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林栗說道，「一氧化碳無色無味，人們很難覺察，空氣中有一定濃度的一氧化碳時人往往感到呼吸因難，但有所發覺時，也許人已失去自救的能力，所以人一旦一氧化碳中毒基本上難逃厄運。但煤氣不同，有很大的氣味，容易讓人產生警覺，反而難以讓人發生中毒事件。」

「這次可不一樣，我們局從美國專門請來了一位物證鑒識大師。」

「第二步，銀離子滲透到皮膚表面，與組織中的蛋白質上的硫形成蛋白銀，呈現黑色。

「不，她在準備淋浴之前就死了。皮膚光滑可能是死者死後，噴頭的水不斷沖洗身體表面的結果。」

林栗推斷：X一定是個感情遭受挫折的女人，在兩性|交往上有過不幸的經歷。不過，在他心底里，他希望她仍然還活在這世界上。畢竟，輕易丟棄自己的生命是對自己的極端不負責任，也是對自己的親人不負責任。

「是這樣的，死者的母親抓住死者脖子上的黑色印跡不放，認為這是一起他殺案件。」

「我同意你這個觀點。不過，有沒有可能一打開熱水器死者就暈倒了呢？」

一個赤身裸體、毫無生氣的少女一動不動地靠在浴缸邊沿，臉面朝下。

「可是，病理檢驗結果顯示死者除了一氧化碳中毒的癥狀之外，沒有任何其他器質性的病變狀況，這意味著死者生前身體非常健康，突然暈倒，聽起來很不可思議。」古樹青說道。

當脫下內褲時，林曉婷不禁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一具成熟|女性的胴體呈現在眼前。高聳的胸脯，柔嫩的皮膚，曼妙的曲線，即使用非常挑剔的男性眼光來看，這樣的身材也不失完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臉龐上有一些不是很明顯的雀斑，這使得皮膚看起來略顯灰暗。馬上就到了30歲，歲月已加快了侵蝕青春的步伐。林曉婷的心中湧出一種無可奈何的悲傷。

「有根據嗎？」

丁零零，一陣急促的手機簡訊鈴聲響起，打斷了她的遐思。

醒來洗澡，是林曉婷每天的習慣。

林曉婷心裏閃過一絲疑惑，來到朱櫻梅的房間。房門打開著，檯燈的光線被調得微弱，一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和一件過時的紅色外衣懸在掛衣架上，內衣內褲散亂地擺放在床鋪上。

「你們到達時，煤氣罐中的煤氣還在燃燒嗎？」

「你對案子了解多少？」

呈現在林栗面前的是一具光潔的女性屍體，脖子部位掛著水珠，臉面朝下靠在浴缸的邊沿上。不得不說，如果不是一具屍體的話，這具美麗的女性胴體在生前會是多麼的誘人，肌膚柔軟嫩白，身材凹凸有致。她的后脖頸上有個明顯的黑色印跡X，像兩條交叉的剪刀形狀；靠近下嘴唇的皮膚破裂，露出裏面紅色的肌肉，這是持續不斷的水溫燙傷所致。熱水器的開關仍然打開著，噴頭靠著死者的下巴順著脖子往下下方繼續流著水。她的表情很安詳，沒有任何痛苦。

「嗯，按你的分析，一氧化碳很可能另有來源？」威爾斯先生提出疑問道。

「準確地說，是一氧化碳中毒。」林栗糾正道。

「老同學，你要不打電話來，我差點忘記你是一名法醫了，哈哈，怎麼，你想大顯身手了？」

「對，矛盾就在這裏。死者的表情很安詳、很陶醉，說明死者生前在一種心情完全放鬆的狀態下吸入了一氧化碳而中毒死亡。你知道，按照常識，在淋浴之前，如果我們對水溫不能確定的話，通常首先要用手去試水溫。一旦水溫不合適，就把水溫調節到合適為止。但是，死者的表情很奇怪，加之上半身的皮膚很光滑，這一切顯示死者似乎進入了淋浴的狀態之中，而且正在享受沖浴所帶來的快樂。」

「所以，案件就一直擱在那兒嗎？」

威爾斯先生側轉臉，注視著坐在角落裡的林栗。林栗的頭髮看起來有點凌亂，但臉上的自信卻不容人置疑。

一個名叫朱櫻梅的少女裸體死在洗浴室，經毒化檢測證實為一氧化碳中毒死亡，但警方卻無法解釋屍體上的X形黑色印跡。

現在看來，那次的對話似乎在暗示她不想活在這世界上了。這樣一想，林栗忍不住擔憂起X的命運來，她到底怎麼了？自殺了，還是正在準備自殺？那具屍體會不會就是這個叫X的女網友？可是，如果真是她的話，她為什麼非要在自己身上弄一個這樣的印跡呢？而如果死者不是這位女網友，那個黑色的印跡又會不會與她有關聯呢？

「很有可能。不過，要ｈｔｔｐｓ://read•99csw•ｃoｍ說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得需要找出新的證據。」

牆壁上石英鍾的時針指向8點，不停走動的紅色指針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使得這空曠的房間顯得異常冷清。

浴室里的門窗緊閉著，聽不到裏面有任何響動。

她抬起頭，注意到沙發上不起眼的角落裡，擱置著一部廉價的諾基亞二手手機，剛才的響聲正是從那兒發出來的。

「由於關閉窗戶，空氣不足，煤氣燃燒不完全才會產生了大量的一氧化碳嗎？」

「如果允許的話，」林栗不以為意地說道，「我樂意去碰碰運氣。」

「當然還有一種情況，就是死者打開熱水器之後，因為身體狀況的某種原因暈倒了，在她昏迷時不斷吸入一氧化碳，最終因一氧化碳中毒而死亡。」

幸福小區離林栗所住的房子不遠，步行估計不到十分鐘的路程。在他的印象里，幸福小區外觀設計高檔，豪華氣派，裏面綠樹成蔭，草坪修剪得整整齊齊，漂亮的草坪燈點綴其間，噴灌器灑起一片水霧，整個小區顯得幽靜典雅。反觀自己所居住的環境，住房老舊破敗，出門垃圾場的臭味撲面而來，雜草叢生，景觀單調乏味，雜訊大到令人難以忍受。兩者相比，可謂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所以，他最大的夢想是有一天能住進美麗的幸福小區。可是，他只是一個默默無聞的法醫，薪水低得可憐，他連買一雙牌子好一點的皮鞋也捨不得。雖然他十分嚮往參与一些重大案件的偵破，可有誰會想到找他呢？所以，他開始幻想著幸福小區里那件案子，如果積久不破的話……

「前一天晚上8點，在林曉婷和朱櫻梅離開房間之前，煤氣公司送煤氣的人進過林曉婷的浴室。凌晨3點，因為林曉婷喝得太多，一個叫許雅玲的女孩子送她回家睡覺。」

「水溫很高。我明白了，如果能達到燙傷皮膚的溫度，說明這樣的水溫不適宜洗澡。」

「出於好奇，想了解死者皮膚上那個黑色的X是怎麼回事。」

「也就是說，死因已被確定為一氧化碳中毒，但一氧化碳中毒卻與死者皮膚上產生的黑色印跡無關？」

「這麼說來，還是有人進去過現場？」

偵探大師的眼光果然非常敏銳。林栗想道。其實他看鑒定意見書時，也對這一點產生了疑問，今天聽威爾斯先生這麼一分析，林栗不覺佩服威爾斯先生對問題的洞察力不同於一般。

「朱櫻梅，你在浴室嗎？」林曉婷喊了一聲，沒見有回應。她猛地拉開浴室門。

「你不是很關心那具屍體上的黑色印跡嗎？我們公安局想藉此機會請威爾斯先生為這個案子指點迷津。」

威爾斯先生用一種讚許的目光看著他，「依你的分析來看，這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況呢？」

「是他殺還是自殺，得由你們警方下結論。我們法醫只根據現場搜集到的證據，分析現場可能發生了什麼樣的情況。」

「注意她的頭髮，部分是乾燥的。再看看她的腳背和小腹，有些地方似乎沒有沾著水。」

「很可能房主出門時，沒有及時關閉煤氣開關？」另一個警察提出疑問道。

「我對案子的了解僅局限於本地網路論壇上關於此案的報道。」

大家不約而同地看向他。

「可是，他的破案故事我反反覆復看了很多遍，光聽講座不帶勁。」

要在平時，誰會在意一個陌生網友這樣的言論呢？網路世界太多真真假假，當他和同事談及此事，同事們也都訕笑著對他說，別太介意。

「703房隔壁是毛坯房，至今沒有人居住。即使有人住在隔壁，未必就會知道死者的房間進去過一個人。」

「這個啊，目前沒有人能作出解釋。」

「沒法解釋嗎？」

12月22日下午1點，濱海公安法醫大樓三樓的中心會議室。

X只和他聊過一次，此後再也沒有上線。那次的對話給他留下特別深刻的印象，有好長一段時間，每當睡覺之前，他的腦海里會突然跳出X的模糊身影，她正用憂鬱的眼神看著他。

「不，我有動物實驗依據。」林栗回道，「我用一塊新鮮的豬肉和純銀X形項鏈吊墜飾品模擬現場取得了皮膚上的黑色印跡，然後對黑色皮reａd•９9ｃsｗ•ｃoｍ膚進行了銀離子的含量分析。分析銀離子必須要用到一種叫做石墨爐原子吸收的儀器，用電子能譜只能分析1%以上的金屬含量，無法用於組織中痕量元素的分析。實驗結果證明，呈黑色的皮膚每克組織含銀量165納克，而附近沒有呈黑色的皮膚則每克組織含銀量僅只有5納克，兩者相差33倍。這足以說明，黑色的物質是蛋白銀造成的。我認為，在本案中要弄清楚銀項鏈吊墜為什麼在死者洗澡時會戴在脖子上，後來又怎麼不見了，了解這一點對本案的偵破至關重要。因此，我覺得首要的是要尋找到這條銀質項鏈吊墜的來歷和下落，這或許對死者一氧化碳中毒死亡之謎有所幫助。」

「什麼？」

「第一步，銀器表面生成的氧化物接觸到酸性熱水（煤氣燃燒生成的二氧化碳溶入水中）后發生溶解成為銀離子，隨著水流從項鏈吊墜呈X形滴到脖子部位的皮膚上。

「死者一氧化碳中毒期間有沒有其他人進入過浴室？」

「難道說，一氧化碳另有來源？」

「是的，死因性質非常明確。本來公安局按照司法鑒定的意見完全可以結案，可死者家屬偏偏咬著那個黑色印跡不放。當然，死者家屬要是起訴，法院也不會接受，因為這個印跡不能說明是借宿給死者的那個朋友或是其他兇手進入浴室用其他方式謀害了死者，除非死者家屬能找出新的證據。」

「你認為黑色物質會是什麼東西造成的呢？」

第二天，他決定去見古樹青。

「很可能是銀質類的首飾品。其實，不難看出，這個形狀與一些項鏈下的X形純銀吊墜非常相似。」

「我們認為死者是失去意識后被燙傷的。」市公安法醫說道。

「不。如果僅僅是煤氣罐中的煤氣泄漏，氣味很大，反而讓人產生警惕，不會輕易發生煤氣中毒。」

「是的，死者吸入的一氧化碳很有可能不是來自煤氣不完全燃燒的結果。」

11月20日星期三，林栗是從網路上本地論壇的新聞欄目讀到這則消息的。在上周的星期六晚上，幸福小區1棟703房間發生一起煤氣中毒事故。一個名叫朱櫻梅的年輕女子，借宿朋友家時在門窗關閉的浴室洗澡，由於通風不良，供氧不充分，吸入大量一氧化碳，最終失去了年僅21歲的生命。

「煤氣好像快要用完了。」古樹青說道，「不過，經過屍檢和毒化檢測，她的確死於煤氣中毒。」

「沒有。不過，老法醫們說，這個黑色印跡可能是死者皮膚接觸了什麼化學物質后形成的，但這種物質對人體本身沒有危害，並不是導致死者死亡的原因。」

好友欄內，X的頭像不知什麼時候換成了一具骷髏頭骨，網名已改為「此人消失」。此外，個人資料內容全都做了改動：「個性簽名：請勿尋找。國家：天國。城市：地獄」。

「許雅玲送林曉婷進到卧房，扶她上了床就離開了。而林曉婷因著醉意馬上進入了夢鄉。所以，當時房裡發生了什麼，她們根本不知道。」

「大概找不出確切的原因吧。」

林曉婷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如一座冰雕般矗立原地。過了好一會兒，當她意識到眼前發生了什麼事之後，她立即沖回到自己的房間，迅速穿上衣服，衝出門外，對著隔壁大喊道：「她在浴缸里，過來幫幫我！」

林栗說著，走到前面的黑板上，用一支黑色的白板筆一邊畫著在皮膚上形成黑色物質的簡單流程圖，一邊解釋道：

「我認為死者打開熱水器不會馬上產生大量一氧化碳，除非有別的異常現象存在。」林栗說著，站了起來。

「這個問題似乎把省里幾個最有經驗的老法醫難住了，他們反反覆複查看了死者皮膚上的印跡和現場，也對解剖的屍體作了仔細的檢查，所有組織和器官都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病理現象，也沒見有任何機械性損傷，除了血液碳氧血紅蛋白濃度異常，血液和胃內殘留物都未檢出有其他致命的毒物或藥物成分。所以，大家對那個黑色的印跡至今無法作出合理的解釋。」

「朱櫻梅大約什麼時候死的？」

「在這種地方，兩者有區分嗎？」

「就金屬本身而言，能使皮膚表面形成黑色的通常是重金屬離子，而能戴在人身上做裝飾品的一般只有銀或金這兩種金屬，但接觸金不會使人體皮膚變黑。這樣一來，根據脖子上的黑色印跡，可以完全推斷是接觸了一個X形銀項鏈吊墜造成九_九_藏_書的。」

「沒有。」古樹青解釋道，「死者發生事故的房間位於樓層第七層，如果屬於謀殺，必定有兇手進入室內，而且還得經過小區大門口的保安亭。」

一片寂靜。

「是的。」

「她們進入房間時，沒發覺房間有什麼異常嗎？」

「人體最高耐受的水溫是40~45℃。人體的正常體溫是在37℃左右，一般的情況下，水溫在40℃左右(38~45℃)時人體感覺是比較舒適的。溫度在35℃左右，人體皮膚產生溫覺；溫度超過45℃時，皮膚產生熱甚至燙的感覺；溫度達到47℃時，皮膚有燙傷灼痛感；溫度大於50℃時，就會燙傷形成水皰；如果60℃水溫接觸人體皮膚一分鐘，就會造成Ⅲ度燙傷。冬天，在許多人看來，能夠洗一個熱騰騰的熱水澡是一件很快意的事情。但是，如果水溫太熱，不僅讓心臟產生高負荷，而且皮膚會變得異常乾燥，毛細血管也會爆裂。所以，死者洗浴時水溫調這麼高不太正常。」

大家圍坐在一張長方形桌子周圍，每人手裡拿著一份案卷資料複印件，大家都把目光聚集在威爾斯先生身上。

「很遺憾，我一時也無法做出讓你們滿意的回答，因為意見書上呈現的證據不夠說明這個現象。關於黑色的物質，你們有做過成分分析嗎？」

「這個……有可能。」市公安法醫用一種不太肯定的語氣回答道。

「你是憑想象推測出來的嗎？」

「就是說，不太像煤氣中毒？」

「為什麼？」

「基本上？」林栗望著古樹青，很顯然他不滿意這種說話的口氣。

「嗯，說實在話，我是第一次遇到這類型的案例。」威爾斯先生朝著林栗微微一笑，「我覺得他的分析有一定的道理，如果再搜集更多的物證，或許就能真正說明案情。」

「71℃。」

「這是不是意味著，洗澡時，死者突然之間吸入了大量一氧化碳，而且洗澡時的水溫絕對不會達到燙傷皮膚的程度。」

「可是，如果有兇手進去，難道隔壁的鄰居聽不到響動嗎？」

林曉婷從床上坐起來，頭微微感到疼，血液中沒有代謝完的酒精仍在體內發揮餘威。這不知是第幾次喝醉酒了。她想。

威爾斯先生是美籍華人，祖籍台灣，一雙炯炯有神的眼掃視一眼周圍的人，「這個案子是誰負責的？」

全體人員怔住了。林栗提出這樣的觀點，等於要把濱海市公安局的結論全部推翻。因為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這就絕對不是一次單純的煤氣中毒事故了。

「是的，我們給出的是一種不太確定的分析結論。死者家屬認為，這不符合實際情況，因為她女兒的頭髮是黑色的，根本用不著染黑。」

「有。這個過程我可以寫出來。」

「你們在鑒定書上不是給出分析結論了嗎？可能是頭髮上的染色劑脫色造成。」

「如果有純銀吊墜，現場怎麼會沒發現呢？」有人問道。

「很多人是這樣認為的，煤氣燃燒不完全是因為空氣中的氧氣不足，但事實上，氧氣的不足，是有可能會導致極少量煤氣沒有經過燃燒而直接排入室內的。你可以想象，如果煤氣罐中的極少量煤氣進入浴室，受害者多多少少會聞到煤氣味而不舒服，從而產生臉部表情上的變化。但是，你看！死者死得很安詳，臉部的表情非常的坦然，甚至陶醉在洗浴帶來的感官愉悅之中。」

屍體上的黑色印跡令他想起上QQ時加的一個網友，因為她的網名就叫做X。他的QQ好友屈指可數，所以，他對這個網友記憶深刻。一個月前，這位陌生的網友不知怎麼找到了他，向他發來「加為好友」的信息。可能是這種奇怪的網名吸引了他，他破天荒地接受了這個請求。要知道，在這之前，他拒絕了無數個這樣的請求。

那是朱櫻梅的手機。

旁聽？林栗感到很失望。不過，細細一想，要不是古樹青願意幫忙，像他這種剛剛參加工作的新法醫，恐怕連聆聽著名大師親自析案的資格也沒有。

「我。」古樹青站了起來。

「關於幸福小區那件案子，能否給我提供更多的情況。」進了古樹青的辦公室，林栗開門見山地說道read.99csw.com。

「憑著意見書中的圖片，我無法說清一氧化碳中毒到底是怎麼回事。」林栗指著圖片中死者屍體被燙傷的部位說道，「你注意到這裏了嗎？」

「沒有。」

「死者生前喜歡把上邊的頭髮染成黃色，後來有人說頭髮上黃下黑不好看，死者決心又把黃色染回黑色，我們在美髮廳的調查證實了這一點。只是，染髮這段時間死者一直住在外面，並沒有回家，死者父母並不知道這些情況，所以他們才矢口否認。」

「沒有。她脖子上戴的鉑金項鏈在她洗澡之前已取下放在睡覺的房間內，我們公安法醫勘察現場時仍然還在。」

「不排除這種可能。」

「正常情況下，人在開了熱水器的旋鈕之後，必然會調好水溫才開始洗澡，天氣越冷，水溫調得越高。這是因為從噴頭流出來的水在抵達我們身體之前，要經過一定距離的冷空氣。為此，我特地查過濱海市11月16日的天氣預報，白天氣溫為16℃，晚上為10℃。我認為，71℃的熱水從噴頭到達皮膚表面至少不會低於60℃，而死者在洗澡時是決不會選擇71℃的水溫的。根據這點，只能假設死者在沒有來得及調好適當水溫之前就已因吸入一氧化碳而昏倒。這樣的話，可能有這麼幾種情況：第一，她把熱水器打開，並沒有去調節水溫，先去做別的什麼，等她來調節水溫時，浴室內已經產生大量一氧化碳了；第二，死者進入浴室內時，裏面已積聚有大量一氧化碳，由於一氧化碳無色無味，不管哪種情況，死者一時都難以覺察，因而在她打開熱水器的瞬間就昏倒了。」

材料內容為市公安法醫出具的法醫病理學鑒定意見書，林栗不禁欣喜若狂。

一陣異樣的感覺襲上心頭，林曉婷的身子打了一個冷戰。

「咦？奇怪，人呢？」林曉婷一邊嘀咕著，一邊朝著浴室走去。

「第三步，被去掉表面氧化銀的項鏈吊墜表面由於暴露在空氣中，加之較高的水溫，其表面的銀又會與空氣中的氧作用形成新的氧化層，而新的氧化層很快又會被流動的酸性水溶解帶走。這樣的過程不斷反覆，最後終於在皮膚上形成了我們看到的黑色印跡。從現場拍攝的照片上可以看到，含銀離子水流經多的地方，黑色程度大。」

「我認為有人拿走了死者身上的項鏈吊墜。」

看到這裏，你可以想象，林栗是如何的吃驚。他不由得想起和X的那唯一一次QQ對話，他迅速打開兩人的聊天記錄，那些傷悲的文字再次跳到他的眼前：

「那麼，你們為什麼會得出這樣的分析結論？」

於是，林栗給在公安局上班的高中同學古樹青打了一個電話，詢問這件案子會怎麼處理。

「這是一次公開的辦案。雖然你不是我們公安系統的法醫，不過，我會說服領導，把你列為我們局邀請的旁聽嘉賓。」

「沒有解釋不了的原因。如果不能解釋，那只是因為物證不足而已。」威爾斯先生端起放在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說道，「先暫且擱下皮膚上的黑色問題不談，我想就其中的一個鑒定內容提出質疑。鑒定意見書提到死者全身多處燙傷，且燙傷呈向胸部右下流注狀擴散的現象，推測是死者處於無意識或喪失防禦能力情況下所造成，那麼，當時死者洗浴時，水溫是多少，你們有沒有測量過？」

幸福小區的案子發生后，死者屍體上的黑色印跡一度在他腦海里盤旋。和古樹青對話之後，他突然想起了這位陌生的網友。於是，他打開電腦，掛上QQ。

林栗的眼光掠過前面冗長的專業性屍檢描述，將視線落在後面的結論部分：

「你聽說過美國偵探大師喬治·威爾斯先生這個人嗎？」

「那晚沒有其他人進過林曉婷的住處嗎？」

報道說，通過屍檢，死者血液碳氧血紅蛋白濃度為704%，一氧化碳中毒是直接死因，法醫初步排除他殺嫌疑。但是由於死者頸部皮膚有個X的黑色印跡，警方不能對此給出合理解釋，死者家屬拒絕屍體火化，並揚言要和死者朋友對簿公堂。

「死者生前戴過純銀吊墜嗎？」威爾斯先生轉向公ｒeaｄ.9９ｃｓｗ.cｏｍ安法醫。

朱櫻梅沒起床嗎？

「要解開這個謎，或許死者皮膚上的黑色成分能幫助我們找到答案。」

林曉婷用手輕輕地將自己的長發捋到腦後，趿拉著一雙塑料拖鞋，邁著慵懶的步子來到梳妝台前，開始一件件地脫衣服。

「不是，我只是想，如果能在威爾斯先生到來之前弄清楚這件案子，豈不是更好嗎？」

林曉婷轉身從桌上抓起自己的手機，打開簡訊收件箱，不覺一愣：裏面沒有新內容！

「我們的調查結果是這樣的：幾個要好的女性朋友在一個酒吧里喝酒，到了凌晨1點，因不堪酒力，朱櫻梅說頭痛，要提前休息，林曉婷便給了朱櫻梅房子的鑰匙，讓朱櫻梅先回去。朱櫻梅回去之後，林曉婷還和她通過一次電話，以確定朱櫻梅是否回到住處。凌晨3點，林曉婷頭重腳輕地回到自己的房間，倒在床上就睡了，甚至沒有脫外衣，迷迷糊糊地從3點一直睡到早上8點，沒想到，令她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古樹青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道：「12月22日下午1點，我們公安局有一場名為『物證科學與刑事偵查』的專題講座，不知你是否有興趣來旁聽？」

接著，林栗將目光移向意見書後面附上的現場拍攝的照片。

古樹青轉身從書櫃的抽屜里拿出幾張複印的材料遞給林栗。

「在林曉婷回住房之前。」

「人體中毒的程度取決於空氣中一氧化碳的濃度與接觸時間。在室內通風不良的情況下，室內空氣中一氧化碳濃度大於001%時，才會造成一氧化碳中毒，但接觸這麼低濃度的一氧化碳短時間內也不會中毒。但若一氧化碳的濃度超過05%時，即使吸入1~2秒也可引起嚴重中毒。要使浴室內的一氧化碳達到這麼高的濃度，顯然要燃燒一定量的液化氣，這不是短時間內就能做到的。因為在室內密閉情況下，液化石油氣燃燒時首先會消耗掉一部分氧氣，只有當氧氣不足時，繼續燃燒才會產生大量一氧化碳。因此，從開始燃燒至積聚到致命的中毒濃度有一個緩慢的過程。而平常生活中發生煤氣中毒的案例都有相同的特點，如連續洗澡時間過長，浴室通風透氣條件差等。但從現場拍攝的圖片可以看出，死者洗澡的浴室空間比較寬敞，短時間內發生一氧化碳中毒幾乎很難。但是屍檢和血紅蛋白飽和度的檢測結果卻證實死者確實死於一氧化碳中毒。而且，從死者的臉部表情來看，非常安詳，沒有任何痛苦或其他不愉快的表情。因此，我推測死者是在毫無意識的情況下突然之間吸進了大量的一氧化碳。」林栗提出他的分析觀點。

「這麼說來，有可能是他殺嘍？」

「有。」

「因為我們不知道黑色成分有什麼，一時無法採取合理的分析手段判別。有人懷疑皮膚中滲進了某種重金屬成分，我們做了電子能譜分析，否認了這一說法。」

「你們下一步打算怎麼處理？」

林曉婷這才想起房間里應該還有一個人。

「你的分析雖然有道理，但這隻是推理，得有證據。」威爾斯先生說道。

「你為何斷定一定是銀質項鏈吊墜造成的呢？」

「是的。我們想聽聽您的意見。因為我們無法解釋死者脖子上的黑色印跡。」

「你想向威爾斯先生挑戰嗎？」

「你們認為是一次意外的死亡事件？」

關於喬治·威爾斯，有很多他的精彩破案範例在林栗腦海里深藏著，比如，以「微物證據」偵破沒有屍體的「碎木機殺妻案」；用兩塊白色手帕使美國前總統肯尼迪的外甥威廉·肯尼迪擺脫牢獄之災；在有著「世紀大審判」之稱的「辛普森殺害前妻及男友」的案件中，找出證據的薄弱之處使陪審團對其做出無罪的宣判。

一晃一個月過去，報紙也好，論壇也好，關於那件案子再也沒有下文。這讓林栗心生好奇，那X形的黑色印跡到底是什麼東西，居然讓那些老法醫對此緘口難言？

「是嗎？」威爾斯先生說著，掃視一眼周圍的人。

「為什麼？」

「現場有沒有搜索到可能參与形成黑色印跡的相關證據？」

「根據司法檢驗報告，診斷死者死於一氧化碳中毒事故，那麼，這件案子還有什麼疑點沒弄清楚嗎？」

就這樣胡思亂想著，林栗心神不安地睡了一晚。

「那又能怎樣？」

「如果是他殺，那得在案發時間有兇手進入現場才對。可是，我們的調查結果基本上排除了這種可能性。」

「現場有沒有搜集到其他有效的證據？」

「免了吧，我一聽那些專家紙上談兵就犯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