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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 第一節

序幕

獻辭&致謝

獻給查爾斯·克倫利。
——道格拉斯·普萊斯頓
獻給露琪,一路同行。
紀念諾拉和嘎嘎。
——林肯·蔡爾德
作者想對以下諸位表示感謝,在《掠食因子》成書的過程中,他們慷慨地奉獻了寶貴的時間和知識:肯·戈達德、湯姆·多赫爾蒂、鮑勃·格里森、哈維·克林格、安娜·瑪琪、卡梅爾·克萊恩、丹尼斯·凱利、喬吉特·皮利琴、邁克爾·奧康諾、卡瑞納·德里昂、弗雷德·齊格勒、鮑勃·溫科特、盧·派瑞蒂、哈利·特倫鮑爾。

第一節

走出茅屋,科洛克說他需要去走走——單獨靜一靜,他是這麼告訴惠特塞的。但卻一去不回。
傍晚時分,惠特塞注意到低垂的烏雲重又圍困了塞羅戈多山脈。剛才這幾英里,他走在一條起源不明的古路上,這隻是條時斷時續的林間小徑,在平頂山底部四周的黑水沼澤里左彎右繞,那片樹木叢生的潮濕平台靜靜安躺於前方。惠特塞覺得這條小徑體現著人類的邏輯,擁有明確的目的性,而動物踏出的步道往往毫無章法。平台越來越近,小徑通往山肩處有一條險峻的深谷。科洛克肯定去了那個方向。
肥乎乎的蒼蠅如烏雲般聚集在洞開的胸腔周圍,嗡嗡嗡的聲音如潮水般此起彼伏。惠特塞注意到屍體的左臂被一根麻繩捆在樹榦上,胳膊受過嚴重傷害,掌心割了個大口子。屍體四周有幾枚用過的彈殼。緊接著,他看見了屍體的頭部——臉朝上,扔在屍體腋窩的正下方,後腦勺被扯開了,渾濁的雙眼望著上方,面頰鼓脹。
惠特塞看著卡洛斯,他雪白的頭髮貼在汗津津的額頭上。昨天,卡洛斯沒有向茅屋裡張望之前,他還是滿頭烏髮。卡洛斯和他對視片刻,隨後垂下雙眼。
就在這時,他看見了地面上一個先前沒有注意到的東西,前方的樹林里傳來腳步聲,沉重但又隱秘得嚇人,正在朝他而來。
他發覺總是充滿勃勃生機的熱帶雨林忽然安靜下來。他猛地轉身,面對森林。空地邊緣高聳入雲的樹木中,有什麼東西在移動,枝葉間出現了兩隻眼睛:色若烈火,細如狹縫。他猛吸一口氣,罵了一聲,用衣袖擦擦臉,凝神細看——那雙眼睛消失了。
惠特塞半信半疑。詛咒這種事情他可不陌生,隨之而來的往往是嚮導要求加工資。可等他從茅屋裡走出來,那兩個嚮導卻已經沒了蹤影。
沒有理由要懼怕科索伽人。可是,那座茅屋……忽然,一股濃烈的難聞氣味撲鼻而來,使他停下了腳步。不會聞錯,這氣味肯定出自某種動物屍體,而且是大型動物。又走了十兒步,臭味越來越刺鼻。希望湧上胸口,心跳開始加速:科索伽人說不定在附近屠殺過動物。現場也read.99csw.com許留下了他們的器物——工具、武器,甚至是擁有宗教價值的物品。
1987年9月17日
被樹木包夾的狹窄小徑漸趨平坦,拐過一個急轉彎,那塊林間空地出現在前方。動物殘骸就在空地的另一頭,緊貼一棵大樹,樹上刻著儀式性的螺旋符號。屍體洞開的胸腔已經變成了油膩膩的棕色,上面擺著一束亮綠色的鸚鵡羽毛。惠特塞離死去的動物越來越近,他忽然發現屍體穿著卡其布襯衫。
惠特塞找到了科洛克。
亞馬遜盆地,1987年9月
「我不明白,」他說,「你要一個人留下?」
惠特塞站起身。「再會。」他說,然後走進了茫茫樹叢。
他們把注意力轉向茅屋。
出於本能,惠特塞開始踉踉蹌蹌地後退。屍體上幾道爪印掀起了皮肉,力量超乎人類,大得恐怖。屍體看上去已經僵硬了。科索伽人大概已經離開——上帝保佑,他希望如此。
箱子里緊緊地塞滿了某種本土植物的纖維。惠特塞扯開纖維,幾件古器物、一個小型木製植物標本夾和一本污潰斑斑的皮面記事本出現在眼前。他躊躇片刻,這才從衝鋒衣的胸袋裡取出一個雕工異常精細的小野獸像。他掂量幾下,再次驚嘆于那栩栩如生的手法和超乎尋常的分量。他戀戀不捨地把雕像放進木箱,用纖維裹住所有東西,把頂蓋裝回去。
正午時分,塞羅戈多山脈上空密布的陰雲終於散去了。透過極高處森林冠層頂端的枝葉,惠特塞能看見一縷縷金色的陽光。有動物在頭頂撲騰叫囂,很可能是蜘蛛猴;一隻金剛鸚鵡俯衝到低處,發出難聽的「嘎嘎」聲。
他慢慢向前挪動。甜絲絲的惡臭越來越濃,令人作嘔。他能看見陽光照亮了頭頂高處的一片森林冠層,說明附近必然存在一片空地。他停下腳步,繫緊背囊的帶子,以免在需要奔跑時礙手礙腳。
卡洛斯看著他。
這裏的植物很不尋常。蘇鐵和蕨類像是來自史前時代。可惜沒時間深入研究了。我們找了一種彈性特別好的植物當木箱的填充物;要是約根森有興趣的話,不妨讓他看一看。九-九-藏-書
惠特塞很清楚,當務之急是先找到科洛克,再搜尋科索伽的蹤跡,證明他們沒有在幾個世紀前滅絕。在亞馬遜深處,正如亞瑟·柯南·道爾在小說《失落的世界》中所描述的,在一座高出叢林的平頂山上,居住著一群原始人,過著原始的石器時代生活——這個發現將讓他名揚四海。
到了平台近處,他看見陡峭的岩壁上有幾道瀑布。今夜可以在山腳安營,明天一早就要攀登上千米的山坡。地勢估計險峻而泥濘,多半很危險。要是遇上了科索伽——唔,那可就無路可逃了。
蒙塔古:
卡洛斯卸下肩上的舊軍用帆布背包,背包上七扭八歪地捆著一個木箱。
牆邊整整齊齊地排滿了人類的骷髏頭。惠特塞湊近了仔細觀察其中幾顆,發現上面都有深深的刮擦痕迹,他沒有立刻分辨出那是什麼印記。所有顱骨的頂端均有幾個邊緣參差不齊的洞眼。大部分頸根的枕骨被壓碎和切斷,厚實的鱗狀骨完全不知去向。
卡洛斯猛拍他的膝蓋。「Es Loco!我不能把你一個人留下。Si tedejo atras,te moririas。你會死在森林里的,先生,吼猴會把你的每根骨頭啃得乾乾淨淨。我們必須一起回去。這樣才是明智的選擇。」
反正麥克斯韋爾已經滾蛋了,其他人也一樣。留下的只有卡洛斯、科洛克和兩名嚮導。而現在只剩下了卡洛斯一個人。惠特塞繼續寫信。
「打開箱子,謝謝。」惠特塞說。
當時,科洛克離開人們常走的道路,前去細看一隻鶲;若非如此,他們還找不到那條隱蔽的小徑,小徑位於遍覆苔蘚的石壁之間,坡度陡峭。走進連陽光都很少射入的潮濕山谷,他們看見了那座粗陋的茅屋,半藏在幾九-九-藏-書棵參天古木之間……兩名博托庫多嚮導平時總在用圖皮語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此刻忽然安靜了下來。卡洛斯問他們怎麼了,其中一個人嘟囔著說什麼茅屋有守護者,侵擾秘地的人會被詛咒。接著,惠特塞第一次聽見他們說出了那個字眼:科索伽,陰影人。
卡洛斯解開繩子,鬆開一連串黃銅小扣,掀起頂蓋。
分秒不容錯失,他必須沿著小徑儘快逃離這個地方。返回森林的路就在前方,他拔腿就跑。
但他沒有理由認定科索伽部落是一群野蠻人。在當地神話中,要為殺戮和殘暴負責的是另一種生物:姆巴旺。說來奇怪,這種未知怪獸據說受這個無人見過的部落控制。姆巴旺確實存在嗎?他暗自揣摩。熱帶雨林這麼廣闊,有一小群原始人在這生物學家尚未仔細探索過的這個地區生活也不足為奇。惠特塞的怨氣不禁再次升起:科洛克離開營地時真不該帶走他的曼利夏.30 06步槍。
他把信塞進板條箱的蓋子底下。
「卡洛斯,」他說,「把這個板條箱送回莫茲港,在那兒等我。如果兩周后我還沒回去,那就去找索托上校。請他把這個板條箱連同其他那些,按照談妥的條件一起空運回博物館。他會跟你結清工資的。」
期待和你一個月後在探險者俱樂部見面,一人一根麥克紐杜上等雪茄,暢飲馬丁尼,慶祝我們大獲成功。我把這件東西和我的名譽都託付給你了,到時候見。
你的同事,惠特塞
請按照你覺得合適的方法,好好利用我的筆記本和這些器物,幫助恢復我在博物館的名譽。不過更重要的是,務必要保管好這尊小雕像。我相信它在人類學方面的價值不可估量。昨天發現它的過程純屬偶然。它似乎是姆巴旺異教的核心物品,但發現地點附近卻沒有人煙,這讓我感到很奇怪。
九*九*藏*書屋,惠特塞小心翼翼地拔開記憶的塞子。茅屋左右各有一塊石板,所雕圖像完全相同,都是一頭蹲坐的怪獸。怪獸的爪子按著什麼東西,但經年的風吹雨淋已經令人難以分辨其形狀。茅屋背後是個簇葉叢生的園子,在遍地蒼翠的熱帶雨林里,這片亮麗的顏色顯得分外扎眼。
惠特塞笑著點燃第二根香煙,繼續屠殺虱子。「總得有人把板條箱送出去吧。你應該能在到達河邊前追上麥克斯韋爾。我想多留幾天,繼續找科洛克。」
卡洛斯一邊抗議,一邊打開背包。惠特塞沒有理睬他,只是心不在焉地撓著后脖頸被蟲子咬傷的地方,視線投向塞羅戈多山脈。「他們會懷疑我的,先生。他們會以為我拋下了你。這對我很不好,」卡洛斯說得飛快,把那幾樣東西放進惠特塞的背囊。「食肉蠅會活吃了你,」他說個沒完,走到板條箱邊,重新繫上繩子,「你的瘧疾又會發作,這次肯定得死。讓我留下吧。」
惠特塞在一棵倒伏的藍花楹樹前停下腳步,望著野外助手卡洛斯汗流浹背地趕上來。「歇會兒,」他用西班牙語說,「Baja la caja。放下箱子。」
惠特塞在樹榦上坐下,脫掉右腳的長靴和襪子,點燃香煙,用煙頭去燙小腿和腳踝上密密麻麻的虱子。
上欣古
惠特塞搖搖頭,回憶起昨天那一幕戲劇性的場景。麥克斯韋爾,愚蠢的王八蛋,只關心能不能把湊巧發現的樣本毫髮無損地送回博物館。惠特塞暗地裡哈哈大笑。幾個古代的蛋?再怎麼看都只是毫無價值的莢果而已。麥克斯韋爾不該研究體質人類學,應該多學點古生物學倒是真的。太諷剌了,他們打包離開的地方和惠特塞發現證據的地方僅僅相距一千碼。
他停下腳步思考,不由自主地撫摸著護身符read.99csw.com,這是一支疊在銀箭上的金箭,從小時候起就掛在他的脖子上。在過去幾天行程中,除了一個早已荒棄的棚戶小村,唯有那座茅屋能說明這裡有人類居住。踏出小徑的只可能是科索伽。
……那個老女人,跌跌撞撞地走出森林。多半是雅諾馬莫人,顯然不是科索伽人。但她知道科索伽,見過他們。她暗示這裡有詛咒,最後,她悄然無聲地融入森林,動作更像一頭幼豹,而非耄耋老者。
惠特塞不耐煩地搖搖頭。「把紅藥水和奎寧給我,還有你背包里的牛肉乾。」他說著又穿上了骯髒的襪子,開始系靴子的鞋帶。
前提是他們確實是科索伽人。
惠特塞從背囊里翻出一張折過的白紙,在膝蓋上打開,從胸袋裡取出一桿破舊的金筆,開始寫信:
他的手顫抖起來,不小心弄熄了手電筒。在重新擰亮手電筒之前,他看見幾千個眼窩中透出晦暗的光柱,塵埃在凝重的空氣中緩緩飄動。
惠特塞停了下來。他沒有在現場筆記里描述發現小雕像的過程。即便到了現在,他的意識仍舊在排斥那段記憶。
茅屋的地面比室外低數英尺,險些害得科洛克摔斷脖子。跟著進去的惠特塞比較小心,而卡洛斯乾脆跪在了門口。茅屋裡很暗,涼颼颼的,有股腐殖土的味道。惠特塞擰亮手電筒,看見茅屋正中間有一塊壘起來的土丘,上面擺著那個小雕像,基座周圍是一圈形狀古怪的雕鑿圓碟。接著,手電筒的燈光照到了牆壁。
我決定派卡洛斯帶最後一個板條箱回去,自己單獨繼續尋找科洛克。一方面,卡洛斯信得過;另一方面,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可不想連累這隻木箱。薩滿的搖鈴和其他儀式性物品值得關注,看上去頗為獨特。放在箱子里的小雕像是本人探尋目標存在的證據,是我們在考察地的一個荒棄茅屋裡找到的。請注意它格外誇張的鉤爪、爬蟲類特徵和兩足生物的細微特徵。科索伽真實存在,姆巴旺傳說並非完全虛構。
筆記里有全部的現場記錄和探險隊分裂的詳細經過。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想必已經知道了我們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