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開始我跟我朋友西爾維婭·戈爾茨坦住在戈賽姆旅館。如果你們要查證這點的話，我有她的電話號碼。接著，我被一輛救護車送進了羅斯福醫院。」
接著她又補充了一句：「我想他們同時還準備指控我綁架。」
「不對。」
一定是因為開支票的事，托伊心想。斯蒂芬凍結了銀行帳戶，她的所有支票均遭拒付。可聯邦調查局，還有這手銬是怎麼回事？
「好，就站在那兒，」他說，「好極了！」在他身後還有個男人，肩上扛著一個巨大的攝像機。托伊知道那是電視攝像機。另一個人現在正在指揮他，朝他大喊：「她就要上車了。一定要拍一個她臉部的特寫！」托伊想用雙手遮住自己的臉，但它們被銬在背後。她垂下頭，下巴抵在了胸口。接著，聯邦調查局的特工打開車門，按下她的頭，把她推進汽車後座。
「好，」托伊說，「我也一樣。」
「那接下來會怎麼樣？」
最後，桑迪在一間房前停住腳，在她那巨大的鑰匙串中找出一把鑰匙，打開門，將托伊推了進去。一位穿制服的男子站起身：「我是美國執法局的希爾法警。你是托伊·約翰遜嗎？」
「沒有。」
托伊感到全身的血往臉上涌，孩子死了：邦妮在這兒就是被控謀殺。她能謀殺自己的親生孩子嗎？「怎麼回事？」
「是的。」
布列格斯望著他：「我還是我剛才的想法。要審訊她嗎？」
「我明白了，」布列格斯說，「你丈夫說你有極為古怪的幻想。這是真的嗎？」托伊低頭瞧著自己的手。那麼說，斯蒂芬把一切都告訴他們了。她早該知道。她這輩子從沒感到自己如此弱小，如此被人瞧不起。瞞是瞞不住的。
「我也是，」她說，「你被起訴了嗎？」
女看守抓住托伊的胳膊，拖著她快步往前走。
「正是如此。」
托伊正躺在鋪位上休息。她站起身，走出牢房，深深地吸了口自由的空氣。
「自己多保重，」她說，「在幫助別人時，要小心，別讓任何人踢你！」
「噢，」托伊慢慢說，「當天下午我離開醫院去了一家餐館。我沒帶錢包，沒法付咖啡錢，於是他們叫來了一個巡警，他讓另一個警官開車送我回的醫院。」
「他倒是一個很正直的傢伙，如果你問我的話。他說我們一定是發瘋了。他今天晚上飛過來，說是要請大律師為她辯護。」
「是的。」
「她下星期該滿七歲了。」
托伊感到天旋地轉，幾乎暈過去。她上了新聞？他們把她稱為綁架兒童犯？她扶住床欄杆，竭力穩住自己，「我什麼壞事都沒做，我沒綁架孩子。」
門開了，兩個男人走了進來，就是逮捕她的那兩個聯邦調查局的特工。
「我不會有事的。」
「托妮，」托伊隨口說，怕用真名會引起她們的取笑，「托妮·約翰遜。」
「你也一樣，」他答道，「別讓那些傢伙給你造成任何麻煩。你有我的名片，對嗎？任何人要是找你的麻煩——」
托伊說。
「是的，」托伊說，「火災，對嗎？」戴維德遜感到他的胃一陣翻騰。入場券已經在手。
接下來他得趁火打鐵，好好地露一手：「你當時在那裡，是嗎？」
「我明白了。那麼醫院允許你出院了嗎？」
他望著她，臉色和緩下來。她長著一張如此和善的臉，如此美麗的紅髮。除了略大幾歲，她長得就像他的小妹妹。
布列格斯沉默不語，只是注視著她的臉，她的身體語言。除了嘴角微微有些顫抖，她相當平靜。布列格斯繼續說：「在去堪薩斯前你在哪兒？在紐約，這是你說的？」
「我來告訴你，托伊，」他有意把她的名字念得重一點，「那場火災中有三位教師喪生。當局認定這是故意縱火。他們斷定是你放火，利用火災迫使孩子們離開教室，目的在於綁架其中某個孩子。」
他們讓她單獨坐在那兒九*九*藏*書，直到她神經錯亂，招供一切。但她不會承認她沒幹過的事。
托伊說，先瞧瞧這個男人，又瞧瞧那個。戴維德遜按捺不住了：「讓我來告訴你，約翰遜夫人——或托伊。你介意我這樣叫你嗎？」
保爾·戴維德遜說。
「而你無法得到孩子，因為你生不出孩子，對嗎？」托伊沒有回答。她覺得這類問題屬於個人私事，告訴別人不合適。
托伊在桌子旁坐下。那法警依舊站著，從后屁股兜里掏出一張捲起來的紙：「托伊·約翰遜，根據美國政府的授權，我認定你依託比克高級法院的請求被捕。你被指控犯有三起謀殺罪，還犯有故意縱火以及危害兒童的重罪。你聽明白了嗎？」
「就是我剛才告訴你們的。」
「不。」
「是的。」
「但你看過產科醫師。」
「當然，」托伊說，「但就因為你沒有孩子，而去綁架一個孩子，一定是瘋了。」
布列格斯來回摩擦著下巴，近一天一夜沒刮鬍子了，鬍子茬隱隱發癢。
「這是你的牢房。」
「這兒還有一張逮捕令，約翰遜夫人。紐約當局準備起訴你圖謀綁架。由於你人在紐約州，他們會以這些罪名起訴你，接著堪薩斯再引渡你。所有這些無非是說，如果紐約當局以某些原因撤回起訴釋放你，你還會落到堪薩斯當局手裡。」
托伊一下倒在鋪位上，獃獃地出神。要是他們把她移送去堪薩斯，她就什麼人都沒了，在這兒，至少還有個喬伊·克雷默。她要打電話給他。他是她最有力的見證人。他能證明她在曼哈頓，不在犯罪現場。接著，她想起了她父母。他們看到新聞了嗎？看見他們惟一的女兒被銬走？她母親有心臟病。想到這兒，淚水從托伊的面頰上滾落。
「他們接下來會對我怎麼樣？」托伊一手捂住胸口。
「他殺了我的寶貝。」
「他殺了她，」邦妮淚如泉湧。
「這兒有一些極為粗魯的潑婦，約翰遜，你最好小心一點。這些人會把像你這樣的一個小娃娃剁成肉餡。」
「喂，」戴維德遜說，「我沒跟你說我知道她是怎麼乾的。我只是認為她有罪。」
「但你想要個孩子，是嗎？」
「不完全如此，」托伊說。接著，她喝完剩餘的可口可樂，將空罐擱回桌上：「堪薩斯火災發生那會兒我正心臟病發作。你只要到醫院去查一下就知道了。」
「約翰遜夫人，還有一個嚴重的問題我們想跟你討論一下。昨天，一個小女孩在操場上被綁架，扔進了排水溝。你見過這女孩嗎？跟堪薩斯的案件一樣，你參与這起犯罪了嗎？這是你想偷的另一個孩子嗎？」托伊激動地探過身：「她好嗎？露茜好嗎？」布列格斯豎起眉毛：「那麼說，你確實認識這個孩子？」托伊一怔。她丈夫或許像個傻瓜一樣被他們玩弄於股掌之上，可她不會。
「見鬼，我怎麼知道？」邦妮邊說邊將指甲油放回盒子，「不過，我知道你會被帶到堪薩斯去。他們現在也許在簽發引渡令。」
「托伊·約翰遜？」其中一人問。
兩個男人交換了一下眼色，彷彿在說他們錯誤地估計了他們的嫌疑犯。
「謀殺。」
「你是說你整天都有不在現場的證據？」
那兩人站起身，會見結束了。
「不知道。」
托伊說。
「你聽見我的話了嗎？」戴維德遜說，起身走到托伊面前。
托伊抬頭望著這位歲數已經不小的女人。她個頭很高，至少有五英尺十，看上去好像能應付到她這兒的任何事似的。她身穿短袖制服，露出結實、跟男人一樣肌肉發達的胳膊，臉上的皮膚粗糙得跟皮革一樣。在監獄里工作超過十五年，桑迪·霍金斯看上去就像其中的一名犯人。
「有罪。」
「是的，我聽見了。沒有醫學上的根據證明我不能懷孕。我沒有不育症。」
托伊勉強說。布列格斯站起身，https://read.99csw.com走出房間取汽水。戴維德遜朝托伊露出愉快、輕鬆的表情，意思是說：我們只是隨便談談，你和我，不必心煩意亂的：「你知道怎麼回事嗎？你明白對你的指控嗎？」
「可這是什麼意思？」托伊說，「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們現在就要把我帶往堪薩斯？」
「她幾歲了？」
「你被捕是因為三樁一級謀殺案，還有縱火。你有權保持沉默，」那個特工頓了一下，繼續說：「你有權在審訊期間委託律師辯護。如果你沒有律師……」托伊沒在聽。在他繼續宣讀她的權利時，照相機繼續「卡嗒卡嗒」響個不停。她直瞪瞪地望著前方。她被那人所說的「謀殺」二字給驚呆了。她的心臟狂跳，她以為自己會暈倒在地。
「不，」托伊說，她的整個身子由於恐懼而顫抖。這是一場無休止的噩夢。它還要持續多久？他們還要對她做什麼？
托伊說著靠近他，輕輕地在他面頰上印了一吻。
托伊朝那黑髮女人試探性地走了幾步，見她沒有迴避，便挨著她坐在她鋪位上。
另一個女人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見鬼，你就是那個綁架兒童的。我早該認出來了。今天早晨的新聞里有你。」
「我會見著你的，」他說，「別擔心。喬伊要是喜歡上了某個人，他就總能見著。你只要打打榧子就行了，」他說著，哈哈大笑，自己打了個榧子：「接下來你也知道，我就會站在你面前。」
托伊說。
托伊嚇得腦袋都木了：「你是說，即使紐約人說我可以走了，我還會被關著。」
「你在精神病院呆過嗎？」他問。如果這還不足以使她放規矩一點，他不知道還有什麼辦法。
托伊的心臟「怦」
托伊走了進去。裏面有個女人正在鋪位上看一本平裝書。托伊正要跟她說什麼，卻聽見金屬門「咣當」一聲合上了。將衣服和毛巾扔在地板上，托伊走到鐵欄杆旁，往外張望，手伸出欄杆像是要抓住寶貴的生命。幽閉恐怖和慌亂朝她襲來，這麼站著，她心想，她便能看到走廊，看到外面。
「是的，」她說，「你知道嗎？你是不是就是那個來看我的人？」
「我叫邦妮·梅多扎，」她說著，握住托伊軟軟綿綿的手。
喬伊的身影在地鐵站門口一消失，托伊便朝回旅館的方向走去。剛走進旅館門廳，她瞧見周圍站著好幾個身穿黑雨衣、臉色陰沉的男人。
「你要我告訴你嗎？」
「我不知道，整個案件太牽強了。她在堪薩斯放了火，救了孩子，還得在當天乘飛機返回紐約。接著，她得挑選她想要搶的孩子，並僱用兩個暴徒去搶。太荒唐了，如果你問我的話。尤其是這一切發生得那麼快。」
「從來沒有。」
看上去她像拉丁裔，但很難說。
「不用，我不會有事的，」托伊堅持說，「才一個街區遠，路上又亮得很。回家去吧！真的挺遲了。要是我們再磨蹭，太陽都該升起了。」
有一刻，托伊曾衝到單面玻璃旁，她知道他們在那兒，在監視她，但沒有人來帶她出去。最後，她索性隨他們去。這是警察們玩弄的一種伎倆，她心想。
「怦」
「是的，」托伊說，「但他們把我救活了。我生了一種病，心臟時不時會停跳。這很難解釋。」
「這可口可樂行嗎，但願如此。」
托伊臉色蒼白：「我沒有放火燒那所學校。我只是救了那個小男孩，我發誓。而那小女孩孤零零地被扔在那裡，我只是把她救了出來，沒有綁架她。」
托伊垂下眼睛，愁腸百結。她慢慢抬起眼睛，望著那女人。她比托伊大不了多少，一頭及肩的黑髮，髮型美觀，手上塗著指甲油，臉部精心化過妝，彷彿準備上街似的。儘管超重十到十五英磅，她仍然頗為迷人。
托伊熱切地說，「如果你們讓我回去，我甚至能拿出好幾個見到過我的人的書面證言read.99csw.com。」
他的同伴立即抓住托伊的雙手，扭到背後。
「好吧，」他邊說邊雙手舉過頭頂，伸伸懶腰，打了個哈欠，「什麼時候再見著你？」
「是的，」她低著頭說，心裏彷彿被狠狠剜了一刀，「我的意思是，我不認為它們是幻想，而我丈夫這麼認為。」
「對。」
「托伊，」有個聲音在叫她，「瞧這兒！」她抬起頭，以為某個熟人在叫她，前來這裏救她，就發生的一切向特工們解釋：她怎麼可能因謀殺罪而被逮捕。但她看見的只是一個單腿跪地的男人，手拿著照相機不住地在按快門。
布列格斯插嘴說：「我們不想造成誤會，約翰遜夫人。正如你可以看到的，我們對這次會見沒有錄音。我們只是想弄清事實。」
托伊試圖咽一口口水，但她的喉嚨太幹了。他們現在要對她做什麼？她心中一點數都沒有。將她單獨關禁閉？把她吊在椽木上？「約翰遜夫人，我想我們還沒正式介紹過吧。這是戴維德遜特工，我是布列格斯特工。你要點什麼：汽水，香煙，還是吃的？」
托伊見他要走，不覺黯然神傷，怕她再也見不著他。儘管他們認識才不久，她越來越喜歡他。他有一顆仁慈的心，而這極為難得。
「還沒有，」托伊說，「聯邦調查局根據從堪薩斯過來的逮捕令逮捕了我。」
「在我的律師到來前，你們別再問我任何問題。」
前一天夜裡她一直呆在審訊室，就坐在那裡，眼瞅著牆上的掛鐘「嘀嗒嘀嗒」一分一秒地過去。那兩個特工在四點左右結束會見走後，沒再回來。
「那麼說，」他慢吞吞地說，不想造成什麼差錯：「你離開了位於曼哈頓的旅館，飛到堪薩斯，去了那個學校。對嗎？」
「我可以肯定，姑娘。」
「我知道，」托伊說，「但我想把整天的行蹤都說一說。只要想一想，如果我乘飛機去的堪薩斯，我得飛回來。我要向所有人表明我沒這麼做。」
他和他的同伴早晨五點鐘便開始他們這天的工作了，參加一起大規模的打擊毒品案。現在已經四點多了，兩人都精疲力盡。
那法警說完，「砰砰啪啪」地射門。有人來開門讓他出去，扔下托伊一個人等在房間里。
「走吧，」她在他耳邊低聲說，「長長的道別總是使我流淚。」
「你有孩子嗎？」布列格斯明知故問。約翰遜醫師已經告訴他們事實。
聯邦調查局的人試圖把她拉走。她又踢又叫：「指控我什麼？我犯了什麼罪，告訴我，這是發瘋！」與此同時，照相機鏡頭仍對準她的臉，拍個不停。
離旅館大約還有一個街區，喬伊在地鐵站入口停住腳，急著想跳上地鐵回布魯克林：「你肯定你一個人走回去沒事嗎？嘿，也許我還是陪你回去的好。」
「汽水。」
托伊說完，咽了一口唾沫，等著瞧另一個女人吃驚的臉色。
托伊繼續望著人們，直到他們漸漸後退，消失。
托伊說。
「我相信。」
「是的。」
「離欄杆遠點，」同室的犯人說，此時她就站在托伊的身旁。她扯住托伊的T恤，把她拉離了幾英寸，「要是霍金斯或別的看守走過來，她們會用警棍擊你的鼻子。」
「是的。」
「哦，對，」邦妮譏諷地說，「你只是在放火燒了學校，燒死了三名教師后，企圖帶走她們，這算不得壞。那掉到中央公園井裡或溝里的那個小女孩呢，他們說你還企圖綁架她。」
托伊走過去拿起其中一張裝在相框里的照片：「這是你的小姑娘嗎？」
托伊回答道，眼睛沒離開過這位聯邦調查局的特工。
「不，」托伊說，「我去了學校，你知道的。我就是救了那個男孩的女人，這膠片上有。我在電視台上看到了。」
托伊說，仍為戴維德遜的話所震驚。
托伊來回摩娑著胸口：「綁架孩子？我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從不傷害孩子。」
布列格斯九_九_藏_書湊近玻璃，呼出的哈氣在玻璃上形成了一個圓圈。只見托伊坐在一張長桌旁，獃獃地出神。她看上去那麼瘦小，那麼嬌弱，心力交瘁。有一會兒，布列格斯感到一陣同情。望著她的臉，你會不由自主地被打動，解除武裝。他聳聳肩，為什麼這樣一位迷人的女子，又嫁給了一位傑出的醫生，要犯下如此十惡不赦的罪行？為了得到孩子，當然，但仍然令人費解。三位教師在火災中喪生，還不算露茜·潘達格拉斯在中央公園裡所經歷的磨難。
雙手被銬在背後，低垂著頭，仍然穿著那件海軍藍棒球衫和牛仔褲，特工們幾乎是拖著她往外走。她感到一陣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看見路邊停著一輛褐色的汽車，還感到特工們所穿的衣服那粗糙的纖維摩擦著她的雙臂。
她說罷大笑，對自己一語雙關頗為得意。這可憐的女人會吃苦頭的，毫無疑問。
「你是怎麼去堪薩斯的？」
「我們逮捕你的逮捕令是托比克縣高級法院簽發的。托比克聽上去耳熟嗎？」
突然，她眼前一閃，刺眼的強光使她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接著她聽到「卡嗒」、「卡嗒」的相機快門聲。
「回到前面，」他說，「火災是上午發生的，不是下午。」
「你叫什麼？」
「那麼，你怎麼認為？」特工里基·布列格斯邊透過單面玻璃注視著那女人邊說。
她在跟他們兜圈子，浪費他們的時間。她一定是頭腦有毛病或極端自私，布列格斯心想。顯然，她不但以為她可以為所欲為，而且認為她可以拿這愚蠢的故事來糊弄他們。
戴維德遜假笑著說，「瞧，我不明白你試圖告訴我們什麼，發生火災時你不可能在堪薩斯，卻又承認在，然後又告訴我們你有一整天都在曼哈頓的證據。」
「我的前夫。」
「我不是律師，」那法警說，「而且我們嚴禁向被告提供任何法律幫助。」
「怦」地撞擊著胸骨。她毫不懷疑，要是瞧一瞧的話，她能看見自己的心臟就在皮膚下跳動。她的雙手緊緊地扣住自己的大腿，以至指關節都發白了。她明白沒有人會來救她，她將永遠出不了這個地方。就算出了這個地方，等著她的只是另一個監獄，另外的鐵柵欄。即使她最終被宣布無罪，那也得化上幾星期、幾個月，甚至幾年跟兩個州的官僚體制及其煩瑣拖沓的訴訟程序打交道。
「火災發生的那天，對嗎？那是星期五上午，對嗎？」
「你是說你的心跳停止了？」戴維德遜問。
這都是無端指控。
「她丈夫說什麼？」
「嗨，姑娘，」邦妮說，「你用不著說服我。留著去說服法官吧。」
在拘留所，搜身後，他們發給她一疊衣服，一塊浴巾，喝令她洗一個澡，除去身上可能帶有的虱子。托伊抱著衣服和毛巾，走在一個女看守的後面，穿過牢房的通道。鐵欄杆「嘎拉嘎拉」地響個不停，女犯們扒著欄杆，打量著新來的犯人。其中一人發出狼一樣的尖嗥，托伊轉過頭。
托伊照她的話做了，發現在她的鋪位旁有隻開架的小壁櫥。她瞥了一眼牢房那頭邦妮的鋪位，瞧見她將她的衣服疊得整整齊齊的擱在同樣的壁櫥上。壁櫥里還放著夾在塑料相櫃里的相片，至少一打各色的指甲油，以及滿滿一盒化妝品。托伊奇怪在這麼個地方，她還有心思打扮。
幾秒鐘后，金屬門自動打開了。
那法警臉上露出厭惡的表情：「我沒問你是否理解你為什麼被指控，我也沒問你有罪還是無辜。你所要做的，約翰遜夫人，只須口頭表示你知道了你因這些指控而被正式逮捕，也就是說你知道了剛才向你透露的這些情況。」
布列格斯和戴維德遜都豎起耳朵聽著。
「我不知道。」
戴維德遜走到他旁邊：「檢察官不在，但他明天會來這裏。」
「你進來是為的什麼？」邦妮問。這會兒她正坐在鋪位上，補指甲油。
九*九*藏*書托伊說，奇怪他們怎麼會得知這所有的情況。在他們要指控她犯罪的情況下，斯蒂芬當然不會告訴他們任何消息，她對自己說。他一向機敏。托伊想：他們在虛張聲勢，恰好歪打正著。
車啟動后，托伊轉過頭望著人行道上的記者、攝影師和旁觀者。他們都是來看她的。她幻想過這一時刻：新聞界的人聚集一堂，聽她講述她的不可思議的故事，嘖嘖稱奇，醒目的標題出現在報紙上。在她的幻想中，她是被派遣來給予人們希望，恢復他們對奇迹的信仰的。她撩開死亡的面紗，發現了另一個世界。然而，她的夢距離被指控謀殺而被逮捕的現實竟是如此的遙遠。
這會兒情形變得越來越敵對了，戴維德遜心想。如果說她早些時候曾經害怕過、迷惑過，那麼坐在面前的這個女人現在正變得機警、自製。她完全清楚她在說什麼，做什麼。
「你知道是誰嗎？是我丈夫？還是我的律師？」
「把你的東西撿起來，一刻鐘后他們要來查牢房。你會被告發的。」
「哦。」
她說完，停住腳，對著步話機說：「打開西六十三號。」
「去堪薩斯？為什麼？」邦妮的眼神彷彿在說她的腦子有毛病：「你去過哪兒？他們怎麼可能因為一個發生在堪薩斯的案件而在紐約州審判你？這叫做司法管轄，寶貝兒。」
「你救了那個男孩？」
「給我，」邦妮說著，從托伊手裡搶過相框，幾乎哭出來，「別碰這個，碰都不許碰！」
「別哭，」邦妮粗暴地說，「這一點兒用都沒有。」
布列格斯現在接過了球。戴維德遜坐回椅子上，讓那年輕人去對付。
托伊沒動。她無法迫使自己轉身面對幾英尺遠的牢牆，面對她被監禁在這狹小的空間，跟一個陌生人關在一起的現實。她的臉盤小，她拚命想把臉擠過欄杆，總算下巴和鼻子伸出去了，卻仍然無法看到走廊的盡頭。要是她能看見外面就好了，托伊心想。只要能看見通向外面的大門，她便仍抱有希望：就這樣站著，直到什麼人把她救出去。
「不，天哪，」這會兒她驚慌起來，「我什麼也沒幹，我發誓。」
「你做了什麼？」布列格斯厲聲問。
「於是你殺了這人？」邦妮用胳膊擦了擦淚：「你以為我殺了誰？伊斯特·本尼？」兩小時后，桑迪·霍金斯出現在牢房前。
「有客人，約翰遜，」她邊說邊等著牢門打開，「我們走。」
他禮貌地說。約摸二十七八歲的年紀，里基·布列格斯長著一張稚嫩的孩子臉。他的頭髮是金黃色的，理得整整齊齊，他的眼睛是一種難以形容的灰色。他是一個矮小結實的男人。戴維德遜則相反，身高超過六英尺五，活像個巴黎聖母院的敲鐘人。他有著跟托伊差不多顏色的頭髮，上星期剛慶祝完他四十歲的生日。托伊舉起可口可樂拉罐，幾乎一口氣喝了大半罐，然後，將拉罐放在桌子上。戴維德遜會意地與布列格斯交換了一下眼神，繼續說：「那麼說你在堪薩斯，但沒去學校。你是這個意思嗎？」
「你確信？」戴維德遜說。
最後還會被人家知道。
「走，約翰遜！」桑迪生硬地說。他們經過一道上鎖的大門，到了拘留所的另一區。
「就這樣。」
「什麼？怎麼回事？」托伊幾欲發狂。接著，她聽到了那聲音，不是別的，是「咔嚓」的手銬聲。
「聯邦調查局，」他說著掏出一枚徽章在她面前一晃，「我們有逮捕證逮捕你。」
「正是這樣。」
「什麼人？」布列格斯問。
托伊挑戰似的望著他：「我是這麼做的。」
星期一上午九點鐘，托伊被關進了女子拘留所。前一天夜裡她一點兒都沒睡，整個人精疲力竭，以至她擔心自己會垮掉。
「好，托妮·約翰遜，把你的衣服撿起來放到一邊。」
「是的。」
這時，布列格斯迴轉來了，將汽水遞給托伊。
「誰殺了她，邦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