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半夢半醒間黃江水感到有一隻手在自己身上遊走，很涼很冰。他一個激靈，睜開了眼睛——是林林。

兩個人閑聊著將這頓飯湊合了過去。入夜後「好再來」開始躁動起來，各式各樣的男人們走進這裏尋求慰藉，尋求溫暖，尋求歡樂。林林出去招呼生意去了，屋子裡只剩下了黃江水一個人。屋子空了，天擦黑了，他一個人孤獨地坐在床頭，忽然覺得那個女子又出現了。

「真的決定送回去？」林林面有不甘，「這麼多首飾，值不少錢呢。」

「哼。」林林立刻變了臉，「姓黃的，你什麼意思，怕我要你的東西？」

黃江水搖頭：「不是我捨不得給你，是留給你就是害了你。」

「我？」林林撅起嘴巴，「我這輩子是打死不嫁人的。」

「怎麼了？」林林媚笑地望著黃江水，手還是不老實，很快就摸到了黃江水手裡的提包上，「這是什麼？上床睡覺還抱著個包裹，裏面是什麼寶貝啊？」

「那你是什麼意思？」

黃江九-九-藏-書水一把奪過林林手裡的戒指，大把大把地往包里塞：「你別多問了。」

白天沒什麼生意，「好再來」的大門緊鎖著，黃江水敲開門后，林林一臉睡意地瞪了他一眼，扭著屁股又進了房間繼續睡。黃江水將卧室大門鎖死，提著提包有些不知如何處理，索性抱著包也躺在了床上。昨晚沒睡好，他有點困了。

捧起一件，林林目不轉睛地問：「這……這些哪來的？」

林林終於閉上了嘴巴。她轉身打開了身旁的電視機，電視機里正在播放新聞，一幢新型公寓即將在開發區落成，這是市裡的重點項目，專為高層次人群設計的樓中樓公寓。一群衣裝鮮亮的老闆和政府官員正在剪裁，場面頗為隆重。

「送回去。」

黃江水忙將窗戶關好：「沒什麼。」看到林林正在翻箱倒櫃地找衣服，「怎麼，要出去？」

小巷裡空無一人，一陣冷風拂面而來，如同淤積了千年寒冰似的冷冽。黃江水朝左看一看，黑乎乎地望不見盡read.99csw.com頭，向右看一看，依舊黑糊糊地望不見盡頭。這還是他第一次如此認真的觀察「好再來」的背後，他突然感到這地方很恐怖。

林林對這話題似乎很感興趣，笑了：「你啊，做夢去吧，有家也沒人願意跟你。」

那天入夜時，黃江水無可奈何地將這些天的遭遇告訴了他的紅顏知己。林林聽后一直沒有說話，她端坐在床頭，一直盯著那個包，似乎在思考什麼。夕陽斜照，映襯著她的身子，緋紅一片，光華燦爛，好像完全變了個人似的。

這是林林房間唯一的一個窗戶，平時白天黑夜都拉著窗帘，因為外面沒有什麼風景，只有一條空蕩窄仄的小衚衕。衚衕對面是高大的樓房牆壁，像遮陽的帽子一般，擋住了白天的陽光和夜晚的月光，將這條小巷變成了一個不毛之地。

林林不高興了：「你什麼意思？大中午的，你說來就來，說睡就睡，老娘不要錢陪你，你當我是什麼？你老婆啊！一個破包問問你，你還上勁了。告訴你htｔps://read•99csｗ•ｃom老娘男人一大把，要錢有錢，要權有權，不稀罕你這麼個沒用的梁上君子，趕緊抱著你的寶貝給我滾！」

「不是……」

突然發覺，其實每樣東西都有人難以察覺的黑暗。

「行了。」黃江水拍了拍林林，「我也有點捨不得，可我不想冒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等我回頭再做筆大買賣，你想要什麼首飾，我買給你就是了。」

人如此，動物，如此，就連傢具房子都是如此，像影子似的黑，像影子似的讓人難以捕捉。將那些陰暗面、不願示人面、古怪面、怪癖面，都一一藏在裏面。沒人能逃脫，沒人能躲避，沒人能擺脫掉那長長的影子。

黃江水坐了起來，徑直來到後窗口。

人都是這樣，想得多了就有些感傷，想得太過長遠了就覺得生活無望。

林林又不語了，低頭吃了幾口飯，忍不住又說：「要不，送回去幾件，留下幾件。就當為我，我長這麼大也沒見過這麼多首飾。」

屋子裡的聲音很是嘈雜，有男人女人放浪rｅad.99csw•ｃｏm的笑聲，有打情罵俏地嬉鬧聲。可黃江水一點也聽不進去，他總覺得有一種怪異的聲音避開了這些雜聲，正在一點一點像他靠近。那是女人鞋跟敲擊地面的聲音。

黃江水拉開窗帘，打開窗戶，向外望去。

吃飯時林林突然問黃江水：「你打算怎麼辦？」

「你……」林林徹底被這話激怒了，一腳就把黃江水從床上踢了下來，「滾，趕緊滾，白眼狼！」

「嗯。」林林拿起一件綠色的連衣裙在鏡子前比劃了一下，迅速套上，「我今天晚上可能回來晚，你別等我了啊。」說完，跑了出去。

林林深沉地望著黃江水，面無表情：「你給我說明白了。」

那天，下車之後，黃江水先去了「好再來」。

黃江水冷不丁地滾下床，摔得滿眼金星，爬起來看到林林正目瞪口呆地望著地板。地板上，包開了，裏面的包裹也翻了出來，撒了一地的真金白銀，撒了一地的無限誘惑。林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像一隻無聲的野獸，默默地走下床，坐在那一地金燦燦的九*九*藏*書首飾邊上。

黃江水望著林林消失在門口，有些失落，有些想笑。這就是他們的生活，這就是一個小偷和一個妓|女如出一轍的生活。無可奈何地生活在黑暗中，生活在別人的施捨中，比起那些光鮮靚麗的白領、銀領、金領，他們一輩子都是下下人。

「我可提醒你啊，這包里的東西你最好別碰！」

後背，忽然傳來林林的聲音：「江水，你看什麼呢？」

「我……我說了怕你害怕。」黃江水尷尬地望著林林。

黃江水藉機轉移了話題，他不想林林繼續惦記著那些首飾：「什麼時候，我也能安個家啊。」

黃江水將包裹在懷裡：「你別管。」

「你不就願意跟我嗎？」

「再值錢也沒我的命值錢。」

林林皺起眉頭：「江水，你真的相信這世上有那種東西？你真的相信那老頭的話？我覺得有點玄、有點假。我長這麼大，還從沒見過什麼鬼啊神啊，我覺得那東西都是騙人的。我就不信你把這東西留下真的能出什麼事，大不了趕緊轉手銷出去就是了。還回去，實在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