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女兒怎麼樣?」他俯下身,撫摸著弗洛西的臉頰。
「康寧漢夫人家的客人把抗抑鬱病的葯放在了小孩可以拿到的地方。」護士說。
護士把弗洛西床頭的寫字板夾遞給她。露絲早些時候試圖搞清楚上面記錄的是什麼,可儘管她當年的生物成績是A,她還是沒有認出那些記錄弗洛西病情的符號和圖表是什麼意思。
在醫院度過的第一個晚上漫長、燥熱,很不舒服。扶手椅做的床似乎太小,蓋的東西對露絲來說太重。每過半個小時,她都要醒來看看弗洛西,而弗洛西卻沒有任何變化。
「還有多久我們才能把她接回家?」加雷斯問。
「這位是母親?」醫生終於對護士問道。
「你有什麼問題嗎?」醫生問道。
「你好,呃——啊——弗洛西僥倖逃過了一劫。」醫生說。
「她情況不錯,他們說。」露絲說,把醫生說的話重複了一遍。
早晨來臨,更確切地說,是每個護理台周圍的微弱的燈光被刺眼的條形日光燈所代替。露絲感覺頭有些疼,她跟一個護士說好讓她照看一下read•99csw.com弗洛西,然後拖著步子,沿著走廊去取了咖啡和油炸面圈。她開始感到醫院里悶濁的空氣滲進了她的體內。她皮膚蒼白,行動遲緩,費了點力氣才想像出那些牆壁之外的世界是個什麼樣子。
「是好的徵兆?」
一兩天——聽上去要在這裏待很長時間啊。
或許是因為露絲難以冷靜思考的緣故,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是加雷斯拒不退讓,把波莉送走,還是他改變主意,說她可以留下來。還有那兩個男孩,或許波莉可以走,他們可以留下來?那樣對所有人來說會是最好的結局嗎?即使她覺得這種想法荒謬可笑,不會考慮,但她心裏還是有幾分贊同。
過了一會兒,露絲正俯身看著弗洛西,希望她好起來時,她感到有人在撫摸她的肩膀。她轉過身,是加雷斯。
露絲自責起來,這正是她應該問醫生的。
「我不知道。」
「我叫露絲·康寧漢。」露絲回答,起身伸出手。她突然記起自己才是負責弗洛西的人,為了弗洛西,也為了自己https://read.99csw.com的尊嚴。
露絲吃了一驚。加雷斯的轉變如此突然,如此徹底,她禁不住想波莉到底說了什麼,做了什麼,讓他產生這種轉變。從自己的體會中,露絲知道,幾滴眼淚就能有效地集中他的注意力。她想,要是看到了他們之間發生的事情就好了。可這個問題跑題了,現在真正重要的是一切都好起來。
她想看看書。加雷斯很仔細,在她前天晚上停下來的地方做了個記號,她當時把書面朝下放在了她床邊的地板上。可沒有用,她的眼睛盯在那些字上,可什麼也看不進去。她又從護士拿給她的一堆雜誌中拿出一本,翻著。雜誌是全色印刷的,很花哨,有些頁卷了角,照片上的衣服都很貴,這些都讓她感到不快。她們怎麼可能在這裏,她女兒又怎麼可能躺在這間病房裡,病得如此之重?她打開電視,看起傑里米·凱爾主持的脫口秀節目中討論的悲劇生活來。「我最好的朋友給我的孩子下毒,差點把她毒死」要是成為其中一段情節,會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她心https://read.99csw.com裏這樣想。
她端著用紙杯裝著的滾燙的咖啡,回到病房。她走過的時候,別的孩子的監護人都抬頭看著她。她想笑一笑,可臉不聽她的使喚。在這樣的環境中,舉手投足有一種固定的模式嗎?她感覺別人都在挑剔地看著她,好像有些規則她不了解似的,好像憂心忡忡的父母們都有種特徵而她沒有似的。在露絲看來,他們都一樣——面部緊繃,臉色發灰。她是不是很快就會變成他們其中一員呢?
她很高興回到弗洛西身邊,能夠把注意力放在最重要的事情上。她把護士換下來,坐下來喝咖啡,嚼著油炸面圈。她沒有意識到自己有這麼餓。
她想像孩子們已經回家,像昨晚一樣,正坐在電視機前吃比薩。可她想像不出波莉和加雷斯在幹什麼。他們兩個昨晚回去時的樣子,會讓他們度過一個什麼樣的夜晚呢?她從沒見過波莉那個樣子,好像非常震驚一樣。加雷斯那樣憤怒——這是很少見的。
「我從沒見過她昨天晚上的樣子。」加雷斯回答,「我覺得我終於看到了她身上的人九*九*藏*書性。」
「晚上很漫長吧。」他說。
「現在我們只需要考慮怎樣讓弗洛西好起來。」他說著,注意力回到了箱子里的孩子身上。
「我一直沒有考慮過你對她是多麼重要這個問題。」他說,「她祈求我原諒她。她完全垮了。」
露絲的意志和決心一點一滴地消耗殆盡了。她的世界開始萎縮成一個小氣泡,在這個氣泡里裝著她、弗洛西和電視。病房裡響起一陣騷亂時,她剛開始打瞌睡。是醫生及其隨行人員早上來查房了。那個醫生個子很高,尖鼻子,露絲以前沒見過。醫生徑直向她走去。
「謝謝你!」她說道,用胳膊將他摟住。
「我們都希望你們兩個人能早日回家,」加雷斯說著,走過去,找到一把椅子,搬到露絲身邊,坐下,握住她的手。
「嗯,我想沒有。」露絲咕噥道。她的大腦里一片空白。她覺得肯定有什麼東西需要問。大概以後會想起來吧。如果能想起來的話,她要寫下來,以便下次再問。
醫生站在那裡,看著圖表。露絲心想,她好像是無形的,他們可能一上午都會對她視而不見九*九*藏*書的。
「你知道嗎?我覺得是這樣。她愚蠢,粗心——這些是她說的,不是我說的。她發誓說這樣的事情再也不會發生了。而且,你知道吧,那天在古堡里的情形總是在我腦海里,無法抹去。多好玩呀,一切看起來是多麼美好呀——我是說,在那件事發生之前。」
「她說什麼了?」
「是。」
如果護士被迫插|進來作那樣的辯解,那麼,露絲覺得自己關於譴責她的判斷就是對的。
「這位就是康寧漢寶寶吧。」醫生問她身旁的護士。
露絲心想,這是不是在譴責她。
「看起來都很好,康寧漢夫人。」醫生說,「我們今天要試著把弗洛西的呼吸機撤掉,她的血液看上去還算乾淨,血液透析一兩天後再繼續。」
「你覺得這是個意外?」露絲問道。
「怎麼樣?」露絲問道,「跟波莉談得怎麼樣?」
「你看,露絲,情況是這樣的。在我看來,即使我們不考慮波莉的因素,她離開對我們來說也很恐怖。你絕對不會原諒我,我也會很內疚,對兩個男孩來說,沒有比這更糟糕的事情了。今天早上我甚至還想到了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