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引著他走出圖書館，她引著他穿過馬路，她引著他走進公園，步入地鐵站……

或者，也可以說是提醒。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暗暗警告和提醒他終止這種調查行為。黃江水的腦袋又開始高速運轉了，靜謐的報刊館再一次出現在他眼前，那個「花裙子」，那雙高跟鞋，現在想來好像一切都過於湊巧了。

這世界上太多東西、太多人和物，太容易上當了。

失望像無止境的黑夜一般佔領他。

黃江水傻了。女人詫異地望著黃江水：「你有事嗎？」

黃江水不想死，可身體無法動彈分毫，他努力張開嘴想要向「花裙子」求救，可什麼都說不出來，喉嚨里如同塞了一團棉花，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他用盡全力挪動了一下身子，求助似的望向「花裙子」，他看到「花裙子」很輕蔑地撇了撇嘴角，轉身走掉了。

不知是不是出現了幻hｔtps://reaｄ.９9csｗ.cｏm覺，黃江水竟然看到「花裙子」在笑，很陰險、很邪惡地對著他笑。

四周依然很靜，地鐵站里的人都死了一般。那個小男孩看了看黃江水，也面無表情地跑掉了。

黃江水想到這裡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他想起了那張在西郊村小黑屋裡看到的紙臉，他終於想明白了點什麼。

就好像，呈現眼前的是彎曲不定的曲線，實際上那僅僅是簡單的直線。

黃江水越想越慌，他好像一下就看清了藏在了光明背後的黑暗——這一切都是預謀好的。也許，那個「花裙子」從他離開林林之後便悄悄跟上了他。她躲在他的背後，影影綽綽地粘著。穿過高架橋，穿過人行道，穿過步行街，一直跟著他來到了圖書館。

黃江水沒有死，他被地鐵站的工作人員及時發現救了上來。他醒來時已經身處九-九-藏-書醫院了，醫生告訴了他被救的整個過程，據說，是那個小孩子救了他，他跑掉之後告訴了他的媽媽，他的媽媽又及時通知了地鐵站工作人員，這才讓他免遭橫死。

一個小孩出現在他的視野里，很可愛，虎頭虎腦地。他手裡還抱著半塊奶油蛋糕，嘴角上粘著香甜的白奶油。他高高在上地站在軌道邊沿，好奇地探出小腦袋，一邊大口吃著蛋糕，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黃江水。

反應是很自然的，當黃江水的手觸到女子的肩膀時，女人回過了頭來。

黃江水歪歪扭扭地向後倒退，身體彷彿不受控制一般。

鐵軌似乎在微微顫動，傳遞著某種意味深長的死亡氣息。

黃江水感到一團強大的死氣正逐漸接近自己、控制自己。他腦袋撕裂一般疼，眼前發黑，暈了過去。

在退了大約三四步之後，黃江水的右腳落空了，他還沒反應九九藏書過來出了什麼事，整個身體已重重地向地面摔去，向地鐵軌道里摔去。他感到後背一陣酸痛，腦袋一陣嗡鳴，像是渾身都散了架似的。最後的最後，他斜眼看到了那個站在黃線后，露出半截身子的「花裙子」。

黃江水的回憶漸漸恐怖起來——他看到了「花裙子」的無數變化，在跟蹤他走進圖書館大門時她還是高鼻樑、厚嘴唇、大眼睛，可在離開報刊館的一剎，她就變成了黑皮膚、小眼睛、薄嘴唇，接著在地鐵站里，她的紅鞋子變成了綠鞋子，最後，她變成了那個小男孩。

接著，她很輕鬆地找到了那張他尋覓許久的舊報紙，然後，琵琶半遮面地離開。於是，他們的身份互相顛倒了過來，黃江水成了警察，她則成了小偷。他跟著她，她引誘著他。而他像上了鉤的一條蠢魚，不肯放棄那隻鋒利而掛著美味魚餌的鉤子。

她在用車禍、墜https://read.99csw.com軌、醫院來警告他，警告他不要再繼續查下去了。警告他，安於現狀。

於是，女人再次回過了頭去，嘟囔了一句：「神經病。」

自己或許根本就沒有跟錯目標，那個綠鞋子的女子就是「花裙子」，只不過她太善於變化了，她身上的任何東西都太善於變化了。

可黃江水完全不這樣認為，他覺得這一切都像是一場預謀良久的陰謀。他躺在床上開始回憶自己經歷的一切——圖書館、花裙子、地鐵站、奶油蛋糕、小男孩……

恍惚之間，他嗅到了一種耐人尋味的味道。

思維一旦脫離現實的控制，很容易造成一種強制性的慌張。

很快，他就從這股古怪的味道中提取出了兩個字——警告。

這時，黃江水才發現，這個女人的鞋子是綠色的，也就是說，他跟錯了人，認錯了目標。他不甘心地再次抬起頭前後左右地觀察，密集的人群中，他沒有發九-九-藏-書現另外一個「花裙子」。

黃江水垂下頭向外走。剛走了幾步，腳下突然滑了一下，他下意識地望了一眼，居然踩在了一張油膩膩的蛋糕紙上，那張紙不知是哪個淘氣的小孩子丟在地面上的，上面粘了一坨甜膩的白奶油，非常滑膩。這滑膩的白奶油讓他的身體失去了平衡。

黃江水終於站在了那個女子身後，他刻意放輕的腳步幾乎讓女子無從察覺。現在，只要他伸出手去，輕輕拍一拍女子的肩膀，他就能夠看到廬山真面目了。他屏息凝神，身體開始無法控制地抖動起來，但手還是伸了出去。

只是，這一個回頭，讓黃江水很失望——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女人。她一點也不像照片里的那個女子，甚至，和圖書館管理員所說也相差甚遠。她的臉很粗糙，黃里泛黑，她的眼睛也不大，細長的像一條縫，她的嘴唇也薄得如同兩根筷子。

「我……」黃江水不知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