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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樊建川 收藏民族的記憶 在經濟改革的大潮中研究經濟

八、樊建川 收藏民族的記憶

在經濟改革的大潮中研究經濟

但是在這個時候,樊建川的工作和收藏並沒有關係。
在1984年,樊建川還做了一件至今引以為豪的事情。這一年,樊建川到三醫大新兵連當指導員。一天,在訓練中,一個女兵過於緊張,在把手榴彈拉環拉掉之後,沒有把手榴彈投出去,冒著白煙的手榴彈在女兵的腳下哧哧作響。
不過,樊建川對此頗為理解。當時「文革」結束還沒有幾年,人們的思想解放還需要一個過程。時代畢竟不同,樊建川雖然因為文章觀點迥異而受到批評,但是他還可以繼續在學校教書,在學校裏面的考核他仍然名列前茅。
在80年代初的一個深秋,樊建川經過一個工地,具體的年月日他已經沒有任何印象。此時,收藏已經成了他最大的業餘愛好。在這個工地,工人們無意中挖出了一個蔣介石的銅像,這引起了樊建川的注意。
樊建川先後受到的指責是「否定馬克思主義」、「反對斯大林的觀點」、「為個體戶說話」,等等。他的文章《減少農業人口》因為指出農村存在過剩人口,被指責為「反對馬克思主義」,因為根據馬克思主義理論,只有資本主義社會才有過剩人口,社會主義怎麼會有過剩人口?
直到1987年,廣西電影製片廠拍攝read•99csw.com的電影《血戰台兒庄》公映,才讓軍人出身的樊建川對原來根深蒂固的觀念產生了懷疑。《血戰台兒庄》是新中國拍攝的第一部反映抗日戰爭正面戰場的電影,影片公映之後在大陸、台灣和香港都引起了巨大的反響。影片最後一幕中國陣亡將士的屍體形成了一個巨大的血肉長城,使觀眾受到極大的震撼。《血戰台兒庄》所表現的國民黨雜牌軍這種敢於犧牲、死打、硬打的精神使樊建川感到震動。他覺得,真實的歷史可能跟原來想象的不一樣,作為「反面教材」收藏的國民黨文物,現在得重新認識了。
1984年10月20日,在中國改革開放的歷史上具有重要意義的中共十二屆三中全會召開。在農村改革取得巨大成功之後,城市改革的號角吹響了,中國改革進入了一個新階段,國企改革成為改革的重點。
這個時候,樊建川已經結婚,唯一的女兒也好幾歲了。對於樊建川的決定,他的妻子並沒有反對,她覺得在重慶待著和回家都可以。
樊建川記得,工人們挖出了這個蔣介石銅像之後,就開始用工具敲砸。樊建川用廢銅的價格,將這個被砸了一個裂口的銅像買了下來。現在,它被陳列在建川博物九-九-藏-書館聚落國民黨抗戰中的醒目位置。也許,我們今天會感慨那些工人對歷史的無知和狹隘,但在當時,即使是樊建川對此也沒有更高的認識。
在第三軍醫大學,這個聰明而且勤奮的人很快就進入了角色。報到兩個月後,樊建川就走上了講台,開始了他的教書生涯。樊建川說,這主要是因為他在西安上學時讀書比較刻苦,一本《資本論》他讀了幾百遍,最後把厚厚的一本書讀得散了架。
當樊建川站起來的時候,脖子里灌滿了土,三個人毫髮未傷。一場「手榴彈危機」就這樣被化解了。
在第三軍醫大學,樊建川的才華迅速顯露了出來,他成了教學和研究的骨幹。在幾年之內,樊建川先後在《紅旗》、《中國社會科學》、《經濟研究》等高等級的期刊上發表了許多篇文章,涉獵的範圍從農村改革到個體私營經濟。他在這些文章里所持的觀點,現在看來是正確而富有前瞻性的,但是在當時,部隊的氛圍還不像現在這麼開放,樊建川的觀點被視為異端。
樊建川開始考慮改變自己的生活,他想轉業回宜賓。
反應迅速的連長衝上去一腳把手榴彈踹開,然後就地卧倒。樊建川則下意識地衝上去,把嚇呆了的女兵摔到地上。在https://read.99csw.com他卧倒的時候,手榴彈的彈片呼嘯著從他的頭頂飛了過去。
樊建川又回到了宜賓,他的人生軌跡彷彿畫了一個圓。
一頓酒喝下來,結局自然是毫無懸念的。從1981年到1988年,樊建川七年的教書生涯結束了,他的軍人生涯也畫上了一個句號。
從這尊有裂口的蔣介石銅像開始,重慶得天獨厚的條件,使收藏家樊建川搜集到的反面教材越來越多,但他對「國民黨消極抗戰」這個先入為主的印象並沒有任何改觀。
從那個時候開始,樊建川有意識地去收集國民黨抗戰以及美軍抗戰的文物。樊建川說,這部電影給他敲了一棒子。他意識到:樊建川,你要去關注。
樊建川開始要求轉業。作為單位的骨幹和「壯勞力」,學校自然不會輕易放他走。學校一位姓周的處長立場鮮明,堅決不讓他走。樊建川自然不能硬頂,因為這樣只會使事情越辦越糟。樊建川開始尋找其他突破口。一天,樊建川打聽到新來的政委是山西人,他就挑選了一個周末,提了一瓶汾酒去和政委套老鄉關係。
直到有一天,這種情況發生了改變。
從危險中走出來的樊建川和連長兩個人用顫抖的手點了支煙,抽完後繼續訓練。事後,樊建川沒有挨九_九_藏_書批評,也沒有立功受獎。
直到今天,只要電視上播放《血戰台兒庄》,樊建川總會坐下來把它看完。
20多年後,樊建川在天津找到了連長。在這位昔日戰友的幫助下,樊建川把他在天津發現的一個日軍碉堡運回四川,成為建川博物館最大的收藏品。樊建川希望有朝一日,他們三個戰友能再見一面。
一天,樊建川在學校裏面散步,看到了一些老人提著籃子買菜,樊建川突然覺得異常恐懼。因為,這些老人樊建川並不陌生,他們大多是學校裏面退休的正師級教員或者幹部。看到他們,樊建川彷彿看到了自己的未來。樊建川後來說,那一刻一種莫名的恐懼突然籠罩在他的心頭,因為他特別恐懼這種能夠看到自己人生終點的生活。
對樊建川來說,一個意想不到的收穫是,到地方上進行調查,使他對地方上的經濟建設非常熟悉。幾年之後,他轉業到了宜賓,很快就進入了角色。
在重慶做收藏很方便,樊建川的收藏嗜好逐漸傳了出去。很多朋友把家裡的「文革」傳單、小報、搪瓷缸子、唱片主動送給他。樊建川說,收藏品多了起來很重要,這樣在翻看的時候就會有歸類、整理的習慣,平時也會下意識地去研究這些藏品。時間長了,藏品就會和自己形成九*九*藏*書一種互動,就會從看到什麼收集什麼到主動去收集。
就在樊建川初登講台的時候,中國社會的大變革開始從農村走進城市。
按照正常的軌跡,第三軍醫大學教員樊建川將按部就班地得到提升,他將按照年限逐級提拔,到退休時,他可以成為一個正師級教授。樊建川對這種生活並沒有太多想法。
從收藏文物到關注歷史,樊建川的業餘收藏完成了一次飛躍。但是,跨過這一步對樊建川來說只是意味著更多的艱辛。正像樊建川後來出版的第一本書《一個人的抗戰》的書名那樣,一個人的抗戰開始了。
研究經濟的樊建川自然非常關注中國社會的變革。在教書之餘,他用了大量時間進行社會調查,重慶鋼廠、嘉陵機器廠等重慶大中型國有企業是他調查的重點。許多發生在經濟體制改革過程中的鮮活案例被他結合進了教案,原本沉悶乏味的政治經濟學課程居然受到了學生的追捧。
樊建川的收藏開始從愛好變成了一種責任和探究,成為了一種現在與過去、當下與歷史的對話,一種對於歷史的責任感已經在樊建川心中產生。他繼續在成堆的破爛和廢品中尋找他感興趣的東西,收藏的範圍從「文革」擴大到了民國,收藏在他生命中的權重開始增大,直至成為一種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