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房間里再次安靜下來，我慶幸西蒙非常識趣地沒把我的「小把戲」講出來。他把擔憂放在心底，讓我很過意不去。但他的到來也讓我比起初稍微冷靜了一些，我撫摩著隱隱發疼的嘴唇，又聯想到了之前和那個金髮男人的「交鋒」。大致回憶過他的每一句話，我似乎能從中發現不少新的東西，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當然可以。」他把字條兒夾進錢包里，跟我告別。
輕微的碰觸只是一種暗示，但他好象沒有意識到我的反感，反而目不轉睛地看著我，非常輕柔地在我耳邊低語：「真討厭你這個人啊！為什麼你始終能保持『高貴』的表情呢？即使你這麼地恨我，可是你還是彬彬有禮。」
「啊，早上好，伯爵大人。」他轉過身，笑著回應我，「我沒想過能接到您的邀請，儘管我很期望。」
「是的，是這樣。」金髮的男人露出狡黠的笑容，「至少現在是。」
我連忙放下杯子，打開門：「有什麼事嗎，媽媽。」
「謝謝你的關心，我會的。」我掏出紙寫了張便條，「對了，你能幫我把這個帶給下面的門房老菲利普嗎？我得讓他重新安排明天的演員接待事宜了。」
我使勁推搡他，卻沒起到絲毫作用！他朝我壓下來，滾燙的雙唇落在我的臉上，蓋住我的嘴，用一種食肉獸才有的力道咬著我！我的胃部劇烈地抽搐起來，幾乎要窒息！當他的另一隻手開始拉扯我的衣服時，我抬起腿狠狠地朝他踹過去！
「謝謝。」母親站起來，「請你們繼續聊吧，我做了一些點心，希望您能喜歡。」
「唔……」他悶哼了一聲，卻反而更加用力地把我摁在地上，「好極了！伯爵大人！好極了！我喜歡您這個樣子！」
波特曼少校的手扣在我的後腦上，強迫我看著他，那對湛藍的眼睛彷彿要燃燒起來似的！
少校的臉色有些難看，但他並沒有發作，只是和我聊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我很奇怪他居然完全沒提那天晚上的謀殺，只是對法國的一些民俗和習慣有興趣，再來便是對我母親的餡餅讚不絕口。這種輕鬆的氣氛簡直和平時來拜訪問候的普通朋友沒什麼區別。
「多利奧小姐，請您替我送菲利普先生出去好嗎？」我盡量漫不經心地吩咐到，然後朝客廳走過去。
「媽媽，您怎麼下來了？」我輕輕地扶她在沙發上坐下來，「這位波特曼少校只是來詢問我一些事情，您不用擔心。」
波特曼少校在化妝鏡前整理散亂的儀容，然後撈起帽子戴上。
「太感謝了。」我連忙接過來，「請一定轉達我的謝意，我明白要看到納粹內部的人事檔案是非常困難的，真是給他添麻煩了。」
「早上好，伯爵先生。」他站起來，脫下帽子朝我ｒｅａd.９9cｓｗ•ｃoｍ行了個禮，「打攪您休息了，不過您上次吩咐的事情我已經辦好了。」
「夏爾特，夏爾特」他壓低了聲音呼喚我的名字，「你知道嗎？有時候你的表情簡直會讓我發瘋！」
「這是我的副官貝爾肯中士。」
「那麼您得小心別讓我咬掉您的舌頭！」
我不自然地咳嗽了兩聲，注意和這個人拉出一點距離。但是身子剛朝側面退了一些，他就像蛇一樣纏了上來，掛在胸前的鐵十字勳章碰到我的襯衫，溫熱的呼吸竟然讓我覺得有一絲惶恐。
我的朋友手裡提著公文包，額頭上有些細微的汗珠兒，他朝外面掃了一眼，快步走進來：「德國人把我們叫過來了，說是劇院里發生了謀殺！」
我聳聳肩：「我什麼也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得看他們的調查結果。」
現在我的心裏在為另一件事情憂心，迫不及待地躲進書房后，我掏出幾分鐘前悄悄揣進口袋中的東西——
他飛快地望了望樓梯地方向，笑著點點頭。
一
「安泰即將倒下，不要小看海格利斯的力量！Ergo tace！（拉丁文：這麼說，不要講出去！）」
我從她手裡接過那盤溫熱的點心來到客廳里，頭髮花白的守門人正在沙發上等我，他誠實的面孔和那套樸素卻整潔的外套讓人想起了屬於過去的禮節和風度。
嗜血的藍眼睛在燃燒，而我現在才發現以前他把自己的真面目掩飾得有多好！
「我會很享受這個過程的！」
這輕柔的質問讓我們不約而同地仰起了頭，我有些擔心地站了起來，看著一臉鎮靜的母親慢慢走下樓。
好在波特曼少校不久之後便決定結束這次訪問。
該死的，這個人還真是無孔不入，隨時隨地都來影響我的心情。我轉身看著鏡子里又紅又腫的嘴唇，掏出手巾使勁地擦了幾下，還是覺得噁心之極，渾身每個毛孔都不自在。今天晚上回去我得好好洗個澡，把牙刷乾淨。
「還是這個時候的您最可愛。」波特曼少校拍拍制服上的灰塵，望著我，「瞧瞧您的表情，真是活力充沛啊！」
「請告訴大家不用擔心，他們到現在為止沒拿出任何證據，我估計是沒有什麼新發現。」
我該為此高興嗎？
「當然了，他是瓦爾葉泰劇院的門房。」我很平穩地回答到，「他來告訴我這幾天演員們的接待變動情況。」
「我相信您。」他笑笑，「那麼我先走了，戴斯先生那裡還需要我傳個信兒呢。」
「我樂意聽從您的吩咐，夫人。」
「我太愛您了，媽媽。」我吻了吻她的臉頰，迫不及待地抓起一片放進嘴裏，「您知道嗎，每次我吃著您做的東西都會由衷九-九-藏-書地感謝上帝讓我成為您的孩子。」
那個金髮的混蛋正背著雙手站在窗邊欣賞我母親新載的雛菊花，而貝爾肯中士則機械地立在一旁。
是的，我看出來了！
二
我討厭這樣跟他閑聊，但是又不能趕他走。這個人不會無緣無故地跑到這裏來，還帶著副官，可他這麼不正經地東拉西扯讓我很難套出話。我瞪著他，看著他悠閑萬分地靠在對面的沙發上。
冰冷的語調讓停在我唇上的手指僵了一下，慢慢收了回去。
門外傳來的聲音打斷了我對待嘴唇的粗魯動作，我連忙把手巾放回口袋裡。
如果說稍微正常一些的就是一直沉默著的貝爾肯中士，他始終保持著一種陰鬱的表情，什麼話也不說，好象他的任務就是在少校身邊當個完美的陪襯。我一直覺得他的存在過於古怪，但是哪裡不對勁又很難說出來。
我冷笑了一聲；他心血來潮的遊戲差點讓我戳瞎他的眼睛！
我站了起來沒理睬他，只是正了正弄歪的領帶：哼，被瘋狗咬過一次，早就免疫了！
「我也一樣感恩，親愛的。」她撫摩著我的臉，朝樓下抬了抬下巴，「快去吧，好象是很重要的事呢。」
「我萬分榮幸，夫人。」
西蒙閉上嘴，轉了轉眼珠：「哦……哦……是的，應該是的。那麼你沒事吧，我看見士兵在外面盤問演員呢！」
「是嗎……」少校輕飄飄地說了一句，收回自己的目光。
「您好，先生。」她向波特曼少校伸出手，「我是夏爾特的母親，瑪格麗特·德·諾多瓦伯爵夫人。」
「謝謝。」
母親望著他們鑽進汽車，漸漸開遠，對我皺起了眉頭：「這個人從頭到尾都在笑，包括我故意說那些話的時候。夏爾特，他不是個好惹的對手。」
我讚揚他是匹辛勤的老馬，然後把整盤的餡餅都送給他，他樂呵呵地接受了。就在我們站起身準備出去的時候，多利奧小姐敲響了書房的門：「伯爵大人，您在嗎？羅斯托克·馮·波特曼少校來訪……」
那是不可能的，劊子手！
母親捧著一小盤點心站在外面，淡金色的頭髮在日光中泛著美麗的光彩：「有位先生來找你，就在樓下。」
於是客廳里的三個男人不約而同地站起來目送她款款離去，當這個端莊慈祥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那頭的時候，波特曼少校意味深長地看著我：「您有一個了不起的母親啊，伯爵大人。」
「哦，我剛剛烤了一些奶油餡餅，我猜你或許願意嘗嘗。」她微笑著展示她的傑作。
無賴！
「非常感謝。」母親卻優雅地笑了，「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夏爾特要是再出什麼事我會很難過的。但是我也明白我的兒子是個非常善良的人九_九_藏_書，如果沒有人陷害或者脅迫他，他不會做出出格的事。而一旦有這樣的情況發生，您知道，一個母親會不計任何代價來保護自己的孩子……相信您明白這個，少校先生。您不會讓我失望吧？」
德國人並沒有從我們這裏得到什麼有用的線索。他們花了很大的時間來訊問劇院方面的人，但沒有一個人值得懷疑，所以我們不過是得到通知把《華倫沙夫人》停演並且在近期不能離開巴黎罷了。至於因為證件不齊而被帶走的那些人，則在拘留了幾天之後被放了出來；因為「有人」很快的把劇院里事捅給了報社，蓋世太保和黨衛隊想用無辜的人抵罪顯然會激起民眾的憤怒。於是他們加緊了對抵抗組織的清查，但與此同時，早有準備的戰士們像機警的鼴鼠一樣固守著自己的秘密崗位，沒讓他們抓住比以往更多的線索。
如果是在一年前我或許會像他說的那樣立刻給予反擊，但是現在的我知道對於這樣惡意的挑釁該怎樣辦——
「媽媽……」
波特曼少校的眼睛里露出了意外的神色，隨即大度地攤開雙手：「當然，我甚至願意和伯爵大人成為朋友。」
該死的！
我僵了幾秒鐘，很快把那幾張紙藏進書架里，示意菲利普不要慌張：「你是來告訴我演員們的接待安排，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那要多謝您的磨練！」我有些厭倦地朝房門那邊偏了偏頭：「少校先生，如果您沒有別的事了，我想一個人呆會兒。」
「我也剛剛經歷了一場『可怕』的訊問！」我無奈地攤開雙手，「他們今晚大概會搞到深更半夜，你和拉豐如果被允許離開的話就趕快走吧，告訴我母親今天我或許暫時不回去了。」
「所以我才停止了近期來的動作大的行動，蟄伏一段時間比較好。可惜的是那天沒能把皮埃爾·伯尼解決掉，看樣子以後還要辛苦一次呢！」我用輕鬆的語調說到，「菲利普，你和其他人都自然一些，不用緊張。除了那天晚上的盤問，德國人都沒再上門，這說明他們沒把懷疑目標放到劇院里的人身上，這正是我們計劃好的。」
「那麼，尊敬的少校先生，趁您還沒吐，趕快離我遠點兒吧！」
他點點頭，收起一閃而過的驚慌，和我一起走出去。
「為了逼我低頭還勉為其難地讓您幹這種事，太委屈了！」
「看來您還有其他的客人。」他敏銳地注視著菲利普的背影，「我覺得有些眼熟。」
「你最好給我住手！少校先生！」我摸索著手腕內側的小刀，開始咬牙切齒地威脅，「我如果現在叫起來會怎麼樣？門外的士兵會立刻衝進來，然後發現他們的長官趴在一個男人身上！那您就等著下半輩子蹲監獄吧！」
「好了，伯爵大人。」他再次變回了那副英挺的九_九_藏_書軍官模樣，「希望您別把剛才的玩笑放在心上。」
「我還以為您又要來帶我走呢！少校先生，我覺得我們並不是那種可以相互拜訪的關係。」
這時多利奧小姐領著菲利普穿過客廳從另一頭的側門出去了。
「我明白，媽媽。」
我暗地裡皺起了眉頭；說實話，我一點也不希望母親和這個人有什麼接觸，誰知道他的腦子裡又會想出怎樣的計策呢？
「這樣啊……可您叫安德烈來說一聲就行了，不用特地跑一趟。」
我一邊告訴母親我會很謹慎，一邊把她送回了房間。
「哦，哦！」他笑得更加開心了，接著飛快地在我臉上吻了一下，突然鬆開我站了起來！
「如果您能成為夏爾特的朋友，那麼我隨時歡迎您。」
「關係？恩，或許應該多改善啊。」他彎起幅度優美的嘴唇笑到。
西蒙的臉色很不好看：「夏爾特，難道你……」
波特曼少校臨走前塞在我手裡的是一張薄薄的紙片兒，只有幾公分長，展開后，上面是漂亮的法文手寫體：
「夏爾特，你在嗎？」
當一起惡性謀殺發生以後，調查者和被懷疑對象在房間里進行這樣的對話未免太奇怪了！
「歡迎您。」
「是的，我在裏面。西蒙嗎？進來吧。」
「但是死的人是德國來的，他們一定會非常重視！」
把門關上以後，我輕輕撥下了反鎖的鐵栓，然後把盤子放在書桌上：「好了，菲利普，現在可以說了。」
門關上的那一刻，我抓起一個杯子砰地擲碎在上面。
「少校先生，您有什麼事嗎？」我毫不客氣地招呼到，「我不記得自己邀請過您。」
「謝謝你，菲利普」我高興地朝他做了個手勢，「來吧，咱們到書房去談，我還要向你推薦我母親的奶油餡餅。」
我暗暗鬆了口氣，但是緊接著一個有力的擁抱卻把我死死地嵌進了那個人的懷裡。我的心猛地沉下去了……
我母親並沒生氣：「我知道去年他和您之間有些摩擦，但是現在已經澄清了。我想您不是一個容易記恨的人，對嗎？」
他用戲劇般優雅的動作緩緩拉開了門，又回頭沖我頑皮地眨眨左眼：「不管怎麼樣，伯爵大人，您好象變了不少，而我很高興能和您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開始較量。」
一個硬硬的薄片兒卡進了我的指縫中。
「哦，我們正在這附近調查一些事情，所以特地來看看您。」
西蒙點點頭，憂心忡忡叮囑我不要跟德國人發生正面衝突。
「是的。」我自豪地笑了笑，「我以此為榮。」
「日安，夫人。」那個混蛋立刻換上了一副文質彬彬的面孔，恭敬地行了吻手禮，「我得說，您是我見過的最迷人的一位女士。」
「好主意！」他笑起來，「那麼也讓你的朋友們知道，你被一個納粹強|暴了！這樣不吃虧吧https://read.99csw.com！」
波特曼少校把目光轉向我：「這得看您的了，伯爵大人。」他主動伸出手，「打攪了，再見。」
「再見了，希望我們很快能再見面。」金髮軍官戴上他的帽子，笑嘻嘻地轉身離去，身後跟著那位酒紅色頭髮的副官。
「哦，那樣也不錯……恩，知道嗎？其實我更願意看到你憤怒，你失控，你高聲大叫！這才是面對仇人的正常反映，而你現在這個樣子——」他粗糙的大手突然撫上我的臉，沿著鼻樑慢慢滑到了我的嘴唇上，「——你這個樣子，虛偽得讓人噁心。」
「您不認為您靠得太近了嗎，少校？」我皺著眉頭想要推開他。
我本分地呆在家裡，饒有興趣地靜觀事態發展。
他曖昧不清的姿勢令我隱隱感覺到一種壓迫，某種情緒在空氣中一觸即燃，我從他的表情上嗅出了肉|欲的味道！他想甩掉所有文明的外殼，一點兒也不打算掩飾自己野獸的本能嗎？這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她微笑著拍拍我的手，看著波特曼少校：「先生，我希望夏爾特沒給你們添麻煩，他只是一個守法的公民。」
「您要調查的東西都在這裏。」他從貼身的口袋裡掏出幾張疊得很小的紙，「勒內先生說他能查到的只有這麼多，希望能對您有所幫助。」
「夏爾特，」樓梯上突然傳來了母親的聲音，「為什麼不給客人來點咖啡呢？」
羅斯托克·馮·波特曼少校，或許我真的有必要再深入地了解你。
菲利普保證他一定把話帶到，同時向我詢問起前兩天事情：「不知道這幾天德國人會不會來找您的麻煩，如果發現什麼端倪您就非常危險！」
德國人氣得發瘋，像沒頭蒼蠅似的滿大街地亂竄，巡邏的士兵增加了不少，還有便衣警察。我在琴房的窗口上端著咖啡，看觀察他們的一舉一動，很高興地發現他們的偵察能力並沒比以前進步多少。
我錯愕地愣住了，手指停在剛剛摸到的鋒利的刀刃上！
儘管有些不情願，我還是握住了他的手——
他並不介意我一臉的譏諷，若無其事地揮了揮手：「哦，看來我的擔心是多餘的。您的恢復能力比我想象的還要強。」
「夏爾特，你在裏面嗎？」門口傳來了一個柔和動聽的聲音。
我的皮膚彷彿被螞蟻爬過似的一陣陣發麻！
「謝謝您的款待，夫人。」他在門口禮貌地向我母親告別，「真希望我還能有這樣的口福。」
「那我是不是應該給你幾拳，再拿把刀殺了你？」我冷笑到；這個人盡說寫無聊的話。
「當然了。」他舉起雙手笑了笑，「我也已經玩夠了，非常感謝您。」
我請他坐下，然後開門見山地詢問他的來意。
「是的，就在表演的時候發生的。」我把臉稍稍側過去了一點兒，「柏林來的特派員死了，皮埃爾·伯尼受了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