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終曲 崩落 第五十一章 羅琳

終曲 崩落

第五十一章 羅琳

「因為他講的話,在我的錄音帶裏面……」
我吞了口口水,有點擔心他看到我們的私密時刻做的事,他可能被嚇到了。
「解釋多一點給我聽,我不懂……」
我太難受了,只能閉上嘴,不想繼續說話,決定聚集剩下的一點勇氣,想個聰明的辦法來救亞瑟。我在他耳邊說了那些話,得給他一個躲藏的信號,即使逃離這個惡魔的機會很渺茫,還是必須一試,但是要怎麼確定明天或晚一點,當他出來的時候不要被抓到……我一秒也不相信拉茲洛會放過他,這對他而言太冒險了……我覺得自己好凄慘,又無能,又氣得快瘋了……絕望到達最高點時,我對著拉茲洛大吼,要讓我的小男孩跑去藏起來,趁現在還不太晚,我祈禱著他能明白,把我的叫聲當成捉迷藏開始的信號……「混蛋!王八蛋!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們!」
「那鑰匙是怎麼回到你手上的?羅琳,你騙我,我可不是昨天才出生的(意為:我沒那麼天真)——」
「有一天我從運動場搭校車回來,看見拉茲洛從百萬富翁別墅那裡出來。」
我放下樂器,站起來想安撫他,但是他摔上門出去。我向亞瑟解釋,說拉茲洛有一次在音樂會裡出了錯,從此之後他就非常痛恨出錯,同時我聽到他打開門又關上門,然後在房子里像個瘋子一樣發飆。我繼續跟亞瑟講話,讓他不要擔心,一邊思考要怎麼收拾這件事,稍後拉茲洛回來了,一個字都不說,直接坐在我旁邊。
「原來如此!你們故意的……你們想要讓我出錯!你知道些什麼吧?對,就是你!」
「我把錄音機放在你的床邊,你知道的,就暗中按下錄音鍵,像我在學校時做的那樣。」
「溫柔的羅琳生氣了。請記住,我並沒有針對你個人。」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小男孩,他的媽媽是農人,而且很愛他。他們很窮,有一年冬天很冷,媽媽連續好幾次去偷東西,這樣他們才有飯吃;小男孩也幫著媽媽偷竊,因為他很矮小,很容易就可以溜進雞舍,從果園的籬笆下鑽過。偷竊是很不好的行為,有一天,領主的士兵到農場來逮捕媽媽跟小男孩,那個時代的小偷不管是男人、女人還是小孩,都要被判刑,當作警戒,媽媽很害怕,嚇得跪在隊長腳下哀求。
我把手放到門把上,轉動門把,心跳得更快,「門鎖起來了……拉茲洛,鑰匙在哪裡?」
「請插入晶元。」
「你說什麼?逃了?太荒謬了,別傻了,我全都關起來了……」
「沒……沒事,我就來。」
那個時候,我為什麼沒去拿手機呢?
「你從頭到尾都在誑我,亞瑟還在這個房子里,我知道!」
「我不敢嗎……」
「馬丁叫你跟我講的就是這些惡作劇?」
「你早有預謀,巫婆!現在,告訴我他在哪裡?不然,我發誓一找到他就會殺了他,他的小命就在你手中了!」
「我什麼也沒做,真的。這樣說吧,他在安寧之中,並且有絕妙天籟陪伴,某一天一定會……不過我也不知道,真的,哈哈哈。」
「你做了什麼事,亞瑟?」
「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個音樂會,記得吧?」
「羅琳,你不要逼我!」
「阿特曼……也是你?」
「我不想講的,是馬丁星期三的時候叫我跟你講,但是我忘記了,所以……」
「羅琳,我可以讓你叫一叫,這樣他肯定會跑出來。」
「你不在這個世界上……幸福,拉茲洛,永遠不要忘記……比什麼都重要……比紐約……為了下一場音樂會……」
「你在胡說什麼?鑰匙剛剛在房間里,你又沒有一個人走出房門!」
「嗯,什麼事?」
「我……我在想不知道有沒有給小榛足夠的水,你不覺得應該去看一下嗎?」
「閉嘴,你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原諒你……」
「你得讓我們走,拉茲洛,然後到一家專門醫院去接受治療——」
「跟亞瑟一起坐在第一排……我當然記得——」
「我常常看到拉茲洛用電腦工作,你都在看書,之類的事……」
我怕極了。今天晚上發生了一件完全無法想象的恐怖事件,我不知道自己還剩幾個小時或是幾分鐘,只能趁這個時間把事件的轉變寫出來,尤其是拉茲洛·杜馬的真面目。我會試著把這本筆記藏起來,這樣也許在他之外的人可以看得到……雖然無濟於事,但是此刻我又能做什麼?如果不強迫自己做些什麼的話,如何能不陷入絕望,直到最後時刻都保持尊嚴,在我的小男孩面前不至於崩潰呢?
「百萬富翁別墅?」
亞瑟開始發現有什麼不對勁,他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我,我儘力用最自然的方式回應他,又不至於露出馬腳。
「然九九藏書後呢?」
亞瑟驚訝地看著我,但是沒有回答。我離開我的小男孩,跟著拉茲洛走,他在我身後把門關上,真相的時刻接近了,我的小男孩還在這個惡魔的爪牙之下時,我絕對不會輕舉妄動,剛剛那則寓言已經說得再清楚不過。我擔心的是對第二個信息該做何解釋,當我們進了房間后,拉茲洛鎖上門,開始脫衣服。
「好,我懂了,所以你就當間諜觀察我們在房間里做什麼?太妙了,那你看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
「嗯?」
我吞了一口口水,不慌不忙地轉身,「好吧,沒關係,我陪亞瑟去睡覺。」
就在現在這個時候,我可能寫下此生最後的幾行字,對一個教師來說還真是諷刺……我決定再度大吼大叫直到他回來,利用他似乎對我抱有的一點抑制心理,他也許不敢殺我,他想把我帶到懸崖邊,逼我自殺。如果在那之前他沒找到亞瑟的話,那就幫我的小男孩爭取了一點時間,至少還是有一絲得救的希望,否則……如果我的小男孩在旁邊的話,我跳得下去嗎?答案只有神知道,至於我,我要開始行動了,我找到一個可以藏筆記的地方,在熨斗的盒子里……如果我們都死了,幾天之後也許會有打掃的人來,就會發現這些解釋我們最後時刻的字句,解開真相,儘管希望很渺茫……我熱愛過生命、歷史、音樂跟兩個男人,其中一個是可怕的殺人兇手。我還有個帶著圓眼鏡、溫柔滿溢又調皮的小男孩,真是精彩的人生啊……
我思考著要採取什麼行動,告訴亞瑟,讓他趁我擋住拉茲洛時試著逃跑……這樣不會讓他更擔心嗎?他知道要怎麼做嗎?不行,這個方法不好,房子的大門鎖著,窗戶外面的窗遮都是關起來的,連客廳都一樣,對他而言太難打開了。我敢打賭拉茲洛一定從房子內外把出入口都封起來,而且做了各種預防,讓我跟亞瑟都逃不出去,如果他就是報紙上講的那個殺了十多個人的兇手,一定預先為各種可能做了準備。我得想一個更好的主意,我傾身向亞瑟,抓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悄聲說:「不要出聲,仔細聽好,今天晚上努力不要睡覺,如果你聽到我大叫的話,那就表示我開始玩一個夜間捉迷藏遊戲。這是個驚喜,我沒跟拉茲洛講。我大叫的話,你就上樓去找個最隱密的地方躲起來。記得上次聖誕節時,你已經在這間房子四處探險過了?你躲在最最隱密的地方不要動,要躲好,不要出來讓拉茲洛看到。我想你說對了,他在晚上會變得有點像食死徒,所以絕對不能讓他找到。如果今天我沒叫的話,那我們明天再來玩,不要擔心。」
「才不。你也會超出最後一個八度音的Do……跟其他人一樣……你,我會帶著你跟亞瑟到懸崖邊散個步,如同寓言所說,你會乖乖聽話,不然……懂了吧,羅琳,你聽懂了吧?」
「我叫他把門重新鎖上,然後把鑰匙從門下面的縫滑進來,越遠越好……這樣你才不會起疑,我也可以試試運氣……可惜沒成功。」
「還有……」
接下來是哭聲。
「你輸了,拉茲洛,他現在安全了。我不想恐嚇你,不過現在輪到你逃命了,這個房子不久之後就會有人來了。」
「你要對亞瑟做什麼?我知道你也會殺了他,如果他看到我被你殺死,他一定會說出去的。」
「羅琳,你還是沒聽懂。」
我咬著嘴唇直到出血,才不會忍不住大叫出來,警告亞瑟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藏好。我猜他應該完全了解了,也許還聽到我剛剛在房間里喊的一些話。我情願讓拉茲洛保持懷疑,認為我有可能把亞瑟放出去,鑰匙緊緊抓在我的手中,期待它至少可以讓我的說法更加可信。
「不是啦,不是這個……」
「媽媽,那是因為他覺得拉茲洛說了些奇怪的事,我讓你聽。」他沒問我的意見,就把錄音機從枕頭下拿出來,按下按鈕。
「54個,從一開始,十年來……我的成功就是因他們而來,這些陪伴我的受害人。我可以念出所有人的名字,一個一個說給你聽,有關他們最後的一刻,以及他們讓我所創作出來的曲目。以前我什麼都不是,沒人要聽我演奏,我的聲音如此安靜……自從我開始殺人之後,我開始被世人所知,名聲也隨之而來,這一切我都已寫下了,羅琳。我不是唯一的一個,很多歷史上偉大的演奏家跟我有相同的經歷……」
「要。」
「我已經把門都關起來了,而且天已經黑了,你看。」
他拿著刀往前,然後停住,突然猶豫,「不可能……我對你這半小時來的一舉一動非常確定,我會把他找出來。」
https://read.99csw.com的確挺奇怪的,走路的聲音,不知所云的咕嚕聲,有時會有一兩個聽得懂的字眼跳出來,然後有一段比較清楚:
「我剛剛沒看到你彎腰,我就在你身後。」
「哇哈哈,拉茲洛,你的故事很棒啊,不過我還是有點被嚇到了。」
他們走開,當他們回到樹下時,小男孩驚駭地看到媽媽——用凳子跟繩子做成一個鞦韆,掛在一根粗大的樹枝上,她就坐在鞦韆上面。
「他一定是很煩躁,那沒什麼,我跟你解釋過他最近有點生病。」
「地板上有縫。」
「有一次我看到拉茲洛發出很奇怪的叫聲,他一邊寫東西一邊大聲講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聽著,一點也不……你聽到這個音樂了嗎?這個奏鳴曲……」
「啊……你嚇了我們一跳……我們要拿兔子給吃的……吃的給兔子!亞瑟,來!」
我在最後這句罵人的話里特別加強語氣,暗中期待亞瑟動作夠快,有時間安靜地上樓躲起來,也希望他或許可以聽到幾個字,能想各種辦法藏起來或逃出去。
「不要,晚點再說。先讓我跟亞瑟離開,我什麼都不會說,我們會試圖忘記你。」
「蒙莫朗西別墅,那裡怎麼樣了?」
「呃,其實那裡有條縫。」
「吾愛,睡吧。」
「拉茲洛,有多少?」
「不是,因為從那條縫可以看到你房間,我常常在看,而且跟馬丁講了,還有其他的事,所以他就叫我一定要跟你說,但是因為我有點害怕被你處罰,就忘了……」
燈亮了,拉茲洛站在廚房門口,黑暗中我沒看出來,他的一隻手放在腰上,另一隻則放在我肩上。他微笑著,「你們在做什麼?為什麼要噓?亞瑟說得對,我沒睡。」
「陰謀?」
拉茲洛嘎吱一聲打開房門,然後我聽到他的詛咒聲和跑步聲,他回到我這裏,在門邊輕聲說話。
「你沒看到的事可多了,可悲的變態殺手。」
幾分鐘的空白,搓揉紙張的聲音,背景里有鍵盤打字的聲音,然後又說話了:
「對。」
「好,就這些?」
「惡魔……你是個惡魔!你一直都是個……瘋子!而我居然愛過你……居然那麼相信……居然還想要拯救你,把你從消沉的抑鬱症里拉出來……我真是大錯特錯!」
然後他轉向我,隔空拋來一句話,「聽懂這個故事了?」
「對,我就是要說這個。」
「你知道嘛,就是亞歷山大那個有自己的飛機的朋友住的地方。」
「你要談什麼?我相信你已經完全明白,你一開始就全部知道了,不是嗎?這是一個陰謀。問題是,誰的?」
「拉茲洛,你病了……你得接受治療,你病得很重!」
「那我等一下用我的手機好了。」
「求求您,不要抓我的小男孩,我願意做任何事救他。」
我裝著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走向大門,「那我們就去走一小圈……」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我對你一直都是真心真意的,從一開始就是!你也知道的不是嗎?我們在一起時,難道沒有很棒的時光?」
「我永遠都不會閉嘴,聽到了嗎?你得自己殺了我……我才不會讓你得逞,在亞瑟眼前自己跳到海里!如果你想了結我,了結我們的話,你得用你的手!不然就太便宜你了……」
「在巴黎的時候,你有時不是會看到我躺在房間地上,靠近衣櫥的地方嗎?」
「馬丁怎麼會跟你房間里的縫有關係?是他弄的嗎?」
他說:
「你為什麼把門鎖起來?發生什麼事?可以解釋給我聽嗎?」
「我趁著你不注意把鑰匙從門縫塞出去,我大叫就是為了讓他離開房間,悄悄來房門口的信號,所以他拿了鑰匙,開門出去了!」
我聽到拉茲洛在一樓所有房間走過,好聲好氣叫著亞瑟,我從來沒有那麼寄望過神的存在,我整個人都在禱告,每寸皮膚、每個細胞、每一絲靈魂都祈求著我的小男孩可以獲救,在這個時候,我自己的命運無關緊要,我有個兒子要救,這讓我避免讓自己跌入絕望的深淵。
「我坐在車子里,看到喬裝的拉茲洛走在路上,我試著對他打招呼,不過我想他沒看到我。」
「我收起來了,我跟你說過,明天再說。」
「我說,讓我們離開!」
「我跟你一起去。」
他摔上門出去,再度把門鎖起來,我又開始緊張得發抖,他不會兩次都沒看到亞瑟藏匿的地點,我得製造些什麼來轉移他的注意力,不惜冒更大的險。
讓我從頭說起吧……我們在來埃特爾塔的車上唱著歌,星期四開始我就發現拉茲洛狀況特別好,他好像突然痊癒了,從卡內基廳音樂會以來6個星期的噩夢中醒覺。他回到我們剛剛搬到一起住時那幾個星read.99csw.com期的樣子,總是好心情,非常好奇,而且愛戀著我,對開始被他的陰鬱影響到的我來說,一切簡直像是神跡一樣的驚喜;亞瑟也一樣,稍稍遲疑后就決定加入歡樂三人行里,我們在車上扯著喉嚨大聲嘶叫,星期六午餐時分在奧芬巴赫的歌聲中抵達。天空下著濛濛細雨,我們的第一個下午就在屋子裡度過。亞瑟坐到壁爐邊的一張大椅子里,我收拾房間,而拉茲洛則忙著庭院里的活兒,撿枯枝、弄小榛的籠子。我們這次都住在一樓,比較溫暖。
他想摑我,不過手不自主地在半途停住,連他自己都很驚訝,開始咒罵我,然後跳到我身上讓我動彈不得,他騎在我身上,把我皮包里的東西倒出來。我緊急藏好的筆記本掉了出來,他並沒有特別注意,然後他開始近身搜索,很快就在牛仔褲口袋裡找到鑰匙,他很驚愕,「怎麼……你在哪裡拿的?」
「噓!」我嚇死了。
「你還好吧?我們繼續嗎?」
「雜碎!垃圾!鄉巴佬!我告訴你吧,亞瑟果然沒說錯,你是個食死徒,食死徒!」
「你說,是不是惡作劇了?」
「這事件跟那條縫,惡作劇就這些了。」他住口,屏住氣,我確定他還隱瞞著其他事。
「好,那仔細聽了。」
那個變態……我沒搞錯,他把室內電話關掉,把我手機的晶元卡抽走了。我們必須儘快逃離,我拖著亞瑟往門口去,伸出食指對他噓了一聲。在主走廊的盡頭,我和拉茲洛的房間燈亮著,門則半掩著。
「我已經沒有選擇……今天下午,另一個下星期四……這樣最好……真是很棒的收藏……記得那個垃圾對我做的事……這個傢伙跟他的文章,他會後悔到巴黎來度周末……」
「對,不過不是因為惡作劇,是因為拉茲洛的關係!」
我一邊思考一邊盡量不要慌張,事實上我真的很害怕,我有什麼選項?打電話、跟亞瑟開車離開,我的電話在哪裡?在我的皮包里,房子入口……拉茲洛的車鑰匙呢?我不曉得,恐怕在他的大衣口袋裡。如果他沒有對我起疑的話,我必須嘗試,我抓著我的小男孩的手慢慢走到走廊上,走廊上的燈沒開,我們輕輕地、一步一步往前,走向客廳,我和拉茲洛的房間在走廊另一頭,不需要經過就可以出門,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我的心跳得極快,每走一步都像要炸開了似的,客廳里還有一些沒燒完的柴火,星星小火的光亮讓我看得更清楚。我們走近鋼琴,稀奇的是我的皮包居然在這裏,我拿起它尋找電話,一邊祈禱希望這一切都只是個噩夢,只是我的想象力在發瘋,手指碰到電話時我鬆了口氣,我顫抖著看向電話,發現它被關機了,我在黑暗中開機,開機訊號出現以前我算著秒數。
我們走出房間,回到客廳,我趁機快速抓起皮包,他讓我走進洗衣間,那是一間沒有窗戶的小房間,然後把門鎖起來。
他沒找到亞瑟,我高興得哭了,「拉茲洛,他逃了,現在一定已經逃得很遠了。」
亞瑟把錄音帶按停,我快速思考著剛剛聽到的東西,只有一種可能……「亞瑟,跟我說,你什麼時候錄下這個的?」
「起來,女人,你跟小鬼都做了很多壞事,必須受到懲罰。不過,如果你答應不嘗試逃跑,自己解決的話,我可以饒過你的孩子。」
「縫?」
「啊!是什麼?」
「拉茲洛……我們得談談……」
「你不會白等,告訴我你叫他躲在哪裡?現在馬上說,不然我就拿你先開刀,那就不好玩了。」
回到亞瑟的房間里,拉茲洛吻了我的小男孩,我突然噁心得差點吐出來,那個混蛋一副甜蜜的樣子問亞瑟睡前要不要聽個小故事。
「對,好吧,回到巴黎時再說。」
「拉茲洛,我要知道……我想理解……你怎麼能騙我,對我說謊,什麼都瞞著我?你真的殺了那些人……為什麼?為什麼是他們?為什麼是你?」
「我不懂您在說什麼,隊長,不過我答應您。」
「因為我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所以我就……」
「你看吧,他沒睡。」亞瑟跟我說。
然後他們兩個就被士兵帶走了。走到第一棵橡樹時,隊伍停了下來,隊長給了那個可憐的女人一條繩子跟一張凳子。「你答應自己解決的,我先走開,十分鐘后回來,如果事情已經解決了的話,你兒子就不會有事,不然……」
「你、你根本完全瘋了……」
「明天是星期天,而且星期一還是假日。」
「小淘氣。這就是你的惡作劇嗎?聽好,這不是什麼太嚴重的事,但是你應該要先問過他的,我們不可以這樣偷聽別人。就這樣嗎?」
「那是2月寒假前的事,我不太記得了……啊對了九_九_藏_書,那個他下午跑出去的星期六。」
「我會對你解釋全部——」
「你在說什麼?根本沒人在彈琴!」
「好了,你起來,穿上鞋子跟我來,別發出聲音,我們要悄悄出門,拉茲洛……呃,他在睡覺,不要吵醒他。」
「不需要,我剛剛已經幫它把水槽裝滿,也給它放了三片沙拉,你們明天再去看它吧。」
亞瑟沉浸在他的書里,不太專心地聽著,我得把書拿走才能讓他去洗手準備吃晚餐。我們吃了咸餅,喝了一碗蘋果酒,決定早早上床睡覺,拉茲洛跟我說他很累,直接就到房間里去,我則帶亞瑟上床。
「對啦,總之我是說他沒有穿他平常穿的衣服,他戴了一頂帽子,穿一件很大的大衣,戴了黑手套。」
他反手打了我一巴掌,我的嘴唇流血了。我坐在床邊,絕望入侵我的神志,我開始哭泣,停不下來,我真的很恨自己這樣讓人看好戲,沒有抵抗他的勇氣。將近5分鐘里他一個字都沒說,然後他繼續:「我以為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並不特別堅持要殺你,但是你必須消失。這樣我才能活下去,才能演奏下去,才能爬上新的巔峰,挽回失去的時光。」
「你還知道什麼?告訴我,這非常重要,你應該星期三就跟我說的。」
亞瑟讀著《哈利·波特》第七集,他抓著書,也不肯把袋子放下,因為要不時打開袋子確認一下前面某一冊里的某個細節。他戴著圓眼鏡的樣子讓我覺得他好像一個考古學家,正在解讀新近發現的古文獻,看起來讓人很開心。拉茲洛帶著木頭進來,整個房子很快就瀰漫著噼啪的聲音跟樹脂燃燒時熟悉的香味,我準備了可麗餅麵糊跟熱巧克力,吃過點心后拉茲洛建議我們合奏《六弦琴奏鳴曲》,我們一直在演奏舒伯特,直到事件發生。
「羅琳,冷靜一點,想想亞瑟。」
復活節的星期天,凌晨兩點。我被關在一樓洗衣間里,門上了兩道鎖。
他垂下眼睛,「我有事要跟你說。」
我繼續說,這次大聲一點:「我們再跟農人商量看看,親親,晚安。」
「告訴我吧。」
「要知道,你的命只是暫時撿回來的。自從我們相識之後,你的每一秒鐘都是我給你的恩賜,我對你比對以前任何人都要慷慨大方。」
「不是,多少謀殺?從什麼時候開始?」
「好吧……那我先打個電話給蘇菲,我有兩三件事想跟她說。」
「真的,聽,好好聽著我的奏鳴曲,我時時刻刻都聽得到……像是一個永不停息的複合運動,包括我生命中以及職業生涯里所有重要時刻的總結,我最棒的音樂會。聽,你應該聽得到的……每一個受害者都在裏面扮演了一個角色,我欠他們每人一個新發現、一個特別的演繹,我將作品獻給他們。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們可以說是作品的守護天使,就是謀殺他們之後馬上演奏的那個曲目……德馬霍的是巴拉基列夫的《伊斯拉美》,梅內是德彪西的《阿拉貝斯克》,德·拜是穆索爾斯基的《展覽會之畫》,畢羅特是李斯特的《匈牙利狂想曲》,田中是勃拉姆斯的《韓德爾主題變奏曲》,德夏奈是巴赫的《鍵盤組曲》……還有好多……下星期我要演奏的梅西安將特別獻給約瑟夫·阿特曼。」
「那一天你就被挑上了,中選了。你逃不過的,從來就不該逃過,你已經是個死者。音樂等著你,懂嗎?它在那個10月的晚上停止,自從我愛上你,而不是殺了你之後就停了,這真是我最大的失誤。我讓全人類都跟著冒險,將近6個月以來,世界以沒有我的方式運行著,缺乏我的天分、我的才華、我的神技——就因為我太自私,也太軟弱,才會被一個郊區小教師跟她的兒子所欺騙。我讓這個神奇的天賦隱身暫停,這個諸神的禮物,我以為即使捨棄這個神聖任務要求的犧牲,我還是可以繼續當最優秀的鋼琴家……但這一天,羅琳,你就已經從人類記憶中消失了。」
「啊,那又怎樣?你在找螞蟻嗎?」
「你還是不懂,你會在他眼前自己從懸崖上跳下去,這樣他就會相信。他可以去告訴別人,所以他要跟我們一起,不過你要是敢跟他提一個字,哪怕只有一個字,他就要跟著你一起跳下去。」
「不用想試著再度迷惑我,巫婆。我已經痊癒,對你的魅力已經無感了。」
「啊,你讓馬丁聽了?更好了。馬丁管什麼閑事?」
寫著這幾行字,我的眼中充滿淚水,希望讀到這些的人,如果不是那個血腥怪物的話,請火速把這本筆記送到巴黎警察總部謝潑德警探的手上。拉茲洛,如果你是第一個看到我的手稿的人,我不知道你為我們預備的是什麼結局,不過你絕對沒九_九_藏_書辦法把勝利帶上天堂。
「晚安。」他對亞瑟說。
「親愛的羅琳,你跟你兒子在那裡暗中計謀的時候,我已經用手機跟你親愛的姐姐講過電話了。她非常親切,我跟她說你已經休息,她向你問候,說她明天還是星期一再打來……在可怕的意外之後!算你倒霉,我要去狩獵了。」
「喬裝,什麼意思?」
「亞瑟,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有什麼你沒說的嗎?」
「呃……」
「什麼?還有多少時間可以活?那要看你。」
過了一陣子,在把廚房跟浴室里每個可能的櫥子都開過,讓鋼琴作響,把窗帘弄皺移開后,拉茲洛在木頭可怕的嘎吱聲中爬上了樓梯,用一種摻了蜜似的聲音喃喃叫著我毫無概念的鳥名。我屏住呼吸,注意空氣中任何微小的震動,每秒都擔心會聽到小孩子的聲音,大叫或是笑聲……結果什麼也沒有,亞瑟做了什麼?整整十分鐘后拉茲洛下樓來,走進洗衣間跟我講話,他聽起來沒那麼有自信了,他神情威脅,垂直握著刀子。
「什麼叫做因為拉茲洛?」
「什麼?」
某個時刻,拉茲洛在鍵盤上犯了個音符的錯誤,一定是因為指頭打滑了,他轉頭用恐怖的神情看著我,像在觀察我的反應,我專心於我自己這個部分的樂譜,沒有任何特殊反應,但是拉茲洛好像突然變得很神經質,亞瑟為了聽我們演奏站了起來,顯然意識到明顯的錯誤,他用一種少見的專註盯著拉茲洛,一副沮喪的樣子,拉茲洛也看著他,但是在這永無止境的一秒鐘之後,他突然跳了起來。
「而且,蘇菲今晚一定要跟我說上話,我的手機關機,這裏的電話又不通,還有調查,馬丁全部猜到了……這些就夠多了,他們不會太晚到的。」
「對,你。跟我們的相遇,愛情,一切……只是幻影,為了要欺騙我,陷我于失敗。不過你也被自己的圈套套住了,你等得太久,10天前你還有可能出賣我,那時我不會懷疑。」
這個時候我感到有什麼溫熱的東西在肩膀上,我大叫起來。
「我想出去小繞一圈……」
「他已經睡了嗎?你為什麼要晚上穿著睡衣出門?」
「我剛剛從你那裡偷拿的,我們在房間大吼大叫的時候,我讓他出去了。」
我塞好毯子,傾身吻他的時候,他叫我,「媽媽?」
「別哭,羅琳,你當然在死後也會有榮耀的時刻。我會幫你找到一部可以與你匹配的作品,而你的死,不要懷疑,一定也會幫助我用全部的天才來演奏。不用擔心我的消沉,從紐約回來后,當我明白到失誤在哪裡后就好得多了,而且我的手指也告訴我這個插曲即將落幕,跟著你……悲劇性的死亡一起。你現在明白我對你的期待了,是吧?」
長長的一段休息之後,最後他用一種精神錯亂的聲音重複著:「奏鳴曲,奏鳴曲,奏鳴曲,奏鳴曲,奏鳴曲,奏鳴曲,奏鳴曲,奏鳴曲,奏鳴曲,奏鳴曲……」
「什麼!請記住?你聽聽!真是勇氣超群!混賬東西!膽小鬼!」
「來吧,重新開始吧!」
洗衣間離亞瑟的房間很近,等拉茲洛一出去,我就把耳朵貼在木牆上,以前所未有的誠意祈禱,希望亞瑟聽到我的叫聲,已經不在床上了。
「電話有點問題,不知道怎麼回事,明天得找人來看看。」
拉茲洛就這樣杵在那永恆的幾分鐘里,不知道要回答什麼,肯定是迷失在他黑暗的思考里,試著做些什麼。我趁機把他床頭櫃前的一把大門的鑰匙拿到手,讓它滑到口袋裡,也許會有點用……最後他終於笨重地起身,走向他的袋子,拿到床上,拿出一把刀和一條鋼製纜繩,然後看著我,「我們走吧,跟我來。」
「你不敢。」
「嗯,如果你想要的話,很抱歉,我不知道發什麼神經……來吧,吃晚餐,早點睡覺。」
「你可以留著皮包,對我來說裏面已經沒有什麼危險物品……我去找那個小的,我會跟他說要去看海上的月亮。你要裝得自然點,不然我就在你面前掐死他,明白了嗎?」
「我說過,他逃了,至少25分鐘了,他現在應該在農莊里,正在把一切說出來,真是好孩子。」
一個小時彈了10頁樂譜之後,我雖然疲倦,但是很開心,我用充滿愛意的眼光看著他,他也回望我,我們之間是如此心有靈犀……直到現在我寫下這行字,都得努力回想起他剛剛跟我坦誠的事,才有辦法懷疑他的真心。
「先是在3000人面前表演,一邊尿褲子一邊結結巴巴,還跟個白痴一樣不知道怎麼彈……啊——這個國際名家真是不得了!」
他靠近我身邊,眼神死寂,「你的臉色好蒼白,不舒服嗎?」
「喝的,媽媽,我們要給它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