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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喬治的房間和內伯特大街的老屋·1

第八章 喬治的房間和內伯特大街的老屋·1

比爾的父親還沒下班,鄧邦太太正在廚房裡看書。廚房裡飄出鰭魚的味道。一進比爾家,理奇立刻給媽媽打了一個電話,告之他還活著。
理奇·多傑關掉收音機,把車靠在路邊,下了車,他聽到自己沉重的呼吸。那塊路標讓他感到後背一陣一陣地發冷。他走到汽車的前面,一隻手支在車廂蓋上。馬達聲慢慢地消失了。四周一片寂靜。
我這樣想、想。「
他似乎無法停止回憶,他覺得這些回憶會把他逼瘋的。他緊咬嘴唇,手掌緊緊地貼在一起,好像這樣自己就不會爆裂開來。他覺得自己很快就要炸成碎片。心裏有點兒瘋狂地盼望著即將到來的一切。但是同時又更加懷疑自己該怎樣度過接下來的這幾天。他——他的思緒又被打斷了。
「那麼你說該怎麼辦?」
在班恩的指揮下——這一次是教他們怎樣以最快的速度拆除水壩——孩子們又大幹起來。內爾先生從上衣口袋掏出一個棕色的瓶子,灌了一大口。他咳嗽了一陣,又大口大口地喘氣。眼睛濕汪汪的,慈祥地看著這些孩子。
「別逗我了,小姐。」理奇學著匹克尼尼的聲音,又是翻眼睛,又是擺手。「別逗我,你真會開玩笑,女士。」
手伸進了那張照片。
「恐怖電影?」溫特。畢斯說。
「但是那真、真、真是、是個小、小、小丑嗎?」
「正是。那跟連環畫里的編福俠沒什麼不同。」聽到自己說的這番話,理奇更激動了。
「一點沒錯。」
內爾先生站在那裡,一言不發。他看看班恩,又看看水壩后越積越大的水窪,簡直無法相信。他剛要開口,比爾也站了出來。
「能教我怎麼讓這玩意兒睡覺嗎?」
理奇在她身邊坐下。「你去看電影嗎?」
「天啊,乾草堆,別高興得尿了褲子。」
「我們!是我們!我的上帝,快看!」
回聲未盡,驚起的鳥兒還沒來得及抱怨他的驚嚇,那頭母廉就沖他擺擺尾巴,消失在煙霧迷濛的松林里,身後只留下一堆冒著熱氣的鹿糞。
「好了,好了。用不著傷心,小夥子。也許事情還沒有糟糕到那個地步。我說得誇張一點兒,只是為了讓你們明白問題的嚴重。他們派我到這裏看看是不是樹颳倒了,擋住了溪水。常有這種情況。這件事只有我們6個人知道就行了。最近鎮子上發生的一些事情可比污水倒灌更令人擔憂。我在報告里就說發現了一棵被風颳倒的樹,幾個孩子幫我清除了障礙。我當然不提你們的名字。我也不提你們在班倫修水壩的事。」
理奇也站到艾迪身邊。突然他想到,也許模仿一兩種聲音可以逗內爾先生開心,便放過他們。但是又一想(理奇很少會有這種時候),沒準那樣會把事情搞得更糟。內爾先生看上去不像平時那麼好心情。
「你好,理奇,」鄧邦太太的聲音遠遠地傳過來,「留下來吃晚飯嗎?」
「不、不、不!」比爾大叫著,伸手去抓那張照片。
不,沒有。那天比爾自己身體不好,沒有心請和喬治吵架。他一直睡著,做夢,夢到一種有趣的小動物(海龜入他記不清到底是什麼。醒來時聽到外面的雨聲小了,喬治正在餐廳里氣呼呼地自言自語。他問喬治怎麼啦,喬治進來說他想按書上教的疊只紙船,可是總是疊不成。比爾讓他把書拿來。比爾現在還記得小船疊好了,喬治的眼睛光彩熠熠。那眼神使他覺得自己真的很了不起,覺得自己像個大哥。
「沒門、門。」比爾說著還是停下了,小心地把他的自行車停在神學院門前的草地邊上。兩個孩子在寬闊的石階上坐下來。
理奇剛要離開客廳,突然想起了班恩·漢斯科。他從電話簿上查到班恩家的號碼。撥通了電話。
理奇準備學漢弗雷。鮑嘉的聲音(至少他自己這麼認為。可在別人聽起來他還是理奇,只不過好像有點傷風),朝她坐的長椅走過去。
「嗨,理奇。」貝弗莉招呼他。當他轉過身來的時候,理奇看到她的右臉頰上有一塊黑青。他又被她漂亮的容貌驚呆了……只想到她真的很美。直到這一刻他才相信電影以外真有這麼漂亮的女孩,或者說他認識的漂亮女孩。那塊瘀傷讓他注意到她的美麗:灰藍色的眼睛,紅潤的嘴唇,潔白無瑕的肌膚。鼻子上還有幾個小雀斑。
那隻小船害了喬治。但是理者說得對——那跟給喬治一支子彈上膛的槍去玩不一樣。比爾怎麼也不可能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3
德里,他想。德里,我的上帝。德里。
理奇看到靠窗的書桌上擺滿了喬治的成績卡片。看著那些卡片,理奇意識到卡片再也不會增加,喬治還沒來得及和別的孩子一起排著隊去上學就死了,僅僅留下幾張幼兒園和一年級時的成績卡片生命便無可挽回、永遠地結束了。理奇第一次清楚地了解死亡的含義。「我會死的!」他的思想突然對他尖叫,暴露了他的恐懼。「誰都會死的!
到了最後一頁,紙反停止了翻動。那張深褐色的德里鎮中心的照片記載著早在比爾或者理奇出生前的城市面貌。
這使他感到自己很了不起。他吹著口哨,跑上樓拿了幾本小畫書準備在電影開演前看。
他把游游球遞給她。「我應該把它卷回來,停在我的手裡。但是怎麼也玩不好。」
4
她嘆了口氣。「你一點兒也不浪漫。」
「對。」
比爾伸出手,內爾先生握了握。
理奇順著比爾手指的方向,看到地板上躺著一本相冊。「我的相用,」理奇念著,「喬治·埃爾默。鄧邦,6歲。」
如果不是,為什麼在飯桌上大家都沉默無語?只有刀叉磕碰的聲音。
上帝啊!再不趕快回家,我就去告訴你爸爸了!「
相冊那頁上又出現鎮中心的街景。汽車、男人都凝固在那裡。
她把手指套在線圈上,翻起手掌,那個游游球就老老實實地蹲在她的掌心裏。她又用手指輕輕一彈,游游球便滑到線的末端,睡在那裡。貝弗莉一鉤手抬,游游球又醒過來,沿著線圈爬到她的掌心裏。
「我、我、我們、喜、喜、喜、喜歡這、這、這裏,」比爾大著膽子說,「當、當我、我、我們在、在這裏、里的時候,沒、有、人給我們任、任、任何約、約、約束。」
「謝謝了,鄧邦太太。半個小時后我媽媽來接找。」
他站起來,又撲通一聲跪在她的身旁。他覺得自己的沉著又回來了。他相信,當你頭暈目眩、不知所措的時候,一點愚蠢總是很起作用。「你去嗎?」
「不要再打開了!」理奇驚叫著,用力抓住比爾的肩膀。「上帝,比爾,你的手指差點兒沒啦!」
走著走著,理奇突然看到一個身穿米黃色百褶裙,白色無袖罩衫的女孩坐在一家雜貨店門前,吃著蛋卷冰淇淋。紅褐色的頭髮垂在肩上,在陽光下一會兒閃著紅棕色,一會兒閃著金黃色。理奇知道只有一個女孩的頭髮是這種特殊的顏色——貝弗莉。馬什。
後來比爾和理奇https://read.99csw.com一起走在威產姆大街上。比爾推著他的自行車;水壩修了又拆,他自然沒精神騎飛車。兩個孩子渾身是土,頭髮亂蓬蓬,沒精打採的。
「好主意,鄧邦先生,」內爾先生說,「我敢保證扎克先生不知道你跑到班倫的爛泥地來玩吧,對嗎?」
理奇甩掉斯坦利的手,走上前來。
現在他們5個齊刷刷地站在內爾先生面前。班恩吃驚地看著大家——他們的支持把他驚呆了。那時理奇覺得班恩感動得快要哭了。
7
理奇從褲子后兜掏出他的游游球來玩,想讓那小玩具老老實實地停在他的手裡。他一直想學會這麼一手。但是到現在,還是玩不轉。
「快……快走,」比爾悄聲說,「說得夠……夠多了。」
「自己想出來的?」
「我希望你不要那樣說。」理奇說。
理奇看看街對面梅瑞爾信託公司上的大鍾,一下子跳起來,急忙把他的玩具塞進兜里。「天啊,我得走了,貝弗莉。我得去見『乾草堆』。他該以為我改變主意了。」
兩個人悄悄溜進鄧邦家。
理奇在想從什麼時候開始一切都變得不同了呢?是從他和斯坦利出現,一起幫忙修建大壩開始的嗎?是從比爾告訴他們他弟弟的照片會搖頭、會眨眼睛開始的嗎?也許吧……但是理奇覺得這一副多米諾骨牌真正開始倒落是在班恩挺身而出,說「我教他們——」
「誰是『乾草堆』?」
「當然,」理奇感到很不理解,「為什麼不?」
「我當然知道,長官,」理奇又模仿英國管家的腔調,「草長得有點兒高。」
「您的瓶子里裝的是什麼,先生?」理奇站在及膝深的河水裡。
各種汽車都開動起來,穿過十字路口。經過大概28年,那個男人的衣服下擺終於不再飄動。他把帽子穩穩地戴在頭上,走了。
這些都讓他無比快樂。他說不出個所以然,只是感到很遙遠。該走了,去見班恩。可是他真想在這兒多坐一會兒,看著她的目光在櫥窗之間移動。看著她真好。跟她在一起真好。
「好的,一定。聽我說,比爾——」
內爾先生轉過頭看著他。
那條狗瞥了他們一眼,繼續走自己的路。兩個孩子笑得前仰後合。他們繼續往前走,那個穿短褲的男孩一把抓住比爾的胳膊,指指運河那邊,然後他們便向那邊拐去。
比爾不敢正視他,搖了搖頭,羞愧得滿臉通紅。
比爾和理奇走著,誰也不多說話。理奇突然想起比爾講的照片會搖頭、會眨眼的故事。雖然已是筋疲力盡,他頭腦中突然生出一個想法。雖然有點瘋狂……但是緊緊地吸引著他。
「現在合上了。」理奇有些緊張。他挨著比爾在床邊坐下,看著那本相冊。「好多書都會自己合上的。」
可能是番茄汁吧。但是理奇知道那根本不是。
比爾點點頭。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彷彿搬掉了心頭的一塊巨石,一下子感覺好多了。
「啊,你好像得了紅眼病。你是一個可愛的人。你真為你們國家增了光。」
理奇小心地觀察比爾,看他是否真的平靜下來了。他還用手絹擦著紅紅的眼睛,但是理奇知道他已經沒事了。「我就想不通為什麼喬治的鬼魂會糾纏你。所以那張照片也許跟……跟另外一個人有關係。那個小丑。」
昨夜恍然如夢。車行,夢行。現在他停下了——或者說是那塊路牌使他停下來——猛然意識到這樣一個事實:那夢是真的。德里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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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班恩高興地說,「好的,太棒了!兩部恐怖電影!你是說其中一部是關於狼人的嗎?」
「哦,班恩·漢斯科。我管他叫乾草堆。」
但是感謝上帝,那只是一個夢。
「這個嗎?」內爾先生有點驚訝地看了看理奇,又看了看瓶子,上面沒貼任何標籤。「這是上帝賜予的止咳藥,孩子。好,讓我看看,你能不能幹活幹得像你的舌頭搖得那麼快。」
「我嗎?」
在這張黑白照片里兩個男孩正沿著梅恩大街,向梅恩大街與中央大街交叉的路口走去——在那裡運河潛入地下,在地下流過大約一英里半。在運河邊上低矮的水泥牆的襯托下,兩個孩子顯得更加清晰。
「是嗎?」真的?你願意?「
今晚我就要記在日記里。「她雙手握在胸前,眨眨長長的睫毛,笑起來。
班恩搖搖頭。
溫特探過身,笑著對理奇說:「我想我正有你想做的事情。」
笑了好一陣,他才終於控制住自己,回到駕駛座位上,發動引擎。一輛運送化肥的卡車飛馳而過。理奇離開路邊,又朝德里駛去。
好像在夢裡一樣,他們驚奇地看著相片中的自己。理奇緊張得感到口舌發乾。照片里離他們幾步遠的地方站著個男人,手扶著帽邊,衣服在風中飛舞,街L還有各種汽車。
「你在騙我,比爾?」
「我沒錢,」她說,「我能看看你的游游球嗎?」
理奇想了想。他的腦子裡裝著許許多多關於鬼怪的故事。他相信世上確有這種東西。他樂意接受比爾的任何解釋,這種邏輯使他非常痛苦。
內爾先生親切地給他們介紹德里的整個排水系統。說著說著,大顆大顆的淚珠順著班恩的臉頰流了下來。
他不想承認自己應當受到譴責,但是對於父母的反應,他所能想到的另外一個解釋則更糟:從前父母給予他的關愛和照顧都是因為喬治的存在。現在喬治走了,他也就一無所有了——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地發生的,沒有任何緣由。如果你把耳朵貼在那扇心靈之門上,你會聽到他的心在瘋狂地良號。
「理奇·多傑,鄧邦太太。」理奇高聲回答。
「我付錢。我有好幾塊呢。」
「『還有我』是什麼意思?」內爾先生問。「是你的名字還是你的地址?」
他隱隱地感到自己好像是個鬼魂,可以說話,四處走動,卻沒有人聽見他,看見他。
「成交了。」理奇嘆了口氣。家裡人了解你的弱點,就知道怎麼對付你,這想起來就憋氣。
他的手剛抬起一下,那種痛感就消失了。
比爾用手絹纏住受傷的手指,很快手絹就被染紅了,鮮血直流。
「你我向她問好。」
要是換個大人,經歷過那麼恐怖的場面之後一定會馬上跑去看精神病醫生。而理奇·多傑起了床,早餐吃了一個大煎餅,看到報紙上宣傳那兩部恐怖電影的廣告,看看腰包里所剩無幾(哎……根本就一個子兒也沒剩),就開始磨著爸爸給他分配點活干。
本應永遠停在十字路口的那輛汽車竟開過去了,排氣管里還噴出一股一股的尾氣。一隻白色的小手從司機達上的窗口伸出來,做了一個左轉彎的手勢。汽車強上法庭大街,駛出照片的白邊,消失了。
「你啊!親愛的。」
比爾臉色蒼白,搖搖頭,轉動門的把手。他走進去,回頭看看理奇。過了一會兒,理奇跟進來。比爾關上房門。門鎖碰上的時候理奇嚇得差點跳起來。
貝弗莉皺了皺眉頭九*九*藏*書。「那可不好。我喜歡班恩。」
2
「沒有喬治在學校的照片。」理奇看著比爾,感到既安慰又惱火。
「是啊。」比爾壓著嗓子,說著在喬治的床邊坐下。「看。」
他又慢慢地低下頭,心事重重地看著7號路。他在文特納——海文出口下了高速公路。不知為什麼他不想經過高速公路進城。當年他。
「他說什麼?」內爾先生問艾迪。
「別、別、別管、管我、我、媽。媽。」比爾又一把抓過那本相冊。血流在地板上。
「就是你。修剪草坪,理奇。」
「怎、怎麼了?是什麼?」
「是的,先生。」
他還是打開了那本相冊,一雙手好像是假肢,離他十萬八千里遠。他飛快地翻著相冊。有幾張空及。他翻過去,雖然不想這麼做,卻控制不住自己。有一張德里鎮中心的相片,大概是30年代的梅恩大街和運河街,遠處一片空白。
「我不這樣認為,」他說,「如果你一刀刺在他的後背或者用槍打死他,那就不同了。甚至你,比如說,把你爸爸裝了子彈的槍給他玩,結果誤殺了自己。但是那不是槍,只是一隻小船。事實上是你並不想傷害他。」理奇伸出一根手指,像個律師一樣在比爾面前晃動——「你只是想讓小孩子高興,對吧?」
「比爾,」他說,「我們歇一會兒。我快累死了。」
兩個孩子轉過彎,迎面走過來。過了一會兒,理奇看到一條狗正穿過中央大街走過來。那個穿著水手衣服的孩子——比爾——把手指放在嘴角,吹起口哨。雖然理奇已經嚇得動不了,腦子裡一片空白,但是他還是意識到他能聽到那口哨聲,聽到汽車的馬達聲。那聲音很微弱,像隔了一層厚厚的玻璃,但是的確聽得到。
「哎呀!」理奇從比爾手裡拿過相冊。他的聲音里沒有絲毫恐懼,頃刻間臉上顯出驚異的神情。「天啊!」
理奇頓了頓,想起班恩講的乾屍,艾迪講的麻風病人,還有斯坦利沒有說出的故事。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關於鎮中心那尊塑像的事。
「他、他是我弟、弟嘛。」比爾的回答很簡單。「有時我想、想。
「你覺得呢,比爾?」
理奇咯咯地笑了。「艾迪說得好!好樣的!」
「看到什麼新鮮事了?」貝弗莉問他,頭微微向後仰著。
「正是,」溫特附和著,「你,理奇,去改變這種狀況。」
已經晚了。比爾的指尖已經穿透了那張照片,伸向了另一個世界。他看到照片里的指尖粉紅鮮嫩的血肉變成僵死的奶白色,又變成白色。那些手指變得越來越小,斷開了。就像把手伸進一隻盛滿水的玻璃碗時所看到的一樣:水下的部分好像漂在水裡,一點一點脫離了水上的那一部分。
理奇擦掉下巴上粘的雞蛋。「三塊錢,如果今晚您到家之前我把所有的草坪都能剪好?」
「還有我。」艾迪突然開口,跨上一步,站在班恩的另一邊。
就是艾迪看見的那個假扮成流浪漢的小丑。「
「你好,親愛的。」理奇說著走過去,看著街上來往的車輛。「在這裏等不到巴士。納粹已經切斷了我們的退路。飛機今晚子夜起飛。
貝弗莉給他表演了各種各樣的玩法,讓理奇看得目瞪口呆。
班恩搖搖頭。
「理奇,你就不能閉嘴?」艾迪小聲提醒他。
理奇再也忍不住了,就像平時一樣,他只要一張嘴,就再也管不住自己了。
越想學會,就越弄不成。那小玩意兒不是順著線圈滑下去,又突然跳起來,就是被錢纏住,不肯滑上來。
「真倒霉、霉、霉。」比爾陰沉著臉。他的下眼圈有些黑青。他的臉色蒼白,看上去很疲倦。「等我、我們回到我、我家的時候,你最好給家裡打個電話。」
想來。那有什麼。「
沒抬頭看理奇,比爾低聲說他認為相片和那些謀殺案沒有任何關係。「我想那是喬、喬、喬治的鬼魂吧。」
「好吧。」
「我不想、想、想他、他被、被、被人殺、害!」比爾泣不成聲。
理奇說:「你聽了艾迪的經歷。還有班恩的。你相信他們說的嗎?」
內爾先生點點頭,又看著遠處的水壩。「這是你的主意?」
「天啊,比爾。」理奇驚呆了。他想到的惟—、一樣東西就是止血膠布。上帝,算他們走運——要不是他及時拉回比爾的胳膊,他的手指也許就全部被砍掉了。「我們得趕快處理一下。你媽媽該——」
「咱們去到他的房間里看個究竟。也許我們能找到是誰殺害那麼多孩子的線索。」
「我怕、怕、怕——」
理奇很喜歡貝弗莉。不過。他雖然喜歡她,但絕沒有別的意思。
知道最後你再也受不了了,請求他們是否能夠原、原、原、原諒他。
「什、什、什麼?」
如果他們要去的話,他們肯定有足夠的積蓄。而你確實想去,並且發現自己的錢不夠。「說完溫特又看起報紙。」他敲詐我,「理奇向媽媽告狀,」我真希望您明白這簡直是敲詐。「
「你們乾的好事。現在威產姆大街、傑克遜大街和堪薩斯大街以及附近的四五條小街的8個中央集水池有6個倒灌了污水。」內爾先生冷冷地盯著比爾。「其中一個就供應你們家,年輕的鄧邦先生。現在看看吧。水槽不漏水了;洗衣機不能排水了;水管里流出的污水灌進了地窖——」
「我馬上就讓你的屁股增光添彩,親愛的小朋友。」內爾先生很冷淡。
「咱們去你家,你說怎麼樣?去看看喬治的房間。我想看看那張照片。」
好像是氣球。
「理奇。」貝弗莉的聲音很低。
「好的,我一定轉告。」
理奇不笑了。「我也喜歡他,」他說,「前兩天我們一起在班倫修水壩——」
「——怎麼做。是我的錯」那一刻開始的。
比爾站起來走到理奇身邊。他看著那張德里鎮中;動的照片,好像是30年前。舊式的汽車、卡車,舊式的街燈,還有運河邊散步的人們。他翻過那頁,正如理奇說的,什麼都沒有。
「噢,你是個工程師的材料,小夥子,但是你不了解班倫,也不了解德里的排水系統,是吧?」
「兩塊半。」
「說得對,」理奇說,「就是班恩看見的那個假扮成乾屍的小丑。
「但是你說你很害怕。喬治的鬼魂為什麼要嚇唬你呢,比爾?」
哦,算了吧,理奇想。我一點兒也不想看他的破相冊,全都是我不認識的人。要不我告訴比爾我改變了主意。我們可以回他的房間里看上一會兒連環畫,然後回家吃晚飯,早點兒睡覺。今天實在太累了。等明天早晨我再醒來時,我就能肯定那東西是番茄汁了。就這麼做。
誰都會死的!「他的聲音顫抖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他又低頭看看喬治的相冊。
他們點點頭。
兩個孩子消失了。
「非常想去?」溫特嘩斯又問。
「你討厭,理奇。」聽起來一點兒也不像漢弗雷。鮑嘉。貝弗莉笑著說。
理奇一邊修剪草坪,一邊練習他的模仿秀。
九九藏書對,我也這麼想。這裏所有被殺的孩子,我想他們都有故事要講。班恩和艾迪與那些孩子不同的是,班恩和艾迪沒有被抓住。」
「太好了,我最喜歡看狼人的電影。」
「我們肯定會在一起,內爾先生。您真是個好人。好人!」他伸出手,抓住這個愛爾蘭人的大手,使勁晃,臉上掛著微笑。
「但。但、但是那張照、照片和那些凶、兇殺有什、什、什麼聯繫『!」
天氣晴朗,微風輕拂,涼爽宜人。理奇打著響指,哼著歌兒,朝電影院走著。他心情好極了。看電影讓他很開心——他喜歡那裡面的神秘世界,美妙的夢境。這麼美好的一天,他為那些雜務纏身的人感到難過——比爾得去治他的結巴,艾迪要去看望他的姑媽。可憐的斯坦利整個下午都得趴在那裡擦洗門前走廊上的台階,還要打掃車庫。
「是個怪物,」理奇斷然地說,「一種怪物。一種怪物正在德里。殺害孩子。」
他們上樓來到比爾的房間。房間里亂糟糟的,書堆得到處都是。
「好的,長官。」理奇顯得很謙卑,內爾先生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理奇明白比爾想說什麼,擺了擺手。「你死後才知道大家對你的看法,比爾。」
「真的嗎,爸爸?」理奇沖爸爸笑笑……心裏有點不安。
比爾湊過去。他倒吸一口涼氣,理奇知道他也看到了。
我真不知道能不能面對那一切,理奇想著。我說的是真的,朋友。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面對。
「我、我、我真的沒、沒、沒想到會、會是這、這樣!」
「相冊里最後一張照片是德里鎮中心從前的樣子。剩下都是空頁。」
「是的,親愛的,我明白,」媽媽說,「下巴上粘了雞蛋。」
理奇忍不住笑了。起初只是竊笑,隨後想到自己很滑稽——一大早晨,站在離家3400英里的緬因州,學一個愛爾蘭警察的聲音,衝著一頭鹿大喊大叫。由竊笑到格格地笑,又到放聲大笑,最後幾乎嚎叫起來。他不得不伏在汽車上,眼淚順著面頓流了下來。
「對、對、對——」
「哎,為什麼要把手伸進去?你個笨蛋!」
他一時懷疑自己是真的想證明一些事情,還是為自己尋找借口,好看看那個房間,那張相片。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到比爾激動不已,眼睛一下子亮了。
理奇不知所措,攬住比爾的肩膀。「你沒事吧,」他問,「你沒事吧,比爾,嗯?好了,別哭了。」
艾迪滿臉通紅。「班恩還沒來,我就跟比爾在一起,」他說,「我就是這個意思。」
理奇聳聳肩。「對不起。不過他說的是對的。比爾也是對的。我們喜歡在這裏。」
比爾想起過去——很痛苦。在喬治死後的這幾個月里,理奇的話第一次使他感到安慰了許多。但是他的心裏仍然有個聲音堅決地告訴他,他不能為自己開脫。那當然是你的過錯;也許不全是,但是也有你的責任。
這時天色已經漸亮。
內爾先生看著班恩。「我想不起你的名字,孩子。」
星期五下午3點鐘他就把前後左右的草坪全部修剪完畢。星期六兜里多7兩美元五十美分,也算小發了一筆。他打電話約比爾,比爾沮喪地告訴他自己得去班戈,參加什麼語言障礙測試。他又打電話找艾迪。艾迪比比爾還慘,要去拜訪他那三個胖姑媽。斯坦利更倒霉,玩飛碟的時候不小心砸碎了落地窗,他父母罰他周末留在家裡幹家務。
「他說我們在這裏沒有人給我們任何約束。」艾迪的聲音很小,夾著喘息聲,但是很堅決。「他說得對。」
溫特大笑起來。「所有的草坪,傻孩子。前後左右。等你幹完了,我就給你兩美元。」
他看看房間,既感到害怕又非常好奇。他首先注意到房間里空氣乾燥、散發著霉味——已經許久沒有開過窗戶了,他想。哎呀,好長時間沒人來過這裏了。想到這兒,他不禁渾身哆嗦了一下,又舔舔嘴唇。
內爾先生跟大家—一握手,最後握著班恩的手說:「你只不過是判斷失誤,沒什麼可內疚的,小夥子。那個水壩……你是看書學來的?」
「還有我。」斯坦利也跨前一步,站在比爾身邊。
「是,是,我會失望死的!」說著理奇從椅子上躍在地上,揪住喉嚨,伸著舌頭。這是理奇裝乖學酷慣用的手法。
他回想喬治死的那天自己做過的事情,自己的感受,自己說過的話,希望理奇說的是真的;同時又同樣渴望他的話是假的。對於喬治來說,他肯定不是個好大哥。他們經常打架。那一天也打過嗎?
比爾神情嚴肅地看著裹在手指上的一圈圈膠布。又抬起頭看著理奇。「那、那、那是個小丑,」他說,「是、是、是個假扮成喬、喬、喬治的小、小丑。」
理奇清了清嗓子,比爾轉過身,用詢問的目光看著他。
喬治的房間在走廊對面,門關著。理奇看了一眼,舔了舔嘴唇。
「班恩·漢斯科,先生。」班恩的聲音小極了。
比爾用手擦了一把嘴,那隻手微微顫抖著。「可能他、他很生、生、生我、我、我的氣,讓他被、被害、害,是我的過、過、過錯。我把他打、打發出去,用小、小、小……」比爾擺了擺手,那個字怎麼也說不出口。理奇點點頭表示他聽明白比爾的話,但並不表示同意。
比爾從理奇手裡接過相冊,放在腿上,一頁一頁翻回去,尋找喬治的照片。不一會兒他就放棄了,但是那相冊並沒有放棄,自己翻動起來,緩緩地,發出紙頁翻動的聲響。比爾和理奇瞪大了眼睛看著對方,倒退了幾步。
「整塊草坪才兩美元?」理奇嚷起來,真的很傷心。「這可是整個街區最大的一塊草坪!哎喲,爸爸!上次克拉克兄弟子的時候,你可給他們每人兩美元啊!」
「哼——哼?」
兩個人去了洗手間,比爾把手伸到水龍頭下用涼水沖,直到流血止住。傷口看上去很細但是很深。理奇趕忙用止血膠布給比爾包紮好傷口。「疼、疼、疼死了。」比爾忍不住低聲叫道。
但是他心裏還是很快樂,好像整個世界離他很近,很友好。他不時地從眼角偷看她。她看著商店櫥窗里的衣服、睡袍、毛巾、瓶瓶罐罐。他偷偷地看她的頭髮,下飯的輪廓,白皙的胳膊,清晰的唇線。
他想告訴理奇,但是一開口卻痛苦失聲。
「我不知、知、知道。我想、想他們肯、肯、肯定看、看見什麼東、東西了。」
「所以現在仔細想想,比爾,」理奇說,「一個穿著小丑衣服的人殺害孩子。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作,但是誰也解釋不了瘋子的所作所為,是吧?」
比爾漸漸地平靜下來。他仍然感到心痛,不過這次的痛苦好像乾淨了許多,就像他自己用刀劃開自己的身體,取出了裏面的爛東西,感到一陣輕鬆。
「我、我、我、我不、不相、相、相信——」比爾說。這時照片里的東西開始動了。
比爾震驚地望著理奇,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九_九_藏_書他太緊張了,只好搖搖頭。
「對,怎麼修。」班恩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他又停下來,想了想說:「如果你沒什麼事,跟我們一起去吧。」
「哦,理奇,你真是個瘋子。」她說著咯咯地笑起來……但是她的臉頰不也有點紅嗎?那使她看上去更漂亮。「再不起來,警察就把你逮起來了。」
他現在感覺好多了,能夠控制自己了……或許是因為他又動起來,向前行,夢又開始了。
「你們去那兒了?你們去那裡玩?」
「是!」
哦,這塊路牌。它與豎立在緬因州600多個城鎮邊界上的路牌並無兩樣,但是為什麼獨獨這一塊這樣揪著他的心!
星期五早晨理奇一看到報紙上關於星期六日場電影連放兩部恐怖片的廣告,就忘了昨晚的不眠之夜——他最後不得不坐起來,擰亮壁櫥里的燈。真是小孩子的把戲,但是不那樣,他怎麼都睡不著。到了第二天早晨,一切似乎又恢復了正常……哎,差不多吧。他開始覺得也許他和比爾看到的全是幻像。比爾手指上的傷口當然不是幻像,但是那也許是被喬治的相冊割傷的。那麼厚的紙及。完全可能。而且,沒有哪條法律規定在今後的10年裡他必須一直想著這件事啊。
6
他看到那塊路牌,開車過去,突然又回到了德里。25年過去了,「臭嘴」理奇回家了。他已經——他突然感到眼裡有一種灼痛感,打斷了他的思緒。他痛苦地叫了一聲,急忙用手去捂臉。在大學里有一次他不小心把一根睫毛戴在隱形眼鏡下邊。那次也是這種感覺——但是那次只有一隻眼睛疼,而這一次卻是兩隻眼睛。
「本來在、在、在這兒,」他指著那個相角,「看、看。」
不,等等——不是什麼都沒有,還有一個照片用的相角。
「中、書、書頁,還有可能,但是封、封、封皮不、不會。相冊的封皮卻自己合、合上了。「他很嚴肅地看著理奇,蒼白疲倦的臉上眼睛黑亮亮的。」但、但是它等、等、等著你、你再去把它打、打開。
班恩哭出聲來。大家看了看他,又轉過頭去。內爾先生的大手撫在他的肩上。那隻手粗糙有力,但是也很溫和。
不,理奇想著,不要去,不要——他們來到那道低矮的水泥牆邊。一個小丑猛地冒出頭來,像一個可怕的木偶。那個小丑長著喬治的臉孔,頭髮梳在腦後,嘴角淌著油彩,露出陰險的笑容,兩隻眼睛好像兩個黑洞。小五一隻手抓著3個氣球,另一隻手伸過來,揪住那個穿著水手衣服的男孩的脖子。
有4個乾淨的公園可以打球,我卻在這裏抓住你們。上帝!「
「當然去,」她說,「非常感謝。想想看,這可是我第一次約會。
你坐飛機離開。他需要你,親愛的。我也需要你……我總會挺過去的。「
「我明、明、明白那句話的意、意、意思。」比爾說。
照片上根本沒有男孩的身影。但是——「看。」理奇指著照片,低聲說。他十分小心,手抬高照片遠遠的。運河邊那道低矮的水泥牆上有一道圓弧——是什麼東西的圓頂。
「謝謝,孩子。」內爾先生說著,抽回他的大手。「你想學愛爾蘭話。現在你聽起來像個地地道道的愛爾蘭人。」
「沒錯。我們一伙人。那裡真好玩。」理奇又看了一眼大鍾。「我真得走了,班恩還等我呢。」
看著那頭鹿,理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發現自己在講話……但是25年來他還是第一次想起模仿那個愛爾蘭警察的聲育。那聲音像個巨大的保齡球打破黎明的靜寂——那麼洪亮,連理奇自己都不敢相信。
「上帝。」內爾先生髮話了。雖然他聽起來很生氣,但是臉上卻露出幾分笑意。「我從沒見過像你們這樣的孩子。要是你們的父母知道你們在這兒,我保證今天晚上准有人挨揍。」
理奇一下慌了手腳,他感到自己的臉膛發燙。他突然感到很不自然,垂下眼睛,躲開她那笑盈盈的目光。每當他不知所措的時候,理奇就會裝瘋賣傻。
「好吧,爸爸,沒問題。」理奇說。但是心頭升起疑團。爸爸指的不光是門前的草坪吧?
「我也怕。」理奇說。他本來覺得就這麼說說而已,這樣就能說服比爾。可是他突然感到心裏有什麼沉沉的東西翻了個個,發現原來他說的竟是真的:他怕得要死。
「我很想去,可是我的零花錢都用光了。」班恩聽起來很沮喪,為說出自己的窘迫感到難為情——其實,他把錢都買了糖果、汽水、薯條、牛肉乾。
理奇掛斷電話,若有所思地看著聽筒。他突然覺得班恩很孤獨。
理奇抓住他的小臂,使勁往回拉,兩個人都跌在地上。喬治的相冊掉在地板上,啪地一聲合上了。比爾用嘴含著手指,疼得眼淚都流出來了。鮮血順著他的手掌流到手腕上。
「我保證你將來一定能幹成大事。不過班倫不是干大事的地方。」
「那、那、那、那是、是、是、是我、我的主、主、主、主、主意。」他好不容易才說出這句話來,鬆了一口氣。內爾先生站在那兒,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比爾又結結巴巴地說出後邊的話:那不是班恩的過錯;班恩只是偶然參与進來,教他們如何把水壩修得更好。
「那我就放心了,」內爾先生說,「握握手吧。」
比爾抬起眉頭,但是並未感到奇怪。
他驚訝地看著那頭母鹿,想著這是吉兆還是凶兆。他突然想起了內爾先生。那天大家都沉浸在比爾、班恩、艾迪的故事里。內爾先生一聲怒吼,把他們一伙人嚇得魂飛魄散。
「疼、疼。」比爾手背向上,把手伸給理奇。比爾的中指、食指和無名指上有一道道刀傷。小指也差點碰到那張照片的表面(如果有表面的話),雖然手指沒有被割傷,但是指甲被齊刷刷地剪掉了。
「讓我看看。」他說。
於是他駕車沿著9號路穿過沉睡中的海文村,然後拐到7號路。
他看了看眼前這5個孩子。班恩用手絹不停地抹眼淚;比爾滿腹心事地看著水壩;艾迪手裡攥著哮喘噴霧劑;斯坦利緊靠著理奇,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準備隨時提醒他——如果理奇又要多嘴的話。
比爾發了火:「看在上、上、上帝的份、份兒上,理、理、理奇你住、住、住嘴吧!」
他環顧四周,沉思著。「這裏什麼大事也幹不成。鬼地方。」他嘆了口氣。「把水壩拆了,親愛的孩子們。現在就拆。你們快乾。我到樹蔭下坐會兒,喝兩口。」
桌子上還擺著一台舊打字機。那是兩年前比爾的父母送給他的聖誕節禮物。比爾有時用它來寫故事。自從喬治死後,更是如此。那好像能使他的心裏感到片刻的安寧。
8
「我、我不想、想他被人、殺、殺、殺害,」比爾還重複不停,「如、如果你、你、你告、告訴別人我哭、哭、哭了,我就擰、擰、擰掉你的鼻、鼻、鼻子。」
「對,是約會!」他尖叫著,撲通一聲跪在貝弗莉腳下,握住她的九九藏書手。「去吧!去吧!如果你拒絕了,我就會自殺的。答應吧,好嗎?」
班恩笑了。「那我在阿拉丁劇院門口等你,好嗎?」
「哎呀!你覺得這是怎麼回事?」
他甩掉這些不相關的想法,向前一躍。
地板上還放著一部留聲機。比爾選了幾張唱片,打開留聲機。雖然他心情很緊張,還是笑了笑。「他、他們不、不喜、喜、歡搖滾樂,但是如果她聽到音、音、音樂聲就以、以為我們在、在我、我的房間里。快、快、快走、走吧。」
「沒錯,」溫特承認,「但就我所知,他們明天並不想去看電影。
「我跟你說了,我沒錢。」
「你們老家現在情況怎麼樣,內爾先生?」理奇的小嘴說個不停。
「萬能的上帝!親愛的,這麼漂亮的姑娘在這荒郊野外做什麼?
他又想到內爾先生——內爾先生,還有水壩邊度過的那一天。內爾先生詢問他們是誰出的主意。他們5個人忐忑不安地看著對方。最後班恩站出來,面色蒼白,低著頭,臉不住地抽搐,竭力控制自己別哭出來。理奇現在想起來,那時可憐的孩子還以為因為他使盛產姆大街上污水倒灌,得坐幾個星期的牢。但是他還是承認了自己的錯誤,而且他那樣做又迫使其他幾個孩子站出來替他說話。如果不是那樣,便是認為他們幾個都是壞東西、懦夫。電視里的英雄可不是那樣。不管好壞,班恩的舉動把他們大家凝聚在一起,在過去的27年裡把他們緊緊地聯繫在一起。
5
「他們沒給門上鎖?」理奇低聲問比爾。突然間他真希望門是鎖著的。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竟有這種想法。
一個已經乾結了的褐紫紅色的污點弄髒了厚厚的相冊。可能是番茄汁吧,肯定是。不難想象喬治一邊吃著熱狗或者一個大漢堡包,一邊看相冊。咬了一大口,擠出的茄汁滴在相冊上。小孩子總是那樣。
比爾的手指上斜著劃了幾道傷口。好像他沒有把手伸進照片,而是伸進了風扇的扇頁里去了。
「住手,比爾!」理奇驚叫一聲,伸手抓住他。
其他幾個孩子都笑了,終於鬆了口氣。笑的時候斯坦利還用責備的目光看了理奇一眼:成熟點吧,理奇!
她把剩下的一點冰淇淋扔進垃圾桶,那雙灰藍色的眼睛笑眯眯地望著他。她假裝把打頭髮,問他:「哦,親愛的,我是被邀請出去約會嗎?」
理奇剛發了一筆小財(又不想一個人去看電影),便慷慨地說:「我有的是錢。這次算你欠我的。」
一隻母鹿站在路中央。溫順的目光注視著理奇。那眼光里充滿了好奇、沒有絲毫恐懼。
「我不說,」理奇保證,「別擔心。不管怎麼說,他是你弟弟嘛。如果我弟弟被人殺害了,我也會哭得死去活來的。」
「那是開、開、開著的,」比爾說,「以、以前。」
佩諾布斯科特縣德里緬因州筆直的7號路兩旁栽滿了松樹和杉木。寂靜的晨曦中那些樹彷彿灰藍色的煙霧,夢一般堆積在一間塵封已久、空氣靜止的房間里。
他碰了碰那本相冊,又縮回手來。相冊冰涼。相冊一直放在陽光照得到的地方,只不過擋了一層薄薄的窗帘,但是摸上去卻是冰涼的。
「我想可以。我還從沒教過別人呢。」接下來的10分鐘,她用心地教理奇怎麼讓游游球停在線繩上。
比爾甩開他,迅速地翻著相冊。他臉上那嚴肅堅決的表情嚇壞了理奇。受傷的手指在相冊上印下新的血跡——現在看起來還不像番茄汁,但是等一段時間,幹了之後就像了。
「我不、不知、知、知道。」
「就是說你們要一直在一起。別走散,東一個、西一個地玩捉迷藏。你們都知道最近發生的事情。還有,我不禁止你們來這裏,因為你們總是會來的。但是為了你們好,到這裏,到任何地方,都一起去。」他看著比爾。「你同意我的看法嗎,年輕的鄧邦先生?」「同、同、同意,先生,」比爾答道,「我、我們會待在一、一」
「哦,當然。你知道我們的草地吧,理奇?你對我們的草地很熟悉吧?」
理奇站起來,慢慢地走過去。窗子上掛著一塊薄薄的窗帘,相冊就躺在窗根下。理奇抬頭看到比爾家後院里種的一棵蘋果樹,皺巴巴、黝黑的樹榦上掛著一個鞦韆,在那裡蕩來蕩去。
他喜歡她的漂亮,但是更主要的是因為貝弗莉很堅強,有幽默感。而且,她還經常抽煙。總之,他喜歡她,因為她是個好人。理奇還必須承認,她是個美人。
「如果你不能去看那兩部垃圾電影,就失望得要死?」
一個穿著短褲,另一個穿著水手裝,頭頂戴著粗花呢帽子。他們好像在看街道那邊的什麼東西。毫無疑問,穿短褲的那個男孩正是理奇,另外一個正是結巴比爾。
「也、也、也許喬、喬、喬治不、不、不知、知、知道真相。也許他、他認、認為——」
「對。」理奇一臉堆笑。
他的目光落在喬治的床上,想著喬治現在正睡在墓地舒適的泥土下,在那裡腐爛。他的手沒有疊在一起,因為人要有兩隻手才能按照古老的儀式疊起雙手。喬治下葬的時候只有一隻手。
「上帝,比爾,我知道不是你的錯,」理奇安慰他,「要是你存心害他,你把他從樓梯上推下去就行了。」理奇笨拙地拍了拍比爾的肩膀,緊緊地擁抱他。「好了,別哭了,好嗎?聽起來像個孩子。」
7
「那個麻、麻、麻風病人?」
6歲!他的腦中又響起那個尖利的叫聲。永遠是6歲!任何人都可能!胡說!去他的!
「你說得對,」理奇的聲音有點嘶啞,「這裏很恐怖。我真想象不出你一個人怎麼敢來這裏。」
「那兒有人嗎?」理奇放下電話的時候鄧邦太太高聲問道。兩人都呆住了,心虛地看著對方。比爾趕忙回答:「我、我,媽媽。還有理。理、理。理、理——」
「沒錯。」
「寶貝兒,」溫特還在看著報紙,「快做決定。我要看拳擊結果了。」
如果不是,為什麼父母坐在按發上中間會空著一個冰冷的位置?
「你們這些孩子不應該到這種骯髒的地方來玩,」內爾先生接著說,「垃圾、污水、臭蟲……你們怎麼到這種又臭又髒的地方來玩。
「哦,天啊,」理奇還不死心,「您太吝嗇了。」
理奇還以為內爾先生又會大發雷霆。但是使他感到驚奇——使他們都感到驚奇的是這個頭髮花白的警察笑了。「啊,」他說,「我小的時候也喜歡來這裏玩,也沒人禁止我來。但是你們現在記住我說的話。」他指著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很嚴肅。「如果你們要來這裏,你們就要像現在這樣一起來。一起來。明白嗎?」
於是他只低聲說「我也參加了」,然後就不再做聲了。
「照片里的鬼魂?」
和他家人離開這個神秘危險的小鎮搬到中西部去的時候,德里境內的這段路還正在修建。不——走高速公路也許會快一些,但是那也許是錯誤的選擇。
「好,說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