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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現在 第十節

第一章 現在

第十節

「只有這個原因?」
電梯停了下來,安娜打開門,兩人走進一間由黑白大理石砌成的小門廳,電梯對面有扇沉重的鋼鐵門。門邊的牆上有個小鍵盤,小鍵盤旁邊有個裝置,類似於加百列那間工作室里的放大護目鏡。加百列以前見過這玩意兒,它是利用生物識別技術開發出來的安全裝置,用於掃描人的視網膜,只要掃描出來的視網膜與資料庫中的匹配,門就會自動打開,否則,任憑你怎麼折騰,都奈何不了這扇緊閉的大門。
「因為我逃離了兇案現場,他們有些生氣。」
「你為什麼要逃出我父親的別墅?」
「我父親有兩批藏畫,第一批是公開的,可以給客人隨意觀摩;另一批是私人的,只給他自己一個人看,那些藏畫以前就掛在這裏。」
「它叫協調局,不過在那裡工作的人都叫它『機構』。」
「我是個藝術品修復師。」
「你最近有演出的打算嗎?」
「這裡是什麼地方?」
「我自己不這麼覺得,我聽到的只是一大堆錯誤和瑕疵。」
「這是預防措施。瑞士警方已經明確跟我說過,不能再踏進瑞士一步。」
「真是方便。」
等他們到蘇黎世的時候,已經是午夜了。市中心頗為冷寂,車站大街黑黢黢的,什麼聲音也沒有;人行道上空無一人,透過昏暗的燈光,可以看見路邊的屋頂上偶爾有些碎冰碴掉落下來。他們過了河。加百列小心翼翼地在濕滑的路面上駕駛著,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可不想因為什麼交通違規而被人截住。
別墅里靜悄悄的,安娜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咣咣聲更襯托出屋裡的死寂。兩個人穿過一間豪華的大餐廳,餐廳里擺放著一張氣派的大餐桌,桌子是用拋光的深色木材製成的,旁邊放著幾張高背椅。餐廳的後面是餐具室和大廚房。
「這樣看來,殺害你父親和取走地下室藏畫的是同一伙人,作案時間是在凌晨三點左右,也就是我到達別墅的六個小時之前。」
「暫時差read.99csw•com不多了。」
第二天中午,他們開車去了里斯本機場。安娜·羅爾夫堅持要坐頭等艙,加百列因為花的是吝嗇鬼沙姆龍的錢,所以只能坐經濟艙。他在機場大廳里遠遠地跟著她,以確保沒有人跟蹤。快到登機口時,一位婦女突然氣喘吁吁地跑過來,拿出一張紙片要她簽名。安娜同意了,她簽好名,笑了笑,便上了飛機。過了五分鐘,加百列登上飛機,他經過她的座位,若無其事地瞥了一眼正在喝香檳的她,然後邁著沉重的步子折回來,在二十三排中間的座位坐下了。坐下之後,他的後背依然痛得厲害,昨晚幾乎一宿沒合眼,曼努埃爾先生家的床太不舒服了。
不一會兒,屏幕上就出現了幾張閃動的照片。由於拍攝角度的問題,加百列看不出地下室里那批藏畫的全貌,但是只要隨便看上幾眼,就能發現這批藏畫肯定來頭不小。其中涉及的畫家有:馬奈、博納爾、圖盧茲-洛特雷克、塞尚、畢沙羅等等。此外,他還看到了一幅雷諾阿的裸體畫、一幅梵·高的運河風景畫、兩幅莫奈的街景畫和一大張畢加索在藍色時期創作的女子肖像畫。一位老人坐在屋子正中央的安樂椅上,這是他臨死前最後一次欣賞自己收藏的珍貴畫作。
「那先前我們為什麼要分開行動?在機場的時候,你為什麼要費那麼大的周折,不讓別人看到我們倆走在一起?」
「你有這些作品的清單嗎?」
加百列越過她的肩膀看著電腦屏幕。屏幕上出現了一張帶有顆粒紋理的彩色照片,不一會兒,照片消失,系統自動切換到了下一張。安娜又操作滑鼠,從電腦里調出一張表格。
「你逃跑是因為你是間諜,你害怕見警察。我在機場觀察過你了,你很專業。」
「他們說是在凌晨三點左右。」
「還有一個人,叫維爾納·米勒。」
「你相信這個故事嗎?」
「那首曲子叫《魔鬼的顫音》,是朱塞佩·塔蒂尼的九-九-藏-書作品,他說這首曲子的靈感來源於夢境。在夢裡,他把小提琴遞給了魔鬼,魔鬼給他演奏了一首奏鳴曲,那是他聽過的最優美、最動聽的曲子。據說,塔蒂尼醒來時處於一種極度狂熱的狀態中,他必須佔有這首曲子,於是他儘可能把記憶中的奏鳴曲寫了下來。」
「我還有樣東西想給你看看。」
「除了安全攝像機,別墅里還安裝了移動探測器。可以說,這座別墅的每一個角落都在探測器的探測範圍之內,」安娜說,「所有的門窗都安裝了觸動機關警報的絆網。我父親雖然沒雇全職保安,但是這座房子是無懈可擊的,一旦有歹徒入侵,他可以在幾秒鐘的時間內把警察叫來。」
「這是最近三個月里那間地下室的訪問記錄,你可以看到,我父親花了很長時間待在地下室里看他的藏畫。他至少每天都會進去一次,有時候一天兩次。」她用手指了指屏幕,「這是他最後一次進地下室,時間剛過午夜,也就是他被害那天的凌晨。之後系統就再也沒有其他訪問記錄了。」
「主要是十九、二十世紀的法國印象派作品。」
「你是間諜吧?」
「我媽和我哥當然也知道,但是他們都死了。」
這間屋子很大,大約長五十英尺,寬三十英尺。地上鋪著鋥亮的木地板,牆上刷著奶白色的油漆。屋子中央並排擺著兩張裝飾華麗的旋轉椅,安娜走到其中一張椅子前坐下,兩臂抱在胸前。加百列在空空如也的牆壁上掃視著。
「那你到底是千什麼的?不要告訴我你只是個偶爾給一個秘密機構幫忙的藝術品修復師,我不吃這一套。你要是不馬上告訴我真相,你就趕緊掉頭回斯圖加特吧,我什麼也不會告訴你的。」
格哈特·彼得森的那句「你不準再踏進瑞士一步」的警告依然迴響在他的耳際,因此他們沒有直接去蘇黎世,而是取道斯圖加特進入瑞士。到了斯圖加特,他們又故伎重施,安娜先下飛機,加百列跟著她穿過read.99csw.com航站樓,來到一個租車櫃檯前。安娜辦好租車手續,拿上車鑰匙,乘坐穿梭巴士去停車場提車。加百列則打車去了附近一家旅店,在大廳里等候。過了二十分鐘,他走出旅店,發現安娜租來的賓士小轎車停在快車道上。看見他后,安娜沿著陰暗的街道向前行駛一小段距離,然後開到路邊,等加百列上了車,便把駕駛座讓了出來。加百列開車上了高速路,一直往南走。距蘇黎世還有一百英里的路程,安娜調低座椅,把外套團成一團,墊在腦袋底下當枕頭。
「我跟你說了我去你父親那裡是為了辦公事。」
「什麼樣的公事?你先前說在國防部下屬的一個機構工作,你還沒告訴我那個機構到底叫什麼名字呢。」
「我不是間諜。」
「我沒有取消它們——只是推遲了,」加百列感覺到她的目光在他身上打轉。「看來你做了很多功課嘛。」
「我不是間諜。」
「因為我怕警方不相信我跟這個案子無關。」加百列說。
「我怎麼知道你不是在騙我?」
「別墅的安保系統不知什麼原因突然失效了。」

斯圖加特-蘇黎世

她點了點頭。
「這件事情還有誰知道?」
她在鍵盤上輸入了幾個字母,然後移動滑鼠,點擊一張圖片:「這是我們剛進屋時的照片,時間是凌晨零點四十九分。這張是我們在屋裡的照片。」
「倒是有。十天之後在威尼斯就有一場演奏會。威尼斯人一向對我很好,我每次去那裡都很輕鬆。你去過威尼斯嗎?」
「警方有沒有告訴你他的死亡時間大概是在什麼時候?」
門廳里一片漆黑,安娜打開燈,關上了門,她一言不發地帶著他穿過走廊,來到發現屍體的那間大客廳。加百列朝客廳里看了一眼,空氣中充斥著清潔液的味道,東方風格的地毯已經撤走,不過拉斐爾的畫依然掛在牆上。
「十天以後就知道了。我現在只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不能再退縮了。」她點read.99csw•com了一支煙,「為什麼你當時發現我父親的屍體后沒有報警,而是直接逃跑了呢?」
「因為我受傷之後,演奏水平還沒有恢復。我不想讓自己的演出變成一場嚇人的災難,我不想聽見別人說,『嘿,那就是安娜·羅爾夫,她的演奏水平對於一個受了重傷的人來說已經夠好的了。』我希望自己是以一個音樂家的身份站在台上,僅此而已。」
「真的嗎?為什麼呢?」
「我在那住過兩年。」
「嗯,是這樣。」
「我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魔鬼,但我很能理解他所說的必須把這首曲子佔為己有的感覺。我花了三年的時間才把它練好,後來在西貝柳斯小提琴比賽上拿獎,靠的也是這首曲子,從此它就成了我的代表作。不過從技術上講,這首曲子難度很大,傷好之後我一直沒有辦法演奏它,直到最近才把它重新學會。」
「那是些什麼類型的藏畫?」
「維爾納·米勒是誰?」
「這就是你最近取消兩場演奏會的原因?」
穿過大廚房,他們終於來到一座樓梯前,這一次,安娜沒有開燈。加百列跟著她走下昏暗的台階,進入一間酒窖,酒窖的壁龕里全是酒瓶,瓶身上積滿了灰塵。酒窖後面是個園藝室,裏面有座石制洗手池,牆上掛著銹跡斑斑的園藝工具。他們穿過一扇門,沿著昏暗的走廊一直往前走,走到盡頭又有一扇門。安娜把門打開,裏面有間小電梯。電梯里只能站一個人,但兩人擠了擠,還是一起上去了。隨著電梯緩緩下降,加百列感覺到兩人的身體緊緊挨在一起,他可以聞到她頭上的洗髮水香味和鼻息中透出的法國煙草味。在如此尷尬的氣氛中,安娜似乎很自在,加百列試圖看向別處,但安娜緊盯著他的眼睛,眼裡透出令人害怕的野性。
加百列指了指屏幕上的最後一條記錄:「讓我看看那條記錄的圖像。」
「你為什麼要推遲其他的演奏會呢?」
「我不在那裡工作,只是給他們幫忙而已。」
「他們為什麼read.99csw.com要這樣做?」
「他也是瑞士人嗎?」
「那你準備好了嗎?」
「那個機構有名稱嗎?」
她點了點頭:「他經營著兩家畫廊,一家在盧塞恩,一家在巴黎。巴黎的那間畫廊在里沃利街附近,他大部分時間都在那裡。這間屋子看夠了嗎?」
「啊,我也最喜歡威尼斯了。一旦這個城市的靈魂滲透進你的血液里,你就很難脫離她的影響。希望這次威尼斯也能給我帶來好運。」
她坐到一台電腦終端前:「樓下的房間有一套獨立的監控系統,院子的大門一開,它就會被激活。系統會自動記錄房門被打開的時間,房間里有兩台數碼攝像機,它們每隔三秒鐘就會拍一張照。」
「他是個藝術品交易商,是我爸的首席顧問。這間地下室就是他督造的。」
「我已經告訴過你了。」
他們在別墅外面的街道上停了車。安娜負責打開大門和正門的密碼鎖,加百列在旁邊看著。顯然,凶殺案發生后,門鎖的密碼已經換了。
說著,她一甩手把煙扔出了窗外,滿臉怒容地等著他答覆。安娜·羅爾夫的火暴脾氣果然名不虛傳。
「但是昨天聽你練琴的感覺真的很美妙。」
兩人坐電梯回到一樓,穿過別墅,來到一間沒有窗戶的房間。這是個監控室,裏面有許多電子設備和視頻監控器,電子設備的指示燈不斷閃爍著。通過視頻監控器,加百列可以從各個角度觀察別墅,街道、大門、前院、後花園等各個角落的大小情況在這裏都可以一目了然。
「沒有別人了嗎?」
加百列說:「我很喜歡你昨天練的那首曲子。」
「那兇案當晚發生了什麼事情?」
「因為我的繪畫修復技巧就是在那裡學來的,我給一個叫翁貝托·孔蒂的義大利修復師當了兩年學徒工。現在威尼斯還是我最喜歡的城市之一。」
安娜在小鍵盤上輸入安全密碼,然後把眼睛對準掃描裝置。過了幾秒鐘,只聽見門閂一聲響,這扇笨重的大門緩緩打開了。他們一進屋,裏面的燈就自動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