要是說了，我也說。」
「哈哈哈！」勇樹笑得頭都仰到椅子後面去了。
「您有嗎？」
「殺人的想法，8歲的孩子也會有的。」矢代把視線落在自己的手掌上。那天揪著妹妹的小辮子把她的頭往水裡摁的觸感，直到今天還殘留在手上。
「那我就給你詳細地解說一下。你從小就特別討厭貓的屎尿的臭味，你從流浪漢那裡得到可以去除臭味的藥粉以後，就決定先在貓身上試一下，然後再往你母親的鞋子和杯子里放。在你家正房和小倉庫之間有一條狹窄的縫隙，縫隙里有沙土，貓在那裡拉屎撒尿，換句話說，那裡是貓的廁所。你把藥粉撒在了沙土上，看能不能去除臭味。這時，貓正好去那裡撒尿了。動物的尿和人的尿一樣，都是弱酸性的，為了保持體內的鹼，要排泄一些酸。貓尿跟氰酸鉀混合，產生了氰酸瓦斯。人吸人了氰酸瓦斯都能致命，更不用說貓了。那隻可憐的貓當場就蹬腿斃命，於是你意識到流浪漢給你的藥粉是可以毒死人的毒藥。」
「是的，誰沉默10秒不說話誰就是輸了的遊戲。」
「時光流逝了13年，我毒死了13年前給過我氰酸鉀的那個流浪漢。是不是這樣啊？」
矢代做了一個深呼吸，還是覺得胸部憋悶，心跳太快。於是他又做了兩次深呼吸。
「吃早飯之前那個時間段，對吧？你這位未來的演員，在你的長臉上畫上皺紋，在尖下頜上貼上山羊鬍子，誰都看不出來是你！」
「真的？」
朽木退入2號審訊室，門關上了。
「你喬裝成肖像畫上畫的那個人的樣子，到V縣的荻川岸邊去了，是吧？」
「喬裝？」
「您太過分了，本來我是想配合您的。」勇樹吃驚地看著矢代。
勇樹又笑得前仰後合起來：「等……等……等一下！矢代先生，我問您，我為什麼要毒死我的親生父親呢？」
「不要那麼reaｄ.99cｓｗ•com生硬地理解我的話嘛，你就當是在玩遊戲。」
「什麼？」
「不過，矢代先生剛才說的那些話不符合邏輯。」
「嗯。」
「是的。」
審訊室里只有矢代和勇樹兩個人，沒有副審訊官，也沒有錄音機。正式審訊已經委託給設在V縣警察本部的偵查指揮部了。
「矢代先生，您也太過分了吧？您說帶我參觀一下縣警察本部大樓，我高高興興地跟著您來了，您怎麼把我關在這種地方啊？」
「啊……是嗎？這個理由好像說得過去……」勇樹的腦子裡似乎沒有想過這個理由。
「打是打過……」
「啊，對呀。」
勇樹驚得瞪大了眼睛。
「剛才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流浪漢被毒死那天，是星期六吧？那天上午我在O縣演《德古拉》，從O縣到V縣至少得三個小時，我就是想毒死他也沒有時間過去嘛！這可是堂堂正正的不在犯罪現場證明！」
「我連他們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什麼？我是犯罪嫌疑人？」勇樹突然發出瘋狂的叫聲，可是他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臉上依然保持著勻稱的微笑。
眼前的勇樹臉上的微笑，連一點兒影子都沒有了。
「您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嗎？」
「笑完了？那我接著問了啊。」
「什麼？」
「啊，您等一下，我先向您請教一個問題行嗎？」
「根本就不是他！13年前我對那個畫肖像畫的女警察描述過給我氰酸鉀的那個人的長相，跟你給我看過的那張肖像畫很相似。」微笑重新蓋住了勇樹的臉，「不過，矢代先生剛才說的那番話實在是太有意思了！來，您接著說！」
勇樹沉默了數秒才開口說話：「原來如此！你的推理簡直就是天衣無縫嘛。不過，事實上連一點兒影子都沒有。如果你所說的那些話是真的……」
「遊戲！誰沉默10秒不說話誰就是輸了的遊戲！」
「剛才咱們不是說好了嗎？我先說，我說完以後你也要說！說！13年前給你氰酸鉀的人就是那個沒名沒姓的流浪漢！」
「什麼？」
二班的楠見班長正好從對面走過來。跟矢代擦肩而過的時候，楠見用沒有抑揚頓挫的冷冰冰的聲音對矢代耳語道：「對付不了的話就交給我。」
「那麼我問您，我跟那個流浪漢是什麼時候見面的？是在什麼地方見面的？」
「我要是想那樣做的話當然能做到，可是我為什麼要那樣做呢？」
死一般的寂靜。
「不過，我根本就沒見過這個人，對不起。」
「One（一）、two（二）、three（三）、four（四）……」
「不管怎麼說，矢代先生的話也太牽強了吧？就算你說的都是事實，—個8歲的孩子犯了殺人罪，也不能追究他的法律責任吧？」
「一般而言是這樣，不過，你不知道他的名字卻知道他長什麼樣！比如電視廣告里的女孩子啦，總是跟在北野武屁股後邊轉的滑稽演員啦……」https://read.99csw.com
F縣警察本部大樓地下一層。矢代從小賣部前邊走過，走到樓道盡頭右拐，繼續往裡邊走去。
「對！獨佔！我也非常喜歡我母親，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矢代彷彿在寂靜中聽到了聲音。
「是的，讓你吃驚我並不覺得高興。」
矢代一邊微微點頭，一邊說道：「那次去O縣，你半夜裡摸進一家鍍金工廠，偷了大約100克氰酸鉀！」
「什麼意思？」
「我說出來就沒意思了，還是應該你說。」
「為了給你父親報仇。」
「既不是滑稽演員，也不是拐角那個便利店的店長。」
「是我不好，我不應該用問號。那麼我再說一遍——是你把他毒死的！這回說對了吧？」
「哈哈！用不著道歉。」矢代把照片收了起來，「那我就開始問你別的問題了。案件發生的一個星期前，去V縣的荻川岸邊的那個人是你吧？」
「接著說什麼？」
「貓跑到哪裡去了？」
「我？」
「什麼？您的意思是說，13年前的加害者這回成了受害者？」勇樹的臉是一張驚嘆的臉。真是一個相當不錯的演員。
「正確！流浪漢想成為你母親的相好，但被嚴詞拒絕，因此懷恨在心。」
「什麼？」
「獨佔？」
可以看到審訊室了。
「我不知道。」
「……」勇樹的眼睛里充滿了恐懼。
矢代全明白了。勇樹既沒有跟矢代同樣的悲傷與心痛，也沒有「微笑的假面」，他臉上的微笑從一開始就是真正的微笑。
「你們練習發聲的時候，住在帳篷里的那個沒名沒姓的流浪漢正好從你們面前經過，他沒有認出你來，畢竟你已經從一個小孩長成了大人。可是你一眼就認出了他！他的體形和臉上的傷疤都太顯眼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說了啊，我說完以後你也要說！」
勇樹猛地向前一探身：「喂喂喂！矢代先生，您有證據嗎？」
「Eight(八)、nine（九）、ten（十）！」
「不是真的！這是徹頭徹尾的假說！如果說流浪漢就是13年前那個給我氰酸鉀的人，那麼我現在為什麼要毒死他呢？」勇樹這話有點兒不打自招的意思。
「遊戲？」
矢代等著勇樹笑完了才說話。
「去啦。我們在O縣可有名了，到處都有人邀請我們去演出！」勇樹手舞足蹈地吹噓著，鼻孔都張大了。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