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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先斬後奏 內閣之亂

第五章 先斬後奏

內閣之亂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約翰遜一到五角大樓辦公室,就馬上想辦法對該做的事情重新進行討論。他打電話給艾奇遜,說他「一直在反覆思考」命令麥克阿瑟撤回那個聲明的問題,因為這樣做「將會引起巨大的尷尬」。他和參謀長聯席會議另有一個主意:他們會告訴麥克阿瑟,如果他發表那個聲明,「我們(顯然是約翰遜和參謀長聯席會議)」將會發表一項免責聲明,「宣稱這隻是他一個人的意見,並非政府的官方政策」。
路易斯開始流露出一種過分以自我為中心的慾望,想要操控整個政府。他冒犯了每一位內閣成員。我們的每一次內閣會議上,他都要明顯表露出他對財政部、商務部、勞工部、農業部的問題,比那些部長們懂得更多。他瞧不上任何人,包括所有這些部長。他從不放過任何機會說我私人助手班子的壞話。
這場紛爭的結果是約翰遜的下台。杜魯門的第一個衝動就是要立即罷免約翰遜,並提名馬歇爾將軍接任,但是他發現馬歇爾正在密歇根北部度假。當他打電話找到馬歇爾時,將軍這一邊的講話都被一家鄉村店鋪里好奇的農民們聽見了。所以,當杜魯門要他到白宮來時,馬歇爾只能含糊其詞地哼哈作答。
「我對自己感覺不太好,」總統說,「這是我曾經不得不做的最困難的工作。我感覺就像是我把女兒瑪格麗特打了一頓。」
哈里曼在回顧此事時認為,這一插曲開創了與麥克阿瑟針鋒相對的一個重要先例。他被迫服從總統的命令,「這是麥克阿瑟從未經歷過的」。
杜魯門接著說:「那就去做,就這樣。」
約翰遜潦草地簽上名字時,不禁潸然淚下。「我沒有想到你會讓我這樣做。」
「路易斯,」總統說,「你還沒有簽字。簽了它。」
鑒於與台灣相關的諸多內容有悖於美國政策及其在聯合國之立場,美利堅合眾國總統指示:你須撤回你致全國海外戰爭退伍軍人宿營(大會)的信函。
約翰遜繼續爭辯。艾奇遜回憶說:
約翰遜一開始還讓杜魯門滿意。他大刀闊斧地削減軍事預算。他取消一艘海軍將領們心儀已久的航空母艦的訂單,從而平息了一場吵吵鬧鬧的海空兩軍之間的紛爭。他並不懼怕高階軍官們。然後,杜魯門開始注意到,他的這位老朋友出毛病了。
8月25日星期五晚上,國務院副新聞官邁克爾·麥克德莫特在全國記者俱九_九_藏_書樂部大廈,一邊站著啜飲酒水,一邊閱讀著一台紙帶收報機上的通訊稿。他看到一則消息,是有關麥克阿瑟已經發到美國的一項聲明,將遞交給下周舉行的海外戰爭退伍軍人大會。麥克阿瑟的公關官員把聲明的副本提前發給了多家出版單位,其中包括《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該雜誌的編輯決定刊登聲明全文,美聯社的那則消息就是根據這個文本而寫的。麥克德莫特感到出了政策問題。他從機器上撕下這條消息,立刻打電話給艾奇遜。艾奇遜回答說,馬上到他鄉間的家裡去。
在朝鮮戰爭剛開始的日子里,約翰遜對艾奇遜進行惡意中傷,這尤其令人氣憤。那些受到約翰遜指點的新聞報道宣稱,美國在戰爭開頭時行動遲緩,原因就是艾奇遜的低效無能,並說他有可能被罷免。白宮副新聞秘書埃本·艾爾斯經常被總統用來作為談話的傳聲筒,他援引杜魯門在私下大發雷霆時說的話:「事實是,他們沒有辦法讓國防部行動起來。」總統還說,如果再這樣下去,「我們將要有一位新國防部長了」。
約翰遜要求「給兩天時間思考一下」,杜魯門同意了(雖然他無意改變決定)。當約翰遜最後離開時,他「真是被打垮了」,杜魯門對他的新聞秘書查爾斯·羅斯說。
哈里曼意識到了此事的後果,這顯然是約翰遜和參謀長聯席會議不想一語道破的:「這可能意味著麥克阿瑟被解職。但是,不這樣做就意味著後患無窮,再也無法彌補。」
約翰遜繼續堅持己見。他在跟艾奇遜的另一次談話中說,他、厄爾利和參謀長聯席會議傾向於另外的帶有約翰遜特色的措辭,這將否定掉聲明中的「某些內容」(未加指明),並把它處理為「只是個人的聲明,而非來自美國政府」。厄爾利陳述了撤回一份聲明在技術層面的不可操作性,它已經被新聞通訊社廣為傳播,而且將要出現在已經付印的一份全國性雜誌上。他建議:「或許總統可以在電話上跟麥克阿瑟談一談。」艾奇遜拒絕了這個主意:「這會把總統置於懇求的地位,他不會認為這是明智的。」艾奇遜說,一紙書面命令必鬚髮出,「不能等著打電話來做決定」。
對約翰遜的實際處理過程,就跟導致了這一切的事件本身一樣混亂不堪。杜魯門想用馬歇爾取而代之的想法泄露給了《紐約時報》,國防部長https://read•99csw.com打電話到白宮問個究竟。杜魯門對他說:「你4點鐘左右過來,我們談一談。」
此時,哈里曼對約翰遜的蓄意阻撓感到十分沮喪,他建議他們「回到總統那裡去」接著討論。然而,麥克阿瑟打斷了這場爭論。在星期六晚上收到的一個電報中,麥克阿瑟說,如果總統希望他收回那封信函,他會照辦。但是,據艾奇遜解釋,他「並不知道他做錯了什麼。他以為他陳述了政府的政策,他不明白這裏面出的亂子」。
發生了一些情況。我的看法是,「華盛頓權欲病」和一種病狀是造成最後慘敗的罪魁禍首。
接著,讓杜魯門大為惱火的是,約翰遜「企圖利用白宮記者們來吹捧自己、打壓別人,尤其是針對國務卿」。約翰遜在跟參院里杜魯門的死敵(他們是肯尼思·惠里、約瑟夫·麥卡錫、歐文·布魯斯特、羅伯特·塔夫脫、博克·希根魯珀等人)談話時,還對政府進行惡意攻擊,杜魯門稱他的言論「危害極大」。
隨著爭議的繼續,關於約翰遜忤逆不忠的消息傳到了白宮。下午總統給約翰遜打電話,口授了他要送達麥克阿瑟的準確措辭:
戰爭的頭幾天過後,杜魯門總統就知道他必須面對一個不甚愉快的事情:罷免國防部長路易斯·約翰遜。這個任務很艱難,因為杜魯門從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的年代起就跟約翰遜相識,當時兩人都在退伍軍人事務上頗為積極。約翰遜接著成為一名成功的律師,在家鄉西弗吉尼亞和華盛頓兩地都有事務所,他還是美國全國退伍軍人總會會長。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他在陸軍部任文職高官,當時任參議員的杜魯門發現約翰遜對工業動員的事務很有幫助。杜魯門對約翰遜印象良好,他請約翰遜出掌他1948年競選活動的財務工作。當時幾乎沒有人願意為一個明顯無望獲勝的競選活動捐助,約翰遜在極端困難的條件下表現很出色。
大約一天之後,約翰遜把自己陷入了作為哈里·杜魯門的下屬可能發生的最嚴重的麻煩之中:對總統不忠。艾夫里爾·哈里曼「面色煞白、心煩意亂地」來到白宮,告訴總統一樁非同尋常的事情。他去過約翰遜的辦公室,當時這位國防部長正在跟參議員塔夫脫通電話。哈里曼聽到約翰遜對塔夫脫幾天前的一次講話表示祝賀。塔夫脫在這次講話中批評杜魯門在對朝鮮危機採取行動九*九*藏*書時,事先沒有跟國會商量,還要求艾奇遜辭職。約翰遜對塔夫脫說,這個講話「可圈可點」。約翰遜跟塔夫脫打完電話后對哈里曼說,如果他們「能把艾奇遜拿下」,他將會「看到哈里曼當上國務卿」。
然而,約翰遜不斷地在礙手礙腳。7月1日是一個星期六,杜魯門悄悄離開白宮,乘坐總統遊艇「威廉斯堡號」出遊,放鬆幾個鐘頭,把戰爭暫放腦後。當「威廉斯堡號」抵達華盛頓海軍造船廠時,約翰遜未經通報,不請自來了,還登上了遊艇。艾爾斯在日記中寫道:「我們所有的人都看明白了:他這是在招搖過市,他知道這樣一來,記者們就會在那裡看到他。」
杜魯門還聽到其他一些令人不安的消息。一位朋友告訴他,約翰遜對一幫西弗吉尼亞共和黨人宣稱,「在艾森豪威爾將軍可能作為候選人的一定條件下……」他願意「成為共和黨保守派的總統候選人」。約翰遜還不停地向專欄作家德魯·皮爾森泄露政府機密,通常是一些對艾奇遜和其他內閣成員不利的內容。杜魯門在8月末與艾爾斯的一次談話時說,約翰遜的狀況「已經變得無可救藥」,但是總統「目前似乎還沒有辦法」罷免他。艾爾斯在日記中寫道:「總統……很明白,如果現在就罷免約翰遜,將會引發一場風暴,並給批評者和政敵提供更多炮彈。」
杜魯門盡己所能來撫慰約翰遜的自尊,他沒有把真相——約翰遜是因為不能勝任和不忠不義而被革職——告訴他。杜魯門說,要約翰遜去職的壓力之大,他已經「無法再承受了」。
約翰遜還想爭辯這件事,但是杜魯門對他說:「路易斯,我已經做了決定,此事必須如此。」
這一整天,艾奇遜、約翰遜、哈里曼之間在電話中繼續著這場爭論,約翰遜的副手斯蒂芬·厄爾利也間或參加進來。用艾奇遜的話來說:「每個人都知道,最起碼這將引起一場大混亂。」
第二天,也就是7月2日星期天的下午,杜魯門和女兒瑪格麗特驅車前往弗吉尼亞鄉間,到喬治·馬歇爾將軍在利斯堡的家中探訪。杜魯門對馬歇爾十分敬佩,馬歇爾在二戰期間曾任陸軍參謀長,後來出任國務卿。但是在1949年初,馬歇爾在摘除了一個腎臟之後不得不退休,目前他擔任美國紅十字會主席,這基本上是一個榮譽性職務。馬歇爾告訴杜魯門,他對退休生活心滿意足,但是他https://read.99csw.com還說:「我是一名戰士,你是我的總司令,如果你要我去國防部,我將效勞。」杜魯門說,他還沒有準備對約翰遜採取行動,但是他希望馬歇爾考慮重返政府的事。
同一天,杜魯門打電話給馬歇爾將軍,請這位老兵重出江湖接替約翰遜。當晚,杜魯門在日記中寫道,32年前,他是一名陸軍上尉,而馬歇爾在約翰·潘興將軍麾下任參謀軍官。杜魯門寫道:「1950年9月12日……馬歇爾將軍和我角色換位,仍然一起工作,拯救這個國家和我們的生活方式。」
艾奇遜堅決不同意,此事「已經關乎誰是美國總統」。麥克阿瑟說的話,跟杜魯門以及駐聯合國大使沃倫·奧斯汀已經宣布的美國對台灣政策背道而馳。簡單地宣稱此聲明只是個人觀點,這將使總統和政府對這些問題「完全亂套」。聲明的哪些部分不是官方政策?政府在該聲明發表之前知曉多少?「只能讓總統維護其權威,此外別無他法。」
哈里曼離開了,立刻向總統彙報了這次談話,並說他(哈里曼)「可沒有這麼輕易就被收買」。
他認為總統的這個命令沒有道理,你不可能撤回一封已經發在電報機上的信。我說:「路易斯,不要跟我爭論總統的命令有沒有道理。我聽到他給了你這個命令,你也接受了。不管它是不是可行,你最好去執行。他要這個命令送達麥克阿瑟。」
第二天一早,艾奇遜向哈里曼和迪安·臘斯克談了這個消息,大家都同意此事應該呈報總統。約翰遜也來到了白宮。杜魯門在瀏覽那份聲明時,「他顯然是非常生氣」。他對約翰遜說:「我希望撤回這封信,我要你給麥克阿瑟下令撤回這封信,這是我的命令。你明白嗎?」
然而,艾奇遜拒絕在華盛頓齷齪的政治後院里跟約翰遜做鬥爭。雖然艾爾索普兄弟在他們的報紙專欄中指出「完全喪失原則」是「約翰遜的主要法寶」,但是艾奇遜吩咐國務院的部下們不要以任何形式批評或貶低這位國防部長。他知曉總統對他的信任,也知道杜魯門對這樣一個倒行逆施的內閣成員不會容忍太久。時候一到,約翰遜就會咎由自取,犯下致命大禍。果不其然,約翰遜栽在與麥克阿瑟將軍有關的一件事情上。
用艾奇遜的話來說:「沒錯,我們過去是在防衛台灣,沒有人說我們不應該防衛台灣。第7艦隊正在那裡防衛著它,這好像是在朝鮮戰爭之前,政九*九*藏*書府當時的一個完全不必要的失策。」
約翰遜還在堅持己見,艾奇遜掛斷了電話。
1949年,新設立的國防部第一任部長詹姆斯·福雷斯特的精神狀態開始惡化,最後以自殺告終。杜魯門希望對約翰遜在競選中的效力給予褒獎,就選擇他出任國防部長。此項任命使一些觀察家感到憂慮,如《紐約時報》的軍事記者漢森·鮑德溫。他說:「我相信,我們之中了解他的人……大多數都會認為這將是一個災難。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政客,他將會犧牲任何防務……或者作戰效能來達到政治利益的目的。」在鮑德溫看來,約翰遜「完全就是杜魯門的工具」。
「路易斯進來時精神煥發,充滿活力。」杜魯門那天晚上說,「他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我讓他坐下,我說:『路易斯,我必須要求你辭職。』」
結果又生枝節。會議結束后,約翰遜把辭職信遞給杜魯門。這封信沒有簽字。
約翰遜回答說:「是,閣下,我明白。」
艾奇遜閱讀著麥克阿瑟的聲明,臉上的鬍鬚顫動著。這個聲明對政府的遠東政策全面橫加指責。艾奇遜對其中一段特別反感:「沒有什麼能比那些在太平洋地區鼓吹姑息主義和失敗主義的人的陳詞濫調更荒謬的了,他們認為如果我們要防衛台灣,我們就是在放棄亞洲大陸。」麥克阿瑟宣稱,東方人的心理是:尊重「勇於進取、果敢決斷和充滿活力的領導者」,反對「猶豫不決或者畏縮不前」的領導性格。他最後說,美國人要在太平洋地區「堅守」美國戰略地位的決心,已經使遠東大受鼓舞,「執行任何其他方針……都會把未來的任何戰區向東推移5 000英里,直達美洲大陸的海岸」。
約翰遜問艾奇遜,他是否認為「我們真要給麥克阿瑟發電報,說總統指示他撤回他的聲明」。艾奇遜「看不到有別的辦法」。
「他頹然垮下來,沉默不語。他趴在椅子上,我以為他要昏過去。他說:『總統先生,我不能講話。』」
但是愚不可及的約翰遜仍然死抱著他的職務。9月12日星期二,他來到白宮參加每周例會時,把空軍部長托馬斯·芬勒特也帶來了,杜魯門就沒有提及辭職的事情。但是等到約翰遜和芬勒特一離開,杜魯門就打電話給斯蒂芬·厄爾利,督促他「抓緊,把這件事情解決掉」。厄爾利和其他幾位顧問為約翰遜寫好了他的辭職信,提交給下午4時舉行的一次內閣會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