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岩很難想象，這些櫻花樹是怎麼做到撐破這些人的腹部，卻只留下了那麼小的傷口的。

這才符合這個案子的特徵。鄭岩想，在大棚里栽種櫻花樹，他從來沒聽說過有人這樣做，要是被人發現的話，一定會引起別人的懷疑，說不定想探個究竟，那時候，櫻花樹下的秘密就要曝光了。

「那不可能！」副中隊長驚呼了一聲。

他沒有死。儘管無論從什麼角度去判斷他都已經是個死人，可是在這一刻，他卻發出了本能的呼喊。

「還是我來吧，這種事本來就該是我做的。」秦玲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情緒儘快平復下來，從鄭岩的手中拿回了解剖刀，「其實也沒什麼，我只是要擴大這棵樹造成的傷口，我想看看裏面的情況，兇手既然在給被害人注射營養素，那就不會讓他們輕易地死去的。幫我扶好樹。」

「主要成分是葡萄糖，其他成分得回實驗室才能分析。」秦玲用礦泉水漱著口，似乎在做著一個艱難的決定，「不過我推測，營養素的可能性比較大，維持人體機能的基本營養素。」

鄭岩點了點頭，這還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這株櫻花樹的主幹只有胳膊粗細，不只是這一株，這裏的20幾株櫻花樹差不多都是這樣大小。

秦玲這樣形容這個人——土肥圓。

「他還活著？」秦玲顧不上擦掉自己臉上的血，匆忙檢查著這個人的心跳、呼吸和脈搏，卻又緊緊地皺起了眉，「奇怪，完全感覺不到啊。」

「是移植進去的。」秦玲解開了屍體的衣服，看著屍體腹部的傷口，「兇手先打開了他的腹部，把櫻花樹放進read.99csw.com去，然後再把周圍的傷口縫合，傷口有開裂的跡象，按照櫻花樹的生長速度，傷口至少是在兩個月之前造成的。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重新打開這個傷口。」

當他把相機舉到眼前的時候，從正面幾乎看不見他的臉。

「這不可能。」秦玲手忙腳亂地按住被害人身上那個剛剛劃出來的傷口，「這怎麼可能？」她的臉色變得蒼白無比，不停地嘟囔著這句話。

他長得並不出眾，但很有特色。他的身高只有一米六五左右，短手短腳，五官堆積在那張圓臉上，完全擠在了一起，膚色黝黑，那頭在別人身上精幹的短髮在他的頭上卻成了刺蝟。

「你懂解剖？」秦玲有些驚訝地看著他，隨即臉上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她說著，將解剖刀對準了之前縫合的傷口用力劃了下去。刀尖刺入肉體的熟悉感卻並沒有讓她冷靜下來，而是險些讓她坐倒在地。

「至少他們的頭沒有被埋在土裡。」鄭岩很快明白了秦玲的意思。

這些訓練有素的警察很快就在秦玲和那具屍體的身邊圍成了一圈。按照秦玲的要求，他們背對著她，脫下了身上的警服，儘可能地阻擋那些不相干的人的視線。鄭岩和她一起走進了這個圈。

她把那個塑料袋拿到眼前看了看：「是醫院里用的那種PVC輸液袋，裏面液體的成分現在說不好。」

這不能怪他，沒人會相信這些人可能還有活著的，兇手已經將他們開膛破肚，埋在了地下，這種情況下，在任何一個正常人看來都不可能有活命的機會。

「別讓他在案發現場的時候手裡持有九九藏書任何武器，沒人知道他會把武器對準誰。」這是唐賀功私下對她說的話，她一直沒有放在心上，直到這一刻。

她伸手將整根樹枝從土裡拉了出來，然後，臉上被震驚填滿。在樹枝的一端，掛著一個塑料袋，塑料袋的一端插著一根管子，管子的另一頭通過一根注射器連接在那具屍體的手臂上。

從她手指的縫隙正流出新鮮的血液，那血液從鮮紅變得暗淡，到後來，變成了深黃。

他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後的刑警大隊副中隊長，一字一頓地說道：「今天的事情我不想在任何媒體上看到。」

她徑直打開了工具箱，旁若無人地取出了一支試管，又從那個塑料袋裡取出了一些液體滴進了試管，將一張試紙放了進去。

鄭岩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將周圍嘈雜的聲音屏蔽在聽覺之外，他現在只想聽到兇手的聲音。

「我們已經去聯繫這家大棚的主人了，目前進展得並不順利。」本案的負責人，T市公安局刑警隊的一名副中隊長接待了Z小組的人，沒有多餘的客套，徑直說道，「這家人說，兩年前他們就把大棚租給了別人，租期是20年。那個人他們沒見過，當年負責經手這件事的人在合同簽訂后沒多久就失蹤了，到現在還沒找到。我們想根據那份合同找到租借的人，不過對方用的身份證是假的，除了根據筆跡判斷可能是個女人之外，暫時沒有其他的發現。」

在這些人群中，鄭岩見到了一個他最不願意見到的人。

「這附近也沒人見過她嗎？」唐賀功一邊向案發現場走，一邊皺著眉頭問道。

「交給我吧。ｈｔｔｐs://ｒeaｄ•９9cｓｗ.com」鄭岩微笑著安慰道，然後走到了那個副中隊長的身邊，耳語了幾句。副中隊長先是震驚地看了秦玲一眼，然後皺緊了眉頭，半晌之後，他才猶豫著點了點頭，揮手叫了幾個在外圍的警察，交代了幾句。

和以往的連環殺人案不同，這一次T市警方的行動稍顯緩慢，當他們想起應該封鎖現場，避免信息外泄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時，那些嗅覺敏銳的記者已經將這裏團團包圍了。幸好T市警方還知道將這些記者攔截在外圍，但媒體記者們還在源源不斷地趕來，一些好事的民眾還在不停地撥打著新聞媒體的熱線電話。

「老師，我一個人不夠，我需要對這裏所有的屍體進行檢查，可能……」她咬了咬牙，「可能還有人活著。」

圍觀的人群中傳來了一陣驚呼，那些記者就在唐賀功撥開那些警察的瞬間發現了裏面的場景，儘管只是短短的一瞬間，但是對這些記者來說已經足夠了。

「不多，但是多少懂一點，別忘了，我女朋友就是法醫。」鄭岩低下頭，避開了秦玲的目光，倒握著那把解剖刀，將刀尖對準了自己。

副中隊長臉色有些難看地看了看那些圍繞在現場周圍的記者，那些人的相機正在閃個不停。他不太習慣在這種場面下工作，很想馬上完成現場勘查，其他的工作最好等回到局裡之後再進行。但是Z小組的人似乎並不在意，他們似乎打算立即展開所有的勘查工作，能在現場完成的就絕不會帶回實驗室。

鄭岩現在知道他的名字了，胡三強，那個為了能夠自由自在發稿子而留在了一家小報社的記者。他https://read.99csw.com絕對不會放棄這樣的機會的，說不定還會添油加醋地寫一些不相關的內容。

「啊，我明白了。」秦玲恍然大悟，「是他體內已經開始腐爛，壓力過大造成的，看來死亡的時間應該在兩到三天，已經開始向巨人觀發展，但還沒完全形成巨人觀。奇怪，為什麼最開始的血液是鮮紅的呢？」

「怎麼幫？」

這是第一次，秦玲感到手在抖，她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只是一種直覺告訴她，這具屍體有些不太對勁。

這場大風來得真是時候，如果不是這場颱風，恐怕不知道要過多久才會發現這個案子；但它來得也真不是時候，幾乎湮滅了所有的線索。不用秦玲說話，他就能判斷出，想從痕迹的角度找到線索幾乎不可能。

「你們看這是什麼？」秦玲在一具屍體前停下了腳步，俯下身，撥弄著屍體旁的一根樹枝。起初，樹枝應該是豎立在那裡的，但是現在，因為那場大風，已經倒伏在了一邊，如果不是秦玲剛好踩到了上面，恐怕還要等一會兒才能發現。

她皺著眉將一根棉簽放進了屍體的鼻孔里蹭了蹭拿了出來，又掰開了那個人的嘴，用另一根棉簽重複了之前的動作，然後示意給鄭岩看：「這上面沒有泥土，你能想到什麼？」

「多找幾個人，圍成一圈，我想在這裏對這具屍體進行解剖。」秦玲面帶懇求地看著鄭岩，這種神情她還是第一次流露，「場面會比較血腥，我不能讓外人看見，我不知道記者們會怎麼說這件事。」

她把試管收回工具箱，挑出了一把解剖刀，對準那具屍體的手腕劃了下去，讓她意外的是，鮮紅的血液竟然噴ｒｅａｄ.99csw.ｃｏm了出來，躲閃不及的她被這股血液噴了一臉，有幾滴甚至噴進了她的嘴裏。

唐賀功聽到這聲慘叫，撥開人群沖了進來，見到秦玲安然無恙，他長出了一口氣，但當他看到那具屍體的時候，臉一下子沉了下來，他知道，秦玲犯了一個所有法醫都不應該犯下的錯誤。

「告訴我從哪個位置下手。」鄭岩挽起了袖子，從秦玲的工具箱中拿出了一把解剖刀。

「那裡面到底是什麼？」鄭岩在秦玲身邊蹲了下來，問道。

「咦？這個跡象？」秦玲看著剛剛在被害人手腕上劃出的傷口，血液只有在打開傷口的那一瞬間有噴濺的跡象，現在雖然還在向外流但是已經變得非常濃稠，流動也越發緩慢，顏色更變成了黃色，是膿。

副中隊長神色一凜，匆匆走到一邊，開始協調人手。

唐賀功也看到了他，但除了怒目而視，現在他什麼也做不了。

試紙變了顏色，同樣變色的還有秦玲的臉。

「沒有。」副中隊長搖了搖頭，「從來沒人見過，負責這個大棚的人好像只有在晚上的時候才來，有人見過這裏晚上亮著燈，但沒見過主人，遮擋大棚的東西也從來沒有打開過。」

但是他發現此刻完全做不到。

但就是這個人，卻擠在所有媒體記者的前面，佔據了最有利的位置。也是這個人在鄭岩從警車裡走下來的時候，第一個把相機對準了他。

「按照她說的去做。」唐賀功看著這個副中隊長，「抽調你們所有的法醫過來協助我們。」

無論如何不能讓這件事傳出去。

「我也這麼覺得，我有一個想法，但是需要你們幫忙才能驗證。」

那具屍體在那一刻發出了一聲慘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