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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龍安志 尋找通往香格里拉的路 香格里拉在中國嗎?

五、龍安志 尋找通往香格里拉的路

「這種哲學認為世上唯一永恆不變的就是不斷的變化。」
30年前,中國的大門再次向世界敞開。就在那個時候,一位美國青年懷抱夢想來到中國,在這片充滿了熱力和開拓者氣質的土地上,他為了認識中國而留下來,因為在中國創業而富有,因為融入中國而觸摸到了中國心靈。他只是大歷史中的一個普通人,但他的故事會從另一個維度告訴我們30年歲月的滄桑與澎湃。
1972年2月21日,美國舊金山。一位11歲的少年緊緊盯著電視屏幕,他見證了真正具有歷史性的一刻:
萬里之外的北京,美國總統尼克鬆走下舷梯,早早地伸出手,迎向中國總理周恩來,兩隻大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這個鏡頭令世界上無數人屏住了呼吸,正如周恩來所說:「你的手伸過世界最遼闊的海洋來和我握手——25年沒有交往了啊!」
尼克鬆則在日記中寫道:「當我們的手相握時,一個時代結束了,另一個時代開始了。」

香格里拉在中國嗎?

遵照斯諾的遺願,他的妻子將他的一半骨灰帶到中國,另一半骨灰安葬在美國哈德遜河畔。無論過去還是現在,也許還有未來,斯諾都是少有的具有大情懷的人,他對世人抱有真正的情感和寬容,美國政府因為他對中國人民的同情和熱愛迫使斯諾遠走他鄉,但他即使到了最後仍對祖國抱有深深的愛。而且,他的確實現了他所說的連接中外人民的善良願望,他曾是中國知名度最高的美國人,也是西方世界了解中國的一把鑰匙。他的著作影響了很多西方人,包括一些政治家和許多對中國感興趣的人,比如我們在開頭所說的那個11歲美國男孩。
中國引發了他對一系列特殊人物的興趣。他讀毛澤東、胡志明、切·格瓦拉,他認為:「他們是真正的英雄,真正的領袖,他們發揮思想,就是想把人的那種不好的生活改變過來。」他尤其喜歡毛澤東,以搜集毛澤東英文著作為樂事。在他看來,毛澤東了解中國人民的思維方式,他的許多思想對現在仍有指導意義,包括對中國社會的問題和優勢的看法,國際問題跟國內問題的關係,特別是三個世界的理論對世界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此時,一位剛剛登上政治舞台不久的德國青年施羅德對中美關係的這一幕也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他讀了一些馬克思的著作,在西歐學生運動風起雲湧的時代,他就是積極的參与者和組織者。26年後,他將成為第七任德國總理。
龍安志從斯諾的《西行漫記》開始了解中國,他喜歡斯諾筆下的延安:在物質艱苦的地方戰鬥著一群精read.99csw.com神富有的理想主義者,他們單純、熱情、樂於奉獻和犧牲,為了在地球上建造一個公平、正義的天堂而不懈地努力著。
人類歷史上有一些很特殊的時刻,發生了一些當時看起來很重大的事件。人們自以為對此進行了精確的分析和解構,但放眼10年,20年,並且勾連於更久遠的歷史縱深,突然會發現還是低估了這些事件的爆炸力和穿透力。它們就像魔力無窮的指揮棒,不僅策動著世界政治的風雲變幻,還深入影響著個人的命運,無論是政治家,還是普通人。
香格里拉在中國嗎?這個疑問一直糾纏著龍安志,可能伴隨他一生。
此時,一位美國作家已經逝世了6天,他發表的最後一篇「內幕新聞」是關於毛澤東在1970年對於中美關係的談話,核心內容是:中美兩國總要建交的。中國和美國難道就一百年不建交嗎?
此時,聯邦德國的國防部長施密特同樣密切關注著這一歷史性時刻,他為自己的遠見感到自豪,因為「1971年,我曾敦促維利·勃蘭特建立波恩與北京之間的外交關係。1972年秋,早在美國採取這一步驟之前很久,這種外交關係就建立了」。施密特將在三年後訪華,那時他已是聯邦德國的總理。
事情真是如那些從未到過中國的「專家」所說嗎?尼克鬆訪華撥開了太平洋上的重重迷霧,讓這個小男孩看到了精彩的一幕:
尼克鬆受邀觀看芭蕾舞《紅色娘子軍》,西方表演藝術與中國故事相結合的這朵奇葩令尼克鬆感到新奇。他問陪同read.99csw.com人員此劇的導演、編劇和製片是誰,他得到了一個有趣的答案:「人民集體」。尼克鬆愣了一下,接著連聲自語:很有意思,很有意思。
此時,一位28歲的英國青年彭定康成為英國保守黨主席的私人助理兼政治秘書。來自中國的消息也引起了他的注意,但他更多地只是將此作為研究國際形勢的一個非常一般的素材。他沒有意識到有一天自己會成為末代港督,為了「使英國在當時的環境下儘可能享有尊嚴並體面地退出」香港,他做了一些並不很討人喜歡的事。
這件堪稱作品的新聞在中美建交過程中發揮了積極作用。
斯諾的描述讓龍安志想起了英國作家詹姆斯·希爾頓的作品《消失的地平線》中對於神秘的香格里拉的描寫。同樣是一片凈土,但人們並沒有與世隔絕,了解現代科技和文明;人們不偏激,富有激|情和生活情趣;那裡可以躲避戰爭和經濟蕭條以及污染,實在是人類的諾亞方舟。
在北京大學未名湖畔有這位美國作家的墓,中國元帥葉劍英題寫了墓碑——「中國人民的美國朋友埃德加·斯諾之墓」。
1972年,中美重啟交往大門,就是一個影響深遠的事件。新的時代開始了,歷史的發展悄然改變。這不僅意味著世界政治格局由此開始的深刻變化——到今天也沒有結束,在某種意義上更意味著中西方新的交流和接觸,就像兩個性格相去甚遠而且誤會重重的巨人謹慎地開始了新的對話。事實上,在一個已經用飛船探索宇宙,用飛機和電纜線溝通得無比容易的時代,地https://read.99csw.com球已經狹小得可以用「村」來形容,無法想象一個最強大的發達國家和一個人口最多的發展中國家卻老死不相往來,這無論對兩個國家還是對整個世界來說,都是一個讓人無法接受的悲劇。
父母經常帶他到紐約唐人街吃中餐。大紅的燈籠,佛龕里神秘的中國武將(關公),牆上掛著不知名的中國皇帝像,兩根簡單得不能再簡單卻可以夾起任何食物的筷子,鼓著肚子的中國餃子,餘韻悠悠的中國民樂,穿著唐裝的和氣中國服務生,這一切都讓這個美國男孩對那個萬里之外的國度充滿了好奇,一個能用最簡單的東西(筷子)進行世上最複雜活動(西方用餐的食物少而器具複雜,中國菜內容繁複而器具簡單)的國度,到底是什麼樣子?
這個男孩是一個獨生子,由於他的調皮,父母認為一個孩子就夠了,不能再生了。這是一個具有藝術氛圍的家庭,父母都出身於美國演藝界。文藝的環境培養了這個孩子的文藝氣質,他喜愛繪畫,也喜愛中國菜。
1972年,宛如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水面,激起層層漣漪,許多人的命運因此產生了一些波動,甚至由此走上一條別樣的道路。構成漣漪的人物中有中國人,也有外國人,他們無疑都是構成大歷史的水花,區別僅僅在於這些水花的大小而已。這些人中,有的名噪一時,有的聲名不彰,但他們都見證並促成了30年激流澎湃的歷史大河。如果我們對此30餘年間的中國人物耳熟能詳的話,那麼換一個維度,看一看與中國改革開放30年的歷史進程發生過契read.99csw.com合的外國人,看看他們與中國的故事,讀讀他們在中國的心路歷程,了解他們眼中的中國變遷,也是一件頗有意趣的事。
20世紀70年代中期,那個美國小男孩龍安志在書中尋找著中國印象。
的確很有意思,在一個講究個人利益、突出個人力量、崇拜個體英雄的國家,人們沒法理解中國人對於集體主義的弘揚和珍視,這是兩種價值觀的差異,源自兩種迥異的文化基因。5000年來飽經滄桑、承受了人世間所有苦難的中華民族,對於集體力量的信仰是深入骨髓的。與此相比,承續歐洲文明且別開生面的美利堅民族只有300多年歷史,日子過得順風順水,於是自信陽光普照,彷彿人人都是上帝的使徒,力量無窮。
然而,讓他困惑的是,美國媒體所渲染的中國與他想象中的似乎完全不一樣,那些衣冠楚楚的節目主持人或者專欄作家以專家的口吻,竭力試圖說服受眾:一個以邪惡的龍(在西方人的文化傳統中龍是邪惡的)為圖騰的民族,難道會是什麼善良的民族嗎?一個堅持社會主義道路的國家,難道會是什麼愛好和平的國家嗎?
斯諾在生前寫道:我愛中國,我願在我死後把我的一半留在那裡,就像我活著時那樣。美國撫養和培育了我,我願把我的一部分安葬在哈德遜河畔,日後我的骨灰將滲入大西洋,同歐洲和人類的一切海岸相連,我覺得自己是人類的一部分,因為幾乎在每一塊土地上,都有著同我相識的善良的人們。
龍安志對社會主義制度很感興趣,因為他覺得美國社會有很多弊病。這個觀點其實在六七https://read•99csw.com十年代的歐美各國青年中非常風行,冷戰與霸權、戰爭與鮮血尤其令二戰後出生的年輕人難以接受。當中國進行「文化大革命」的時候,歐美各國的青年們在質疑西方的價值觀,反對霸權和戰爭。雖然中國的「文革」與他們的革命完全不是一回事,但他們把「文化大革命」浪漫化了。歐美的年輕人舉著紅寶書湧上街頭,宣洩他們的不滿和叛逆,成了當時很具經典性的歷史鏡頭。
不過這個小男孩還沒有如此深刻的領悟,他只是本能地感受到一片前所未知的新天地在向他招手。他一頭扎進了書海,在少得可憐的關於中國的圖書中,斯諾的《西行漫記》顯得非常醒目。9年之後,他開始了他的探尋,並從此和中國結下永久的情緣,他有了一個中國名字:龍安志。
尼克鬆與周恩來握手的時候,「二戰」傳奇英雄喬治·布希仍處於戰敗的沮喪之中,此前四個月,作為美國駐聯合國大使,他沒能阻止中國恢復在聯合國的席位。他的情緒很複雜,一方面「對現場發生的一切,我的感覺不僅僅是悲哀之極,簡直可以說是厭惡之至」。但另一方面,「無論我個人對驅逐台灣持有何種感情,從長遠的觀點看,讓中華人民共和國進入聯合國並與之進行外交接觸都是顯而易見的明智之舉」。尼克鬆和周恩來的握手,無疑對布希產生了深刻的影響。兩年後,他選擇到中國擔任第二任駐華聯絡處代表。他們一家在中國過得很愉快,包括他們的兒子小布希。可以想見,兩位布希,三任美國總統在考慮中美關係乃至全球性的事務時,也許會想起北京的衚衕和四合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