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火之舞(2)
雨鳥艱難地抬起頭來，頭髮散落下來，蓋住了他的臉。他猛地將頭髮從眼前甩開。他的獨眼目光逼人，嘴角痛苦地抽搐著。
濃濃的白色水氣籠罩了一切，空氣中飄著淡淡的洗衣店裡的味道。她已看不見池塘中嘶嘶作響的巨大水泡。
恰莉孤零零地站在白色的水霧世界中，將自己體內那股能量源源不斷地送入鵝塘。她竭盡全力與其抗爭著，試圖削弱它。結束它。那力量的生命力看起來似乎無窮無盡。不錯，她現在控制住了它——彷彿通過一條看不見的管子，它正快速地傾入池水；
只剩下幾小片水窪在陽光下無精打采地閃爍著，就像是放在光滑的池塘底部的幾塊玻璃寶石。骯髒的蓮葉和水草散落池底，就像是腐蝕了的珠寶；有些地方的池泥已經開始變乾結塊。恰莉看到了落在泥水中的幾枚硬幣和一個生了銹的東西——看上去像是把長匕首或割草機的刀片．池塘邊的草坪已全部被烤焦。
伊塔基地死一般地沉寂；只有大火猛烈的僻啪聲才會偶爾打破這寧靜。父親曾告訴她要讓他們明白他們是處在一場戰爭中；
也不知道她就是這一切厄運的製造者。像所有死裡逃生的人一樣，他們還沒有從震驚中恢復過來。
兩匹馬倒斃在草地上，另外一匹死在車道上。還有三匹在極度的恐慌中向左邊的四，五個人直衝過去。這些人迅速向兩邊退去，但仍然沒有停止射擊。其中一個絆倒在地，被飛馳而來的馬匹踏在蹄下。
雨鳥雙手猛地一撐，從頭頂上的閣樓跳了下來。他臉上帶著十分吃驚的神色，但他仍握著槍。甚至當他狠狠摔在地上。拖著條斷腿趴著的時候，他仍緊緊握著槍；巨痛使他發出抑制不住的呻|吟聲，但他仍沒有丟掉那隻槍。
而現在殘留下來的廢墟看上去確實像一個廢棄的戰場。馬廄。穀倉和池塘北側的房子都在熊熊燃燒。池塘南側的那所房子已經變成了一堆冒著煙的垃圾；它看上去就像遭受了一枚重磅燃燒彈或二戰時V2火箭的襲擊。
他正是安迪夢中那個獨眼海盜活生生的體現。『現在你打算怎樣？」他問雨鳥。他知道這個人可以把他們扣在這兒，直到剛才那個跑過草地的傢伙叫回幫手來。但是他有種感覺：這個人並不打算這樣做。
「恰莉，閉嘴！」
（回去！回去！)終於，她感到那力量減退了……放鬆了，已不再那樣強烈。
「翻過去，你苯蛋！」奧賈吼道，並且用手將她託了起來。
「那姑娘！」有人指著馬廄大門大叫，「那姑娘！」
恰莉將頭埋在雙臂間，也不知自己在草地上坐了有多久，雖然有些令人難以置信，但她仍覺得自己剛才似乎睡著了。不管過了多長時間，當她醒來時，太陽已經有些西斜，而且也比剛才明亮了許多。沸騰的池水冒出的蒸汽已被輕風吹散。
「住手！」朱爾斯厲聲叫道，「住手！停止——停止射擊！他媽的，停止射擊，你們這些笨蛋！」
她邁出了第二步，接著是第三步。
就在這時，卡普——已經被大家忘記的卡普——突然尖叫起來。
她還不知道。
隨著自己情緒的激動，恰莉感到體內的那股力量再次升騰起來。
「在這件事上我沒有對你說謊。」他說著摸了摸自己丑陋可怕的臉。他的手指輕輕地，幾乎是愛撫地從下巴上一道淤血的疤痕移到脫了皮的臉上，然後又來到燒壞了的眼眶．「是的，我混淆了事實。沒有什麼河內的埋伏圈，也不是什麼越南共產黨。這是我們自己人乾的。因為他們都跟那些人一樣，是一群混帳王八蛋。
於是，他領著手下人向前走去……但他們臉上的神情已變得凝重、緊張。他們明白這已不再是一場輕鬆的捕獵。
「爸爸，爸爸。」她聲音嘶啞地呢喃著。
父親的影子依稀來到眼前，她的心重新被刺痛：死了；他死了；她再也見不到他了。悲痛使她體內那股力量進一步減弱。現在，嘶嘶聲終於開始減退。大團大團的水汽從她身旁威武地翻滾而過。頭頂上，太陽就像一枚失去光澤的銀市。
當唐·朱爾斯跑回那幢房子時，卡普和安迪剛剛離開幾分鐘。
恰莉緊緊盯著雨鳥，邁著顫抖的步子從父親身邊走開。
剎那間，恰莉所有的心痛。悲哀和憤怒都化為一聲大吼。
「看著我。」他嘶啞他說道，「讓我能看見你的眼睛。我愛你。
他微微抬起的頭猛地癱軟下去，大口大口喘息著。透過昏暗的光線和火焰的劈啪聲，從外面傳來輕微。毫無意義的槍聲……
終於，這極度的恐懼減退了。卡普痙攣似地狠狠吸了口氣，突然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蛇！蛇！蛇！」
恰莉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她的腦子裡一片混亂。難道他不知道坐在那兒，她能把他烤成肉餅嗎？
是的；她已決心要讓他們明白他們是在進行一場戰爭。
接著又是馬匹的嘶鳴。
熱浪之後是濃煙——濃煙和閃亮的火光。
恰莉慢慢地站了起來，環顧四周。
「別再哼哼咖卿的了。活命要緊，快跑吧。」奧賈對她說完，馬上就將自己的話付之了行動。
「爸爸，糟透了，」恰莉埂咽著，開始哭起來。
於是——或許也是最重要的一她開始為自己哀悼。
什麼也找不到。什麼也找不到除了——
如果這裏沒有足夠的水會怎樣？奧賈突然想到。如果沒有足夠的水去澆滅她那熊熊烈焰會怎麼樣？會發生什麼樣的慘劇？
卡普的尖叫聲響起時，拿著手槍的特工們和拿著步槍的基地工人們正在向L形的低矮馬房漸漸靠攏。片刻之後，他們聽到一聲沉悶的物體墜落聲，似乎還有壓抑住的痛苦的呻|吟聲。緊接著是一陣雜亂的敲打聲音，然後是一聲輕響，顯然是裝了消音器的左輪手槍的聲音。
恰莉體內蓄積已久的那股力量瘋狂地噴涌而出，完全失去了控制。在卷向雨鳥的同時，它也汽化了本會射入她頭部的鉛彈。
如果那發神經的姑娘放過了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那個摔斷胳膊的女人還坐在離已經空無一人的警衛室大約20碼的草地上。她看上去就像一個已經累得站不起來的胖小孩。
她離開電網）開始絕望地尋找她所需要的東西，同時拚命控制著自己體內的那股能量。這https://read.99csw.com時，它開始無目的地向四周擴散，瘋狂地在草坪上旋轉著。
但屠殺仍在繼續。他手下的人面無表情地上著子彈。像雨鳥一樣，他們中的許多人都是從越南戰場下來的老兵。現在，他們似乎又回到了硝煙瀰漫的戰場。只有很少的幾個人放下了手裡的槍。五匹馬或死或傷躺倒在地。有幾匹幸運地衝出了包圍圈，其中包括俊美的天師。它的尾巴高高揚起，像戰旗般在風中揮舞。
「你要——」他咳出一大口濃血，用盡全力吐出下面的字——「你要讓他們再也不能幹這樣的事。燒掉它，恰莉。把這一切全部燒掉。」
那只是一聲低低的沙啞的喉音……不過那確實是他。他的手碰到了她的臉頰，無力地撫摩著她，「到這兒來，靠……靠近點她順從地偎依在他身旁。漸漸地，她在灰色的煙氣中看清了他那受傷的臉。他的臉的左半邊向下扭曲著，左眼湧出了大量的鮮血。這使她想起了他們在黑斯廷斯·格蘭旅館醒來的那個早晨。
「出了什麼——」他問道。
他笑了，把她拉近些，似乎要在她耳邊說些什麼．但他什麼也沒說，卻吻了她。
四號球杆，腹蛇，短球棒和銅頭蛇——
朱爾斯抓起瑞查德儀錶板上的麥克風氣急敗壞地說：「緊急狀態。重複一遍，緊急狀態。不是演習。到馬房集中。行動注意安全。」他儘力在大腦中搜索著恰莉·麥克吉的代碼，卻怎麼也想不起來。看起來他們似乎每天都要換一次代碼。「是那姑娘，她在使用超心理能力！重複一遍，她在使用超心理能力！」
恰莉在安迪懷中顫抖了一下，但並沒有回頭。
「爸爸，你胖了！」
「上來，恰莉。」雨鳥說，「否則我現在就用子彈打穿你父親的腦袋。你可以燒了我，但我打賭在那之前我就能摳動扳機。」
「恰莉。」他喃喃道，「恰莉，看著我。」
「爸爸，不要說話……歇一歇……
他厲聲道：「現在他們想殺了你，你明白嗎？這不是遊戲。
秘書們從關押過她和父親的那所房子中逃了出來，倉皇中就像一群螞蟻。她完全可以用烈焰將他們吞噬——而且在她內心深處確實有個角落想這樣干——但她強迫自己轉移了目標，將那股力量發泄到了那房子上——在那裡，她和父親曾被強行扣押……
「除了你和我。」他說，「這些事都不重要。我們應該彼此坦誠，恰莉。這就是我所希望的——和你坦誠相見。」
這毀滅的力量只是接近了它現在的極限。
然後又是一聲槍響，這次聲音大了許多。突然，裏面發出一道強烈的閃光，使他們不得不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熱浪從敞開的馬廄大門滾滾而出，站在門邊的人們紛紛踉蹌著向後退去。
（我也不會再這樣幹了)她轉身離開那抖成篩糠似的女人，穿過大路朝前走去。遠方是一片田野，長滿齊腰深的牧草。在十月份的陽光照耀下，草地已不再是一片蔥綠，而是泛著銀灰色的光芒。
也是在那裡，雨鳥出賣了她。
父親身邊站著另外一個男人。她想他一定是他們稱為卡普的那位；他只是獃獃地站在那裡，肩膀像象脫了臼似地耷拉著。
雨鳥扣動了扳機，一股輕煙從消音器的孔中冒出來。子彈在安迪的頭邊爆炸，彈片劃出幾條血口。雨鳥用一隻胳膊撐著地，再次扣動了扳機。安迪的頭猛地向右一歪，鮮血從他脖子左側噴涌而出。
但是大晚了。那些馬匹分散了他們的注意力。當他們猛然醒悟轉過身來，看見恰莉瘦小而散發著死亡氣息的身影時，滾滾烈焰已像蜘蛛的大網鋪天蓋地而來。
這與在僻靜的鄉間小道上劫持手無寸鐵的郵遞員可大不一樣。
「你有沒有得到一一一」「我不需要什麼許可，你這個蠢貨！那個姑娘！那個姑娘要逃走。」
她試圖集中思緒，想知道自己該怎樣做。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再次發功了。
魔法被解除了。
「伊塔」成員的包圍圈崩散了。跑不了的人開始向外爬。只有一個人暫時沒有逃跑，他叫喬治·西達卡，曾和賈明森一起在新罕布希爾攔截過安迪的求助信。西達卡現在只是在去巴拿馬城執行任務前在「伊塔」基地作短暫停留。這時，他左邊的人正倒在地上呻|吟，他右邊就是那個倒霉的柯林頓。
他死了，她肯定他已經死了，所有的一切都死了；世界在燃燒；他們殺死了她的媽媽，現在又殺死了她的爸爸。
恰莉向他發功了——一股重重的。致命的力量。
唐。朱爾斯暫時充當了指揮官的角色。開始時，他相信那姑娘早晚會跑出來進入他們的射擊範圍。可惜事情並未如他所願。
遠處響起了凄厲的警笛聲。那聲音越來越近。
「這一切並不是我的錯！」她沖那女人怒吼，「所有這一切都不是我的錯；他們是自作自受，這並不怨我；而且我也決不會把自己殺死！你聽到了嗎！聽到了嗎！」
「終於毀了。」他想到。他搖晃著倒退幾步，整個左半邊身體已經麻木，左腿已幾乎不能站立。
「我想已經有點晚了。」他獰笑著說。
恰莉向父親奔去。驚慌之中，她的腦子一片混亂。當雨鳥呼喚她時，她竟真的轉向了他。他趴在那兒，竭力想穩住握槍的手」。
「哦——哦，」當剛才和他一起練習射擊的三個同伴跑出去時，他喃喃自語道，「哦——哦，不要叫我，我退出。」別人要是樂意，就可以像聞見獵物氣味的獵狗一樣跑到那兒去。他們沒去過曼德斯農場，更沒有見過那女孩的怒火意味著什麼。
哦，上帝耶蘇啊，真是一塌糊塗。
「上來。」他說，「我們好好談談這件事。」
「不！」恰莉厲聲高呼：「不！」
她竭盡全力將它逼了回去。
但是如果在她將全部能量發泄出去之前，水已被蒸發乾凈，那又會發生些什麼呢？
「不！」恰莉再次尖聲嘶叫，用手捂住了臉，「爸爸！爸爸！」
「上來，到我這兒來。」他說，「就像你剛才那樣。一切都沒改變。讓我們做完我們的事，一切都會結束的。……
他簡直就是在命令大海退潮。這些人耳畔響徹尖利的警報聲，眼前翻滾著濃煙烈焰，再加上馬廄里那輛拖拉機震耳欲聾九*九*藏*書的爆炸聲——這時終於有了移動的目標，他們又怎能不開槍射擊呢？
恰莉沒有理睬他的話。倖存的警大們對她咆哮著，但卻沒敢靠近——看來它們也已吃夠了苦頭。她小心翼翼地開始往外層電網的大門上爬去。她雙手緊緊抓住電網，將腳尖兒仔細地插入菱形的網眼中。她爬到頂部，慢慢地翻了過去。接著，她同樣小心翼翼地爬了下來。半年來，她第一次踏上了不屬於伊塔的土地。
他揮舞著耙子衝到橡皮管前。
漸漸地，她看見了周圍的東西，但所有的一切仍是昏暗不清。熱浪一陣陣向她襲來。她順著他的腿向上摸，觸到了皮帶，接著手指輕輕地劃過他的襯衫，摸到了一股濕熱。粘稠的東西。
瑞查德面前的儀錶板上有兩個關聯的撥號盤，標著數碼一到十。瑞查德慌忙丟掉手中的筆，把左邊的撥號盤撥到七，朱爾斯繞過桌子，把右邊的撥到一。片刻之後，儀錶板內發出低沉的警報聲；接著，這個聲音響徹整個基地。
就在這時，一個分析員喊道：「上帝啊——」
恰莉跪倒在草地上，失聲痛哭——哀悼她的父親。哀悼所有被她殺死的人。甚至也包括約翰。或許雨鳥想做的本是她最好的出路。但即使面對著父親的慘死，面對著這大屠殺后的慘景，她依然能夠感覺到自己對生命的渴望——一種堅韌。默默的渴望。
但在這之前，那槍手的頭和軀幹已變成一堆焦碳；特製輪胎也變成了融化的橡膠。
她終於開始往上爬了。
剎那間，奧賈看見了恰莉。她站在離池塘大約20碼遠的地方，背對著那些如喪家之犬倉皇逃命的人群。接著，一團水霧吞沒了她瘦小的身形。嘶嘶聲仍然不絕於耳。白色的霧氣飄過綠色的草坪，」金秋燦爛的陽光投射在那棉絮般的水霧上，映射出道道眩目的彩虹。白色水霧翻滾著湧向四方。那些逃亡者們像蒼蠅一樣扒在電網上，膽戰心驚地回頭張望著。
警笛聲越來越近。
她向他俯下身去，苦澀的淚水滴在他變形的臉上。
他要救萊昂！
基地的工人關掉手裡的割草機，朝放槍的棚子跑去。同時，放有電腦終端的房間全都自動關閉，並且上了鎖。卡普的秘書格勞瑞也抄起了自己的手槍。「伊塔」基地里所有能召集的人員都匆匆跑向擴音器等候指令。他們邊跑邊解著紐扣往外掏著槍。外層電網的電壓已經升高，足以致命。兩道電網之間的警犬聽到警報聲，也感覺到基地已進入戰鬥狀態。它們開始狂吠。歇斯底里地跳來跳去。「伊塔」基地通往外界的大門全部自動關閉並上了鎖。一輛麵包房的送貨車正在食堂卸貨，滑動的大門夾掉了車尾部的保險杠。不過司機很走運，沒有被電死。
「一切都會結束的」雨鳥說，槍口始終瞄準著安迪的腦袋。
「安迪，如果你想對我施用你的意念控制力的話，我會在失去控制之前先打死你女兒。當然，同樣的，恰莉，如果你對我做出什麼來的話，你知道會發生什麼嗎？」
有一刻兒，她就那麼靜靜地立在那裡，彷彿被驚呆了。
「隨便。」她父親說。他的聲音很鎮定。
「住手！」朱爾斯大吼，「停止射擊！他媽的！別打那些該死的馬！」
但體內的那股力量仍在不斷壯大，它想衝出來——它必須衝出來，否則它會被迫毀了它的主人。
她點了點頭。
「恰莉。」他溫柔的聲音再次耐心地喚道，「看著我，恰莉。」
「那個姑娘，」朱爾斯說，「我們得除去她——」
即使站在這開闊地上，她仍然感到了咄咄逼人的熱浪。
那鵝塘。
「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我會幹凈利落地結束這一切。相信我，恰莉。為了你父親和你自己，相信我。」
「你們只能翻過去！」他大聲喊道。但他的聲音被一片嘈雜聲所淹沒，「翻過去，該死的！」仍然沒有人理會他。大家只是緊緊擁在大門口，神情麻木而又極度恐慌。
「我不得不對她發功了。」他帶著麻木的震驚想，「不是對他，而是她。」
恰莉夢遊般朝那個方向走去。
恰莉跑向父親，把臉貼在他的燈心絨外套上。
然後，事情眨眼間就發生了。
「拉警報，警報！」朱爾斯大喊。
那女人囁喏著向後退去，嚇得縮成一團。
奧維爾·賈明森可不打算呆在這裏看個究竟。他早就過夠英雄癮了。他把「追風」塞回肩套，疾步衝上大門。他乾淨利落地翻過大門跳了下來，落地時就勢一蹲，在他旁邊，那位摔斷胳膊的婦女還在痛苦地呻|吟著。」
奧賈正在往外爬，任何狗也別想阻攔他。
所有的人都開始狂奔逃命，就像在曼德斯農場一樣，活該。她想到，你們活該。
一道激怒的神情在雨鳥可怖的臉上一閃而過。那支槍已不再是在他的膝上，而是直指站在門口的人影。
「不，我要說。」他說，「你應該知道真相了，恰莉。這一切都是我策劃的。是我把你變得對他們那麼重要。你以為我這麼做是因為那是我的工作？他媽的才不是呢。他們算是個屁！卡普豪克斯但勒。品徹特，還有帶你來的那個朱爾斯——他們都是個屁。」
守門的瑞查德看到他慌慌張張的樣子，就從抽屜里拿出了手槍。
在這個時候，他只想找個深深的地洞鑽進去。
內層電網裡橫七豎八地躺著大約六具屍體。兩道電網之間散布著另外兩三具屍體，再加上幾條狗的死屍。
一座車庫的大門猛地打開了，一輛武裝的卡迪拉克轎車沖了出來。車篷大開著，一個人的頭和上身探了出來。他雙時架在車頂上，懷抱一挺輕機槍向恰莉開火了。
喬治·西達卡把槍插回槍套，轉身開始逃命。
當站在馬廄前面的人們看到房子後面發生的慘劇時，唐·朱爾斯知道他不能再等下去了。否則，他可能連身邊的人也控制不住。
「我知道你完全對付得了我。」雨鳥說。他的語調輕快了些，變得幾近調侃。「實際上你們兩個都能做到。但是麥克吉先生……安迪？我可以叫你安迪嗎？」
「咳，寶貝兒。」他喚著，撫摩著她的頭髮。他摟著她，然後抬起頭看著雨鳥。他坐在閣樓邊上，像一個坐在桅杆上的水手。
一條德國獵大猛然撲向一位穿著實驗服ｈｔtｐｓ://reａd•99csw•ｃom的年輕人，一口咬在他的腿上。一個特工迅速向那狗開槍射擊，可惜沒有打中，反而誤傷了那年輕人的胳膊。那可憐的年輕試驗員抱著胳膊摔倒在地。他不停地翻滾著，尖聲呼叫著聖母瑪利亞。在那狗就要咬到年輕人喉嚨的一剎那，奧賈舉槍將它擊斃。
（回去！）
情況最糟的是電網。
奧賈用盡全力向大門撞去；但毫無結果。它已與其它東西一樣被自動關閉。奧賈茫然四顧，不知如何是好。這時，一個警衛模樣的人出現在門口；在沒有旁人在場的情況下，你當然可以逃之夭夭；但現在周圍的目擊者大多了。
在這一眨眼間，安迪本能地迅速發功了。當槍口轉向卡普的時候，他對雨鳥大喊：「跳！」同時傾力而發。他的頭撕裂般地巨疼起來，似被霄彈的碎片擊中。他感到自己身體內什麼東西崩潰了，無可挽回地崩潰了。
14卡普幾乎沒有聽到恰莉。她父親和雨鳥三個人的談話。舊的命令已經完成了，新的命令還沒有下達。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做些什麼。談話的聲音毫無意義地從他耳邊滑過，他在想自己的事：高爾夫球賽。蛇。九號球杆。短球棒和響尾蛇、八號球杆以及大得能吞下整隻山羊的大蟒。他不喜歡這個地方，到處都是散亂的乾草，讓他想起了高爾夫球場草地的味道。他哥哥就是在那草地里被蛇咬了的，當時卡普只有三歲。那並不是條十分危險的蛇，但他的哥哥尖聲叫了起來，他尖叫了。他哥哥是世界上最強壯。最勇敢的男孩，但現在他在尖叫——九歲的萊昂·霍林斯特在尖叫：「叫爸爸來！」他雙手抱著自己的腿，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四周瀰漫著青草的氣息：丁香，首稽，狗尾草。三歲的卡普一西轉過身去找爸爸，一面嚇得大哭起來——那蛇像綠色的死水爬過他的腳面，他自己的腳面。後來醫生說傷口並不要緊，那蛇一定是剛吃了別的什麼東西，所以消耗了毒液。但是萊昂說他覺得自己快要死了。空氣中充滿夏日青草的香甜氣息，螞蚱在到處亂跳，發出沙沙的響聲；它們在吸著煙草葉的汁水。好聞的氣味，好聽的聲音，高爾夫球場的味道和聲音。他哥哥的尖叫，觸到乾巴巴。多鱗的蛇身的感覺，低下頭看到它扁平的三角形腦袋。黑亮的小眼睛。那蛇在鑽回草叢時爬過卡普的腳，回到草地里去了，你也許會說，那氣味就像這裏一樣，他不喜歡這個地方。
她的第一個念頭在她腦中一閃而過，快得連她自己也幾乎沒有意識到。不管是胖是瘦，那確實是他；在任何地方她都能認出他來。對父親的愛壓倒了一切，驅散了雨鳥那迷霧般的魔力、她意識到無論約翰·雨鳥對她意味著什麼，他對父親只能意味著死亡。
聽到警報聲，奧維爾·賈明森握著「追風」跑到了裝在北邊那所房子三層樓上的擴音器下。但聽完朱爾斯的話，他卻頹然坐下，把槍插在了槍套里。
恰莉跪了下來摸索著父親。向外衝去的馬兒從她身旁一閃而過，在昏暗中如夢如幻。
恰莉並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她仍在摸索著。「爸爸！」她喊著，「爸爸！爸爸！」
恰莉的喉嚨里發出一聲低吼，像只受了傷的野獸。
它仍在流動。她嚇得呆住了，手指再也無法上移。
「恰莉？」
突然一陣嘶嘶聲大作，淹沒了他的聲音。奧賈事後回憶說，當時他聯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他祖母煎雞蛋的聲音，只不過這聲音要比那大一百萬倍，彷彿是一群巨人決定同時煎雞蛋似的。
我改變了太陽，她的腦海中猛然蹦出這個念頭。不一不是真的——那是水蒸汽在作怪一一那霧——它就要被吹散了一突然，她內心深處明白了：如果她願意，她確實是可以改變太陽的……只要有足夠的時間。
「馬！那些馬！」她想著，開始在一片炫目的光芒中摸索。這是她的夢境。不完全相同，但確實是她的夢。忽然有一陣兒，她彷彿回到了奧爾巴尼機場：還是個小姑娘，比現在矮兩寸。輕了十磅，也比現在更加純潔天真；她拿著從垃圾箱撿來的購物袋，從一個電話亭走到另一個電話亭，「推推」那些投市電話機，於是硬幣從退市口嘩嘩落下……
西達卡突然感到自己堅持不住了。
這時，她已站在梯子的第一階上，雙手抓著頭頂的橫木。他凝神屏息，準備發功。
「這是不可避免的，恰莉……不要為我浪費你的眼淚。但是「不！不！」
「我要是你，才不會那麼干呢。」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人轉過頭對她善意地勸道，「如果你那麼做，狗會抓住你的，小姑娘。」
他沒有逃跑。雖然現在他已如此衰弱，但卡普頓·霍林斯特不是那種在危險面前逃跑的人。他像生了銹的機器人一樣蹣跚著抓起一把靠在牆邊的耙子。那是一條蛇，他要打它打死它打扁它，他要……要……
一股熱風順著L形的馬棚掃過。馬棚的門一個接一個地倒了下來，冒著濃煙，在熱浪中已扭曲變形。
草坪上，一些人在走動——並不很多。其中兩個人看見她走過來嚇得連忙閃了開來。其餘的人看上去似乎並不知道她是誰。
恰莉。」
奧賈一把抓住擠在他身旁的一位婦女。
我不需要任何試驗！你這女巫！女巫！」
桔紅色的火焰躥上了堆滿乾草的閣樓，裏面的馬匹在哀哀嘶嗚。簡直是一幕人間地獄。
西達卡本人奇迹般地沒有被碰到。碎片全都繞著他飛了過去。一個足以致命的尖利鐵鉤落在離他的腳僅僅四英寸的地方，嵌入了地板，燒得通紅。
卡普的尖叫聲和突然衝過去拿耙子的動作僅僅暫時分散了雨鳥的注意力。但這一眨眼的時間已經足夠了。雨鳥的槍口猛地從安迪的頭部轉向卡普；這隻是個下意識的動作，如叢林中老虎覓食般迅速，敏銳。但正是他敏銳的本能害了他，使他從已經走了這麼久的鋼絲上掉了下來。
那女人抬起頭來看見了恰莉——而且立刻認出了她。她一邊掙扎著想躲開，一邊害怕地哭了起來。「不要靠近我。」她結結巴巴地嘶叫著，「全都是因為他們的試驗！全都是因為他們的試驗！
「他不會有事的。」雨鳥說。他的聲音低沉悅耳，極具說服力，「他們會送他九_九_藏_書到夏威夷，他會過得很好。恰莉，由你選擇。
他的話像有催眠作用。從某種方面來說又像是心靈感應。因為儘管她已經感到那些陰暗事實的可怕，她的雙腳仍開始移向那梯子。那聲音不止是在講話。它是在結束。結束懷疑，結束不幸與恐懼……結束燃起更大的火災帶來可怕後果的念頭。他以自己瘋狂，變態的方式告訴她他是她獨特的朋友。而且……是的，在她心底某處，她也希望這樣。她在盼望一種結束。一种放松。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他居然在微笑。
「不！」裏面傳來那姑娘的尖叫聲，似乎她聽到了朱爾斯的計劃。接著傳來一陣驚呼：「爸爸！爸爸！」
朱爾斯的人開火了。在極度的緊張下，甚至連那些本來還能保持鎮定的人也隨著他們的同伴開槍射擊了。這簡直是一場屠殺。兩匹馬前膝一軟，跪倒塵埃；其中一匹哀哀嘶嗚。殷紅的鮮血在十月的燦爛晴空下噴涌而出，染紅了草地。
恰莉開始吃力地爬上內層電網。
恰莉停下了腳步。「您的胳膊。」她說，「對不起，您的胳膊，我很抱歉。您能原諒我嗎？」她的嘴唇又顫動起來。她已幾乎不能忍受這女人的驚恐、她瘋狂轉動著的眼睛和她嘴唇的痙攣。
警報器仍在無休無止地鳴叫著。
「不不——不！」她哭喊道。
『洽莉不知道最終會發生什麼樣可怕的結果。她轉身走上伊塔基地通往外面的大道，來到雙層電網前。人們正極度驚恐地湧向電網。電網上面有的地方已經短路，有些人就從這些地方爬了出去。警犬們圍住了一位穿黃色寬鬆裙的年輕婦女．她正在拚命大叫。恰莉耳畔又響起了父親的呼喊，彷彿他仍然活著、就站在身邊：夠了，「恰莉！『夠了！在你還能控制的時候快停下來！
恰莉再次茫然四顧，尋找著要摧毀的目標。濃煙從幾個地方騰空而起——那兩所漂亮的莊園式房屋。馬廄，還有那輛轎車。
有一刻，眩目的強光使她什麼也看不見，只聽到馬廄里馬的嘶嗚，它們嚇瘋了。這時，她聞到了煙的味道。
「請原諒我！」她哭喊道，「我很抱歉！可他們殺了我爸爸！」
雨鳥沒有理會他的問題。「恰莉？」他叫道。
當其他人開始向馬廄包圍時，他就從房子中逃了出來。他非常害怕，但還沒有驚慌失措到不顧一切衝到電網上的程度。他躲在一棵老榆樹粗壯扭曲的樹榦后，目睹了這場屠殺的全過程。當那小姑娘使電網短路后，他耐心地等待著。一直等到她從電網旁走開。注視著那被她燒成一片廢墟的房子時，他才飛速沖向電網，右手緊緊握著他的「追風」。
「沒時間了。」他用右臂稍稍支起身子，直視著她。殷紅的鮮血從他嘴角兩側流了出來，「如果可能的話，你要逃出去，恰莉。」她用衣襟擦去他嘴角的鮮血。在她身後，火焰正在逼近。
恰莉朝前走近一步。那女人尖叫著向後挪去，再次碰痛了自己受傷的胳膊。
當一部分電網徹底斷電后，他從上面翻了過去，跳到了亂躥的狗群當中。兩條狗向他沖了過來。他用左手握住右手腕向它們瞄準射擊。狗是令人頭疼的東西，但「追風」更厲害。那兩條狗全都被送上了狗的天堂，去那裡享受美差了。
恰莉朝轎車轉過身來，向它發功。轎車油箱轟的一聲爆炸了，濃黑的油煙吞沒了汽車尾部；排氣管像標槍一樣飛入空中。
慢慢地，她勉強轉過頭，注視著他那晦暗無光的臉。
雨鳥撐著身子的胳膊癱軟下來；尖尖的彈片沒入了他的手掌。
什麼東西從她耳邊呼嘯而過。是唐·朱爾斯。他舉著從警衛室拿來的槍，正在向她瞄準射擊……
其他人見勢紛紛效仿。內層電網依舊冒著煙，有些地方述不時蹦出幾個火星。一個胖男人（奧賈認出他是膳食處的一個廚子）撞在了兩千伏高壓的電網上。他的身體顫抖著，雙腳在草坪上瘋狂地踢打著，嘴巴張得老大，雙頰馬上變得焦黑。
格蘭對曼德斯那傢伙開槍。他們拔掉了你媽媽的指甲然後殺「住口」她悲痛地大喊。體內那股力量再次騰起，險些失控。
第三條狗從他背後撲了上來，撕開了他的褲腿，同時咬掉了他臀部左邊好大的一塊肉，並將他撞倒在地。奧賈翻轉過身用一隻手擋住那狗的進攻，另一手緊握著「追風」，用槍柄拚命地擊打著那隻狗。當狗試圖咬住他的喉嚨時，他把槍口乾凈利落地塞進了這條德國狼狗的喉嚨。奧賈扣動了扳機。從狗嘴裡傳來一聲沉悶的槍響。
這隻是冰山的一角。它潛在的毀滅力量還未被啟用。
朱爾斯猛地向後飛了出去，似被炮彈擊中，他已不再是個人，而成了一個燃燒的火球。
一根燃燒著的木椽從屋頂掉了下來，火花四濺，點燃了一些閣樓上的乾草堆。在L形馬房較窄的那一頭，一輛三十加侖的拖拉機被高溫引爆，發出沉悶的爆炸聲。
他舉起槍瞄準了安迪。
不要再毀滅了。她情願在它造成更大傷害之前將其收回體內，哪怕這會毀了她自己。
這熱浪掃過卡普和雨鳥的屍體，席捲著大量冒著濃煙的木料。木板，像炮彈一樣沖向馬房的后牆。牆壁轟地一聲炸開，碎片呈扇形四散射出，飛出至少六十碼遠。「伊塔」的特工早已退了開去，否則他們會像被機槍掃射一樣倒地身亡。一個叫柯林頓的傢伙被一片飛旋的木板齊齊削去了腦袋；他旁邊的一個人則被一段螺旋槳般穿空而過的木樑劈成了兩段。一個被一片冒煙的木頭削掉了一隻耳朵的特工足足十分鐘都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
「您的胳膊。」恰莉嘶啞地說道。
草坪上橫七豎八地分佈著燒焦變黑的螺旋型痕迹，仍然冒著黑煙。那輛武裝轎車已被燒毀，連它下面的土地也已變得焦黑。
圍在馬廄外面的人們這時不知所措地停了下來。
但是她能嗎？
馬廄的后牆看起來就像被六。七桶炸藥炸過一樣；坍塌。燃燒著的木樑形成了一個直徑大約二十五英尺的黑洞。當那股可怕的熱浪衝出馬廄時，房后一個大複合肥堆吸收了它的大部分能量；此刻，那堆肥料冒出了火焰；繼而馬廄后牆的殘留部分也開始燃燒了。
一團糟，奧賈心裏呻|吟著．哦！上帝呀，一切都亂了套。
「—九*九*藏*書—愛你，恰——」他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它看上去已不再像是輛轎車，而只是一堆沒用的廢銅爛鐵。
面具已經撕下了。」他從扭曲的嘴角發出模糊的聲音，「不要讓他們得逞，恰莉。不要讓他們掩蓋這骯髒的一切。不要讓他們說……這隻是一場火災……」
「本該把你也一起殺掉。」那女人喘息著說道，「如果你真的感到這樣內疚，那你幹嗎不把自己也燒死呢？」
失控的汽車繼續向前衝去，在燃燒中不斷變形，看上去就像一枚水雷。
「別過來！」
她感到他現在說的是實話——但還有一些陰暗的事實他沒有告訴她。
回憶在他腦中攪成一團，越轉越快。當約翰·雨鳥正在與麥克吉父女對峙時，卡普的眼睛茫然地掃視著馬廄四周。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噴水的水管邊已經半融的橡皮管上。它盤繞在木釘上，在飄浮的蒸氣中蒙蒙隴隴、時隱時現。
她茫然地瞪著他，似乎被他半空中的臉催眠了。他今天沒有帶眼罩，而原先本該是眼球的地方只剩下了一個扭曲、開裂的空洞，如惡夢般可怕。
奧賈顫微微地站了起來，發出一陣歇斯底里的大笑。外層電網的大門已不再帶電，甚至連門衛也已蹤跡全無。奧賈試著去打開外層電網的大門。這時，許多人擁了上來，將他擠得搖來晃去。其餘的狗咆哮著退了回去。其他一些倖存的特工人員紛紛掏出手槍，瞄準那些狗進行點射，組織紀律性又回來了——那些武裝人員大致站成圓形；將手無寸鐵的文秘，分析員以及工程師圍在圈內。
忽然，馬廄的大門裡閃過重重人影。她要出來了——伊塔特工們端起了手中的槍；有兩個人甚至什麼也沒看到就扣動了扳機。但是一一但是出來的並不是那姑娘；而是馬一上六匹。八匹。十匹……它們的馬衣冒著火苗，嘴角噴著白沫，眼睛由於恐懼而變得瘋狂。
她的嘴唇有些發藍，眼睛像受驚的小動物一樣閃著驚俱的光芒。
於是她開始移向那梯子。當她父親進來時，她的手正搭在梯子「恰莉？」他叫道。
我自由了。她有些麻木地想道，自由了。
（我要到哪裡去呢？）
嘶嘶聲越來越大。突然，位於兩棟房子之間的鵝塘上升起一片白色水霧，將原本平靜的水面從人們的視野中隱去——大約十五英尺見方。中間有四英尺深的池塘沸騰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鵝塘。它已經變得很淺……非常地淺。
「恰莉！」他厲聲道，「不！」
卡普已經衝到橡皮管下，揮起耙子沒命地打著它。他的嘴在蠕動，但聽不見任何聲音——只是不斷吐著白沫。
「如果可能，就逃出去。如果不得不幹掉阻攔你的人，恰莉，那就殺了他們。這是一場戰爭。你要讓他們明白他們是在進行一場戰爭。」他的聲音低了下去，「如果可能，就逃出去，恰莉。為了我一定要逃出去，明白嗎？」
他扣動了扳機。
「爸爸！」她大喊，」別進來！」
她並不想殺人。這一點並未改變，但當他們逼她這樣做時，當他們擋住了她的去路時，她已不再猶豫。
「你保證他沒事嗎？」
安迪停住了。卡普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僅隔一兩步，就像兩人被綁在了一起似地。卡普的眼睛緊張地在昏暗的馬房裡掃來掃去。
扒在大門上，他們看上去就像是在海濱新兵訓練營中受訓的一群瘋子。
有幾個人開始撒腿逃命。恰莉將頭微微一擺，一條火舌迅速伸展開去，吞沒了其中的三個。他們栽倒在地，痛苦地痙攣著，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聲。
恰莉像瞎子一樣手腳並用地向外爬去。飛奔的馬蹄離她不過幾英寸遠。猛然，一匹狂奔的馬從她身邊擦過，將她帶倒在地。
一顆子彈打穿他的腦袋還是夏威夷金色的沙灘，哪一樣？你選擇吧。」
「不，我不會答應的。」安迪幾乎有些高興地說，」我們就要離開這裏了。」
但她決不會讓自己再被抓住。
所有的東西都如鬼影般影影綽綽。灼|熱的空氣夾雜著嗆人的濃煙和火光迎面撲來。馬棚的門閂已被熔化，馬兒們奮力踢打著敞開的馬棚門。有幾匹馬已從倒塌的后牆跑了出來。
「我不能離開你。」她無助，顫抖的聲音嗚咽道。
她的手離開橫木，忽然醒悟了。她轉過身，看到他站在那兒。
「不。」安迪說，「別聽他的，恰莉。」
她的手觸到了一隻鞋——「爸爸？」她嗚咽道，「爸爸？」
頭頂上，又一根木椽掉了下來，濺出橘黃色的火花。一股像從熔爐里衝出的熱浪向他們捲來。火花濺在她的皮膚上，像閃亮、飢不擇食的小蟲。
但這似乎給了她邁步的理由。她再一次走向梯子，把手搭在梯子的橫木上停了下來。她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
你們殺害了那些馬，你們這些畜生，恰莉憤怒地想到。父親的話語又回蕩在她耳邊：如果不得不幹掉阻攔你的人，恰莉，那就殺了他們。這是一場戰爭。你要讓他們明白他們是在進行一場戰爭。
「爸爸？」她哭泣著。
奧賈伸長脖子回頭望去，想看看那小姑娘是否會追上來。如果她跟來，那麼這些人就只能自己救自己了；他本人可是要馬上爬過大門跳出去，然後逃之夭夭了。
「沒時間了。」他說，「聽著，聽著，恰莉！」
「進來。」雨鳥命令道……安迪照辦了。「現在站在那兒別動。」
「別動，恰莉。」安迪馬上說。
「是的，我保證。」雨鳥說。安迪突然徹底明白了：他的謊言的強大力量，他所有的謊言。
恐懼像爆炸產生的火焰驀地攫住了他。有一陣子，他全身肌肉僵硬，緊張得呼吸困難，更不要說呼喊求救。
「爸爸一一一」「現在走吧．別等這裏的一切都炸上天。……
剎那間，似乎有一股狂風在撕扯著雨鳥的衣服——和他後面的卡普——只是一股狂風而已。但被撕扯的並不只是衣服；還有肉體本身。先是被撕碎。像羊脂一樣融化，接著就被從已經燃燒。變黑。炭化的骨頭上捲走。
現在大約有十來號人正在翻越電網的大門。奧賈托起的那女人已經爬到了頂上。她翻過電網，尖叫一聲摔在了地上。門太高了一有九英尺高。那女人因為落地姿勢不對，摔斷了胳膊。
馬廄外的人們停頓了一下，接著又繼續向前推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