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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歐洲——日常與非日常之間」 29 賣香菇的老伯

第三章 「歐洲——日常與非日常之間」

29 賣香菇的老伯

我從他們面前走過,視線正好對上一名沒有雙腿的中年男子。他銳利的眼神,好像可以看進我的內心深處。那一刻,我胸口一痛,覺得好難受,像要逃走似的從他面前走開了。
「謝謝你。」
——是乞丐嗎?
——是要我多拿一點錢出來嗎?
老伯把那裝滿香菇、髒兮兮的塑膠袋推到我面前。
三天後,我騎過一條森林中的小路,看到前頭的人影,似乎是賣香菇的小販。秋意漸深,有村民到樹林里采了香菇,就站在路邊賣了起來。那九*九*藏*書些香菇出奇地美味,象混合了松茸和鴻喜菇。我象是上了癮,每天都會買。「今晚就加到味噌湯吧。」我盤算著,走近路旁的那名男子,卻嚇了一大跳。那是一位中年老伯。這沒什麼,可是他坐在奇怪的腳踏車上,有三個車輪,在車頭處裝了踏板。那構造,象是要用手來撥動前進。仔細一看,他缺了一條腿。
我這麼一說,老伯用力地點頭。他那堅定的眼神,彷彿在對我訴說著什麼。這時候,我終於恍然大悟。一開read.99csw.com始,老伯就是急著要告訴我,「我怎麼能從你這個困苦的旅客身上拿錢呢?」而剛才他向我展示自己錢包里的鈔票,就是要向我表示,「我不是乞丐」。
當時我是這麼想著。他的下巴還有鬍渣,衣著也破破爛爛,可是面前卻整整齊齊地擺著香菇,真是讓人感動。他和這個國家其他殘障人士不同,靠采香菇自立求生哪!我象平常一樣拿出一個ZLOTYCH的銅板(相當於40日元),滿臉笑容地指著他的香菇,「https://read.99csw•com給我一個茲羅提的份。」
我全身顫抖,想著,他的自尊心真是高貴哪,而且,又多麼慷慨啊……夾雜著種種複雜的思緒,只覺得內心湧起一股暖流,不知道要如何表達自己現在的心情,只好說出自己唯一一句會說的波蘭話。
沒想到老伯一看我拿出銅板,臉色變得非常憤怒,堅決地說:「Nie!Nie!(不)」,然後不停飛快地說著什麼。大概是在說,「那麼一點錢,才不夠買我的香菇呢!」我有點失望,雖然剛才還很九_九_藏_書感動。要踩著這樣的三輪車到樹林里采香菇,一定很辛苦,可是普通一個茲羅提就可以買到不少香菇,而且他強硬的態度也未免太讓人退避三舍了……
「Present.」——咦?
漫步在波蘭首都華沙,可以看到不少缺手斷腳的乞丐。
「……要給我的禮物?」
那時候,我大概是出於廉價的同情心吧,從錢包里拿出一張五茲羅提的鈔票。可是老伯卻更激動地怒吼:「Nie!Nie!」然後從自己的衣袋裡拿出錢包,就像要我「看清楚」般,刻九_九_藏_書意在我面前取出幾張鈔票。我覺得全身竄過一股寒意。
他露出堅毅的表情,輕輕地點了頭。
我雖然騎遠了,沸騰的思緒還是盤旋不去。穿過森林,夕陽燦爛的光輝照在臉上。沐浴在這樣的光芒中,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在心中默念著「謝謝你」。當我的淚水一流下來,就再也止不住了。
老伯把剛剛拿出來的鈔票收進錢包,不斷把香菇裝進袋子里,我連忙制止,但他還是不停用波蘭語快速說著什麼,一點也沒停下動作。這時候,他說的話裡頭,有一個字閃過我的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