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P的密室 第八章

P的密室

第八章

甲本說,這樣的事情,發生得越來越頻繁,他早就擔心,不知道今後要怎麼收場了。他告訴村木刑警他們,他曾經有感覺,這件事最終會和死亡扯上關係。
然而,再仔細觀察一下現場,四點半的這組鞋印,其實和之前長岡的鞋印,沒有太大的不同。從鞋印上只能看出,他繞著房子走了一圈。如同前面所述的那樣,一樓所有的門窗,都用螺旋栓從內側牢牢地鎖住了。假如這個鞋印屬於殺死兩人的兇手,上鎖是耍了某種花招,那麼,這個人就是從某扇門或者窗戶,侵入了土田富太郎家中,在一樓的日本式房間里殺死二人,然後從外部的走廊上,把日本式房間的螺旋栓鎖上,構成密室。再從之前進屋的同一個地方退到屋外,從外面把這扇門或窗戶鎖好。要假設他從同一個地點出入,是因為若非如此,鞋印就不是連續的,而會有一段消失和一段重疊。
兩位刑警咬牙切齒。竟會在意外的地方碰壁。這樣下去,最壞的結果是,最後將不得不無罪釋放天城圭吉。因為檢察官可能會出於在法庭上,無法進行起始陳述的原因,而提出這樣的要求。而媒體已經大肆報道過兇手被捕,擔任偵查的警官,無疑會淪為世人的笑柄。村木和橋本被逼入了絕境。
再就是,如前面所述,一樓的門窗,都是用螺旋栓鎖死的狀態。這一點可以看倣是決定性的。就算作案前有某處門窗開著,兇手能從這裏進出屋子,但要在所有事情做完以後,再從外部操作螺旋栓,把這扇窗戶或者門鎖起來,就是根本不可能實現的了。
天城圭吉對給自己戴了綠帽子的妻子和土田富太郎,均懷有強烈的怨恨。在審訊中,他承認了這一點。但是,天城堅決否認殺人。天城圭吉的否認,持續了好幾天,隨後又在律師的授意下,轉而採取沉默策略,但是,村木刑警等人連續每天,從早到晚,輪流對其進行審訊,即使在拘留所里,也不讓天城圭吉睡覺。終於在第二十天,天城圭吉老師坦白了,承認自己殺了人。
公寓的房東是在一樓開西餐廳「開化亭」的老闆。姓甲本,是一個胖乎乎,愛說話的四十歲上下的男人,十分了解天城恭子。仔細一問,他會這麼了解也很自然。
但是,關於另一個足跡,就相當可疑了。鑒證人員從鞋印四周,泥土的隆起程度推測,應該是雨停之後,兩小時之內踩上去的。如果採信這一意見,該鞋印的主人,就是在下午四點半之前,來到土田富太郎家的。那麼,兩位死者於三點過後被殺,假設擦拭指紋等一系列隱藏證據的工作,需要一個小時,就正好和這個時間點對得上了。也就是說,即使從時間九*九*藏*書上看,這個四點半的鞋印主人,也是最可疑的。
懷著「總算完成任務了」的解放心情,村木刑警等人拿出從天城圭吉家裡,取來的菜刀和舊抹布給他看,問他「殺人時用的是這個吧」、「這是擦拭指紋的抹布吧」等問題。由於睡眠不足而精神恍惚的天城圭吉,對此全都承認了,對村木以這些東西為證據,作出的犯罪經過推測,也毫不反抗地認了下來,並順從地在村木刑警事先寫好的供述書上籤了名。
天城恭子沒有了積蓄,而造成這一局面的,正是土田富太郎,因此,提供經濟資助,也可以說是他的分內之事了。
警察事前考慮到,可能會視情要求天城圭吉一道回警察署,兩人此番是開著警車來的。提出讓他任意同行,去本牧警察署時,天城圭吉表情獃滯地點了點頭,一臉隨便怎樣都行的樣子。當時,玄關放著好幾雙他的鞋子,刑警們用鑒定員採集的石膏鞋印,和鞋子對比了一下,結果完全一致。
也就是說,兇手在那之前已經離開了,如果將殺人時間,按最大限度往早估算,那麼,就是在五月二十四日下午三點到次日下午五點四十分之間的,這二十六、七個小時里,兇手(們)從土田家裡逃了出去。這麼一來,理所應當的,逃跑中的兇手,必然會在土田家周圍的泥土上,留下自己的腳印。
這種事情,終究沒有泄露給媒體知曉,但是,作為警方,正面臨著非常嚴峻的危機。對於天城圭吉是兇手這件事本身,村木和橋本兩位刑警都不懷疑,只是最關鍵的犯罪經過,他們卻寫不出來。這也就意味著,他們無法起訴天城圭吉,也無法對之實施審判。
鶯岳派出所的警官們,在五月二十五日的傍晚趕來,他們的腳印也留在了房子四周。也就是說,從殺人之後到屍體被發現的這段時間里,現場周邊的地面上,始終柔軟得足以留下鞋印。這也就意味著,只要是在這段時間里,從案發現場離開,兇手的腳印,就一定會留在地面上。因此,警察和鑒證人員們,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留意土田家周圍地面上遺留的鞋印。
天城恭子大約在半年前搬進甲本的公寓,原因是和丈夫天城圭吉過得不好,希望分居。據當事人自己的說法,過不好的原因是,兩個人性格不合。但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原因其實是她有了土田富太郎這個男人,紅杏出牆。甲本如此說道。
再後來,天城圭吉便久久,地站在恭子房間的窗戶下面,有時候向窗戶丟小石頭,有時候還破口大罵,恭子報過好兒次警。警車一來,天城媯吉就立刻溜掉,可是警車一走,他又回來了。
當警察說起一樓日本式房間的地板上,鋪滿了用血和顏料染紅的繪圖紙時,天城圭吉瞪圓了眼睛,說道:「咦?是這樣的嗎?……」他那樣的神情,看上去是發自內心的驚訝,橋九*九*藏*書本刑警他們的氣勢也為之削弱。
兩名死者的死亡推定時間,並沒有太大差異,都是五月二十四日下午三點到五點之間。根據解剖結果,土田富太郎身上有十四處傷口,天城恭子有十一處,每個傷口都是足以致命的重傷。若據此認為,橋本刑警在案發現場,所做的推理是正確的,那麼,這兩個人就不可能是殉情,而是在屍體被發現的前一天,下午三點到五點之間,差不多在同一時刻,被現場的第三個人用利刃刺殺了。
但是,正是這個想法,使得村木和橋本兩位刑警大為苦惱。因為,如果按照這個思路,兇手在行動中,就會遭遇到好幾處難關。殺死兩人之後,為什麼要用鮮血和顏料塗紅繪圖紙,並鋪在地板上。
日本式房間的入口門上的螺旋栓,也是同樣的道理。反過來說,假設真有什麼辦法,可以做到這一點,那也要以內、外兩側,都能實施上鎖為前提。
再有,一樓日本式客廳里的牆壁、地板的榻榻米、移動拉門、移動拉門把手、窗框、門窗玻璃、螺旋栓的把手、牆上的電燈開關、多寶格式擱架,以及吊櫃壁櫥的移動拉門及其把手等,任何地方,都沒有發現沾血的指痕。對於這種情形,警方自然認為,是兇手在殺人後,非常仔細地用毛巾之類的東西,匆匆擦掉了痕迹。可是,警察也沒有在房子里找到毛巾或荇抹布,想來是被兇手拿走了。
再有就是,沒有兇器。從兩名死者的傷口狀況來看,兇器應該是菜刀一類的利器。但是,土田家廚房裡的菜刀,沒有一把與傷口吻合,而且都沒有血。只能認為兇器也被兇手帶走了。
畫紙上檢出了AB型的血液,據推測,是因為把兩人的血液混起來用了(島田莊司你該回初中補生物課了)。然而,如果大胆一些考慮,會不會別處還有AB型血的受害人呢?其實鑒證人員在發現的一瞬間,就產生過這樣的疑惑。
現場調查結束后的第二天,即五月二十六日早晨,村木和橋本兩位刑警到橫濱街鎮,調查了解兩名被害人的交友關係。他們首先去的,是位於本牧的天城恭子居住的公寓。這是一座木造加水泥砂漿的建築,一樓經營著西裝店還有西餐廳,二樓有露台式走廊,是一間相當漂亮的公寓。
五月二十五日下午五點四十分左右,鶯岳派出所的兩名警官,趕到了案發現場,進人土田富太郎家裡。自然,這個時候,房子里已經空無一人了。鑒於兩名警官到達后,一人進到屋裡,另一個警察留在玄關等候,因此,也不可能出現兇手藉機逃跑,和警察一進一出的情況。
土田家的玄關前面,沒有踏腳石和鋪路石,都是自然的泥土。當然了,如果是來訪時的腳印,也能留下就好了,但是,考慮到兇手應該是在下雨的時段里走來的,沒有留下痕迹也很正常。
村木和橋本到訪的https://read.99csw.com時候,中午剛過,可是,他已經喝酒喝得滿臉通紅了。以兩位刑警的眼光來看,天城圭吉和拘留所里的那些人,基本沒有差別,一副並不想待在正常社會裡的樣子。看上去,他像是不知道,該怎麼應對自由的生活,就自己把自己監禁起來了。
另外,還需要補充的話,那就是橫濱市長獎的候選作品,一幅都沒有少。雖然畫的背面,被塗了鮮血和顏料,但是,圖案還是勉強能夠看得出來。警方進行了調查,結果顯示:被送到土田富太郎家裡的,那一百三十六幅候選作品都在,沒增加也沒減少,更沒有被掉包。
結果發現,房子周圍,確實有男性的鞋印,並且有兩種。一種鞋印周圍的泥土高高隆起,看來是在雨停之後,沒多久時留下的;還有一種鞋印,幾乎沒有怎麼陷進泥土,和接到報警趕來的警官們的腳印差不多,可以認為:留下印記的時間,與警方抵達的時間相差無幾。而且,入土淺的鞋印有些疊在了入土深的那個鞋印上面。
還有一點,或許應該特別提及。經過法醫鑒定,塗在畫紙上的那些血,全都是AB型的。可是,這和兩名被害人的血型都不吻合,土田富太郎是B型血,天城恭子是A型血。
玄關的土間有傘架,裏面插著一把黑色的晴雨傘。傘已經頗為老舊,傘骨上銹跡斑斑,滿是傷痕,看著不像是瀟洒人士——土田富太郎的所有物。可能因為用的時候,被雨水淋濕了吧,傘上同樣檢查不出指紋,也沒有沾上血跡。
就算把這個大難題放在一邊不提,四點半的那組鞋印,在步行途中完全沒有中斷,就已經是最大的疑問了。鞋印是在非常自然的連續行走狀態下,繞著房子一周的,如果兇手在繞圈的過程中,從某個地方進到屋子裡,行兇後再從同一個地方出來,繼續繞行的話,應該很容易發現進出的地點。出入的地方鞋印會變多,還會有相當部分的重疊。就算實施得非常順利,也還是會出現一些,不同於自然行走一周的細節差異,比如腳尖的方向等。可是,現場根本就沒有發現這樣的問題。
廚房的垃圾桶里,丟著日本式點心、水果,還有一個摔破的碟子和兩個荼杯。
兩人死亡的那一天——即五月二十四日,橫濱中區從上午十一點半開始,到下午兩點半之間的三小時里,下了一場非常大的雨。準確來說,雨不是兩點半整停的,時間上有個幾分鐘的零頭,但兩點半這個大致時間,不會有什麼差錯。而法醫斷言,兩人的死亡推定時間,不可能早於下午三點,那麼,即使再怎麼往前,兩人也是在雨停三十分鐘以後的某個時刻死去的。在那之後,一直到五月二十七日,這裏都沒有下過雨。
現場的面積測量過兩次。第一次是為了填寫現場調查報告書,第二次是在一個月之後,為提起公訴做準備。
五月二十八日,村read.99csw•com木他們以鞋印為有力證據,逮捕、拘留了天城圭吉。此時,土田富太郎謀殺案已經成為了全國知名事件,輿論界十分關注。刑事課全體出動,將天城圭吉關入了代用監獄,對其進行了為期二十三天的嚴酷審訊。
不知道花了多長時間,但是,有一點確定無疑:兇手試圖湮滅證據,所以,非常用心地擦去了所有的血跡和指紋。也就是說,兇手在殺人之後,還在土田家裡,逗留了相當長的時間。這麼一來,把通過驗屍得出的兩名被害人的死亡時間,一併考慮在內,就得到了非常奇特的結果。
可是,天城圭吉雖然承認,殺死了天城恭子和土田富太郎,卻說不出製造密室的方法,和用鮮血及顏料塗滿畫紙,再將畫紙鋪在地板上的理由。無論怎麼逼問,都絲毫不得要領。最後,天城圭吉竟反問起刑警來。
土田富太郎倒是很少來到天城恭子的公寓,偶爾過來一下都會和恭子兩人一起,來開化亭吃飯。兩個人的關係,看上去非常融洽,在旁人眼中,是相親相愛的一對。天城恭子個子很高,身材非常好,胸部很豐|滿,屬於肉感型,很引人注目。可是真要說起來,她的性格其實是嫻靜型。反倒是土田富太郎,總愛髙聲說話,常常大笑,一起吃飯的時候,他也毫不遮掩對恭子的愛慕。兩人的外形都很好,看起來是很相配的一對。
還有一個問題,土田富太郎和天城恭子,都是頸動脈被割斷了,這種情況下會有大量鮮血噴出。一定會噴到牆壁或其他什麼地方,留下血跡是很正常的,且一定會伴隨飛沬痕迹。可是,案發現場沒有一處這樣的地方。現場是日本式房間,和紙障子、土壁、白色窗帘,都是根本沒有辦法擦拭的地方,卻偏偏乾淨得連一滴血都沒有。這隻能說實在太奇怪了。
被問到天城圭吉的職業時,甲本回答說:好像是中區根岸賽馬場的飼養員。於是,兩名刑警立刻去了根岸的賽馬場,卻從天城圭吉的同事那裡得知,他已經很久沒來上班了。問到他的住址,說是磯子區坂下町,一幢獨門獨戶的房子,是和妻子恭子共同買下的。
就這樣,殺害土田富太郎的兇手迅速落網,報紙上對此大加讚揚,本牧警察署也因此聲名大振。
沒有指紋並不僅限於一樓的現場。玄關、玄關前方的不規則形狀的走廊、廚房、餐廳、浴室等處的牆壁、地板、天花板、門,還有二樓各個房間里的牆壁、地板、門,天花板,以及所有的電燈開關及其四周,不但沒有發現沾血的指紋,甚至連正常的指紋痕迹,警方都沒有發現。電話和廁所沒有被擦拭過的跡象,但是,也只留下了土田富太郎和天城恭子的指紋。
可是,令他們困擾的是,天城恭子的丈夫——天城圭吉不同意離婚,還執拗地痴纏著恭子。對此,土田富太郎感覺很頭痛,對恭子而言就更棘手了。大概在恭子搬來這間公寓一個https://read.99csw.com月以後,有段時間,天城圭吉每天晚上,都要來恭子的房間。恭子好像並沒有告訴他這裏的地址,他是從恭子上班的地方,悄悄地跟蹤過來,並且找到這裏來的。
警方發現了兩個調色盤和杯子,推斷是兇手(或者說兇手們)在蘸血塗抹畫紙的過程中用過的。杯盤自然都洗得乾乾淨淨,倒扣在水池邊的不鏽鋼檯面上。上面的水漬已經幹了,但是,同樣沒有能夠檢測出指紋。
五月二十七日,兩位刑警去了坂下町。從外觀看上去,那是幢漂亮的西式建築,但是,裏面卻亂得一團糟。衣服、廢紙屑、酒瓶之類的,一直堆到玄關前面,看得出天城的生活,極度頹廢散漫。
至於村木刑警寄予厚望的採光天窗,鑒證人員架起梯子,爬到房頂上去,一番檢查之後,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玻璃的周圍又用橡膠封固了,但是,橡膠的年頭久了,已經相當脆弱。檢查結果表明,近一階段沒有剝除橡膠、卸下玻璃的跡象。兩個房間的天窗,情況都是一樣的。村木的希望就這樣被簡單、粗暴地打碎了。
很明顯,土田富太郎所處的位置,是天城恭子所包養的情人,所以,公寓的房租和日常花銷之類,幾乎全都由他出錢。這也是因為恭子此前,是以凈身出戶的姿態,離開了磯子區坂下町,她把和丈夫共同買的房子,以及所有東西,都留給了丈夫。
兩名警官是因為接到橫濱市政府職員——長岡峰太郎的報告,而來到土田富太郎家的。長岡因為天城恭子昨天晚上,沒有回自家公寓,今天一早也沒來上班,於是擔心地打了通電話去土田家,卻沒有人接聽,於是直接來拜訪土田富太郎。他繞著土田家走了一圈,敲了各處的門,叫他們的名字,但是始終沒有應答。他感到不對勁兒,就報了警。因此,這個人似乎可以排除嫌疑。印記淺的那個鞋印,正是屬於長岡的。而且,無論對土田富太郎還是天城恭子,長岡都完全沒有仇怨。他是善意的第三方。
根據測量的結果,裝了採光天窗的工作室里,較大的那一間為四點二米見方的正方形,地板到天窗玻璃的高度,為二點三米。小的那一間是三點九米見方,地板到天窗的高度,間樣為二點三米。
一開始,村木刑警還能怒吼幾句:「畜生,這是什麼厚顏無恥的三流演技!」可是,慢慢地,他也沒有精神了。如果這是在演戲的話,那隻能說天城圭吉這個人,有著與生俱來的表演天賦。他看上去並不像是在說謊。
從動機和間接證據來看,天城圭吉的嫌疑更大了。
深夜裡,天城圭吉站在恭子的門口,一開始被她拒絕以後,圭吉還老老實實地回家去。後來便慢慢地,開始大聲嚷嚷,有時候,兩個人就在二樓的走廊上廝打起來。樓下經常能夠聽見恭子的尖叫,還有兩人咚咚咚猛踩地板的聲音。
到這裏為止都還正常,但是,接下去就出現了大問題。問題是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