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冰櫃的房間是在一個單獨隔離的區域，門上有一大鎖。

「既然來了，當了獄警，這點小事就怕成這個樣子？膽小鬼！」他厲聲喝道。

我第一次站在被高牆、電網包圍的院子內，莫名的壓抑感令我喘不過氣。

監獄內儼然就是一個社區。

監區教導員帶我從機關樓，徒步走向相隔幾百米的監區。

所以，有一段時間，我失眠，健忘，幾乎抑鬱。

「啊？死人？」我說。

我不是警校畢業的學生，我比對監獄的陌生程度不亞於新投監的犯人。

過了「隔離區」四個字時，我到達了病犯監區。

鎖完監門，小劉開始寫值班記錄，很認真地寫了十分鐘。

「會不會傳染啊？」我問他。

他撒謊了。

監舍樓內處處張燈結綵，貼滿了對聯、掛滿了彩燈。

小劉把小屋子的燈打開了，他走了進去，打開冰櫃的蓋子。

我有種跌進萬丈深淵的感覺——

大門離地面很近，推開時，我聽金屬摩擦地面發出的刺耳聲音。

我想離開，他卻一把抓住了我。

我大專畢業后成為一名鎮政府臨時工，當過人口普查員、政府秘書。

「去哪兒？」

犯人們用狼一樣眼神直愣愣地盯著穿便裝的我。

「誰害怕了！我才不怕。」我站定了。

大樓黑洞洞的，平時是犯人教室，晚上一個人都沒有。

我緊https://read.99csw.com隨其後，我十分好奇，「他怎麼會在冰櫃里？」

「什麼時候的事？」

走廓右邊是一個個罪犯寢室，走廓左邊是儲物間、廁所等。

「怎麼可能，這明明是水啊！」他冷笑著，「不信，你來看啊！」

走廓裏面燈光明亮，牆壁上掛著黑板，上面是罪犯寫的一些小詩和改造宣傳語。

透過鐵門的攔桿可以看到裏面是一條長長的走廓。

小劉走到走廓盡頭時，犯人正好喊到了「九十九。」

每個喊數的犯人都會站起來，像慢鏡頭回放的多米諾骨牌。

我站在他身後，盯著那台知名品牌的冰櫃，心裏有點發毛，故意轉移了視線。

「前天下午，他撞開生產車間的窗戶護欄，跳樓摔死了。他精神有點不正常。」他說著，向我詭異地笑了笑：「是不是害怕了？」

冰櫃就放在左手邊的一個屋子裡。

「誰害怕了！我才不怕！」

看守大隊民警在核實我的身份后，由教導員簽字，留下了我的照片。

小劉拿出鑰匙，插入鎖孔，輕輕轉動打開了大門。

隨著鐵門的關門，我步入了監獄院內。

「身體健康，沒什麼問題。」我一愣，他怎麼突然問起身體來。

他撒謊了。

「怎麼會？我可是工作八年的人哦！」

我有點害怕，他目不轉睛地盯著rｅaｄ.９9csw•ｃｏm我。

小劉從抽屜里拿出手電筒，嚴肅地對我說：「我們現在就去吧！」

「他是跳樓自殺的！」小劉說。

進入監獄前，我把手機鎖在門外的手機箱內——監獄規定嚴禁帶手機進入監區。

「我叫齊楓。」

我忍不住地問他：「我們什麼時候去看那個冰櫃？」

「怎麼可能？指示燈是亮的！」我說。

值班門口是鐵門，鐵門欄杆上掛著一塊牌子，寫著值班民警姓名、押犯人數。

他手裡根本就不是水，而是血。

「在傳染期的病犯都已經轉入病犯監獄，我們監區的罪犯都是病情較輕的，傳染危險不大，但病毒還是有的。」

犯人們在監門內的走廓里蹲成整齊的兩排。

我有種不祥的預感，那個冰櫃到底裝的是什麼？

「好的，小齊，你先在值班室休息吧！」他把我安置在值班后，就過去了鎖了監門。

教導員把我送到值班室，然後，向值班民警叮囑一番后，他就走了。

他壞笑了一聲：「他不在這個冰櫃里。」

這時，小劉突然抓住了我的胳膊，猛地往前一拉，說：「來了就檢查一下嘛！」

我想離開，他卻一把拉住了我。

「可是，冰櫃怎麼還會有水呢？」他把手朝著我伸了過來，我向後退了兩步。

他低著頭問我：「你身體狀況怎麼樣？」

我被他拉到九九藏書了冰箱跟前，心跳突突地跳個不停。

冰箱里空空如也。

小劉打開監門走了進去，他站在走廓中間，停下。

我慢慢走上前去，站到那個冰櫃前，低下頭。

冰櫃里根本就不是一具屍體，而是兩具……

「只是例行檢查而已，看一下冰櫃電源是否通電。」

「從今以後，你要利用業餘時間鍛煉身體，我們監區是全獄唯一的一個病犯監區，裏面關的都是病犯，殘疾、肝炎、結核幾乎佔了一半……」

那是我永生都不會忘記的一幕，也許就是從那天起，我的人生徹底改變了……2008年2月4日，我28歲，被分配到了監獄病犯監區工作。

小劉打開燈，我看到走廓里很乾凈，也很暖和，有股熱氣撲面而來。

工作八年後，我決定換一種生活，因為不是公務員，相親屢屢受挫。

「工作八年？也不一定有膽量！」小劉回過身，幫我拉上羽絨服的拉鎖，「明天，我去給你弄套警服大衣，你這樣穿便裝走來走去，是不行的。」

我們吃過晚飯後，小劉依然不提那個冰櫃的事。

儘管我報考的是政治處宣傳幹事，還是要下監區，當獄警。

更令我沒有想到是，我會與她相識，並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上樓時，一隊隊其他監區的犯人從我背後跑了過去，一窩峰地衝進了監舍。

「他的臉摔得九_九_藏_書稀巴爛，你還是別看了。」說著，他走向了那個大冰櫃。

站在那個躺著死人的冰櫃前。

晚上七點，看守大隊巡邏隊的民警開始每個樓層「點號」，也就是點犯人數。

我對監獄是完全陌生的，我父母是普通教師，我從小酷愛武術，練就了過硬的筆杆子和運動員一樣的身體。

黑板旁邊是一張大榜，上面寫著每個罪犯的姓名及月考核分數。

「既然來了，既然當了警察，這點小事就怕成這個樣子？膽小鬼」他厲聲喝道。

我心裏還在惦記著那個冰櫃里的犯人，同時，也陷入了無盡的沮喪。

我大著膽子，對小劉說：「你手裡的是血！」

晚上七點二十分，天黑透了。

我看到白色的監獄圍牆、鐵窗密布的監舍大樓離我越來越近。

他微微一笑，「別著急，天黑以後，到時我叫你。」

「還有一天就要過年了，監獄里的犯人也要過年的。」教導員解釋說，「因為我們監區有病犯，所以，被安排在頂樓四樓，我們有兩個分監區，平時重病犯人基本上不出監區，病情較輕的犯人會出工勞動。」

「嗯。」我點頭答應。

冰櫃里根本就不是一具屍體，而是兩具……

我抬起頭，已走到監院大門口。

教導員他走出幾步后，回過頭對我說：「后樓冰櫃里有個死人，晚上，值班民警會帶你去查看，你要有個read.99csw.com心理準備。」

值班民警是三十多歲的瘦高男民警，方臉，大眼睛，他說：「我叫劉達。」

然後，他開始向走廓深處走，犯人們喊著：「一、二、三、四……」

像個熱鬧的大學生寢室，裏面還不時傳齣電視機的聲音。

我走上前去，站到了那個冰櫃前，低下頭。

他突然激動起來，雙手胡亂的拍著冰櫃，「誰把電源拔了？」

「看冰櫃里那個人？」他穿上警服大衣，關上值班室的門，走下樓梯。

他們在洗衣服、剃頭、抽煙、閑聊、打掃衛生。

這天，零下二十幾度，天寒地凍，滴水成冰。

他滿臉肅穆地注視著冰櫃內部……那個冰櫃是通電的，發出嗡嗡的聲音。

點號完畢，看守大隊用他們的專用鎖鎖上監門。

我轉身一看，屋子裡竟然還一個冰櫃，那個冰櫃更大，更陰森。

院子里穿警服的獄警和穿灰白條「斑馬衫」的犯人從我身邊穿行而過。

他們站起來的速度和小劉的步伐剛好吻合。

他是位中等身材，溫文爾雅的三十多歲年輕警察，他低著頭，慢吞吞地走在前面，我緊隨其後，趕往未知的未來。

我們兩個人在寒風中走了五分鐘，終於到了那棟放冰櫃的大樓。

我看到他正緩緩地推開冰櫃的透明蓋子，我屏住呼吸，屋子裡的空氣好像凝固了。

光頭、穿著毛衣毛褲的罪犯們在走廓里來回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