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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路費突然漲了十倍。這幫無賴的情緒變得十分激動,他們挨近汽車,揪住司機,似乎要把車門拉開。勞拉也變得緊張起來。即使在奧貢酋長扔給了他們更多的錢之後,他們仍然不依不饒。原先他們是用身體和棍子攔住汽車,現在開始撲到汽車上拚命晃動引擎罩。
「很高興見到你,你叫……」
「溫斯頓!」他父親嚴厲地瞪了他一眼。
「是什麼?」
「媽媽,求求你了。」
「怎麼這麼晚了還回家?出什麼事了嗎?」
「和拉各斯島的其餘部分連起來。看,那裡是工人住宅區奧巴蘭德。」
「是的,我剛到。」
「是嗎?我一定是聽錯了,我以為溫斯頓說自己姓奧貢。是鐵神,是嗎?」
汽車先是在越來越寬闊的大道上疾駛,然後開上了環形公路。這是一條很寬敞的環城高速公路,像豹子捕獲獵物一樣把拉各斯包圍在其中。有的路段突然騰空而起,他們就懸浮在半空中,下面是開闊的水面。
拉勞想趕緊把藏在裙子里的那張100美元鈔票掏出來,她聽不懂他們的方言,但是知道自己的處境很危險。不過,正當她要把錢扔出窗外時,奧貢酋長衝著地痞們吼了一個名字:「伊龍西—埃戈比亞!」那些人馬上變了臉色。他又把這句話重複了一遍,聲音像拳頭一樣有力,穿過空氣砸在那些人的臉上。勞拉看到地痞們的決心動搖了,他們往後退了幾步,放車輛走了。
一幫赤|裸著上身的年輕人沖了過來,肩上扛著扎滿尖釘的棍子,神態自若得就像扛著棒球拍。
「我想看看花園,」勞拉說,「如果你們不覺得為難的話?」
「不要聽我兒子的,他性子太急了。快進來。」
當奧貢酋長按響蜂鳴器時,勞拉站在一邊九_九_藏_書等著。
「看上去很壯觀,是吧?」奧貢酋長迎著吹進車內的風大聲對拉勞說。他恨拉各斯幾分,就愛它幾分,身居這座城市的每個人都會不由自主地這麼做。
「斯卡莉特小姐.」溫斯頓說,「如果我們不馬上離開,我們將失去一切。」
「你也從事國際金融方面的工作嗎?」溫斯頓的母親問,「進出口之類的生意?」
「溫斯頓。」
「我們必須走,立刻!」溫斯頓非常沮喪,幾乎要哀求了,「我們必須走,我一定要堅持這麼做。」但是已經來不及了,他父母已經打開門,白人已經溜了進去,進入花園。
一個到處是商店和攤位的城市轉眼間變成了一個高樓大廈林立、彰顯著現代化氣息的城市,這種轉換實在令人驚奇。
看他們走過來,勞拉問:「出了什麼事?」
奧貢酋長向前探探身子,對司機說了句什麼,司機立刻換了台,一種風格完全不同的旋律在車裡回蕩起來,聽起來活潑歡快,令人振奮,令勞拉感到汽車彷彿要離開被墊高的高速公路,沖向夜空一樣。
「但是,先生,立交橋下有劫匪,如果我們在那裡被他們攔住,就糟了。」
「真美,我可以進來嗎?」
終於,轎車在一堵高牆外停下,沿著牆頭插著一圈碎玻璃,上面還纏著鐵絲網。厚厚的鐵門上裝著一部對講機。奧貢酋長表情嚴肅地看著勞拉。
對講機吱吱嘎嘎地響起來,「喂,你是哪位?」
「後門?為什麼你們不直接來前門?」
但是沒等溫斯頓回答,談話就像撒開蹄子的野馬,把他遠遠地甩開了。他母親用雙手握住勞拉的一隻手問:「告訴我,你是怎麼認識溫斯頓的?他從沒向我們提起過任何女孩,好像一直沒有https://read•99csw•com時間交女朋友。你看,他太忙了,我一直替他擔心。」
為了讓她看得清楚些,溫斯頓的父親往旁邊挪了挪,「只是個人嗜好而已,花園很小,有幾棵桉樹、幾棵芒果樹,還有一小棵梨樹——看到了嗎?在那個角落裡。」
「等等,我去喊你爸爸。馬庫斯!溫斯頓回來了,就在外面,好像遇到麻煩了。」
司機透過車窗遞給他們一卷奈拉,這幫匪徒接了錢,沖他們點點頭。這時他們突然看到了坐在後座上的勞拉,態度立刻大變。
「那樣做至少會增加一個小時的時間,不,我們還是爭取開進伊科伊吧。走下一個匝道,從下面穿過去,走獨立大橋下面的立交路。」
「媽媽,」溫斯頓說,「我們現在要走了。再見。」
他對司機吼了一句什麼。
「巴洛根,瑪麗亞姆。這是我丈夫,馬庫斯。」
「我有個朋友想見見你,請你到後門來一下,和她打聲招呼。」
奧貢酋長指著那條把拉各斯島一分為二的高速公路說:「天快黑了,我們必須抓緊時間。」
拉各斯港停泊著一排油輪,輪廓在煙霧中隱約可見。如果距離足夠近的話,在霧靄中還能嘗到大海的氣息。
「看,那就是奈及利亞電信大樓,是奈及利亞最高的建築,可能也是非洲最高的建築。」
「不行!她必須離開,爸爸。我們沒時間了,也許明天我們再來。」
「對不起,斯卡莉特小姐,」他說,「這些惡棍一般比今天要文明一些。」
「媽媽,爸爸,這是我的一位同事,她是商人,從北美洲來,想向你們問聲好就走,現在她已經實現了自己的心愿,我們必須走了。」他抓住勞拉的胳膊肘,想讓她迴轉身,但是勞拉掙脫開了,九*九*藏*書反而向他母親伸出一隻手。
「我們只是問候一下我的父母后就告別,再不能有別的什麼,你清楚嗎?而且一定不要提我的酋長身份,相反,你必須用我的普通名字來稱呼我。」
「什麼都不要說,明白嗎?關於你是誰,你來這裏的目的,不要提一個字,如果你透漏哪怕一丁點兒信息,我們的生意就砸了。我父母對此一無所知,這是絕對的秘密,你明白嗎?」
看見勞拉,溫斯頓的母親笑了,露出有同樣齒縫的牙齒。「這位年輕女士是誰呀?」
「媽媽,是我,溫斯頓。」
「是的,鐵神,也是市場之神,因為鐵匠要在市場里做生意,不過這隻是民間傳說。」
奧貢酋長用手絹擦擦腦門上的汗,鼓著腮幫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勉強沖勞拉笑笑。勞拉忽然覺得他現在看上去不如原來那麼英俊了。
她向他做了保證,這樣他才讓她下車。
當客人來到你家門前時,你必須歡迎他們進來。「當然可以,快請進。這是你第一次來拉各斯嗎?」
接下來是一番寒暄和握手,與此同時溫斯頓更加用力地向後拽勞拉的胳膊肘。
「哦,不是,」溫斯頓的母親笑了,「奧貢是神話傳說中約魯巴的鐵神。」
「兒子?」他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密密麻麻的電線和電話線編織出一張張巨網罩在城市的上空,高聳的寫字樓從網縫中鑽了出來。
「就走匝道,不會有事的。」
勞拉當然明白,「是的,我保證不說。」
「你是姓……巴洛根?」勞拉問,「不是奧貢?」
「連起來?」
風揚起勞拉的頭髮,她不得不眯起眼睛,但是風沒有完全淹沒車載收音機里的聲音,它正在播放一首叮噹作響的快節奏曲子:
然而這種美好的感覺並沒九九藏書有持續太久,一個弧形下坡路段把汽車拋進了一個出口匝道和十字路口|交會的瓶頸里,後面積壓的車輛突然以極快的速度追趕上來。為了避讓,司機不得不暫時拐進迎面而來的車流中,稍後再回到原來的車道上。只有這時,在來自四面八方的刺耳喇叭聲的催逼下,司機才極不情願地使用剎車。
過了天橋之後,轎車駛入伊科伊的林蔭道。人行道兩邊排列著咖啡館和高檔精品店。奧貢酋長試圖活躍氣氛,「很可愛,是嗎?伊科伊從前是座獨立島嶼,沼澤地被填平之後,就連起來了,像連體嬰兒。」
「差不多是那樣。」
「你們沒有說車上還有白人。」
老人打量著兒子,這時才發現他身上穿著松垂的袍子,「溫斯頓,你為什麼穿成這樣?你的白襯衫和領帶哪裡去了?」
石油公司的辦公大樓在半明半暗的光線中閃爍著微光,一座英國聖公會教的教堂被聚光燈照得亮如白晝,體育館、貧民窟、彩色玻璃窗和殖民地時代遺留下來的破敗建築……穿行在這座城市中,它的過去總是不時地在你眼前一閃而過,像極了西洋鏡上的影像。
溫斯頓的態度更加堅決了,「拜訪結束了,我們得走了。」
「是一幫地痞,」奧貢說,「都是流氓和小偷,他們在拉各斯隨便佔據一塊地盤,向過路人收取過路費。請不要出聲。」接著他又對司機說,「給錢把他們打發走,不要和他們吵,也不要討價還價,你只管付錢。」
完全正確。
他的話招來了一句嚴厲的譴責,「溫斯頓,你的禮貌哪裡去了?」
要不是司機緊急剎車,轎車差點兒就撞到了上面。勞拉和奧貢先是身子同時向前一撲,接著又向後倒去。
他們從車流中退出來,後車身先退到人行道上,https://read•99csw.com然後疾駛而下,經過公路下面擁擠不堪的棚戶區,來到天橋下,轉過一個拐角,正要繼續往前開,突然看到一根鏈條橫在路中間。
當兒子帶著一個白人姑娘突然出現在家門口時,如果是發生在過去,她也許會懷疑,但是這和以往不同,這個姑娘不是他以前曾經帶回家來的某個交流教師,也不是來非洲採訪的記者(但願不會發生這樣的事),而是一個很正派的女商人,儘管穿得略顯邋遢。
按照奧貢酋長的指示,轎車離開主幹道,拐進一條旁道,出了這條旁道后又上另一條旁道,路邊有一些小酒館和店鋪。轎車在一條條狹窄的小巷裡繞來繞去,勞拉很快就分不清東西南北了。他們這樣做是為了躲避警察的跟蹤嗎?他們交談時用的是勞拉聽不懂的語言,因此她不能確定他們這樣做的目的。她扭頭看看後面,沒有發現被人跟蹤的任何跡象。她突然明白:他們的目的是讓我失去方向感,這樣我就記不住轎車經過的路線了。
勞拉再次把她的胳膊從溫斯頓手中掙脫出來,「他沒有向你們說起過我嗎?溫斯頓,你真卑鄙。」她的眼睛越過他們的肩膀往院子里瞅了瞅,「多麼漂亮的花園啊!」
溫斯頓嘆了口氣。片刻之後,他們頭頂上的一盞燈亮了,門隨即打開,一個矮個子女人走出來,身上裹著一件長袍,身邊站著她的丈夫。他穿著整齊的襯衫,是個很帥的男人。
「對不起,爸爸,但是我們真的必須走了。」
背景音樂中是女聲的和聲:419是老闆的遊戲,419都一樣。
「阿沃洛沃路完全堵住了,先生,」司機說,「我們可以先去維多利亞島,然後再從法洛莫大橋返回來。」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白人,我問你,誰是大傻瓜?誰是大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