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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西郊村 第四節

第一章 西郊村

第四節

黃江水還是不放心,他想了想,打開大門走了出去。外面真的空無一人。他又跑到正房窗戶下,仔細聆聽。伴隨著細碎的雨聲,他聽到了陳麻子夫婦響亮的鼾聲,看來他們也睡死了。他仍有些踹踹不安,剛才,他的確在窗戶後面,看到了一個人影子。
這是黃江水的寶庫,租下這房子時,他第一時間在這裏挖了個坑。以便藏匿那些來不及處理的贓物。
黃江水主動和陳麻子打招呼:「麻子哥,起來啦。」
「這幾天都這樣。」陳麻子舉起酒杯,抬頭,壞笑地望著黃江水,「怎麼,這次出去掙了不少吧?」
黃江水不想再說下去了,尷尬地笑了笑,轉身又進了屋子。
不過,讓他決定租下來的主要原因,還是因為房東——一個很貪錢的人。
可若是一個人什麼都不在乎了,你也就拿不住他了。慶幸的是,這世上的人都有奢望和貪慾。就像黃江水的房東。
黃江水租房子時說好了的,陳麻子夫婦要管他飯。
黃江水沒有正面回答:「麻子哥,以後睡覺還是小心為妙,記得鎖上院子大門。」
「動靜?」聽到這話,陳麻子臉一蹦,「沒啊,怎麼,你昨晚聽到院子里有動靜?」
黃江水沒客氣,他真的有點餓了,幾步走過去,坐下來:「那我就不客氣了,麻子哥。」
黃江水的心顫了一下,不知是不是這悲涼的戲曲攪亂了他的心,他忽然想起了今天在車上做的那個夢。那個漂浮在水面中的女人,笑嘻嘻地對他說:「其實,我一直跟著你……」
黃江水苦笑:「人死也要死個安穩嘛。」
當初,黃江水來這裏求租時,一眼就看上了這個房子。
一物降一物嘛。
現實的世界和夢中一樣,只是很安詳,沒有疑神疑鬼的詭譎感。
「江水,回來啦。」陳麻子揮著蒲扇一般的大手,「還沒吃飯吧,來來來,咱哥倆喝一個。」
https://read.99csw.com中午的時候,黃江水聽到陳麻子在院子里喊他,他懶懶地走了出去,涼棚下,陳麻子正端著一盤炒菜心往桌子上擺。見他出來,又招呼他:「來,兄弟,吃午飯了。」
黃江水冷冷地笑了笑,沒再說話。
黃江水拉上窗帘,又到大門旁試探性地推了推門,看一看門是否鎖死。確定一切安全穩妥之後,他才向牆角走去。
有人曾經說過,我什麼人都不怕、都不擔心,但我唯一忌憚的就是無所求的人。這句話真的是太有道理了,這世界上最最堅固的不是銅頭鐵臂,而是無欲無求、簡簡單單。有慾望的人,你可以通過填滿他的慾望來控制他,他喜歡美女,你就給他美女,他喜歡錢,你就給他錢……
「找著了?」黃江水聽上了癮。
躡手躡腳地靠到窗戶根下,黃江水撩起窗帘一角,向外窺去。
陳麻子點頭:「找著了,這不今天結婚嘛。聽說,之前找了個風水先生,費了好多勁,才在北方找了那麼個男的。也是剛死不久,好像是上弔死的。家也是農村的,二十四歲。那邊人也信這個,一聽就同意了,算是上門女婿。總之,是費了老鼻子勁兒了,也不知道圖個什麼。」
不一會兒,陳麻子老婆便端著一盤炒雞蛋和花生米走了出來,對黃江水客氣地笑了笑,便自己鑽進屋子裡看電視去了,剩下他們兩個男人在涼棚下邊喝邊吃。院子里立刻顯得有些冷清,這小院雖然不是很大,但只有他們三個人住,一到晚上,便清冷得讓人心裏發慌。
黃江水拍了拍手上的余土,放心大胆地向村子里走去。就在他剛剛消失在村口小道的瞬間,那些高粱地又開始摩挲不止,像是集體說著悄悄話一般。
「誰?」黃江水沒有怕,大聲吼了起來。
黃江水下意識地望了一眼,是他左邊的高粱地。
西九_九_藏_書牆腳處立著一隻大瓮,黑色的,陶制,很沉很重。黃江水小心翼翼地環抱住那隻大瓮,輕輕地用力,盡量減少挪動時發出的聲響,一點一點將那隻大瓮向旁邊滾去。終於,大瓮挪開了,裸|露出黑褐色的方磚。他蹲下身來,緩緩撬開兩塊方磚。
黃江水心不在焉地坐下,吃了一口菜,這才注意到,陳麻子老婆不在,他問:「麻子哥,嫂子哪去了?」
陳麻子:「死人安穩了,可盡給活人找不安穩。」
黃江水租住的小屋是個類似北京四合院的小院子,院子里一共有四間房子,東南西北各一間。他住西屋。此外,小院的主人很乾凈,把小院規劃得很好,整潔、舒適。院子里種滿了各色花卉,高的矮的,像個花園。
「恩,結婚。女兒出嫁。」陳麻子喝完酒,又給黃江水倒上,忽而壓低聲音,「是結陰親,你聽說過嗎?就是死人和死人結婚。前陣子,她表姐女兒出了車禍,腦袋都給撞折了,當場死亡。二十九歲的老姑娘了,連個婚都沒結就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黃江水醒了。他先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窗戶上掛著絲絲縷縷的水珠,天空墨一般黑,看樣子雨還在下。他又看了看牆上的掛鐘,大概深夜三點多了。他這才躡手躡腳地下了床,走到窗戶旁,探頭往正房望了一眼,正房的燈都黑著。小院子里空無一人。
「什麼信不信的。」陳麻子撇了撇嘴,「要我說,人都死了,還結什麼婚,可姑娘她娘不幹啊,非說她閨女給她託夢了,說得可嚇人了。說什麼,大晚上的頂著個血肉模糊的腦袋敲她房門去了,一個勁地說她一個人在底下孤單,讓她娘給她找個男人。」
陳麻子吐著嘴裏的沫子,點頭:「嗯,你也起得挺早的,一會兒一塊吃早飯啊。」
「你到底聽到什麼動靜了?」陳麻子也開始擔心了,他害怕招來小偷偷read.99csw.com走他家東西,「該不會是招來小偷了吧?」
外面並不黑,銀子一般的月光灑在小院子里,樹木花草一眼即及。
走到那條溝渠時,黃江水還特意停下來看了一眼,那水很混很臟,別說女人的倒影,連他自己的都看不見。他搖頭晃腦地笑了兩聲,繼續朝家裡走。這時候,旁邊的高粱地突然響了起來,沒有風,它自己「嘩啦嘩啦」的響了起來。
所以,房租雖然貴了點,但黃江水也算拿錢買了個安穩,因著陳麻子夫婦從來不過問他的私事。
其中,有一隻很漂亮很厚重的金鐲子,大概有六厘米寬、三厘米厚,造型有些古樸,看上去很像少數民族婦女佩帶的那種傳統首飾,掂在手心,分量十足,若是在商店裡公然出售,少說也要上萬了。黃江水有些日子沒有觸摸這些固體金錢了。他慢慢地將那隻金鐲子舉在了手裡,在手電筒下仔細欣賞。
空氣中猛地飄來了聲音,是女人唱戲的聲音,不知是哪家的夜貓子不睡覺,大晚上的放戲聽。聲音雖然很輕,但在暗夜下尤為清晰,那似乎是一出很悲哀的戲,女子的聲音格外悲切,哭哭啼啼、長長短短,聽上去甚是鬼魅。
晚飯過後,就下起了雨。陳麻子鑽進正房,和老婆一起看電視去了。黃江水也鑽進了自己的小屋中。由於許久沒有回來,再加上陰天下雨,小屋裡有些發霉的味道。連床上的被褥都潮乎乎的。他不在乎這個,脫了衣服,趴在床上,倒頭便睡。
房東叫陳麻子,微胖,臉上長滿了坑坑窪窪的麻子,是個土生土長的西郊村民,四十多歲,無子,只有一個從外地娶來的老婆。他老婆和他一樣都很愛錢,兩口子最大的樂趣就是關上大門數錢玩。
黃江水看得出來,陳麻子不信這些鬼神之事,也就乖乖閉嘴了。
黃江水點了點頭,這事也不是沒聽說過,但還是有些好奇:「九-九-藏-書麻子哥,你們這還信這個?」
那扇老舊的大門,在雷雨聲中被緩慢推啟,外面是狹長的衚衕。黃江水探頭看了一眼,衚衕里沒人,往左看是深邃的黑,往右看依舊是深邃的黑。就在他要縮回頭去的時候,他發現了一些端倪——是腳印,在泥濘的小道上,赫然印著一溜腳印。
洞很黑,也很深。黃江水打開了袖珍手電筒,將手電筒叼在嘴裏,慢騰騰地從裏面抱出了一個包袱,輕巧地放在自己膝前,解開了包袱皮。屋子裡頃刻之間晃過一絲亮光,是包袱里的金屬散射而出的。那都是一些金器首飾,耳環、戒指、項鏈,無所不有。
「幫忙去了。」陳麻子喝了一口燒酒,辣得舌頭直顫,「去她表姐家了,她表姐家今天辦喜事。」
前面是鞋印,後面是一個小坑窪——這明顯是女人的高跟鞋印。
陳麻子轉頭對廚房喊,「老婆,再炒倆菜來。」
整個夜,在黃江水看來,都變得詭異起來。
陳麻子看了看天,說:「看樣子,今天要下雨了。」
飛快地關上了大門后,黃江水小跑著回到了房間。將房門重新鎖死後,他將包袱又小心謹慎地放回了坑裡,鋪上方磚,挪回大瓮,這才回頭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那一刻,他驀地感到了一股殺意,一種凶兆,或者說,是一種不妙的預感。
黃江水夾起一塊嬌嫩的雞蛋,送到嘴裏,也看了看天:「恩,今天天不好。」
黃江水抱著包袱,站在院子里,有些進退兩難。最後,他決定打開院子大門看一看。
「結婚?」
外面的雨下得更凶了,突然,打了一個雷。黃江水嚇了一跳,差一點丟掉手裡的金鐲子,回頭望向窗戶,白色的窗帘後面,一個黑影忽閃一下飄了過去。有人!他手忙腳亂地將首飾塞回包袱里,慌亂之中緊緊抱在懷裡。
陳麻子拍了拍黃江水的肩膀:「兄弟,幹什麼這麼緊張。我雖然一直不read.99csw.com知道你是幹什麼的,但我看得出來,你是個掙大錢的主兒。你放心,我沒別的意思,你就算是殺人放火也和我沒關係。」
黃江水被這個夢嚇住了,但畢竟夢只是夢,很快,他就走了出來。醒來的時候,車已經到站了,從車窗望出去,外面一片昏暗,只能看到遠處村子里星星點點的燈火和大片大片一望無際的高粱地。他晃了晃僵疼的脖子,走下了車。
方磚下是一個洞,是黃江水早就挖好的洞。
黃江水勉強笑了笑,打開水龍頭,蹲在陳麻子身邊洗臉,他一邊洗一邊問:「麻子哥,昨天晚上你和我嫂子聽沒聽見院子里有什麼動靜?」
高粱地停止了波動,沒人回應。黃江水有點生氣了,他順手撿起旁邊的一塊石頭,瞄準方位,一甩手丟了進去。石頭很快沒進了高粱地里,依舊無人回應,倒是驚起了一群不知名的大鳥。這個時節,高粱剛剛成熟,鮮美甜膩的嫩高粱,常會招來一些動物,不足為奇。
「你什麼意思?」黃江水警惕地問,心裏琢磨著,難道這個陳麻子知道自己是幹什麼的了。
他們租房子的唯一原則,就是房租越多越好,只要你出得起房祖,哪怕你是殺人犯他們也懶得管。
由於這件事,在之後接近黎明的幾個小時內,黃江水再也沒有閉上眼睛。直到天亮,外面傳來陳麻子夫婦說話的聲音,它才走出房間。院子里,陳麻子正在刷牙,廚房煙筒里冒著白色的炊煙,她老婆正在做早飯。
黃江水的眼裡也閃過一絲亮光,這些東西若都能賣出去,能值不少錢呢。他一樣一樣地拿出來,擦拭、觀賞、盤算著……
黃江水推開小院大門的時候,正趕上晚飯時間,院子里飄散著濃郁的菜香氣,他一進門就看到陳麻子正坐在正房門前的涼棚下,就著兩盤小菜和酒,喝得臉紅紅的,見到黃江水回來了,顯得有些意外,但馬上就熱情地招呼他過來一起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