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樣做吧，現在趕緊找其他工作——這句話差點從喉嚨里蹦出來。

「聽說你寫小說？」這麼說完，他又看向只野。

「他們當然支持我了。」

「這樣啊。」光男有些失望。即便同為公司職員，人與人也不同。

我還是希望你兩邊同時做呀——光男把真心話咽了回去。

「但是，收入不光這些。對於我們剛起步的作家來說，除了書的版稅之外，雜誌的稿費也很重要。稿費是按照每頁四百字的稿紙頁數來換算的。我的話，每頁四千元左右。」

「啊，原來是這樣。」

只野的視線回到光男身上。

對於這個問題，不管在哪個書店，店員的反應都差不多：「《虛無僧偵探早非》熱賣過一陣子，但隨後就不太樂觀了。唐傘懺悔具備此前的作家都沒有的魅力，他的書越讀越有意思，但有點讓人發狂。不過總而言之，我認為他是個有才華的人，再加上在業界備受矚目，應該過不了多久就能大賣吧。」

「電腦程序設計員。」

「最後那個機關，您沒發現吧？」元子回應道。

「我想是擔心的。他們甚至曾經問我需不需要匯錢過來。」

只野口若懸河。光男獃獃地注視著他的嘴角，想說點什麼，卻找不到合適的字眼。

然而，也不全是糟糕的事。光男為了尋找唐傘懺悔的書，向書店的店員打聽過。出人意料的是，他們read.99csw.com一半以上都知道唐傘的名字，並且熱心地把光男帶到擺放有《虛無僧偵探早非》文庫本的地方。

「我父母住在神奈川的厚木。父親以前是上班族，前年退休了，現在務農。」只野流利地回答。

邦子終於端著托盤走了過來，托盤上的碟子里盛著水果。

其實，昨晚光男給秀之打了電話，想讓他作陪。誰知秀之冷淡地拒絕了，說：「怎麼能讓大哥出場呢？」

但是，光男根本沒有資格詆毀妻子，因為他自己只讀了幾頁就放棄了，從開頭第一行就無法理解。

對方冷不丁地來了這麼一招，自己彷彿挨了一拳。光男霎時感到頭暈目眩。

「請您儘管問好了，不用客氣。」只野投來真摯的目光。

「這個人的書賣得好嗎？」

「啊？」

「須和先生，」只野再次叫道，「以上就是我的經濟實力。不過，這隻是現階段的情況。我會讓這個數字繼續增長的。所以，」只野使勁收了下下巴，繼續說道，「請允許我和元子以結婚為前提進行交往。」

「那你不會接受了吧……」

實際上，為了今天這次見面，光男去轉過幾家大型書店。他想確認唐傘懺悔是什麼水平的作家。

「嗯，好吧，那個，我沒有反對的意思。」他聲音顫抖，「總之，你們好好考慮下吧。」總算勉勉強強擠出這麼一句。

九九藏書「對了，唐傘懺悔這個筆名真有趣啊。是不是有什麼來歷？」

「這表達了我對讀者的心情，因為我用詭計騙他們嘛。」

「他們不擔心嗎？那個……收入方面。」

「那份工作已經……」

「我拒絕了。」只野笑著回答，「要是需要他們匯錢來，我早找其他工作了。」

還問這種無所謂的事！光男抖起腿來。

「哦——那懺悔呢？」

光男用眼角的餘光捕捉到元子的臉色瞬間大變。恐怕過後會被她抱怨，那也沒辦法。

無論誰說起來，大意都是有部分人為之發狂啦，深受核心書迷歡迎啦。沒有一個人給出負面評價，至少，書店店員們似乎普遍肯定他的才華。

「哎呀，這個，那個……」他語無倫次，說不出話來。

「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了，等回過神來，我已經很想寫小說了，於是試著寫了部小說去應徵新人獎，沒想到竟獲了獎。人生，真是難以捉摸的東西呀。」只野無憂無慮地笑了。看著那張臉，光男猜測他應該不是個壞人。

當然？光男大失所望。他們為什麼不說「做份更普通的工作」？

只野微微歪了歪頭。「這個……算是順其自然吧。」

「按到目前為止的業績，六十頁左右的短篇小說我三個月可以寫一篇。按一年來算，就是二百四十頁，乘以稿費每頁四千元，是九十六萬元。這個數加上九*九*藏*書先前的單行本版稅二百五十二萬元，合計三百四十八萬元。這就是我現在的年收入。當然了，還要扣除稅金，到手的會更低一些。」

這種狀況令光男越發不安起來。不放在店裡，當然連賣出去的機會也沒有。換句話說，不就相當於賺不到錢，收入等於零嗎？

光男大傷腦筋。有才華，但現在還沒賣起來——這該怎麼評價才好呢？他甚至覺得，反過來也好啊。如果是沒有才華，但書暢銷，起碼能讓他安心。

「剛才我說的是最起碼的數。畢竟你父親想知道的，是我至少能賺多少嘛。」只野用冷靜的口吻說。

「爸爸，」元子開了口，「您沒有什麼事想問六郎的嗎？」

「只野可是個好小伙，您跟他聊聊就知道了。」秀之撂下這麼一句就掛了電話。

話題難以繼續。邦子還在切水果，光男感覺她似乎比平時花了更多的時間。

「廣告公司，不過是個很小的公司。」

猛地回到現實中，邦子正在對只野問這問那。譬如「肉和魚，你喜歡哪一種」等等，全是些無關痛癢的廢話。你問點要緊的好不好！他憋著一肚子火。

「只野先生的小說，我拜讀過了，《虛無僧偵探早非》非常有意思呢。」邦子一邊給大家分水果一邊說。

「辭掉了。因為兩邊同時做很辛苦。」

光男輕輕地乾咳了兩聲。只野一語中的。

「噢，你rｅad.９９cｓｗ.cｏm父親原來是公司職員啊？」如此一來就有話可聊了，光男心想。「是什麼樣的公司呀？」

所有書店擺的只有唐傘的處|女作《虛無僧偵探早非》的文庫本。除此以外，還有幾家書店的書架上放著三個月前出版的單行本。不過，把唐傘的書置於醒目位置平鋪展示的店一家都沒有。

「那是灸英社給的價吧？不是還有公司給五千元嘛。單行本的冊數也是，之前還印過八千冊呀。」元子在旁邊說。

晴空萬里的周日下午，只野六郎來到了須和家。看到對方身穿藏青色西裝、打著領帶的模樣，光男暫且鬆了口氣。他還擔心，如果對方穿著稀奇古怪的衣服出現，不知要怎麼辦才好。只野站得筆直，禮貌地低下頭說「我是只野六郎」，這也讓光男心生好感。

於是，他試著這樣問：

「呃，沒有什麼特別想問的……」他反覆摩挲著手中空空如也的茶杯。

「爸爸，求您了。」元子說。

光男落下視線，放好茶杯，嘆了口氣。

「不挺好的嘛，對吧？」邦子輕率地徵求光男的同意。

「你為什麼想成為小說家呢？」

「須和先生。」只野突然轉為嚴肅的表情，後背挺得筆直，眼睛里蘊含著認真的光芒，「我打算，今後每年至少出版兩本單行本。我的書，基本上是一本一千八百元左右。我拿到的份額，是百分之十，也就是一百八十元。httｐs://ｒead•９9csw•ｃom問題是冊數，現在還停留在七千冊左右。一百八十元乘以七千，是一百二十六萬元。因為是兩冊，剛才的數字要翻倍，就是二百五十二萬元，這是我靠單行本一年能得到的收入。如果冊數減少，收入也會相應地減少，但我會努力不讓這種情況發生。」

他們隔著餐桌面對面坐了下來。元子坐在只野旁邊。邦子端上紅茶以後，立即又去了廚房，光男只得擔當交談的主力。閑聊了一會兒，光男就從只野的父母開始問了起來。

「一點沒發現。到最後的最後，真是大吃一驚。」邦子按著胸口。

演戲都不會！光男在心中暗罵。邦子的確讀了只野的作品，但發牢騷說「根本看不懂是什麼意思」。

光男把茶杯拉到跟前，可裏面已經空了。

「在當小說家之前是……」

聽著他流利的陳述，光男推測，估計是他事先計算好，早已把數字記到了腦子裡。看來他為人誠實，元子大概也是被這一點吸引。

「那個，只野，」光男在一旁聽得心焦，插嘴進來，「對於你做小說家，你的父母有沒有說什麼？」

「我的小說中，詭計是生命線，所以想把筆名里加入『機關』這個詞。查找了很多資料之後，我發現『唐傘』從前是叫『karakuri傘』的。於是，略作推敲便決定用唐傘這個姓了。」

「是的。」女兒的戀人迎著他的目光回答，聲音鏗鏘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