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歇斯底里的怒吼聲劈頭竄入耳中，"不是已經談妥了嗎？你打算在那裡待到幾時？契約都已經簽好了。那塊地已經不是你的了。你快點搬走啦，隨你愛去哪都行，我不是已經給你一筆錢了嗎？你不是也收下了嗎？"就像神經質的小型犬，尖聲吠個不停。

把話筒掛回去頓時恢復安靜。響徹走廊的演歌忽大忽小。我反彈似的離開那裡，走回房間九-九-藏-書，把散落地上的行李隨手塞進旅行袋。我抱起薰。薰頻頻出聲。她的聲音，也同樣忽遠忽近。我抱著行李，前往女人的房間。

"你可以抱她。"我不由分說地把薰交給女人。女人瞪著眼把視線從我身上移到薰，遲遲不肯抱。我硬往她手裡塞，她才戰戰兢兢張開雙手抱住薰。女人像抱住脆弱的玻璃珠，提心弔膽地抱著，然後像被吸引似的將臉貼https://read.99csw.com上薰的小臉摩挲。薰猛然哇哇大哭。但女人並未停止。彷彿要把自己的氣味染到薰的頭和臉上，她用那乾癟的臉頰不停摩挲。女人毫無表情的臉，和剛才我腦海中抱著嬰兒的陌生女子，在一瞬間重疊。

女人說到這裡在一瞬間打住，呼呼的粗重鼻息透過話筒傳來。

報警這個字眼令我差點停止呼吸。話筒傳來連珠炮似的刺耳吠聲。我想把話筒放回去，卻一不小心掉到read.99csw.com地上，黑色電話線晃來晃去。我慌忙撿起，用雙手把話筒放回電話機上。

"拜託你也說句話好嗎？你幹嗎非要賴在那種地方呢？難道你打算榨取更多錢？那間房子根本沒留下任何好回憶，你還是趕緊讓人家變更用地吧。喂，你有沒有在聽？你倒是說句話呀。"

一拉開紙門，女人表情愕然地仰望我。女人的房間塞滿東西。褪色的日式衣櫃環繞房間，把窗子也擋住了。用繩子捆九-九-藏-書綁的雜誌與報紙層層堆疊，日式衣櫃前放著三格櫃，上面堆了幾個紙箱。少了一隻眼的絨毛玩偶，針線盒，綴有蕾絲邊的抱枕，泛黃的毛巾散落各處。銀色的手提式收錄音機正播放女人唱的演歌。沒插電的舊電視上，放著裝在盒子里的人偶和木雕的熊。東西實在堆得太雜亂無章，使得這個房間同樣毫無生活氣息。正中央放著暖桌。唯有那裡看起來突兀的空洞。暖桌邊上堆放著橘子皮，橙色看起來分外鮮艷。一切都在日光九*九*藏*書燈慘白的燈光照耀下。女人窩在暖桌邊依舊愕然地仰望我。

我想起封面磨損的母子手冊。我暗想，這個聲音就是那出生時才二千二百克的小嬰兒嗎？我想象著懷抱小嬰兒的女人。把臉湊近對嬰兒微笑的女人，定定仰望女人的嬰兒。一對陌生母女的模樣。

"你是誰？"女人驀地問，"房屋中介商說，有親戚在我家，你是誰？我媽在旁邊嗎？喂，你跑進別人家做什麼？小心我報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