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江水縮回了手，望向林林，輕輕地問：「什麼？」

黃江水覺得此時的林林很像那隻力量巨大的埃及神像，她給他出了一道謎語，一道致命謎語。黃江水不知如何作答，杵在門口傻呵呵不停地笑。

終於，她見到了他，似乎等到了答案。她激動地向林林走去，身體一點一點蔓延侵佔，逐漸融合。

不知道為什麼，黃江水的心跳得很快，不安地說：「可是我覺得你今天晚上有點不一樣？」

那晚，黃江水度過了一個異樣的夜，纏綿后他沉沉地睡著了，他真的太累了，身體累，心更累。半夜時他感到左手很疼很麻，這種感覺刺|激著他從睡夢中醒來。林林趴在他身上，還在睡，她的整個身體都壓在了黃江水的左臂上。

每天晚上子夜一過，黃江水的電話鐵定會響，雷打不動。三更半夜，他經常被電話驚醒，每一次電話響起時他都覺得那電話像一顆定時炸彈。後來每他養成了一個習慣，總要等電話響過後才能睡著。

這些簡訊對黃江水來說，就像無數只蚊子，不停地在他耳邊盤旋，攪得他心亂如麻。也許，還會在不經意間落在他身上，狠狠地吸上一口血。誰又能保證它們身上沒有攜帶致命病菌，咬上一小口就能輕易要了他的小命。

三天後，黃江水實在受不了了，他換了手機號碼，從那之後，他的手機再也沒有響過。偶爾響一次，也是移動公司的垃圾簡訊。他漸漸地平靜了，和這個世界斷絕聯繫之後，他覺得自己安全了很多。

黃江水的心都快跳出來了，他突然想起了古埃及關於獅身人面像的傳說。傳說每一個經過獅身人面像的人類，都要猜它出的謎語，猜對了就可以過去，猜錯了，它會一口吞掉你，連個骨頭渣九-九-藏-書子都不剩。

黃江水從林林胳膊下滑出來，利落地穿衣服。林林的臉猛地垮了下來，生氣地瞪著黃江水：「你有什麼事非要大晚上回去？你不是答應陪我一個晚上的嗎？還有，你不要鐲子了嗎？我說好了，明天早上就給你。」

外面的世界很黑、很靜。

「可是……」

不是有那麼一句話嘛——但凡是有生命的，都是兇猛恐怖的。這個世界總是充滿危機。

每一個人的每一句話都是頗具深意的，只要你仔細聽、仔細思考，都能讀出一些與眾不同，恐懼、欣喜、慌張、希望，往往就存在於一句話之中，只是很少有人細微地去觀察聆聽，因為很少有人把一句話當成事。

黃江水打了個冷顫，忽然壓低聲音問：「我問你，你最近覺不覺得林林有點反常？」

……

江水，你去了哪裡？

「你是不是覺得我今天有些不一樣？」

林林的臉上籠了一層陰影：「江水，你……」

黃江水的腦子正亂著，隨口說：「嗯。」

江水，我好想你！

獸|欲佔了上風，一切都不在是疑問了，兩個人纏繞在一起，倒在了床上。

房間里的窗戶沒關，一陣風吹了進來，窗帘在風的鼓動下，一下一下地飄舞著。

林林緩緩扭動著脖子，視線對準黃江水：「江水，再陪我一個晚上好嗎？」

這時，林林又說話了：「為什麼？為什麼你那麼討厭我？」

黃江水想不明白，他的手已經失去了知覺。他想抽出手來，剛剛挪了一下，目光就定住了。

關機的結果是電話改成了簡訊。每天早晨起來，只要一開手機，裏面幾乎都被林林的簡訊塞爆了。

「怎麼了。」女人好奇地拉住黃江水，「看你這死人模樣，見鬼了？」

「林林ｒｅaｄ•９９csw.coｍ。」黃江水緩和了語氣，「你到底怎麼了？你是不是遇到什麼難事了？」

黃江水不敢抗命，他哆哆嗦嗦地靠近了林林，在她臉上輕輕親了一口，轉身奪路而逃。出了「好再來」，他的嘴都發麻了，好像剛剛親的不是一個活色生香的女子，而是一張塗滿顏色的紙片子，還是那種散發著煙火味的紙片子。

黃江水覺得要出大事了，而這事是他無法扭轉的。他慌了，想要叫醒林林卻不敢。他伸手去夠床頭的檯燈，「啪」的一下，屋裡有了光線。大概是動作太大，林林也醒了。她揉著惺忪的睡眼，茫然地望著黃江水。

黃江水沉默了，他知道自己的判斷十有八九是正確的——林林被髒東西纏上了。

江水，你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黃江水感到有點冷，林林的話變成了一隻一隻的蟲子，在他身上來來回回地爬，從手臂上爬到前胸，從前胸爬到大腿，又從大腿爬到後背上，毛乎乎地讓他渾身不舒服。

女人根本不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望著黃江水匆匆離去的背景，不屑地罵了一句：「神經病！」

「就一個晚上！」林林打斷黃江水，「只要你陪我一個晚上，明天一早我就把鐲子給你。好嗎？」

「你……什麼意思？」黃江水覺得這句話很不合時宜。

黃江水腦中浮現出無數張詭異的畫面，他看到那隻金鐲子在夜色下散發著幽幽的綠光，他看到林林一個人在房間里盯著鐲子發獃，他看到張美麗又出現了，她站在林林的身後，如影隨形。她跟著林林去商場、網吧，也跟著林林回家……

「沒……沒什麼。」黃江水結結巴巴地笑道，「我想起我還有點事，得走了。」

那些簡訊很意味深長。

她好像在rｅaｄ•9９ｃsｗ.cｏm等什麼。

黃江水說著已穿好了衣服，他恨不得立刻飛離這個該死的鬼地方。他提著褲子向大門口走去，剛到大門口，又被林林叫住了：「等等！」這句話像命令一般，他乖乖地站在門口不敢動了。微微回頭，很假似的對著林林笑。

「江水，天還早呢，你開燈幹什麼啊？」

林林睡得很沉，只微微移動了一下腦袋，繼續囈語：「江水，你真的不想和我在一起嗎？我等你等了這麼久……這麼久……」

和女人分手的時候，黃江水說：「你最好離林林遠點，她已經不是她了。」

「什麼？」黃江水怯怯地問道。

那個花枝招展的女人見了黃江水，笑呵呵地和他打招呼：「嗨！大帥哥，又來找林林啊。」

黃江水的半截身子都僵硬了，他好像忽然間明白了什麼，他看了看那個鐲子，又看了看林林，漸漸地看出了一絲熟悉。這種熟悉是恐懼的來源。了解端倪之後，他想到了一個恐怖電影里常用的詞——附身！

這個「我」字剛剛出口，林林的嘴已經貼了上去，它像吸塵器一般緊緊吸住了黃江水，堵住了他所有的疑問。隨之而來的是她的手，冰涼如蛇一般的手靈活地鑽進了黃江水的衣服里，撩撥著黃江水男人的慾望。那感覺舒服極了，不一會兒，黃江水就妥協了。

江水，你是不是怕我？

於是，她對他說：「你真的這麼討厭我嗎？」

林林嚴肅地盯著黃江水，忽而莞爾一笑，又變了一張臉，和善地伸出雙手，朝向黃江水：「過來，給我一個吻你再走好嗎？」

再後來，黃江水乾脆關機。

黃江水一路殺回了賓館，簡單收拾了下東西就結賬離開了。他不想讓林林找到他。他在僻靜的地方重新租了一間小屋，決定躲避https://read.99csw.com林林。可事實正如他所想的一樣，那天離開「好再來」后，林林的電話一直不斷。

「可是什麼？」林林忽閃著兩隻大眼睛，柔情而曖昧。

這聲音很輕，但在安靜的夜晚依然清晰。

「反常？」女人抬起下巴，想了想，「好像是有點反常。這幾天她不知道是怎麼了，不接客，也不出房間。有時半夜經過她房間時，經常聽到她一個人在屋子裡傻笑，瘋瘋癲癲地，不知道在樂什麼，要不就是發獃。」

他想把林林叫醒。

黃江水跟著林林又回到「好再來」。一進屋，黃江水就迫不及待地讓林林把鐲子交出來。林林不語，坐在椅子上望著天花板發獃，一邊發獃一邊悠長地嘆氣，滿臉凄楚。他有點不解，繼續催促道：「鐲子呢，鐲子在哪？」

江水，我找你找你好苦啊！

林林淺淺地笑：「我哪裡不一樣了？你說。」她說著，將一張臉伸向黃江水。

黃江水哪還顧得上什麼鐲子，他要鐲子的目的無非是遠離恐懼，可現在恐懼就近在眼前：「鐲子？啊！那個……那個回頭我再來拿吧。」

這句話是有道理的，千萬別小看任何一種東西，哪怕再渺小，也可能給你帶來滅頂之災。

「真的。」

那一刻，黃江水再一次緊張起來，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並非出現了錯覺，林林今晚的確不同以往。

林林那隻摟著黃江水脖子的手突然緊了緊，然後，她說話了：「不要……」

是那隻金鐲子，不知何時林林又把它戴在了手腕上，金黃色的鐲子襯托著她潔白無瑕的肌膚，很配。她是什麼時候取出來戴在手腕上的？黃江水不知道。他伸出右手，慢慢向那隻鐲子靠近，想要觸碰一下。

那只是夢話，林林並沒有回應。但令黃江水驚訝的是，林林居然九*九*藏*書在哭。她閉著眸子，兩行咸澀的淚水順著臉頰傾斜而下，滑落在黃江水的胸膛上，涼颼颼的，冷風一吹，變得冰透透地，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我想讓你在這間小屋裡陪我一個晚上，就我們兩個人。」林林的語氣很軟很棉，帶著幾分祈求。

「你……」

在回賓館的路上，黃江水遇到了林林的同事，他們很熟。

林林搖頭，笑著向黃江水靠過來，坐在他身邊：「我什麼事都沒有，只是想讓你陪一陪我。」

「真的？」

黃江水咽了口唾沫，伸手輕輕在林林身上推了推：「林林，林林……」

黃江水向後縮了縮腦袋：「我……」

黃江水望著睡夢中的林林，那種熟悉而陌生的複雜感覺再一次襲上心頭。是的，的的確確有哪裡不一樣，哪怕是剛才在床上，林林的舉動也很異樣，以前的林林很奔放很熱情很主動，可這次她好像變成了一位羞澀少女，懵懂無知。

兩張臉幾乎要貼在一起，黃江水觀察著林林，是啊，他也說不出林林哪裡不一樣，那張臉還是林林的，這個身體還是林林的，沒什麼變化。人們不是都說女人是善變的嘛，女人心，海底針，男人永遠都不懂女人的心思。

江水，你想我了嗎？

有人說，最恐怖的事並非大半夜遇鬼，而是你根本就不清楚那是人還是鬼。有的時候，想要一個人恐懼是很簡單的，就像人的睡眠，隆隆雷聲響徹天邊時，你可能會睡得很安穩，它影響不了什麼，可一隻蚊子在你耳邊嗡嗡作響，反而睡不著了。

黃江水的整個身子開始發麻了。林林的語氣完全變了，變得柔而詭，變得陌生，似乎躺在他身邊的女人根本不是林林，僅僅只是一個披著人皮的畫皮女鬼。他感到屋子裡的陰氣濃重起來，身上這個女人陰氣森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