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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內心騷動

第十章 內心騷動

向天歌從手包里拿出一個精緻的紫緞面的盒子,打開來,是一尊剔透的玉彌勒,慈眉善目,在燈光的映照下,閃著綠幽幽的波動的光影:「小毛,快到你生日了,這是我的一點心意。男戴觀音女戴佛,是為了讓彼此互補,多從異性身上汲取沒有的特質。這可和『海都』一點關係沒有,是用我的私房錢買的。」
艾小毛撇了一下嘴:「你就掩耳盜鈴吧,哪一級的組織決定,還不是他們高層之間太極推手,利用你的血性去補那個連女媧都補不上的窟窿!沒有任命,沒有名分,你放眼全國,哪一份報紙是靠一幫幫忙的辦成的?」
繩子仁的一番話,在向天歌心裏激起了波瀾。他不懷疑艾小毛的真情,只是覺得必須有一個選擇,哪怕暫時實施不了,也要有個大的方向,不然很可能最後雞飛蛋打。
愛恨離別
「任勞就得任怨,咱們別無選擇。我可告訴你們,李暖上午又來了,磨磨唧唧的,怎麼勸也不走,還是那檔子事,要我說趕緊把錢退給她不就齊活了?」
艾小毛對向天歌心生好感說來簡單,來報社的第二年,她要做一組關於傳銷組織內部運作流程的揭秘報道,恰巧遇上市工商局接到舉報準備端掉一處傳銷窩點的行動,艾小毛和向天歌協同採訪,路過人民廣場時,有一個下肢殘疾的乞丐趴在地上,向天歌走過去往那隻空碗里放進了十塊錢。還有一次,集團組織拓展訓練,其中一項科目是跳出真我,主要培養團隊精神和協作意識,十幾個人圍成一圈,將雙臂平伸,等待夥伴從兩米多高的檯子上跳下來接住。遇到身高體壯的同伴,下面人的手臂會砸得很疼,艾小毛注意觀察,很多男同事在同伴落下的一剎那,都會不由自主地將手臂縮回去,或者向下一擺做個緩衝用以減小衝擊力,只有向天歌堅持著不打一點折扣。當時她就想,有同情心和敢於擔當的男人一定可靠。
《贊世萬好歌》:東西南北走一遭,看得浮生總是好;天也好來地也好,天地之間數來寶;日也好來月也好,日月同輝星光耀;山也好來水也好,山水常在心中跑;田也好來地也好,田地肥沃吃得飽;金也好來銀也好,金銀常把歡樂找;夫也好來妻也好,夫妻本是同林鳥;男也好來女也好,男歡女愛不可少;生也好來死也好,生死相依全勾銷;好手來時好手去,但願心間存美好。
再一次釋放自己
「不是有段時髦的話嗎,高官不如高知,高知不如高薪,高薪不如高壽,高壽不如高興,高興不如高潮。想想有道理啊,人在低潮,一切都是暗淡的。這才多長時間,你看看哥兒五個,掉頭髮的掉頭髮,失眠的失眠,三高的三高,用不了一年期滿,不等把別人逼瘋,咱們自己先瘋掉了。」
向天歌說:「那你給愛下個最簡單的定義。」
向天歌的另一個痛苦在於無法預知也無法安排在什麼時候以什麼樣的方式接納艾小毛,對艾小毛,他相信自己是真心的,可是,曾經信奉完美主義的向天歌因為艾小毛中途介入他的生活,那種不是原裝原配、原汁原味的感覺總是揮之不去。向天歌懷疑自己被強迫症和抑鬱症雙雙纏住,他害怕這樣下去早晚有一天會精神崩潰,一直想找個明白人傾訴這種苦惱,但是又遲遲不願意將這最私密的想法抖摟出來亮給外人,最後,還是心態逼著他妥協了,他選擇繩子仁做他的傾聽者。
艾小毛是那種骨感的女人,不豐|滿,但很玲瓏,身上的每一處都透著飄逸的風韻。研究生畢業后,直接找到海江日報社自薦,先在特稿部做了兩年深度新聞記者,因為文字優美,後來調進副刊部,從見習編輯干到編輯再到責任編輯,把副刊版辦成了《海江日報》的金字招牌,版面上名家雲集,讀者中好評如潮,所以,這些年她好像與世隔絕,一直沉浸在淡然忘我的情調中,做事我行我素,說話無遮無攔,33歲了還孑然一身,屬於有房有車沒歸宿的城市白領剩女。
向天歌把謝真真的虛榮和任性歸結到她的家庭上。他對岳父倒沒什麼反感,但是岳母修琴是他心裏最不敢苟同的read•99csw.com一個人。謝真真是她媽媽的一個忠實的翻版,見多識廣,卻又小市民習氣嚴重。多年來,向天歌一直有個固執的看法,就是官宦人家的子女其實眼皮子最淺,謝真真之所以極力扶植他,無非是要把這種享受慣了的舒適生活繼續下去。
這是我的完美生活
艾小毛捏著瓜子兒的手指在唇間停住,說:「你這新官剛上任,就怕影響你的光輝形象了。大老遠叫我過來,就為了上一堂戀愛、婚姻、家庭課?」
向天歌感激地望著艾小毛:「天爺呀,你這一出手就是70萬,而且名利雙收,如果『海都』滿版寫的都是500強的經營理念,還用得著到處標榜自己是高品質嗎?小毛,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謝你了!」
「大夫不是說了嗎,胖瘦和勞動強度沒有太多的關聯,越上夜班的人越容易發胖,關鍵在於心力的耗費。」
艾小毛接著??冷水:「只怕那時他都自身難保,再說,簡安祥時代的遺留問題都歸零了嗎?即便賬目歸零了,那人心、社會上的口碑怎麼計算?這些軟成本誰來替你買單?一年之內如果打不平,換了班子,你可就是那個替罪之身,敗軍之將不言勇,誰還會為你說情?你自己申辯又有誰肯坐下來聽?」
談戀愛時,謝真真也曾有過一段小鳥依人的日子。向天歌的條件當時在學校里還是蠻出色的。連續兩屆出任學校詩社的社長,而且有幾首詩作還發表在國家級文學期刊上,是海江大學小有名氣的才子。向天歌長得墩實,口闊鼻方,只是個子有些矮,謝真真最後選擇了他,他是心存感激的,畢竟對於他這樣一個在海江沒有任何根基的外地孩子來說,幹得好不如娶得好,第一班搭上的是什麼樣的車極其重要。但他始終搞不懂的是為什麼結婚以後謝真真彷彿變了一個人,除了醉心於機關那套複雜的人際關係外,再無其他愛好。向天歌有時覺得謝真真就像一個怪物,矛盾得叫人哭笑不得,算計得叫人無法忍受。比如買一件她喜歡的文胸或香水,一擲千金連眼都不眨,可每次洗完衣服,她都故意將沒有擠凈的水滴在陽台的一堆廢報紙上,她說報紙販子們就是這樣的竅門,淋濕之後分量會重出好幾斤。
那依舊燦爛的笑容
胸中那燦爛的情感
我多想看到你
五個人捏著厚厚的一疊報告單都有些茫然。
艾小毛輕嘆一聲:「天歌,你聽我一句勸,一定聽進去,既然是為了滿足好奇心,就沒必要不管不顧,知道了廣告經營四個字是怎麼寫出來的就行了,等集團的班子變了,還不一定是個什麼格局呢?後任肯定要否定前任,但是你要清楚,每一個後任終將變成前任,包括你在內。」
體會孤獨
向天歌說:「這哪裡是義氣?這是服從組織決定。」
上周報社組織體檢,向天歌拉著運營小組的成員都去查了一遍。體檢結果下來了,向天歌去年沒有的毛病今年都出現了,甘油三脂的數值竟然達到3.66,高出正常值上限兩倍多,血糖和血壓也接近了異常的臨界點,結論是中度脂肪肝和高血脂,建議他戒煙限酒,控制體重,增加運動。
向天歌擺弄著手機:「不說這些煞風景的話題了,給你讀一條簡訊,是廣告部文書小楊子發給我的:愛加愛是非常的愛;愛減愛是愛的起點;愛乘愛是無限的愛;愛除愛是唯一的愛。怎麼樣,很有味道吧?」
《盼世萬滿歌》:東西南北走一圈,看得浮生總是滿;天也滿來地也滿,人生得意須盡歡;日也滿來月也滿,來來往往盼團圓;山也滿來水也滿,山水常在心中轉;田也滿來地也滿,難得心境總達觀;金也滿來銀也滿,金銀常把歡樂換;夫也滿來妻也滿,多少愉悅在其間;男也滿來女也滿,男歡女愛保平安;生也滿來死也滿,生死永恆一瞬間;滿手來時滿手去,但願時時心自滿。
愛上向天歌,艾小毛將感情隱忍了很長時間。她知道向天歌家有嬌妻,她不九-九-藏-書忍心搗毀另一個女人的生活,但是她又不能漠視自己這一份感情的存在,所以,痛苦始終糾纏著她。好在日復一日的寫稿、編版沖淡了那些強烈的感覺,艾小毛屈指一算,已經有九個年頭從她的手中這麼不留痕迹地溜走了。有時候,艾小毛也說不清她對向天歌的感情究竟是怎樣的一種類型,也許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欣賞,還沒有生活上的依賴。反正艾小毛覺得,她和向天歌之間的情愫不是三兩句話說得清的,不是秘密情人,但算紅顏知己,沒有肌膚之親,但有非分之想,在很多問題上,他們有著驚人的默契,一個眼神能夠替代許多語言,彼此無論說什麼、做什麼都盡可率性而為,無須戒備,好像時下流行的「第四類情感」就是這樣一種特徵。
艾小毛說:「兩個字,惦記。」
回到家,向天歌脫了外套掛在衣架上,謝真真正歪在沙發上看連續劇,飄忽的眼神把向天歌嚇了一跳。向天歌知道,這種眼神是謝真真渴望做|愛的信號。向天歌有自己的難言之隱,那就是結婚不久的一段時間,謝真真任性到無以復加的地步,每次做|愛都要騎在向天歌的上面控制著節奏自我陶醉,讓向天歌找不到一點男人的尊嚴,而且,謝真真因為害怕懷孕,不管多麼動情,總要及時剎車戴上套子,讓向天歌大為掃興。到了廣告部后,向天歌每天星夜兼程地趕場,兩個人漸漸疏遠了床笫之歡。遇到謝真真強行索愛時,向天歌也是敷衍了事,弄得她半飢半飽。這會兒,謝真真穿一身曲線畢露的睡裙,向天歌側臉一看,裏面好像沒有乳罩和內褲,因為沒生過孩子,謝真真的體形一如少女。見向天歌不搭腔,謝真真不再說什麼,朝茶几一努嘴,說,有一杯熱露露,剛溫過的,你快喝了吧,暖暖身子。向天歌湊過去端杯子時,被謝真真一把抱住,他沒有準備,一下子壓在謝真真身上,謝真真喘息著附在向天歌耳邊說:「多少天不親熱了,今晚你好好給我一回?」向天歌說了句「我去洗一下」就趕緊鑽進衛生間。謝真真在外面催著,快點呀你倒是。就來就來,向天歌不敢怠慢,一扭身出來,抱住謝真真,謝真真「啊啊」叫著,向天歌就開始了播撒雨露。正值情濃,謝真真急促地說:「天歌,天歌,我要來了,讓我上去。」向天歌沒有搭腔,只是緊緊壓著她,更猛地衝鋒陷陣,像是在發泄積存的委屈。謝真真也不再堅持,任由他瘋上瘋下,向天歌快堅持不住時,謝真真使勁頂著他的前胸,說:「先出來,去找個套子。」向天歌戛然而止,他實在不明白謝真真為什麼一點也沒有女人天生的母性,就有些惱火地問:「你就不能給我生個孩子?」謝真真說:「生什??,多受累呀,就咱倆不是挺好嗎?你快去呀」。向天歌挪過身子,興味索然,一時無語。
繩子仁說:「無所謂透與不透,區別在於局內局外。還有個技術性問題,別怪我多嘴,謝真真不喜歡孩子,是因為她沒生過孩子,你就那麼笨,不會在安全套上做點文章?」
向天歌剛進廣告部的大門,就聽見生活周刊的記者圍在一起議論,超市裡的黃桃罐頭全部脫銷,土產店的鞭炮也幾乎賣空。向天歌這才意識到,海江市一連幾天都是鞭炮聲響徹夜空,起初還以為是誰家遇上紅白喜事,可是放炮的地方不斷擴大,震耳的聲音此起彼伏,這才知道是民間傳說今年是災年,閻王爺下凡專收童男童女,破解的辦法就是孩子的爺爺奶奶要親手買回來鞭炮,還得在上面繫上紅帶子,然後還必須再買一罐黃桃罐頭,讓孩子吃了,取意逃之夭夭,躲過災難。
媒體女性擇偶,最難超越的是她們自己的眼光。因為她們接觸的都是完成了奮鬥過程只見到成功結果的男士,尋找真愛時,必然會把他們當做參照物立在一邊。這些年,艾小毛與一個個追求者擦肩而過,她的心裏,早已裝進了向天歌。
艾小毛接過來,仔細把玩著,又虔誠地貼在胸口,意味深長地說:「謝謝你天歌,但願這個生日對我們都是收穫的開始。」
不知什麼時候,艾小毛將向天歌從定福庵請來的《嘆世萬空歌》分別按兩個韻腳套九_九_藏_書改了一遍,用印表機打出來,壓在他的玻璃板底下。向天歌默讀了起來,艾小毛是這麼改的:
限制男人好像是女人天生的愛好。女人在家裡掌握了財權就彷彿擁有了天下。所以男人為了避免在外邊闖蕩時捉襟見肘,只好用私房錢給自己留一點餘地和尊嚴。這是很多女人永遠看不明白或者看明白了也不情願做的事情。
如今的職場是一個只有油門沒有剎車的所在,除非大修,不會有哪個司機情願主動停下來,即使突發一絲偷懶的念頭,左右一看,旁邊的賽道上車來車往,油門轟得山響,也就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之所以人人說累,就是因為沒有緩衝。五個人發了一通牢騷,最後的結果彷彿是在議論別人的健康,把體檢報告塞進包里,又分頭忙去了。
向天歌老實地說:「主要還是想通了,人的兩片嘴,最軟也最硬,想怎麼說還不是怎麼說?你在乎也沒用,你就這麼做了,也不一定就有人說什麼,你不這麼做,也未必就沒人說什麼。」
我多想告訴你
我多想看到你
向天歌點點頭:「是呀,三千萬預付款、兩千萬報款是過年前必須進賬的,明年上半年全指著這些口糧過日子呢。請你過來,就是想解決『海都』出手不高的問題,三萬五萬的,得猴年馬月才能湊夠這個數?」
「太陽照常升起是不錯的,但是升起之後,不是晃眼就是灼人,已經沒有了陽光燦爛的感覺。」
剛到廣告部時,向天歌是沒有私房錢的。他每月僅留下些零花錢抽煙買書,其他的進項全部入庫。這樣做,一是為了顯示能力,以便驗證謝真真當初的選擇是英明的;二是想給老岳父一個安慰,別覺得委屈了他們的掌上明珠。但是後來,向天歌的錢越掙越多,謝真真的管束也越來越嚴,隔三岔五地查他的錢夾,或者拿走銀行卡去刷餘額,向天歌漸漸感覺不自由了,就另闢蹊徑將一部分錢截留下來鎖在辦公室,總額在兩萬元左右,11月份驚險湊數過關的那15000元動用的就是這筆私房錢。
艾小毛說:「言歸正傳吧,我們版的紀念改革開放三十年專欄下個月就開了,最終敲定的名字叫春天的故事——海江走筆三十年,歷時將近一年,開發區獨家特約刊登,我借這個機會,拉著招商局的負責人轉了一圈,選定了世界500強企業落戶海江的和百姓生活息息相關的品牌,最後定下20家,每家做一版,他們對媒體的報價沒有太多的概念,我給報的35000一個版,居然一致通過,我隨便起了個系列報道的名字,叫走近世界500強,你看讓誰去正式對接一下?」
兩個人坐在包廂里,和上次見面不同,狀態剛好翻個個兒,繩子仁臉上的表情輕鬆了許多,沉穩中有一種經過稀釋的快意往外洋溢著。他說:「你怎麼現在成了林妹妹,整天長吁短嘆的?」向天歌又嘆了口氣:「我可不就是林妹妹,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我大概天生就是受累的命,上有老,下有小,中間有情人,你看,這下面還沒小的呢,就狼狽成這樣,以後還不知道怎麼樣呢?」繩子仁笑了:「得了,說著你還來勁了,花謝花飛飛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你別欺負我寫了這麼多年材料,就背不出《葬花吟》?那麼多風浪你都闖過來了,還能有什麼溝坎,你快說吧,別酸了。」向天歌說:「其實也沒什麼正事,就是想和你說說話,我那個艾小毛,你不是也見過嗎,對她,原來還能心靜如水,可是現在,突然覺得好多事我也掰扯不開了,累。」繩子仁說:「那是,有情人的人哪有不累的?」向天歌說:「問題是小毛她不是我的情人。子仁,聽你這番話,就知道你是沒有婚外愛過的,婚外之愛,也許不真不長久,也許瞻前顧後另有所圖,可是有味道啊。像我這種情況,婚內之愛又怎麼樣,真真在外人眼裡總像個三好生,家庭好,工作好,脾氣也好,你說她有什麼原則問題嗎,還是真沒有,無非就是霸道點,貪圖安逸,不願付出,我受不了的就是她對生育的不正常的抵觸,剝奪了我當爸爸的快九_九_藏_書樂。」繩子仁說:「依我看,婚外戀這東西,和毒品差不多,不能試,沾上后總體算下來,麻煩肯定要比快樂多。你想啊,你愛另外一個女人也許不假,可你愛的實際上是你眼下這樁婚姻的遺憾,前提就是沒有把它當做必須要有結果的感情補充,這樣的話,時間一久,肯定會有一方不平衡。你說你的那個艾小毛這些年不要名分,不在乎自己默默地躲在幕後,我看未必,情人的情話,酒鬼的酒話,都是不可信的,天底下哪裡會有這樣的愛呢?名分是幹什麼用的,不就是保證光明正大享受愛的嗎?」
向天歌默念著,眼前倒像是灑滿了陽光,明晃晃的,暖洋洋的,只是這明亮、這溫暖一閃即逝,他知道花無百日紅,「滿」和「好」不過是人們世世代代的渴望,十有八九是不如願的,就深深嘆了口氣,感覺有些空落,他知道除了生活里特別的變故,日子每天其實都是一樣的,發生變化的只是心情。在向天歌看來,日子就像吃飯,好也罷,歹也罷,只要餓了,總要吃的。人們嚮往好日子,是因為大部分時間都在煩惱中度過,所以要用想象彌補無法得到的欠缺。唉,向天歌想,慾望就是人給自己挖的一個坑啊,就是給自己綰的一個套啊,然後還心甘情願地往裡面鑽,往裡面跳,鑽不進去的不但不覺得慶幸,反而好像比別人矮了一頭,心裏老大的失落。其實,人是活在永遠的攀比之中的,都是爹娘給的一個鼻子兩隻眼,憑什麼你就那麼牛氣逼人?特別是攀到一定台階的人,只要還能伸得動腿腳,誰也不會主動消停下來。
看著向天歌無言以對,繩子仁接著說:「我跟你說,從來就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正人君子,要不怎麼叫萬惡淫為首,論跡不論心呢?就是陽萎的人,看見美色也會動一動心的。在這方面,我不是沒有機會,也不是沒有膽量,我是沒有氣力。回家有個人把包給你接過去,喝醉了有個人給你捶捶後背、遞過來一個臉盆讓你吐、擱杯茶水讓你漱口,對於一個男人來說,其實已經足夠了。情調只能是偶爾的調劑,不能陷得太深的。我告訴你,結了婚的女人沒有不變俗氣的,因為生活本身就俗不可耐,就是你的那個艾小毛將來也不會例外。天天柴米油鹽加孩子,誰還能風花雪月?你現在是沒有實質性的關係,還能推著走,等有一天瞞不住了,推不動了,還不是要做出選擇?所以,決斷是早晚的事,退一萬步說,就算謝真真一直不知道,艾小毛能有足夠的耐心等嗎?她真的會無怨無悔地慢慢陪著你老?說老實話,我是不信的,因為感情不可能飄浮而生,總得找個依託落下來,而且心思是會隨著歲數變的,你不可能永遠青春吧,你的心態呢,十幾年如一日?所以呀,現在說開了最好,免得到時候接受不了。」
再一次釋放自己
人在脆弱時,判斷力也是脆弱的,多麼站不住腳的說法都寧可相信。
把艾小毛送到小區門口,兩個人又坐在車裡說了會兒話。夜晚的空氣里飄散著一股冰凍的味道,艾小毛本想請向天歌上去小坐,話到嘴邊終於沒有說出來。他們呼出的哈氣給擋風玻璃塗上了一層霧,隔離開車內外的視線,向天歌輕輕攬住艾小毛的肩頭,囑咐她早些休息。然後打開車大燈,兩道光柱指向遠方,把艾小毛的身影拉長了投在地上。
體會這狂野
體會這狂野
一碟瓜子兒,一盤烏梅,一壺金針王,屋裡的暖氣調得很高,熱氣逼人。音箱里傳出的是許巍《完美生活》的旋律:
艾小毛說:「謝天謝地,我就怕你一直執迷不悟。高慶國從來也沒把你看做他的人,勉強同意你過來,一方面是給了李海鳴的面子,另一方面無非是利用你的幾個餿主意,你倒自我感覺良好。記住了,被當做籌碼的人,即使得到了讚譽,也是言不由衷的,他們永遠不會給你真正的權力,甚至包括名分。」
鄭曙光說:「按說咱們可是夠累的了,你看這體重,反倒一漲再漲。」
「是呀,廣告部的指標開始正常了,個人的指標肯定就要不正常了。」
https://read.99csw.com艾小毛的目光里多了一絲憐惜,她說:「天歌,以前我最欣賞你的一點,就是你的人生比重與眾不同,你的定力超越了你的年齡,可是,看看你現在,為了李海鳴的所謂義氣,讓日報那麼多的人議論你,值得嗎?」
「看你說哪去了?怎麼敢給海江市的大才女上課,我是來聽課的,到你這兒尋找個傾訴空間,這段日子,表面上看橫衝直撞的,其實特別的孤獨,也只有你能夠理解我的心境。」此刻,向天歌彷彿卸下了所有的盔甲,再沒有縮手縮腳的羈絆,也沒有瞻前顧後的顧慮,好像一個空心人,暴露在陽光下,接受艾小毛的檢閱。
只有向天歌沒說具體的去向,他給艾小毛髮了一條簡訊,把她約到了遠離報社的一間隱蔽的茶社裡。
向天歌不說話了,這兩個字在他的心底湧起了一股暖流。是呀,在這個情感快餐時代,能夠成為另外一個人長久的惦記的確是件無比幸福的事情。
向天歌:「真有那天,李總不會袖手旁觀。我算看明白了,人生就是一個討價還價的過程,廣告人更是如此。」
向天歌不說話了,仔細咂摸著滋味:「子仁,你說你這麼一個從一而終的人,感情之事,倒比我看得還透。」
艾小毛不屑一顧:「有什麼味道,小孩子的遊戲。」
也是你的完美生活
向天歌插話說:「這肯定又是商家為了處理積壓的東西編的故事。往年也有這樣的先例,什麼東西砸在手裡了,做生意的就編點傳說嚇唬老百姓,但是今年不一樣,百年不遇的冰雪災害,整個社會都需要療傷,人人需要心理按摩。」
五個人坐在體檢中心的過道里,你一言我一語的,又從身體說到了廣告。
體會孤獨
艾小毛忽然小女人起來:「還不是看你被指標壓得那個難受勁,要不然,就是坐在家裡寫小說,我也沒興趣跑那麼遠去談什麼廣告!」
艾小毛說:「我可是友情出演啊,不能當長工使喚。我還納悶你怎麼膽子突然大起來,原來是真遇到陡坡了才正式借我過來的。」
向天歌閉眼把歌聽完,說:「特別愛聽許巍的歌,就兩個字,滄桑。不過對於我這個歲數,只有滄桑才能激活青春,只有殘缺才能帶來完整。小毛,我覺得你不能再這麼晃蕩下去了,女人三十豆腐渣,雖說你有才華有品位,可也禁不起時光這麼打磨。」
向天歌口氣軟下來:「這是消極的一面,積極的一面至少證明了我還沒有失去好奇,咱們做新聞的,一旦失去好奇,世界就不再有趣。」
向天歌想,人在脆弱時,判斷力也是脆弱的,多麼站不住腳的說法都寧可相信。日復一日的奔波,層層加碼的指標,沒完沒了的應酬,準時準點的考核,讓他忽然覺得自己就是那個最需要心理按摩的人。
那依舊燦爛的笑容
頭幾年,向天歌開著報社配的車上下班,那時私家車尚未普及,謝真真覺得這輛車讓她在單位上下、街坊四鄰前掙足了面子,彷彿那輛車根本用不著燒汽油,單憑旁人羡慕的目光就可以開走似的。那段日子,本來上班不是很遠的謝真真故意讓向天歌每天繞道送她,在路上遇到剛下公交車的同事,她總要誇張地大喊一聲,然後說「上我的車吧,搭你一段,反正空著也是空著」。向天歌心裏惱火,心想這人怎麼就這麼小市民,一輛車就燒得不會走路了。謝真真卻不以為然:「現在的人不都是這樣嗎,氣人有笑人無,好日子不是眼紅紅來的,是用本事換來的。他們要是生氣,得先生氣為什麼沒有投胎一個有本事的爹!」向天歌說:「得得,又來了,三句話不離你爸爸。都奔四十了,指望老爺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得練著自個兒長能耐。」謝真真嘴一撇:「得了吧,你的能耐還不是咱爸給的,就憑你當初那土得掉渣的模樣在大城市裡混成這份兒,沒有人托著你,就是削尖了腦袋也扎不出這個局面。天歌,到什麼時候,你也不能吃水忘了挖井人。」向天歌把話題一岔:「要不讓你分管檔案呢,口袋裡沒別的,裝的凈是這些陳芝麻爛穀子。」
體會這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