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十二章 初現轉機

第十二章 初現轉機

這時,向天歌和沈唱,李彩強和艾小毛也跳了一曲,回敬軒一個勁地喊頭暈,就坐到了後面的沙發上,艾小毛和李彩強一起跟過去,嚷嚷著讓他看手相。向天歌聽著他們說得熱鬧,也湊過去,對回敬軒說:「老回,我才聽說,你還是看相的高手,今天也給我指點一下迷津。」幾個人圍過來一同起鬨,要回敬軒真人露相,現場解讀向天歌。
向天歌用一支紅筆在大海的臉、廣告語和「萊奧美廣告」幾個字上畫了圓圈,靜了片刻,他說:「大家都看見了,這是個信號,萊奧美倚仗晚報的背景,眼下的勢頭咄咄逼人,和我們的競爭不僅公開化,而且白熱化,我們剛用影星江河給雄牌礦泉水做了代言,他們跟著就用歌星大海,這說明兩家的理念和路數是趨同的,也說明我們的存在已經讓他們感到了威脅。而且,從寧可犯撞車大忌這點看,他們的意圖很明顯,那就是想在聲勢上壓倒我們。其實對於受眾來說,理念是很虛的東西,他不懂,也用不著懂,一個創意,他看了,覺得美、覺得新、覺得好玩,甚至覺得膩味,可能就記住了。萊奧美給了我一個啟發,干廣告的不存在戰線長短、強項弱項問題,首要的是訂單,有了項目,才是報社地位和影響力的標誌,不要擔心幹不了,我們幹不了的,還可以轉包,批出去不但賺錢還能賺人情。現在回頭看看咱們,房地產和汽車是我們致命的軟肋,雖然近來樓市低迷,但它們仍是目前投入最大的兩宗項目,而我們只是散打,缺少像『愛天使』那樣的具有絕對打擊力和控制力的品牌,也缺少那樣的壟斷地位。所以,這就是我們今天要研究的中心,怎麼殺入房地產和汽車界?」
向天歌插了一句:「干經營是很纏人的,哪路神仙伺候不好都會帶來麻煩。我還不是和您一樣,天天周旋在那些大鬼小鬼之間。做上廣告以後,您就體會去吧,一個階段有一種感覺,現在我把能賺著錢的人概括成三種,一種是有大背景的,一種是高智商的,還有一種是特別能受累的。但是不管哪一種,都得先有防人之心。」朱光晨十分感慨:「我和你師母如今是騎虎難下,連後悔的力氣都沒有了。其實,做個教書匠不是挺好嗎,這一下海,根本不知深淺,弄得不人不鬼的。做生意,誰管你是個文人呢?」向天歌說:「是呀,我最不愛聽的稱呼就是儒商,不知道這是誰發明的不明不白的詞?商人就是商人,沒有這個商和那個商的區別,在商言商,能掙錢就是好商,就是能力和實力的象徵,打不開局面時,市場也不可能念及您是文人就放您一馬。還有啊,朱老師,您知道為什麼買的沒有賣的精嗎?因為賣的知道底牌,只有知道底牌才能自如地操控局面,而買的則不同,他完全被蒙在鼓裡,特別是在貨比三家之前,更是被動,每一條信息都是賣方傳遞過來的,是便宜還是當只能憑自己感覺,您想,在這種情況下,就是神仙也沒法做出準確的判斷。您吃虧是吃在了您一直在算計學問,而人家一直在算計人。」
艾小毛也列席了這個會。作為特立獨行的女人,她很欣賞沈唱的鋒芒,這樣的職場新貴由於身材惹眼,相貌出眾,才華橫溢,博得領導天然好感的同時,也給同事帶來巨大的壓力和失落。
向天歌深切地體會到了什麼叫時過境遷。人這一輩子,到山說山色,到水看水景,沒有辦法把它們捆在一起,要求一成不變。攀高枝的人,無論男女,人生的結局都不會以喜劇收場。女人還好說,反正是相夫教子,有了一個深厚的靠山,不但娘家掙足了面子,孩子加大了保險係數,自己也省下許多打拚的精力;男人可不一樣,不僅時刻背著「他是靠老丈人起來」的包袱,還要長久保持感恩戴德的心態,稍有不恭,忘恩負義的指責就跟來了。男人不怕辛苦,就怕心裏窩囊。向天歌從來不否認謝真真一家在他起步時的幫襯作用,但是,換一個角度看,他又覺得當年謝真真鎖定自己,也是一種投資,把他當做一隻潛力股,按照長線的路數一點點做起來的。這樣算來,其實誰也不欠誰的,我得了實惠,你有了希望,而且,對於顯赫的家庭,希望是遠遠重於實惠的,因為自家的孩子無法完成維持顯赫的使命,就要通過婚姻吸引外資,把原本不相干的一根木料雕琢成支柱,立在家族最重要的地方。
朱師母給向天歌夾了口菜,說:「光晨,你別光顧說了,和天歌這麼多年不見,多喝兩杯。」向天歌https://read•99csw•com說:「沒事,這故事好像剛開始,等朱老師講完了再喝。」
向天歌的思緒從孩子又轉向了艾小毛。和她的幾次深談,讓向天歌反而找不到準星。這麼多年,他第一次有了這麼一種強烈的渴望,把艾小毛的身份由知己變成伴侶。但是無論他把這個過程設計得多麼巧妙,把未來的結局安排得多麼周全,只要一往前推理,就會感覺大前提的根基是空虛的,無風自晃,稍一質疑,就搖搖欲墜。
向天歌在記事本上寫了幾組大大的字:大海,服裝節,莫斯科,觀摩團,冠名權。運營小組的其他成員也認為這是個絕妙的創意,活動歷時半年,跨度和聲勢有了,效益應該非常可觀。
向天歌帶上葉子凡、艾小毛和沈唱,到了服務台,領班說回先生訂的還是每次要的巴黎廳。向天歌猛然想起來回敬軒讓他幫著找個外經貿方面的專家,趕緊拿出手機,搜索著有用的線索。沈唱在旁邊說:「向總,我算是服了,什麼事都要找人,我在廣告部幹了兩年,實際上乾的就是天天找人的活兒,生孩子得找人,有病了得找人,扣個車得找人,上個學得找人,只要找了人,該罰的可以減,該辦的可以免,該急的可以緩,像變戲法一樣,全在嘴唇一碰了,有時想一想真覺得煩,真沒意思。」向天歌說:「怎麼辦,這就是道,老子講一陰一陽之謂道,現在是風氣氛圍之謂道,你不合拍就會被無情地甩掉,再煩也得辦,不然就寸步難行。」艾小毛說:「在這裏干一年,等於你十年寒窗的總和,就像是速成班,天上一日,人間一年啊!」向天歌說:「你們知道人是怎麼老的嗎?就是在這一句一句的感慨中老下去的,要不為什麼說少年不識愁滋味呢?」
回敬軒說:「我看可以,只是運轉一段時間,如果廣告效果不理想,要防止代理公司殺價回本,這一點,最好在代理協議上有所體現,價錢一亂,市場就散了,報紙的名聲也就跟著臭了。另外,是不是補充一個廣告刊登須知,保留預收款和內容刪改等權利,外地有的報紙出事,還就是出在了廣告上。」
向天歌把想法和朱光晨說了,朱老師覺得可行,就起身出去了,向天歌知道他是去結賬,也沒說什麼。這時,朱師母對向天歌說:「為什麼我和你朱老師這把子年紀還捨不得離開學校,真不是圖那幾個錢,實在是喜歡那些孩子。我給你講個真實的笑話。初一有一篇課外輔導讀物,寫的是天安門,老師拿出一張毛主席當年在天安門揮手檢閱的照片,問:『同學們,你們看,這是誰呀?』學生們有的說是毛主席,有的說是毛爺爺,老師很滿意,心想孩子們還真不簡單,還認識毛主席,就又問,哪位同學知道毛主席在天安門城樓上幹什麼呢?這時一個學生站起來說,毛主席打『的』哪!」向天歌忍不住笑出了聲,他沒想到孩子們的想象力豐富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也難怪,那個時代的事情離這些孩子太遠了,將過去的背景放在現實的放大鏡下一照,變成什麼形狀是無法預料的。正笑著,朱光晨推門進來,說:「天歌,你怎麼能把賬結了呢?老師難道還請不起你一頓飯?」向天歌忙說:「朱老師,您誤會了,就當今天這頓飯是我的謝師宴吧。等給您辦成了事,您再請我。」
向天歌在腦子裡搜索著有可能幫上這個忙的名字,第一個跳出來的是馬自達,但是馬上就否定了,宣傳部是個務虛的地方,和教委的關係不會很緊密,再說,一個堂堂的副部長,去過問一所私立校的糾紛,不是牛刀殺雞嗎?最後,還是決定找繩子仁,反正一師之徒,用不著太多的客套,況且組織部是管幹部的,下面多少要買些面子。
正說著,回敬軒和李彩妮、李彩強都到了。坐下后,向天歌說:「為了省點時間,我就私自做主了,小毛安排的菜,她定了個補腦、補心、補血的三補菜單,給幾位老總加點能量。」
李彩妮邊聽邊點頭,她說:「做了這麼多年服裝,我想媒體和服裝的道理差不多,面料是次要的,關鍵在款式。面料是共享資源,你弄得到,我也弄得到,只有款式才是個性的,才有可能謀得附加值。所以,包裝很重要,包括對營銷方式的包裝,我看向總的想法可以再細化一下,現在,零售業不是常常亮出成本價銷售的大旗嗎,咱們不妨就做媒體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朱光晨在門口的一家飯館定了個小雅間,夫婦倆和向天歌依次坐下九*九*藏*書,沒有寒暄,朱光晨就講起了他的心事。朱師母從市七中退休后,和一直是同事的年輕時的閨中密友合辦了一所私立學校。朱光晨被推到法人代表的位置上,主外,朱師母負責師資和生源,主內。由於教學質量高,學生的成績甚至超過了國辦重點中學。但是從去年寒假開始,市教委發了文件,說民辦學校必須實行校舍、財務、師資三獨立,這些正是他們的軟肋,前提條件不具備,就不能招生,慌不擇路之下,經人搭橋認識了天明學校。
向天歌一回到辦公室,就看見文書留給他的字條:給朱老師回電話。向天歌納悶,什麼時候冒出個朱老師,就按照紙上的號碼撥過去。對方問:「是向天歌嗎?我是朱光晨朱老師呀。」向天歌一聽,才想起原來是他的大學老師,因為主講訓詁學,枯燥得很,向天歌常常逃他的課,印象比較淡,但老師就是老師,他忙說:「朱老師呀,這麼多年沒有聯繫了,學生先給您請個安。不瞞您說,剛一說朱老師,還真沒想到是您,怎麼,有事嗎?」朱光晨長嘆一聲:「天歌,我是看到《海江日報》『編讀往來』版上刊登你的傑出員工事迹才知??你的近況的,老師遇到點煩心事,拿不準主意,你在社會上闖蕩多年,比我的見識廣得多,如果你能抽出空來,最好見個面,這個事情不是電話里能說得清的。」
向天歌第一次與李彩妮這種距離站在一起,她的腰肢算不上纖細,但是很勻稱,或者更準確一點說是很結實。向天歌不喜歡跳舞,他覺得那是刻板之人做的事情,但是三步、四步的基本功還是過硬的,在舞場上完全可以應付自如。旋轉時,李彩妮不夠輕盈,有兩次差點踩到向天歌的腳,她歉意地笑著:「你看我,平時走路習慣一路小跑,這麼一板一眼的還真不適應。」
向天歌不屑地一笑,對回敬軒說:「老回呀,給你這個單子的人是欺負你外行,你看看這價碼,是廣播要了電視的價。」回敬軒問:「那實價大概是多少?」向天歌說:「頂多一半,找找人,還能少。」
這時,果盤端上來了,舞曲也跟著響起來。向天歌欠欠身,朝李彩妮做了一個邀請的動作:「李總,賞光跳一曲吧。」李彩妮翩翩離座:「怕跳不好,靠你帶了。以後,別總李總李總的,多生分,直接叫我彩妮吧。」
七個人議著,都覺得輪廓漸漸明朗,信心彷彿一下子長大了許多。看李彩妮興緻很高,向天歌又想起存了許久的一樁心事。儘管李彩強早已揭開謎底,但他一直想讓李彩妮親口證實。忍了忍,向天歌問李彩妮:「李總,有個事,在我心裏一直是個謎,我們第一次談裁剪生活、設計自我大賽時,你說有一個廣告公司的報價比我低了一大截,到底是怎麼回事?」李彩妮想了想,說:「噢,有一個叫靳克曉的,拿著市工商聯副主委的條子,讓我們參加海江夏日廣場時裝秀,我就說正在談著類似的活動,可能資金周轉不開。結果,那個靳克曉就反覆強調活躍市民夏季生活是市裡邊主要領導的意思和他們最合適的價位,我不好拂主委的面子,但是又捨不得你們的創意,就想兩全其美,壓下點價錢,給靳克曉甩過去一點。」向天歌終於驗證了原來的猜測,但是仍然好奇:「那後來呢?」李彩妮說:「後來不知為什麼,靳克曉給我打電話,說活動取消了。」向天歌說:「再後來,李總可能就不知道了,靳克曉取消活動可不是主動退出,而是我跟公安局七處打了招呼,說他們準備採用的氫氣球不符合防火要求。」李彩妮有些吃驚:「我是後來才聽說你們之間的過節兒的,至於嗎?靳克曉放著生意不好好做,這麼編排你們幹什麼?」向天歌說:「嫉妒。不過我已經習慣了。」
李彩妮和李彩強嘖嘖稱讚:「文人就是文人,眼光和一般人都是不一樣的。看問題一下子就看進火鍋里去。」一句話,說得滿桌大笑。
沈唱舉手示意:「向總,您不是反覆強調以活動帶廣告嗎?今年是奧運年,亮點多,賣點也多,我想了一個系列活動,不知能不能把地產和汽車行業嫁接進去?」
這時,回敬軒從包里拿出一份協議。向天歌接過一看,是一張海江電台廣告部的發布合同,內容是《海江都市報》的形象宣傳,上面寫著:廣告單價4萬元,加急費5000元,扣除優惠2000元,扣除代理費2000元,播出次數20次,總計4.1萬元。
向天歌招呼著下箸,想起剛才找人的九-九-藏-書話題,他借題發揮地說:「有人做過一個實驗,把一隻青蛙放進滾燙的鍋里,它馬上就跳了出去,可是如果把它放進只有十幾度的水裡,它就會靜靜地待在那兒,直到水溫慢慢升高,最後燙死在鍋里。這和送禮的道理是一樣的,一下子太猛了,可能把人嚇回去,如果一點點洇著,對方就會不知不覺地陷進你的套子里。」
轉天下午的例會剛開完,回敬軒就打來電話說,全年預算和報紙整體運作方案已經改了兩稿,李彩妮提出來找個好地方聚一聚、議一議。向天歌一下就想到「大帝豪」夜總會,覺得那裡是塊福地,說不定會帶來意想不到的運氣。
一曲終了,向天歌和李彩妮回到座位,他打趣道:「原來跳舞最累的是胳膊,名義上是摟著舞伴,實際上只是個擺設,心裏有把尺子,時刻都要檢測和腰之間的距離與鬆緊度的。」李彩妮笑著說:「什麼話一到你嘴裏,交響樂也能變成快板書。」
躺在床上,向天歌又想到了孩子。看著同事們一家三口同來同往,他的臉上寫滿羡慕,就連他們抱怨孩子調皮的表情在向天歌看來都是幸福的。孩子是大人奮鬥的動力源泉,是彌補大人一生遺憾的唯一機會,更是天倫之樂的甜蜜載體,可是,謝真真對這一切都是排斥的,和向天歌結婚十四年,她並未覺得膝下冷清,??而十分受用這種沒有拖累的生活。
向天歌覺得現在的自己快成社會活動家了,整天被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情糾纏得動彈不得。哪一件不管似乎都不合適,艾小毛曾經提醒過他,小心種了別人的地荒了自己的田。
幾句話,說得向天歌有些動心,要是果真神算,倒是個人物了。一個人總是遇見好事的時候,就離霉運不遠了,這是規律,也是概率。向天歌對此深信不疑。生活優裕的人和有能力疏通關節的人是最迷信的,因為他們還有可能改變現狀,真正潦倒到底的人反倒不期待什麼奇迹發生。這麼多年,他還真沒有正經地算過自己的運途,以前他總覺得如果一切盡在掌握,那麼人生將少了許多懸念,也自然少了許多樂趣和刺|激。可是有時候,也不知什麼原因,很多事情都陷入膠著狀態,擇不清,扯不斷,理不出個頭緒,倒不妨找個先生算一算,哪怕不準呢,也算給一些事情找個借口。向天歌想起了他在定福庵拿到的《嘆世萬空歌》條幅,但是那上面畢竟灰暗了些,只有嘆沒有解,生生把心境攪亂了,卻於事無補,因為太陽要照常升起,煩了的、膩了的、恨了的生活都要往下過,沒有對策根本解決不了問題;而艾小毛改過的版本又明顯帶著安慰色彩,沒有因果規律在裏面,更像是勵志的吉利話。想到這些,向天歌答應:「行,找個時間,我開車,咱們跑一趟。」
沈唱接著說:「2001年7月13日,不是在莫斯科宣布中國贏得2008年奧運會的主辦權嗎?我想今年我們就主打奧運牌,做足莫斯科的文章,北京奧運會的大排序是第29屆,咱就挑選29名市民組成奧運足跡尋訪團,再找29個企業負責人組成奧運經濟考察團,再找29個中學生組成奧運天使勵志團,加在一起,差不多就是個百人團了,一個人收一萬的話,就是87萬,另外,還可以選擇一個汽車品牌,組成個車隊,選在6月23日國際奧林匹剋日從北京出發,7月13日開到莫斯科,然後把車體廣告賣給地產商做並列冠名,各位老師,我是不是有點異想天開?」
向天歌抖著一張薄薄的海江市廣告承攬合同說:「回總說得極是,價格一定砸死,不能朝令夕改,要有一段穩定期,最好是公開的,全部透明的,分好幾個梯隊,業務員幾個點,主任幾個點,老總幾個點,心明眼亮,對內對外都是個監督,客戶的錢也花得明白。如果我們敢這麼做,在海江市的傳媒界會一炮走紅,無形中,我們會樹立起一個品牌,《海江都市報》,是一張在廣告上拒絕暗箱操作的報紙。」
話音未落,一道十全滋補火鍋已經端上來了,熱氣騰騰,裏面濃濃地燴了一鍋的料子,除了針蘑、枸杞、桂圓、生薑這些常規的作料,大部分紅紅綠綠的都叫不上名字。
向天歌心說,對呀,考試有槍手,論文能買賣,真是一行有一行的黑幕,一行有一行的腐敗,看著朱老師兩鬢泛出的白髮,他感到一種寒徹心底的悲哀,以前的文人雅士為五斗米折腰,現在生活沒有斷炊之虞,但是都在追求質量,就又恨不能將五斗糙米都變成香米,人的慾望真是沒有https://read•99csw.com止境的。他端起杯,說:「朱老師,學生敬您一杯,一是感謝栽培之恩,二是有什麼需要學生出力的儘管吩咐。您先別著急,咱們慢慢想辦法。」朱光晨說:「請你來就是想讓你幫我出出主意。你在報社,認識的人多,我是不想再被人牽著鼻子走了,如果能夠調和,還是想調和一下,何必兩敗俱傷呢,實在不行,再考慮一刀兩斷,徹底分家,看通過什麼渠道把這個信息傳遞過去,讓他們明白,你有人但是沒理,我有理但不一定就沒人!」
朱光晨嘆了口氣,喝了口酒,說:「天歌,這幾年和經營打上交道,心思可不像教你們時那麼單純了。我的體會是沒有害人之心的人,也沒有防人之術。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從哪裡去防。我現在遇到這些搞不懂的事情就去問我的學生,在人際關係上,我以前的學生現在都是我的老師。你們的師母可笑到什麼地步,給人家送禮,自己卻像做賊一樣,頭低得快碰著了膝蓋,要不就把臉扭在一邊,連看都不敢看人家一眼,好像做了多麼虧心的事。哎,本來就是一介書生,幹嘛非要去經營的渾水,也真難為人了,我們現在是把90%的精力都放在了協調各方面關係上,真正用在辦學上的心思倒很可憐。」向天歌說:「朱老師,很多道理,我們也是碰了牆之後疼出來的。上學時,別看總逃您的課,可是我們受您的影響還是挺深的,記得您說過講解道理的人永遠總結不出道理,當時不太明白,後來工作了,慢慢琢磨出裏面的含義,因為講解道理的人只會遵守,不會創造。可也有您的好多觀點,我們拿去和現實比對,很多都吻合不上了。也許,這就叫時過境遷吧,一個時代,咱不說得那麼大,一段時間,總得有個衡量成功的標準吧。您說,現在,除了錢,還有什麼能證明一個人的價值?哪一個成功的人是窮困潦倒的?我告訴您,沒錢的人不一定都沒能耐,但有錢的人一定都有能耐,不管是哪方面的能耐,這就是真理,而且,適度的拜金並不代表著社會的倒退。」朱光晨邊聽邊點頭:「說得是呀,原來我們想得太幼稚了,誰知道連教育圈裡也有這麼多的道道。」
向天歌看看表,5點剛過,就說:「朱老師,您在家等我吧,我這就過去接您,咱們找個地方吃個飯。」
回敬軒喝點酒就變成了人來瘋,一點也不推辭,他拉過向天歌的手,看著上面的紋路,說:「從五行上看,你是屬於水盛的,水盛則財旺,是個干生意的好材料;但是另一方面,你的陰氣過重,陽性不足,那麼意味著你到了一定的高度就很難再突破了,必須要有外力來激活你的魄力。」向天歌說:「老回,想不到你還有這兩下子。」回敬軒說:「你非讓說,就當玩笑話說的,我只是平時喜歡看些周易之類的書,看過之後,就自己琢磨琢磨,完全是些皮毛。找機會我帶你去正式算一卦,城北有一個瞎子李,很靈的,特別是看財運和桃花運。」向天歌說:「我不大信這個的。」回敬軒說:「這種事,寧信其有,瞎子李的高明之處在於,即便你的流年不利,他也是有破解辦法的。找他的人,好多都是比咱們有錢有背景的。你記住了,越往高處走,不可預測的因素越多,人嘛,每到闖蕩了一段時間,就應該梳理一下,找個明白人點撥一下,該停的就要毫不猶豫地停下來,磨刀不誤砍柴工,有時站一會兒,是為了後面走得更快。今天給你透個底,你提出來和彩妮合作前,我就去問了一卦,瞎子李告訴我,近日將有貴人相助,說我的後半生將從女人處得財,但是必須由一個男人穿針引線,所以你那幾句話一出口,我就信了,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瞎子李的托兒呢!」
向天歌的胃口越來越大,噴繪、印刷、網路,凡是廣告能夠輻射到的,都想染指。向天歌清楚記得大學時的現代漢語老師專門講過「染指」、「覬覦」兩個貶義詞經常被人錯用為褒義,但向天歌並不覺得「染指」有何不妥,做廣告廣泛撒網無可厚非,即便沒有賺到錢,將指頭染上點失敗的顏色,對今後的選擇也是個提醒。
向天歌有些舉棋不定,心裏的兩個自己又開始爭執起來。一個抱著懷疑的態度提問,婚內婚外的艾小毛萬一判若兩人怎麼辦?一個信誓旦旦地回答,沒有嘗試,憑什麼斷定艾小毛就不是做好妻子的材料?
向天歌越聽越靈感迸發,連聲稱好,沈唱也受了鼓舞:「艾老師的美文給了我許多啟發,萊奧美不是請大海做樓盤的代言人read.99csw.com嗎,咱們為什麼不逆向思維,把大海請到服裝節的開幕式上唱主題曲?大海的著裝在一線歌星里是最有個性的,他又是海江人,不一定有多難吧?」
朱光晨的情緒很低落,說:「是呀,當時雙方談妥,我們這邊兒出任法人、副董事長,天明學校那邊兒是董事長和校長,然後各自拿出50萬元用於改善教學條件。事情壞就壞在這個口頭協議上。我們想反正馬上就是一家人了,花誰的錢不一樣,一張支票,50萬撥過去了,因為校舍在人家手裡,所以裝修、進設備,我們看到的只是實物和發票,對裏面的偷手一無所知,但是對方最後一共才投入了三萬多塊錢,而且打著去教育局辦批文的幌子把財務章、校名章、法人章都拿到他們手裡,我雖然是法人,可是花一分自己的錢,卻要看人家的臉色,他不給我蓋這個章,我還就沒有一點辦法。我們起訴到法院,法院都覺得可笑,說天底下哪裡有上級告下級的道理,雙方不是對等的主體,根本就不夠立案的條件,你們是民辦校,法人的權力至高無上,他是你的辦公室主任,扣著章不給,你完全可以解僱他呀,還用得著跑法院來勞神?天歌,你說說,這不是千古奇冤嗎?也好,這件事對我的觸動很大,以前我太傻了,一板一眼地抓教學質量,摳學生分數,你看看別的民辦校,就是一門心思抓錢,至於分數,反正都是自己老師判卷,想撩多少就撩多少,最後,給家長這麼一交代,皆大歡喜。」向天歌不解地問:「可是不還有市裡、區里的會考嗎?這樣做,不是很容易穿幫嗎?掩耳盜鈴豈能長久?」朱光晨說:「咳,你哪知道,一行有一行的黑幕,來私立校的學生基礎都不太好,家長們又能說什麼?就像那些賣癌症葯的,吃完癥狀緩解算他的功勞,吃了不見效那是你這病本來就該死,哪裡還用負什麼責任!」
向天歌把自己這大半年走過的路分成三個段落,也就是從做工程到做項目再到做概念,這是三個不同層面的階梯。玩概念最大的好處是可以圈別人的錢來辦自己的事,越是大多數人懵懂的時候就越是少部分人賺錢的時候,等人們差不多都明白了,商機也就找不到了。
向天歌把一份當天的《海江晚報》貼在會議室的白板上,上面登了一個通版的河濱小區開盤的廣告,設計得很空靈,絕大部分是留白,只在中線偏右的地方開了一大扇窗,歌星大海深沉地倚窗而立,一個女模特扮作他的太太,端著一隻咖啡杯,偎在大海肩頭。文案寫得也有味道:眼前是大海,才能過上有品質的生活。版面的右下角是一行小字——廣告發布代理:萊奧美廣告公司。
李彩妮要過去掃了一眼,說:「向總,你能不能也儘快搞出一個新的廣告刊例來,要實在一點的,以前『海都』的刊例水分太大,弄得像小店裡賣的皮鞋似的,標價680,最後30塊錢就能拿走。我看整版定在6萬差不多,報眼和一版可以貴一點,10厘米通欄或者20厘米半通欄之類的就可以壓下價來,另外一些熱門消費品,像房子、車子、機子等可以考慮買一贈一,軟稿消化到時尚、通訊這些版裡邊去,回總,你看怎麼樣?」
向天歌最擔心的,就是他和繩子仁提到過的離婚成本,另外還有如果謝真真不肯善罷甘休怎麼收場?僵持起來,對向天歌肯定不利,一旦影響了未來的正常發展,感情就成了無本之木,甚至艾小毛還會不會在這裏落腳都是疑問。向天歌不停地創意,又不停地動搖,最後想起不知誰說的一句話:要想打敗強大的對手,唯一的辦法是讓他先犯錯誤。可是謝真真除去逛街,就是泡在娘家,沒有什麼交往,既不用操持家務,也不想在仕途上有太大的發展,基本上算是無欲無求。向天歌很發愁,憑他這段日子的公關經驗看,人的破綻都是在慾望附近找到的,像謝真真這樣的人,一時還真的無從下手。
謝真真下午告訴向天歌今晚將留宿娘家,在報社吃過晚飯,他回到家,沐浴更衣后,將財務總監給他出的本月報表鋪在寫字檯上。看著那一行行的數字,他頓覺無比溫暖。接手《海江都市報》八個月來,這是最揚眉吐氣的一個月,除去人員工資、印刷費、辦公費等所有支出,還有15萬元的利潤。這可是里程碑似的15萬啊,簡安祥時代,《海江都市報》之所以表面繁榮,是因為每月拖欠印務中心巨額印刷費,將其掛在集團賬上。向天歌希望這張報表作為轉折點,掀開「海都」真正走上自我造血的良性發展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