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了，你怎麼辦？」

「我在村裡的一家旅館找到了你那兩個朋友。他們會在山下等你，就在格斯勒別墅的外面，也就是我們昨天跟他們分開的地方附近。」

「他說的是真的嗎？這裏真的是家銀行？沒有人能進來？」

「很抱歉讓你挨揍了。我也沒辦法。有時候，一個卧底必須做點明知道會後悔的事情，才能向他欺騙的人表忠心。」

「我父親死了以後，我整理了他書房裡的文件，想把他生前做過的事情理清。我找到一封信，這封信是聯邦警局發來的，裏面有張獎狀。你知道我父親為什麼會拿獎嗎？因為當年告發村子里藏著猶太人的村民就是他。正因為我父親告密，那些猶太人才被遣送回去，遭到德國人的毒手。我不想再讓我們族人的手上沾滿猶太人的血了。我想讓你活著離開這個地方。」

他把手伸進上衣口袋裡，掏出加百列的伯萊塔手槍，把它放進掌心，擺出一副獻禮的姿勢，把手槍往加百列這邊遞。

槍上還留有彼得森手上的餘溫。加百列看著核桃木槍柄、扳機和槍管——這還是他進來后看到的第一件令人安心的物品。https://read.99csw.com

止痛藥的效力在慢慢消失，加百列知道這一刻遲早都要到來。身上的疼痛比用藥前更劇烈了，彷彿它們在蟄伏期間積蓄了力量，現在正向他發起最後的進攻。身上的每一根神經彷彿都在同時傳送疼痛的電信號，並以排山倒海之勢襲來。他的腦袋招架不住，身體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劇烈的顫動讓他的傷勢更嚴重了。他想吐，但他希望自己能忍住，因為他知道，嘔吐的時候肌肉會收縮，這將給他帶來新一波生不如死的劇痛。

一路上還要經過警衛和阿爾薩斯狼犬的層層封鎖，加百列心想。

「也不是所有事情。」

「現在該我了，」彼得森說，「下手重一點，但不要太狠。」

「差不多。」

「我知道格斯勒有一大批藏品。」彼得森說。

「不行。」

「你必須試著站起來，這很重要。」

「這就是贖罪的血，對吧？」

「因為你一會兒用得著它。沒有槍，你根本沒辦法活著逃出去。有了槍，我估計你的生存幾率是三分之一吧。幾率不大，但終rｅａd•９9ｃｓw.ｃｏｍ歸值得一試，對不對？拿著槍，加百列。」

「沒，他沒給我看過。」

「門外有個警衛。你得先把他處理掉，要悶聲下手。能做到嗎？身體吃得消嗎？」

「風暴來襲時，你可能會不好過。」

「要是你運氣好的話。」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不幹脆讓他們殺了我了事？」

彼得森拉著他站了起來。

「沒問題。」

「像我們昨天進來時那樣離開瑞士，我會確保你在路上不遇到阻礙。」

「為什麼？」

「跟我走吧。」

彼得森還沒做好挨打的心理準備，加百列就用伯萊塔手槍的槍托重重地砸上他的頰骨，把他打得皮開肉綻。彼得森一時間失去了平衡，但還是硬撐著沒有倒下去。他用手指摸了摸傷口，看了看手指上的血。

「他們要把你的屍體抬到冰原，找個冰隙扔下去。」

他又開始在心中尋找一片寧靜的角落，但是奧托·格斯勒和他的藏畫一直浮現在腦海里，揮之不去。格斯勒戴著墨鏡，穿著白袍，領著他穿過一個又一個掛滿失竊名畫的房間。他在想自己先前的所見所聞究竟是真情實景，還是藥物的副作https://read.99csw.com用帶來的幻覺。不，這不是幻覺，他想。他要找的藏畫都在那裡，集中在一處地方。那些藏畫對於他，乃至對於全世界來說，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走。」

「上面有血跡。」

「要是我沒記錯的話，我挨的頭兩拳就是被你打的。」

「你沒看過？」

「我還從來沒動手打過人。我做這件事情可能比你還難過。況且，我需要時間。」

彼得森幫加百列脫掉了警衛的夾克。加百列把夾克上的血往地板上擦了擦，然後披上夾克。他把衝鋒槍掛在肩上，右手一直拿著伯萊塔手槍。

門突然開了，他身體一緊。誰來了？是格斯勒的手下要來殺他，還是格斯勒本人又要帶他去參觀一個掛滿失竊藏畫的房間？不過，燈亮后，他發現來者既不是格斯勒，也不是他的手下，而是格哈特·彼得森。

「他們會相信你嗎？」

「等天黑。」

彼得森摸了摸警衛的脖子，看還有沒有脈搏：「非常出色，加百列。穿上他的衣服。」

加百列一股腦兒吞下藥片，把彈夾塞進槍托：「你做了什麼安排？」

「為什麼要等到天黑？」

「這還不錯。我還以為他九*九*藏*書們要把我塞進一個保險柜，存進格斯勒的賬戶里呢。」

「做點安排，好把你弄出去。」

「站得起來嗎？」

加百列站在門前，彼得森用拳頭敲了兩下門。不一會兒，外面的警衛拉開門閂，打開門，走了進來。加百列走到他面前，使盡渾身的力氣用槍管刺穿了他的左側太陽穴。

「你別說，他們還真這麼想過，」彼得森陰沉地笑了笑，「我跟你說了不要來，你鬥不過他的。你就是不肯聽。」

昨天？時間才過去一天？感覺像有一年那麼久了，彷彿過去了一生。

「逃出去的幾率是三分之一？」

「這是什麼意思？」

「你總是對的，格哈特。你把所有事情都說中了。」

「我會跟他們說，我來見你最後一次，勸你說出藏畫的地點，結果你把我打倒，趁機溜走了。」

「拿著。」他晃了晃手裡的槍，「快點，拿著。」

「可能會，也可能不會。他們可能會把我扔下冰隙，而那個冰隙本來是為你準備的。」

於是彼得森跟他說了戰時發生在他們村子里的故事——幾個猶太人從法國進入瑞士逃難，結果卻被遣送回去，落到蓋世太保手裡。

彼得森在他面前蹲下來，點了支九*九*藏*書煙，凝視著加百列的臉。他似乎對眼前的慘狀很難過。

「這裡有我的老婆，我的孩子。」他又補了一句，「我的國家。」

「需要時間做什麼？」

加百列取出彈夾，看看裏面是不是真的裝了子彈，免得又讓彼得森耍花招。

「加百列，這整個國家都是一座銀行。」彼得森又把手伸進口袋裡，這一次掏出了六個藥片，「給，吃了它們。有止痛藥，還有興奮劑。你會用得著的。」

「為什麼？」

「照我說的做。這樣至少他們朝你開槍前還會猶豫。而且，你需要厚衣服來禦寒。把他的衝鋒槍也帶上——萬一伯萊塔手槍的火力不夠猛，你也可以拿衝鋒槍來應急。」

「他們還在等什麼？」

「因為他們很快就要來殺你了。」

「風暴總是會被這個國家的山脈阻擋。他們說在少女峰上，風速能達到每小時兩百英里。但是無論多強的風，等它們越過崇山峻岭到達伯爾尼和蘇黎世時，風勢已經微乎其微了。來，讓我拉你一把。」

「你沿著走廊一直往右走，走到盡頭，上一座樓梯，穿過樓梯盡頭的門，就能逃到外面，回到地面上去了。接著，你只需要一直往山下走，去跟你的朋友會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