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夢？」

「對。這點尤其好。我以前經常做特別焦慮的噩夢，就是醒來時覺得很緊張的那種夢。掉牙齒，脫髮，諸如此類。」

「久仰大名。」

「我想搞清楚這地方的幾件事情。租房中介似乎完全不知道，而我很好奇。」

「涼台？」

「呃？」

「對，睡得好極了。」

「但現在睡眠好了？」

「別誤會，她很酷，但實在需要多出去走走。只是一幢老房子而已。老房子總有點不尋常的地方，但也就這樣了。」

內特對著酒瓶哈哈大笑，瓶口撞在門牙上。「王八蛋。」

「有點奇怪。」

「好像很難。」

蒂姆思考片刻。「說起來，」他說，「我估計不是你想問的那種事情，但知道我覺得這地方怪在哪兒嗎？」

「從沒想象過美好的生活？」

「希拉。」

「呃，我也說不清，就是怪事吧。不合邏輯或者你怎麼都想不通的事情。」

希拉的笑容消失了，她狠狠灌了一大口啤酒，看著兩人之間的半空中。「不做，」她答道，「我有一年沒做過夢了。我是全世界最缺乏靈感的藝術家。高興了？」

五分鐘后，兩人坐在躺椅上望著天空變成橙紅色。內特伸出酒九_九_藏_書瓶，兩人碰碰瓶子。「謝謝，」他說，「你都沒法想象我有多需要這東西。」

「我在這兒睡得很好。」

「我成天自怨自艾。你請便。」

她喝一口啤酒，望向落日，「二位有什麼計劃？」

內特望向她。落日餘暉勾勒出她的剪影，縷縷髮絲變成了黑色。「這話什麼意思？」

「壁龕？」

希拉對他眨眼道，「天，你知道這句話我聽過多少次嗎？」

內特的酒瓶在兩手之間換來換去。「有沒有在你那套公寓里注意到什麼異樣？」

她誇張地嘆口氣，轉向內特，「說好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呢？」

內特仰頭喝掉最後一口啤酒。「有一陣沒想過了。在大學里當然很簡單。遇到合適的姑娘，找到喜愛的工作，找個地方住下，就這樣。」他又聳聳肩，「結果發現事情比這些要複雜得多。」

「大家想象中的美好生活不就是這樣的嗎？放輕鬆，吹牛皮，看著日落喝啤酒，一瓶三瓶隨我便。」

她走到兩人之間，抓起一瓶啤酒。「好男人，」她說，「記住了多帶幾瓶。」

希拉對內特微笑道，「你和薇科聊過了嗎？」

「蒂姆·法爾。」他說，伸出九-九-藏-書一隻手。

幾分鐘後有人敲門。來的是蒂姆。「我看見你進來，」年長的男人說。他拿著一紮六瓶裝的啤酒，上面剛剛凝出露珠。「你看上去很需要喝瓶啤酒。」

「沒錯。」

「幾次叫我看日落就是為了這個？以免我積累好幾年的壓力？」

「那我先回答好了，」蒂姆說，「你是好人，但我不感興趣。」

「你知道好奇和貓的老話吧？」

「你來這兒多久了，兩周？」

「只是想趁早掐斷花|蕾，免得你以後感情受傷。」

「當然。還好我是一隻有自大妄想症的猿猴。」

「希拉，」內特問，「有沒有做過夢？」

希拉聳聳肩，喝一口啤酒。「每次有人搬進來，總會被這幢樓里的種種『神秘』迷住。大部分人過上一兩個月就會忘記。」

蒂姆哈哈大笑。

內特聳聳肩，「應該是吧。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怎麼個異樣法？」

「我的公寓就是這樣。衛生間連門也沒有。只是一整塊開放空間，有淋浴頭和下水口，到馬桶大概隔了那麼遠。」她指著炭火爐說。

蒂姆聳聳肩，「也許是風水上有蹊蹺，或者心理因素什麼的。這地方不知怎的在潛意識層面九-九-藏-書上有鎮定效果。」

蒂姆點點頭。內特說，「大概吧。」

「管住你的嘴巴，否則啤酒就沒你的份了。」

「就是看看落日。」內特說。

「順便討論一下公寓里的怪事。」蒂姆說。

「啊，」她說，「卡瓦奇異教又有新成員了。」

內特豎起酒瓶，喝掉最後一口啤酒。「我帶你去我公寓看看，也許會改變你的想法。」

「你以前經常做夢？」蒂姆問。

「也許。」

「好，先讓我燒了這條領帶。」

「對我來說很奇怪。我恐怕有好些年沒睡過一整晚好覺了。沒錯，這些年我每晚只能睡六個小時，而且這六小時往往是連場噩夢，醒來也經常心煩意亂。」

內特把空酒瓶放回去，抽出一瓶滿的。「公平起見，介意我問個問題嗎？」

「所以現在你只想坐在屋頂上喝啤酒？」

蒂姆點點頭，「對待壓力，最好有一點就處理掉一點，免得積累起來需要你認真減壓，事後還得花時間恢復。我花了十年才想明白這個。」

內特喝了一大口。「說來有意思，」他說，「我搬進來以後好像也沒再做過夢。」

「如果我睡覺的話。」她壞笑道。

蒂姆咯咯笑道：「介意我自怨自艾幾分ｒｅaｄ•99ｃsw•ｃｏｍ鐘嗎？」

「除了糟糕的布局？」

兩人扭頭望去，看見希拉大步走過屋頂。她腳蹬亮紅色高幫運動鞋，穿的還是正裝襯衫，這一件至少大了三個尺碼，袖口卷到肘部。內特不確定她有沒有穿其他衣物。

年長的男人點點頭，「睡得像個嬰兒。每晚結結實實八小時。」

希拉對蒂姆挑起一側眉毛，「好吧，我喝的是你的酒，」她低頭思索道，「對，睡得很好。一次也沒有失眠過。」

她點點頭，「見過拉斯維加斯高級酒店的陳設嗎？沖澡不是個小淋浴間，而是房間的整整一角。整塊地方都做了防水處理。」

「哪兒？」

「睡得更好了？」

「怎麼了？」

「允許我提個問題，」蒂姆放下空瓶，「你剛才開玩笑說鴉片麻翻了大家。言下之意是不是你也睡得很好？」

「儘管說。」

內特點點頭，「布局確實挺怪。除此之外呢？」

「我說正經的，」蒂姆說，「你睡得好不好？」

「啊哈，」她說，「一瓶酒只認真回答一個問題。」

「天哪，對。」

「做夢嗎？」

蒂姆望著天空看了一會兒，狠狠灌了一口啤酒。「我覺得我好些年連一個真心朋友也沒有，」他說，「我有很九*九*藏*書多同事、業務夥伴和同一個項目的協作人員。有我喜歡和信任的人。但稱得上朋友的恐怕一個也沒有。實在沒時間交朋友。」

「你的公寓就沒有任何奇怪的？」內特問。

蒂姆點點頭，「自從搬進來第一天。我眼睛閉上，再睜開就是八小時以後了。沒有轉輾反側，也不做夢，什麼都沒有。」

「否則就搬走。」內特說。

希拉坐進內特腳邊的躺椅。她把瓶頸抵住躺椅邊緣，手腕一翻打開瓶蓋。她向蒂姆敬酒道，「你就是新搬來的，對吧？」

「這個很奇怪？」

蒂姆搖頭道，「其實不比這些複雜，相信我。」

這一周剩下的時間彷彿沙漠里的垂死旅人般慢慢爬過。星期五，內特回到家，把包扔進廚房，自己倒在沙發上，勉強把領帶拉開了幾英寸。

「除了我的衛生間是個壁龕？沒有。」

「我告訴大家說這地方建成后就是個大煙館，」有人忽然說，「殘餘的鴉片麻翻了所有人。」

「有點難以啟齒，但不得不說脫髮似乎不是做夢。」

「有時候做。反正不比普通人多或者少。有時候夢到工作，有時候是亂七八糟的記憶。偶爾是尷尬的裸體上課那一類，你明白的。但自從搬進來就全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