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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篇 戰區雜記 遠征行

第五篇 戰區雜記

遠征行

我們的任務

到達蘭姆伽開始接受整訓時,我被編到了孫立人部新一軍30師防毒排。防毒排里的專業課程是由美國教官講解的。如何預防毒氣、排查毒氣、使用防毒面具等是基本的教學內容,而先進新式的化學武器——火焰噴射器更是讓我開了眼界。
歷經艱苦而危險的行程,我終於輾轉到了重慶,在重慶聽到了日本無條件投降的消息。勝利的爆竹聲,終可以告慰堂兄的亡靈了。我回到老家,把哥哥的骨灰交給了嫂子安葬,送兄回國的使命也終於完成了。
在密支那的相聚是短暫的,很快我們兄弟就分手了,這一別就成了永別。
我用四個盧比請了兩個緬甸人,讓他們挖開墳墓。土堆挖開了,將十分簡單的木板棺蓋揭開,哥哥的臉清晰可辨,屍體尚未完全腐爛,卻因脫水顯得非常乾枯。這可能跟當時距他犧牲還不足三個月、又因是機槍掃射身中多彈、體內血已流干有關。參謀問我:「是不是你哥?」我說:「是的。」於是,他就叫那兩個緬甸人找來了一大堆的木柴,將屍體拖出來,哥哥的肋骨被撞斷了幾根。我沒有哭,只是心裏不停地在說:「哥,我來接你回家,你安心吧!」屍體被放在了柴九九藏書上,淋上了汽油,熊熊的火焰將屍體火化。最後我在那一堆骨灰里,用顫抖的手挑了幾塊大點的骨頭,輕放在降落傘包里,然後把傘包裹好放進了我的軍用背包,我們兩兄弟又在一起了。
這個手提式火焰噴射器外觀像個方形的箱子,有15公斤重,需要兩個人配合才能完成操作。因為我個子矮小、靈活,就負責掩護的任務,而背負火焰噴射器、負責發射的任務由一個山東大漢來承擔。這樣,我們兩個人的默契是最重要的,就像相聲的雙簧,最終要給人一個人的感覺一樣。我需要在短短的幾秒鐘內適時地開啟火焰噴射器上方的氫氣開關,同時完成掩護點選擇的任務;而山東大漢則負責火焰噴射器的連發或者單發射擊任務。通過幾次的配合、操作,我們完全就心有靈犀了,但由於我們到達印緬戰區時,敵人已經處於潰敗之中,基本沒用上這先進的玩意。
在遙遠的異鄉戰場,親人相見是倍感溫暖的。他比我早一年參加駐印軍,在特務連里他的任務是管理一匹馬並保管一些軍事地圖,當然也要擔任戰地偵察的任務。那段時間我們經常在一起聊天,相互鼓勵,以減輕對家鄉、親人的思念。在這個將生死置https://read•99csw•com之度外的戰場上,我們也很自然地談過死亡的話題。雖然話題沉重,但我們都對對方說過,如果戰死,要儘可能將屍骨帶回祖國安葬,以慰親人。
我打了準備前往暫時掩埋地收屍的報告,師部很快同意了。
(李鐵椎口述 尤穎整理)
然而在這個勝利的戰場上,卻有一件令我十分悲痛與遺憾的事情,那就是我的堂兄戰死疆場,沒能和我一同凱旋。

送兄回國

他是在貴街戰役中執行偵察任務,通過敵人封鎖線時被日軍發現而打死的。1945年3月我隨部隊到達臘戍時,特務連的戰友和領導告訴了我這個消息。堂兄戰死的消息像是晴天霹靂,我當即失聲痛哭。想起在密支那我被瘧蚊叮咬,患上瘧疾,在帳篷里昏睡幾天,而他每天都來照顧、看望我的情形,我更是心如刀割般的難受。
除了有這樣專項的技術訓練外,我們的步兵訓練也是緊張而有序地進行的,由我們的排長帶隊。半自動步槍的射擊是我的強項。我想,既然是來殺敵人的,那就得彈無虛發,一槍消滅一個敵人,所以,在平時休息的時候,我就愛九-九-藏-書不停的琢磨、擦槍、瞄準,經常實彈練習。不久,我就能在十米之內一槍命中幸運牌香煙紙盒中間那個圓星。

受訓生活

有一次,排長童寶森和副排長汪濤為了讓美國教官看看我的槍法,指著一棵七八十米高的大樹上的禿鷹讓我射擊,我一槍就命中了。美國教官直拍我的肩膀,叫著「OK!OK!」還有一次,排長為了鍛煉一個戰士的膽量,讓他提著個罐頭站在10米的地方,叫我開槍。要是稍有偏差,那邊的戰士就會送命,我屏住呼吸,抬手就打中罐頭。
師部特批了一輛吉普車,由一名參謀開車,車上帶了一桶汽油,同我一道去了堂兄的安葬地。那裡大概有30多個小土堆,每個土堆前立了一塊牌子,上面寫著死者的姓名。再沒有別的了,凄涼極了。我來到哥哥的墓前,心潮難平,昔日里鮮活的記憶浮現腦海,而眼前卻是一抔黃土。「哥哥啊,你是幸運的,戰死沙場,我還能為你收屍,可如果有天我也像你一樣戰死,又有誰為我收屍呢?」
李鐵椎(中國駐印軍新一軍30師防毒排中士)
因為我在訓練中成績突出,在蘭姆伽整九_九_藏_書訓結束后,我就從下士升為了中士。
因為槍法不錯,我特別愛和人較量。記得在密支那的時候,我就因為會說點簡單的英語,找了個美國兵比槍法,到伊洛瓦底江打漂子。江水很急,石塊飄忽不定,瞄準是不容易的,就更考驗槍法。美國大兵用的是自動步槍也就是卡賓槍,而我用的是半自動步槍,最後還是我勝了。那個美國人豎起大拇指說:「Good,very good!」當時我就想,我們中國人並不比外國人差,不僅能打贏日本人,也能勝你美國人。
我和我的堂兄都在30師的直屬排,只是我在防毒排,他在特務連。開始我們一直都不知道,直到在密支那一次戰友的串聯中,我偶然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李伯森」,我喜出望外地叫起來,真是高興極了。密支那大捷后,我們排駐紮的營地本與特務連相隔遙遠,誰也沒想到,上天會安排這樣一場親人相逢。
到達密支那不久,我們防毒排就接到了任務,跟隨部隊前進,負責戰地物資供應站和野戰醫院的守衛工作。當時,對前線物資的供應主要是依靠飛機空投,也有汽車運送的,飛機空投不受公路條件的限制,盟軍也已完全掌握了緬北的制空權。那時候,地面上大概10read.99csw.com公里就可以設立一個給養站,只要地面設有標記,美國飛機就向該處投下作戰物資,包括彈藥和生活物資。前線戰鬥部隊就在較短的時間內來領取,基本上是需要多少就拿多少,不受限制。這樣充足的前線供應,使每個戰士都能隨時獲得彈藥和食品,能在戰時輕裝上陣,狠狠地痛擊敵人。而我們就負責這些物資的發放、清點、看管等。隨著我軍的不斷勝利,物資供應站也不斷前移,基本上是兩、三天一變,每個供應站保存的物資都不是太多;而供應站的設立、移動和空投物資的多少,也是完全根據前線作戰的需要而決定的,對於剩餘物資基本是不做回收的。每當看著美軍飛機又超低空飛來空投物資的時候,我知道我們離最後的勝利也越來越近了。
火焰噴射器是美國先進的化學武器。它是利用納朋氏粉溶解在汽油里而形成納朋醬為燃料,用電器火花引燃氫氣,再將納朋醬引燃,其溫度能達到1000℃,再用高壓氮氣為動力,將燃燒的火焰噴射出去,因其黏度高,粘在任何物體上都能燃燒。有車載和手提兩種,車載的射程能達到50米,而手提的射程也有10-30米。而我們使用的就是手提的。
沒想到,最後是我懷揣著他的屍骨回到祖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