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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篇 盟軍友誼 48醫院的「沙爾基」

第四篇 盟軍友誼

48醫院的「沙爾基」

我到印緬戰區后,先受訓於密支那的新一軍幹部教導總隊通訊隊,后又調往新38師任少尉見習官,駐八莫,擔任防務。而在密支那的一次受傷,八莫的一次見聞,都讓我第一次近距離地接觸到了美國人,留下了深刻的記憶。
我的傷不重,所以差不多一個月就基本上好了。看著我好起來,沙爾基也挺高興的。於是,他要和我比氣力。雖然,他身體比我高大,可我也有點不服氣,自然就較量起來了。我倆模仿著日本「相撲」摔跤的樣子,拉開了架勢,看誰先把誰推倒在床上。起先,我還能跟他來一兩個回合,但是,最後的結果,是他佔了先機把我推倒在床上。
這時候,中國的翻譯官也來看熱鬧了。當他了解到情況后,馬上讚揚了我給中國人爭光,拾金不昧,這是人格也更代表了國格,拍拍我說:「好樣的,真給我們中國人爭氣!」沙爾基為了對我的拾金不昧表示感謝,立即要將皮夾里所有盧比贈送給我,他只留那張照片。我說啥也不能接受,翻譯官也代表我婉言謝絕了。可他仍然覺得心有不安,摸出一隻派克鋼筆執意要送我作個紀念。翻譯官也不忍掃了他一片好意,勸我留下來。於是,我也欣然地接受了,拿著筆只跟他說「OK!OK!」可惜這支派克鋼筆,後來在戰爭中丟九-九-藏-書失了。真是遺憾啊!
在密支那的一天,我在樹立籃球架時不幸被立足未穩的球架壓倒,致使右臂骨折,腰、腿也輕微受傷。彭啟梓隊長吩咐幾位同學用擔架把我抬去48醫院。
在48醫院里,每一個沙爾基要負責10個病、傷員的護理工作。大病房裡,就有十幾二十個沙爾基,川流不息地工作著。所以,病房裡並不安靜,除了一些重傷員的痛苦呻|吟外,更多的是沙爾基們的歡笑聲和口哨音混在一起!他們的嘴裏隨時都有一顆巧克力或者嚼不爛的口香糖,這嘴就真是一刻也不閑著。這口香糖我也吃過,起初的時候很甜,可越到後來就越沒有味了,最後就只能吐了。不過,美國人都樂此不疲,一副輕鬆自在的樣子。
賈毓琦(中國駐印軍新38師少尉見習官)
雖然我的家鄉成都,因地處大西南未遭受淪陷之災,但大轟炸頻繁拉響的警報,卻足以粉碎我成為一個藝術家的兒時夢想。到了1944年,抗日戰爭已接近尾聲,大後方的警報卻一天比一天拉得緊,敵寇的飛機一次次飛臨成都上空,製造著最後的恐慌與威脅。而那時候,我已經是成城中學的高中生了。「槍,在我們的肩膀,血,在read.99csw.com我們的胸膛,我們來捍衛祖國,我們齊赴沙場,同心一志,集中力量,發揚中華民族之榮光……」這首風靡一時的抗日愛國歌曲總用它有力的節奏,震撼著我的心扉,堅定著我報國的決心。而物價一日數度飛漲、平民百姓無不叫苦連天的社會現實,更讓我深感即使高中畢業,又有何用?於是,我毅然去了當時包家巷的原蜀華中學報名,參加遠征軍。
說來也怪,這裏的沙爾基們,人人差不多都會幾句生硬的中國話。記得有次他問我:「你,今年歲數有多少?」我連比帶划,緩慢地告訴他我18歲后,他很高興,來了興緻,也連比帶劃地對我說:「你們中國兵和我們美國兵,是好朋友,小日本,JAPANESE,才是大壞蛋、敵人。我知道你們中國人都叫他們鬼子,對嗎?」我很吃驚,沒想到他中國話說得這麼好,而且完全和我們站在一起。我豎起大拇指,「頂好!OK!」地誇獎他。他還不好意思起來,謙虛地說:「哪裡,哪裡。」這個沙爾基,真有意思。我反問他,「你今年有多少歲?」他一字一板地說:「一十九歲,比你大一歲。」「那你是我的BROTHER。」我笑著說。用這樣半生不熟的語言對話,真是別有一番情趣。
和我最親近的莫過於read.99csw.com那個美國護理。他是個軍士,我們都叫他為沙爾基(Sergeant音譯),英語「軍士」的意思。這裏的男護理大多都是軍士的軍銜,我們就用沙爾基代替他們的名字。他塊頭比我大,個子比我高,滿臉的絡腮鬍子,看著就像大哥,我在他的眼中也只能是個小弟弟。他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就用他那隻大手拍著我的肩膀說:「CHINESE,頂好!OK!」並將自己的大拇指豎起來,讓我覺得很親切。而早晨見面他會微笑地說,「GOOD MORNING」,然後來給我注射止痛針。接著監督我把葯服下,才放放心心地BYEBYE而去。
醫院就在教導總隊不遠處的森林里,離伊洛瓦底江更近些,有點依山傍水的感覺。這是一座戰地後勤醫院,隨時都可能遷動,所以,病房比較簡陋。森林里有的是樹木,就地取材,搭成屋架,頂上用油布一遮,就可以防雨了,而周圍就用籬笆一圍。
這算是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與美國人的親密接觸。由於我的英文水平低,除了會拼一些簡單的單詞,諸如GOODBYE、MORNING 等日常用語外,雙方對話就離不開那位翻譯了。不過更多的時候,我們還是依靠自己的力量來解決交流問題。
我很順利地通過了筆試、體檢、面九_九_藏_書試,於1944年10月登上飛機飛赴印緬戰區,開始了我在異國受訓、生活的經歷。這段經歷磨鍊了我的品質,強健了我的身體,增長了我的見識,也讓我領略了異國的文化、友誼。
所謂一回生,二回熟,我發現這個沙爾基是個對工作認真負責的人。他每天都按時讓傷病員服藥,而重傷病員的方便問題,也由他負責料理,他從來也不會面有難色。
(賈毓琦口述 尤穎整理)
我住在一間大病房,裏面有將近兩百張床位。整個醫院從院長、醫生到司葯、護理人員全是清一色的美國人,只有個翻譯官是中國人。
我在48醫院度過了一段快樂而又難忘的時光。那個沙爾基的形象,我至今還仍然記得,可惜的是我沒有問過他的名字、家鄉,而「沙爾基」這個軍士的音譯,也就成了他唯一的代號。
這時,他襯衣口袋內一個小皮夾滑出來,正巧被我的背部壓著了,他也沒發現。他以勝利者自居,非常高興地執行其他的任務去了。我一起身才發現這隻小皮夾子,正想叫住他,可他人影也不見了。我好奇地打開了小皮夾,裏面除了有50盾盧比外,另外還有一張美國少女的照片,那是個很漂亮的姑娘。想必這張照片對他來說可是像珍寶一樣無https://read•99csw•com比貴重的東西,可他完全沒有發覺。大約半小時后,他才慌慌張張地跑來,問我是否看見了那隻小皮夾,我有意識想追問他一下,若無其事地回答道:「小皮夾?我沒看見啦!你丟哪去了?」他一聽,驚慌失措起來,很難過地說道:「錢,不要緊。但那張照片,照片……丟不得。」我假惺惺地裝著不知道又問他:「照片?什麼照片啊?」「My girl friend,你們中國話就是未婚妻。我……服役期滿后,就正式……結婚,懂嗎?」一邊說,一邊跺腳,一副完蛋的樣子。看他焦急而又可憐巴巴的樣子,我很不忍心再逗他,就把那隻小皮夾從枕下摸出來:「這有隻皮夾,是這隻嗎?」他一見那小皮夾,立即喜出望外地大叫:「 OK,OK,太好了!CHINESE,頂好,頂好。」一面說,一面將我抱在懷裡,一個轉身又一個轉身地旋轉起來,還不住地吻我的額頭和頸,逗得其他病床的幾個傷員都哈哈大笑起來。
我們年輕時那年月是個動蕩不安的年月,人要實現自己的夢想,是太困難了。我出身在書香門第,母親是個開明的音樂教師,從小就給了我良好的文化教育和藝術熏陶,對未來我更是充滿了美好的憧憬。可1937年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后,那些憧憬也就慢慢化成了泡影。那年,我才11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