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直到下月初，都把論文冠上老師的名字印刷，分英語和日語兩種。再由我帶上印好的論文去美國、歐洲轉一圈，讓海外研究者看看，如果爭取到支持，就邀請他們參加預定下月二十一日舉行的江戶美術協會大會——當天也會招待報社和雜誌社。論文會在會上正式發表，老師的演講結束後由受邀的海外研究者表示支持，最終形成經大會共同認可的形式。雜誌社本來就是我們這邊兒的人，不可能唱反調。明年三月左右再以老師的名義出版昌榮的畫集，其中摻混上寫樂版畫——」

「呃？」

「就算有個萬一，學說沒能成立，對你的波士頓之旅也沒有任何影響呢。」吉村一口咬定。

（幹嗎叫我出來，總不會專程來擠對吧？）津田鬱悶不已。

「呃，你也不用道歉，這也是沒辦法。不過你也理解老師的心情吧？老師比誰都熱愛寫樂，好不容易弄清了他的身份，如果像之前的九九藏書學說就那樣曇花一現，打擊得有多大。當然，由你發表完全沒有問題，不過寫樂之謎要是因此落得個半吊子的下場，你就得負全責。」

（手法真齷齪！）

「貌似都決定讓你去波士頓了吧？」

——你當然就更不行了。

「有力量能跟他們對抗的，眼下就只有老師而已。」

（幹嗎突然提到波士頓？）

津田自然深有感觸，卻從沒想過會從吉村嘴裏聽到這番話。要知道，這是為了發家致富爽快地拋棄大學的男人。

「老師對你這等器重，自然會全力捍衛你的研究成果。」

「是嗎……」昨天白天津田才將剛完成的七十頁論文送至西島家。

（都做好如此長遠的計劃了嗎……）

（原來如此，各人看問題的角度都不一樣。）

中午過後，吉村給研究所去了電話，津田依言動身前往位於吉祥寺的咖啡館。抵達時，吉村的咖啡已經見底。津田在對面落座，吉村又點https://read.99csw.com了第二杯。

「十分抱歉。」

津田無言以對。

「話是這麼說——」

「假如沒有師生關係，就能站在公平的立場進行聲援，老師也大為苦惱啊。」

「昨晚我在老師家裡拜讀了論文。」吉村一臉複雜地起了頭。

「你還太年輕，在浮世繪界只是個菜鳥，沒人會認真聽你發表意見，要想批判也易如反掌，而且是跟學說無關的批判——擅長這手的傢伙，愛好會裡要多少有多少。更別說你是老師的學生，光這就足夠煽動他們對付你。研究成果要是因為無關的理由被抹殺，當然全是你的責任。」

吉村話中有話。

吉村終於點破核心。

「怎麼說也不至於吧……而且吉村前輩肯定壓得住場。」

「擇優而行嘛。只要說是由老師發現，雜誌報紙的報道肯定鋪天蓋地，這樣『寫樂=昌榮』說就會成為學界的定論。對你而言，這才是最大的成果吧。」

吉村緊盯著津ｒｅad.99cｓｗ.coｍ田，續道：「你雖然暫居幕後，但翻年出版的昌榮畫集會以合作研究者形式署上你的名字，絕對不會虧待你。換了你孤軍奮戰，肯定走不到這一步。怎麼樣，說到這份兒上你總沒意見了吧？」

津田頗為詫異，吉村從不曾這樣客客氣氣跟津田說話。「可是由你出面發表，還缺了些魄力。」

津田啞然。

津田很不痛快。

十一月十二日。

「照你的說法，大會上是以老師的個人名義——」

「哪兒能啊，憑我還沒法駕馭寫樂。」

「想想你的根本目的是什麼——或許該強調『從研究者的立場』，更方便你理解吧。」吉村冷不丁換上了沉穩的語氣，「老實說，憑一己之力撼動世界當然很誘人吧？不過研究跟政治不一樣，擁有力量並非為了發大財——不管以什麼形式，只要自己相信的學說能被更多人接受，對研究者而言就是最大的喜悅，對吧？」

雖然窩火，但吉村這話確實在理。也正九-九-藏-書因為心頭有這層擔心，津田最初才準備把功勞讓給西島。津田的內心再次動搖，一想到如此重大的發現或許會因為微不足道的理由被抹殺，他就難受得要命。

「有什麼計劃？」

津田並沒有考慮到這一步。

「你獲得了重大發現，西島門生全都認可，但我們同樣不希望你的成果被踐踏。對研究者而言，比起計較由誰發表，眼下的當務之急是讓全世界承認這一學說。如果由你發表，我和老師當然都會聲援，可是得花上多少年才能被學界接受？首先，必須讓學說一點點滲透，過程雖不起眼卻很耗時間……也沒什麼不好，就交給我想辦法吧，保准不花半年就讓它成為定說。」

「換作是我也難負重任啊，偏就有那麼些人嫉妒老師的力量。愛好會的傢伙肯定會說些有的沒的，想方設法把我弄垮。我一垮，昌榮說自然也跟著消失，他們那幫人才不關心寫樂到底是誰呢。」

津田忍不住怒道：「為什麼我就不行？」

「htｔｐs://ｒeａｄ.９９ｃｓｗ•ｃｏm寫樂就是昌榮，我認可這點。確實挑不出問題，又有畫集這項決定性證據。」

「跟小孩子玩兒水槍一樣，就算射擊也沒有任何影響。雖然有老師撐腰，但畢竟只是學生的觀點。而且大家都認為老師聲援學生是理所當然，其中的分量就會打折扣。還會被浮世繪愛好會那幫人嚼舌根，說老師根本不認同，只是賣面子幫著宣傳造勢。」

「老師也真不夠意思，一點兒都沒提你在做那種調查。」吉村滿嘴不痛快。

「之前一切都還不明朗……」

從昨天的對話就能看出西島的態度。當時他清楚表示「我必須做好萬全準備把昌榮推上舞台」，津田佯裝不知，想必西島在他告辭后就叫去了吉村。

「你與其半途而廢地拋下攤子飛去波士頓，遠不如頂著合作研究者的頭銜光榮赴任，為你自己著想也該分秒必爭吧。」

「真是那樣，好不容易的發現說不定只會當作新假說收場。可是這回絕對不能隨隨便便就算了，老師可是深懷信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