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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那為什麼警察會跟在後面呢?莫非他同死者在生前就認識?」
「既然照千代有意隱退,就很難找到她的線索,除非他們在街上偶遇……」
「什麼也不做,全靠男人養著啊……那她住在京都的什麼地方呢?」
「沿著這條路一直走下去,就能到達作州境內的人形嶺。那裡的鈾礦很出名……」村田說。浜中卻看著別的方向。
「你知道藤村上班的公司的準確名字嗎?」
「那裡是下古屋溫泉,泉水是沸騰的……」村田說,但伊瀨對這樣的介紹毫不上心。
「我的思考還不成熟,現在不是講出來的時候。」浜中笑道。
「是啊。他很機靈,也挺帥的。」浜中似乎對自己能找到這樣一個小夥子感到非常高興。
「以前來這兒的時候,曾在宴會上一睹芳容,至今記憶猶新。」
伊瀨壓低聲音,同浜中商量如何答謝村田。
當晚,兩人一邊聽著附近的歌聲和三味線演奏,一邊下圍棋,然後老老實實睡覺去了。
「非常感謝你。」伊瀨在車上對站在外面的村田說。
伊瀨剛才就有話想對浜中說,可擔心被司機聽見,於是一路忍著。一進旅館房間,他就急不可耐地打開話匣子:「村田說,藤村一個月前匯給父親三萬日元,這件事你怎麼看?」
「這種事,難道你會不知道?」浜中看準了女傭欲言又止的矛盾心情,笑著追問道。
「你跟藤村很熟嗎?」
這時,旅館叫來的計程車也到了。
「會不會是去木津山中將寫有『第二海龍丸』字樣的木牌立起來?反正是去做與白骨有關的事。」
「我對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女人都記得很牢。」
「是的。她出生在房州,就在千葉境內,所以特別擅長唱這類歌謠。加上天生一副好嗓子,聽到照千代小姐的歌,就會忘記身處山中的現實,彷彿置身海邊,耳畔響起波浪翻滾之聲。」
「這裡是荒田?」計程車放緩了速度,伊瀨舉目眺望。
「那太感謝了。」
伊瀨對浜中的特立獨行、生拉硬拽的行為深感震驚。
「但這個人是店員啊。」
之前也聽人說過,藤村進離開京雲運輸公司后,到手了一筆錢,儘管或許沒有他在京都夜店裡吹噓的那麼多——那只是他在往自己臉上貼金。惣右衛門一個月前收到匯款,與藤村辭職的時間剛好吻合。藤村身上的疑點越來越多,讓人愈發懷疑他同木津溫泉白骨案有關。浜中多半也是相同的想法吧。
「在那兒。我家比較小。」村田羞澀地指向右側山腹中的一間小屋。
「不知道公司的名字,只是聽說他在京都當卡車司機。」
「老師,剩下的話留在車裡說吧。」浜中催促道。
計程車來到一片小盆地。周圍的山嶺高處是杉樹,其餘是雜木林和竹林。田地大部分都荒蕪了,稀稀拉拉地種著些桑樹、白菜和蘿蔔。山腳下九_九_藏_書散落著幾戶農家。寫著「荒田」字樣的公交站牌孤零零地立在路邊。
「唔,一個月前啊?」浜中反問道。伊瀨明白他在想什麼。
「是嘛。我想也應該是這樣的地方。」
「是的。藤村進的家就在那邊。」村田指著左側雜木林陰影中一戶佔地廣闊的農家說。
「村子本身沒幾家人擁有山林。大部分山林都賣給外地人了。我想尋找從荒田來的女傭,但還沒找到。」
「的確有位藝妓叫照千代。但她早已辭職,據說到京都去了。」
「對了,她去京都是因為找到好男人了吧?」
「老師,今天早上找到了竹田村荒田閭的人。」浜中得意洋洋地說。
「是這樣啊。」
「哦?那就太好了。」伊瀨對浜中說,然後轉向村田。
一名穿制服的警察正走在隊伍後面。
「每天只有三趟去那兒的公交車。那兒土地貧瘠,幾乎都是在山坡上開墾的梯田。但山林資源十分豐富。」
「你也起得太早了吧。」
「那最好還是早點去。我希望盡量在明天之內返回東京。」
這一與35有關的巧合又引起了伊瀨的注意。浜中也充分意識到這一點。他們似乎都被坂口美真子傳染了計算狂的病症。
「這類傳言往往都伴著風言風語。那樣芳名遠播的藝妓去了京都,肯定引發過一輪熱議吧?」
或許,藤村進就是抱著偶遇舊愛的期待去京都的。
「我之前已經給了他一千日元,應該夠了吧。」他說。他在接人待物方面向來細心。
他還想繼續吊伊瀨的胃口。不過,浜中的想法向來脫離常軌,這次估計也無關緊要,伊瀨便沒再糾纏下去。
「好像下葬一年以上了。」
「這名叫照千代的藝妓,現在還在三朝工作嗎?」
「真是個好青年。」返回旅館的途中,伊瀨對浜中說。
「如此說來,藤村夥同二宮健一,利用往來松江的深夜卡車,將白骨埋在木津溫泉的山中,這一事實已昭然若揭。藤村從自己村子的墓地中挖出一年前下葬之人的屍骨,用卡車運到木津山中掩埋……但警方一直沒有查出白骨主人的身份,也沒有人主動認領。」
「不是。如果是那樣的話,就沒有必要將屍體也帶走啊。何況,死者並不是什麼有錢人。」
「弄明白了嗎?」

計程車沿來時的路返回,超越了三輛堆滿杉木的卡車,還與一輛空卡車擦身而過。
「二宮健一多半是受第三人之託,去木津溫泉的山上埋藏白骨的吧。所以十一月三日,他們駕駛卡車從松江返回京都時遲到了將近兩個小時。他們從9號國道沿線的上井往南進入荒田,然後挖開墳墓,將白骨裝到車上,重新返回國道,沿既定路線開往木津。從上井到荒田不到二十公里,兩個小時足夠他們https://read•99csw•com完成這一系列動作。不知道荒田現在仍流行土葬的人,是絕不可能幹出這種事的。」
伊瀨想起來這兒的途中,浜中曾提到過上井這個站名。他原本猜想從京都到上井或許是350公里,結果浜中告訴他,京都和上井之間是271.7公里,到終點站松江是353.5公里。分開看的話,就是兩個35。
「這位是村田京太。」浜中向伊瀨介紹道。
「那她真是去對了地方。」伊瀨插話道,「那個女人雖然年紀不小了,但依然楚楚動人。」
這時,女傭端茶進來,浜中難掩興奮地問女傭:「請問,三朝溫泉是不是有一名叫照千代的藝妓?」
「這位照千代是美人嗎?」浜中問。
「藤村在京都見到辭去藝妓工作的照千代了嗎?」
「這也說不準。也有人說她被男人包養了,過上了逍遙日子,沒出來工作。反正說不清楚。」
「這裏畢竟是鄉下,可能要費點心思才能打聽出什麼。鄉下人的口風都很嚴,我們外地人來調查當地人的情況,不論怎麼解釋,他們都不會說的。假如藤村進回來了,那咱們在荒田逗留的時間會更長。」
「什麼?盜墓?」
「哎?真的?」
「一般不會這樣。到底出了什麼事?」他也感覺很詫異。
伊瀨和浜中當晚來到三朝溫泉。出人意料的是,竹田村離三朝很近。藤村進的家就在竹田村荒田閭。
「不知道。」女傭一問三不知的策略讓浜中也覺得棘手。她或許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這個就不清楚了。」女傭對伊瀨報以服務人員特有的曖昧微笑。
「不錯。他說半天不在店裡工作也沒關係。老師,我已經叫了計程車,請您快點起床!」
「她在京都從事什麼工作呢?還是當藝妓嗎?」
伊瀨走上前去,年輕人朝伊瀨微鞠一躬。
「哪裡,我也沒能幫上什麼忙。」村田的回復帶有都市風格。最近,在電視和廣播的影響下,各地年輕人的說話習慣越來越像東京腔了。
「村田君,被盜走的屍體下葬多久了呢?」浜中迫不及待地問。
「京都?」
「這個就不大清楚了。」村田偏著頭說。
「老師,村田似乎認識藤村。」浜中說。
「墓地旁有條小河,土壤始終都很潮濕,棺中的屍體會很快腐爛。」
伊瀨興奮不已,但在村田面前要盡量保持克制。
「這筆匯款發生在藤村被京雲運輸公司辭退後不久,時間上吻合。這筆錢應該是公司給的辭退金的一部分。」浜中的看法與伊瀨不謀而合。
「不,不在了。去京都了。」
「你家呢?」浜中問。
「這麼說,她比藤村年長咯?」
「這個也不太清楚。」女傭似乎對這些問題不怎麼上心。現在是農閑期,溫泉生意繁忙。兩人邊吃飯邊低聲談論,耳朵里充盈著嘈雜的三味線演奏和歌https://read•99csw.com唱聲。
「一定是藤村進乾的。」浜中的下巴抵著胸口,兩眼放光,音量也提高了。

伊瀨先鑽進車內,村田坐在中間,浜中最後進來。
「下葬一年以上的話,墓中的屍體應該已經變成白骨了吧?」
「老師不用擔心。我已經拜託旅館的人替我們購買明天下午出發的車票了。」
「據說在鳥取。但有傳言說他最近去京都打工了。」
伊瀨覺得這段話挺有價值。
「不過,既然客人還記得她的容貌,那也應當記得其他一些情況,比如她的歌唱得很好聽,客人您是否聽過呢?」女傭被伊瀨套出了話。
「木更津甚句?」
計程車向西走一段后,向南朝山脈駛去。路旁是一條名為「竹田川」的河。
說起來,浜中在京都三條大橋東端的咖啡店裡,曾為了查看地圖去過附近的書店。回來的時候,浜中不知為何滿臉興奮,這個謎題現在仍未解開。浜中喜歡故弄玄虛,當時他說過:「老師,這裡是三條大橋的東端附近,對吧?」還說過:「上次來京都的時候,我們就住在二條前的國際觀光酒店,對吧?」伊瀨問他為什麼提這些問題,他微笑著說:「我只是想喚起老師的注意罷了。」這句話的意義也搞不明白。追問浜中只會讓自己生氣,於是伊瀨乾脆放棄了。如今吃飽喝足,精神暢快,伊瀨決定趁機試探浜中一番。他總覺得浜中話裡有話。
「藤村之前就是這種性格?」浜中問。
「那有沒有人熟悉荒田的情況呢?」
「嗯。他年紀比我大點,我們過去經常聊天。不過我這三四年都在三朝的農機店當住店店員,藤村也離開了村子,我們幾乎沒再見過面。」
「哎?那邊是在舉行葬禮嗎?」他嘟噥道。
「您好,請問還沒有找到荒田來的人嗎?」浜中迫不及待地問。
「哎呀,真奇怪。」浜中目不轉睛地望著那群人,「隊伍的末端居然還有警察。」
「啊,想起來了,一個月前,惣右衛門收到藤村進寄來的一封信,還有三萬日元匯款。信上沒有寫住所,郵戳是京都的某家郵局。惣右衛門當時很高興,但隨後又沒有來信了。連住所都不願告訴家人,惣右衛門氣得大罵藤村進不孝。」村田說。
「年紀有多大?」伊瀨問。
浜中還是一如既往地機敏,伊瀨想。這時,一名女傭送來了晚餐。
「算是個美人吧。男人對她趨之若鶩。」
「這樣啊。」女傭應付了一聲,沒有作答。
「我也是這麼想的。」伊瀨說。
「昨晚我不是問過這裏的女傭認不認識荒田的人嗎?我們要去荒田,沒有嚮導會很麻煩。我昨晚躺在床上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今天早晨七點起床后,我到附近晃了一圈,看到一家出售農機具、稻秧和種子的read.99csw•com商店。我想,這種店應該跟農村聯繫緊密,於是試著打聽了一下。一名二十二三歲的住店店員說,他就是荒田出身的。我再三懇求,才讓他答應立刻同我們去荒田走一趟。他這會兒正在玄關外面候著呢。」
「那之前的十月十八日呢?」
車駛入山中,開始爬坡。左手邊的枯木林中坐落著三四家旅館。
農機店店員村田五官端正,身材高大,是個風度翩翩的好青年,看起來二十二三歲,跟浜中說的一樣。
「這類傳言我都不太清楚。」
「嗯,明白了。」村田回到原來的座位,轉述了從村民那裡打聽來的消息,「這一帶死了人都是土葬,因為附近連一家火葬場都沒有。」
「原來如此,那這隊送葬的人是要去墓地咯?」
「她同關西來的男人好上了,辭掉了藝妓的工作,現在住在京都的某個地方,但具體在哪兒我就說不上來了。三朝的飯店和旅館的人不清楚,其他藝妓也不知道。照千代走後,一封信、一張明信片都沒有寄回來過。辭掉藝妓工作后,她就想同之前的世界做一個徹底的了斷吧。」三朝的事,這個年輕人倒是知之甚詳。
「藤村家在荒田是世家。」車子剛開一會兒,村田就開始侃侃而談,「他的父親叫惣右衛門,擁有一大片山林,藤村進是他的小兒子。四年前,他離家出走,當上卡車司機,不怎麼同家裡聯繫了。」
「客人您只見過照千代小姐一面,卻記得這麼清楚啊。」女傭說。
回到三朝溫泉的入口,村田在商業街下了車。
三朝自古就因為鐳礦泉而聞名,是個熱鬧的溫泉小鎮。鎮上幾乎都是旅館和土特產商店。伊瀨去泡了溫泉,消除今天強行軍的疲憊。
「沒錯,山的另一頭有一塊墓地。」
「盜墓者是衝著死者身上值錢的物品去的嗎?」
「是不是搞得太緊張了?」
「沒辦法。老師,明天早點起床吧。」
伊瀨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不過,像她那樣的女人,應該是找到了好人家才會去京都的吧。就憑她那千嬌百媚之姿,有哪個男人不拜倒在她石榴裙下?雖說年紀大了點,但自有其嫵媚之處。」
「他在什麼地方當司機?」浜中問。
「不是的。剛才村子里的熟人告訴我,一個月前,這裏發生了盜墓案。為了確認埋葬的狀態,警察才會跟在後面。」
計程車行駛了不到五分鐘,就遇到了一名急沖沖趕去參加葬禮的中年男子,他的和服短外褂上綉著家徽。村田叫司機停車,下車走向那人,與他親切地攀談了兩三句后回來了。
伊瀨走出溫泉時,浜中似乎從女傭那裡打聽到什麼,上前道:「老師,竹田村荒田閭好像相當偏僻,在大山裡頭。」
看來,藤村瘋狂地愛上了照千代。
「荒田有一戶叫藤村的人家。我就是想打聽一下這一家的情況。」
「京都?」伊瀨緊接著問,「九_九_藏_書是在京都那家從事深夜定期運輸業務的京雲運輸公司嗎?」
「一年以上?」伊瀨和浜中不禁面面相覷。
「是啊。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那姑娘的確有一副好嗓子。但我只聽她唱過安來節。」
「應該沒有滿三十歲……二十七八吧。我雖然見過她,但沒有同她說過話。」
「那村子里擁有山林的人一定很富裕吧?」
「因為我和藤村都是荒田人。」村田笑答道。他目光柔和,應該很受女孩子歡迎。
第二天早上,伊瀨被浜中搖醒。一看表,還不到八點。浜中西裝革履地站在他面前。
「但照千代看上去很年輕,而且藤村進喜歡比自己大的女人。」
「哎呀,安來節她倒不是經常唱。她最擅長的是木更津甚句。」
伊瀨匆匆洗了把臉,稍微收拾了一下就來到樓下。往門口一看,一名穿著藍色毛衣的高個子年輕人正站在那裡。
「警察會跟在後面,是為了向這場古怪的葬禮表達敬意嗎?」伊瀨問村田。村田朝那邊瞟了一眼。
伊瀨尋思,藤村進之所以到京都的京雲運輸公司上班,說不定就是為了去追求照千代。他向村田進一步求證,得知藤村辭掉鳥取運輸公司的工作,正是在照千代離開三朝之後。
「我們這兒沒有荒田來的人,附近別的旅館似乎也沒有。」女傭紅著臉擠出微笑道。她三十歲左右,身材矮胖。
「不清楚。他已經同家裡斷絕音信。我上次回荒田時,聽說藤村進的父親惣右衛門在哀嘆自己生了個不孝子。」
「您要找荒田的什麼人?」女傭假裝關切地問了一句。
左側的山腳遠端走來一群送葬的人。沒有靈車,幾個村民抬著蓋有錦緞的棺材,抱著牌位走在前面的人似乎是死者家屬。棺材後面跟著和尚,和尚身後還有隨從。
「是的,他很貪玩。」村田對浜中點點頭,「……米子也好,鳥取也好,他每個地方都待不長,有一陣子還跑到大阪去了。卡車司機這工作雖然不適合年輕人,但收入不錯,他自然就幹上了。他還特別好色,為了女人揮金如土。他在鳥取打工的時候,迷上了三朝溫泉一名叫照千代的藝妓,就自不量力地跑到三朝的旅館來找照千代。照千代根本沒把他當回事,他卻迷得神魂顛倒。」
「京都離這兒太遠了,我不清楚。」
「哎。」吃完飯後,伊瀨對浜中說,「看樣子,咱們只能親自去村子里走一趟了。」
「哎?客人您認識照千代小姐?」
「不知為什麼,墓里的屍體被盜走了一具。」
看到卡車,會覺得有藤村進正坐在駕駛席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