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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仁川賭勝 主攻

第七章 仁川賭勝

主攻

「我可不管是誰的汽艇,」軍士喊道,「趕快走開,我要炸堤了。」斯特魯布爾悄悄地要艇長遵令行事,不到一分鐘,劇烈的爆炸便把海堤攔腰斬斷。
麥克阿瑟賭贏了。黑夜結束時,大約1.8萬名美軍已經登陸,還有成噸的補給品和幾十輛坦克及其他車輛。現在,進攻部隊可以向第二個目標進擊了:奪取漢城和經由該城的交通要道。此時,麥克阿瑟不僅有機會奪回南朝鮮首都,而且可以向東橫掃整個朝鮮半島,把北朝鮮軍隊困在南方。
一個浪頭突然衝上海堤底部,我們看見一艘巨大的坦克登陸艦正沖向我們,它的艦首門已經開啟了一半。再有6碼,軍艦就會把20個人壓得粉身碎骨。警告的呼叫聲使得每一個人都趕緊逃離海堤,躲開坦克登陸艦,並躲避子彈。
其他人員魚貫而上,一些人冒險登上搖晃得越來越厲害的梯子,另一些人索性把他們的野戰背囊扔在黑暗中,抓住已上岸的幾個人伸過來的胳膊攀上堤面。只有斷斷續續的流彈在空中噼啪作響,德普特拉的排很快就控制了他們的第一個目標,那是通往內陸方向幾百碼遠的一座小高地。
《紐約先驅論壇報》的瑪格麗特·希金斯同陸戰5團1營一道乘船駛向紅海灘,經過月尾島時她看到,它「好像剛剛被一場森林大火洗劫一遍」,她寫道:「前面是紅海灘。我們極目望去,想看得更清楚些,這時一枚火箭擊中了一個圓形儲油塔,一股巨大、可怕的環狀煙雲騰空而起。靠碼頭一邊的建築物被火焰照得通亮。透過熊熊大火望去,好像整個城市都在燃燒。……」
在「麥金利山號」的艦橋上,麥克阿瑟將軍又坐在他的轉椅上,舉起望遠鏡觀察火箭發射船的最後轟擊。在20分鐘的時間里,6 000發火箭彈傾瀉在仁川港。炮火使守軍暈頭轉向,但也使上空的煙塵越來越濃。另外兩個陸戰團(不包括在月尾島登陸的陸戰營)最終登上硝煙瀰漫的陸地時,等待他們的會是什麼呢?是像早上那種毫無鬥志的抵抗呢,還是在泥濘的稻田裡和這座陌生的港口城九-九-藏-書市漆黑、彎曲的街道上進行一場塔拉瓦式的浴血戰鬥呢?突如其來的暴風雨使混亂有增無減。陸戰隊員現在開始從運輸艦下到小型登陸艇上,登陸艇這次還裝載了一批兩棲牽引車,如果潮水漲得不夠高,便指望這些牽引車能夠通過泥灘。
登陸艇靠上灘頭時,呼喊的口令終於使登陸艇停止了射擊。
飛機仍在不停地掃射,直至登陸艇離登陸點不足30碼時才罷休,它們對底下的陸戰隊搖搖機翼,急速飛離,去打擊漢城至仁川公路上的增援車隊。北朝鮮人民軍指揮部終於認識到,過去幾天的雷鳴閃電絕非聲東擊西。
下午晚些時候漲潮時,陸戰隊的登陸艇再次穿過飛魚峽沖向陸地,士兵們立刻感到惶恐、疲倦和不適。對1團3營來說,甚至打仗似乎都比乘坐那艘他們橫渡日本海用的老掉牙的破船舒服。僅僅兩周以前,這條船才從日本沿海運輸業中重新徵集來,技術軍士艾倫·梅因納德回憶說,船上「充滿魚腥氣味」,貓一般大的老鼠在甲板上竄來竄去。該船遇到了一些擠滿了逃難的朝鮮人的小船,他們只帶著自己可憐巴巴的財產,一位母親站在一條小帆船上舉起她的孩子。「她的話難以令人理解,但她的意思不言自明。」梅因納德回憶說。他們背後的城市籠罩在遮天蓋日的煙幕之中。海空轟炸又開始了。月尾島上的大炮已經打啞了,驅逐艦便駛近港口。
儘管在進攻頭10分鐘里有8人陣亡,但向紅海灘以遠目標的推進卻進展順利。陸戰隊已推進至位於仁川市中心的制高點公墓高地,攻佔了愛山啤酒廠的高大廠房。一位軍官曾允諾說,如果完好無損地奪取之,就能開懷暢飲,一醉方休。然而,火箭轟擊的效果過了頭。沒有一瓶啤酒完好無損,發酵罐也成了一堆破磚爛瓦。
然而整個下午都沒有動靜。仁川市內為數不多的活動跡象之一是老百姓搶了米店。人們曾看到在一條壕溝里有一群北朝鮮士兵,但「曼斯菲爾德號」驅逐艦很快就用30發5英寸的炮彈埋葬了他們。塔普九*九*藏*書萊特信心十足,下午3時左右,他請求讓一支坦克加步兵的部隊通過堤道進攻仁川市區。但他的上司並不准備冒這種風險。「麥金利山號」回答說:「不予批准。」
然而,兩位年輕的水兵大為惱怒,他們對陸戰隊軍士長羅伯特·塔倫特(他是《海軍陸戰隊月刊》的戰地記者)說,他們打算自己去「尋殲共匪」。他們拿上了M-1式步槍、子彈袋和一些手榴彈,不顧塔倫特的警告,步履艱難地走上灘頭。「他們很快就回來了,但丟了武器,渾身是泥,戰慄不已,他們告訴所有的隊員說,一些瞎了眼的人把他們當成了槍靶子。」
下午晚些時候,塔普萊特的士兵再次準備推進,這次的進攻方向是仁川。儘管命令只允許轟擊軍事目標,但很多炸彈和炮彈偏離了目標,使整個城市燃起大火,煙塵布滿了天空。然而在西邊,落日把一小塊天空染成了金黃色。一位隨軍牧師站在《時代》周刊記者弗蘭克·吉布尼旁邊,他先看了看仁川的混亂場面,又看看天空,然後說:「一邊是天堂,一邊為地獄。」從對被俘的北朝鮮士兵的審問中的確得到了令人鼓舞的消息:仁川地區的北朝鮮人民軍部隊只有1 600人,其中大部分為新近應徵入伍的,他們訓練不足,沒有實戰經驗,且士氣低落。現在,他們第一次參戰就嘗到了現代聯合軍種令人生畏的火力。
汽艇艇長答道:「這是海軍上將斯特魯布爾的汽艇。」
麥克阿瑟的巧妙一擊看來是改變了戰爭的進程。四面八方對他讚譽不絕,包括參謀長聯席會議的誇獎,但這些溢美之詞往往避而不談登陸得以成功的兩個事實:登陸前海軍炮火的猛烈轟擊,雨點般的炸彈和火箭,使月尾島和仁川成為一片煙火瀰漫的斷壁殘垣;此外,北朝鮮人只留下了一支警衛部隊保衛該城。顯然,北朝鮮人民軍把第8集團軍趕出釜山防禦圈的決心遠勝於保衛仁川。北朝鮮人現在是腹背受敵,一支強大的美國軍隊正在席捲整個朝鮮。
在整個藍海灘,泥灘是主要的問題。一些兩棲登陸車輛和坦克read.99csw.com總算靠上了灘頭,另一些車輛和坦克則陷在離灘頭300碼的地方動彈不得,陸戰隊員們叫罵不已,不得不艱難地在污泥中跋涉前往乾燥的陸地。在藍海灘登陸的陸戰營也受害於海軍的拙劣引導,有好幾個登陸波順序大亂,與指定的登陸點相差甚遠。登陸后,重裝甲的牽引車因受地形限制無法行進,在泥沙中進退兩難。
他們抵達海堤時,正趕上陸戰隊的工兵準備在堤上炸開一個缺口,好讓履帶車輛登陸。
與此同時,通往登陸地域幾百碼長的水面上卻陷入一片混亂之中。海軍的條令要求,像仁川這樣規模的兩棲作戰需要32艘配備著測距儀、無線電台和其他精密導航設備的指揮艇,以確保行動笨拙的登陸艇保持隊形並在預定地點登陸,但海軍只能找到8艘指揮艇供仁川登陸使用。這樣,進攻的後續部隊就毫無目標,亂作一團,在漸漸低垂的夜幕中竭盡全力駛向煙火瀰漫的陸地。一位名叫埃德溫·西蒙森的少校怎麼也等不到指揮艇,便向附近的一艘車輛和人員登陸艦呼喊求助。碰巧這艘登陸艦上有很多朝鮮翻譯,其中兩人急忙登上西蒙森的軍艦。他們能講朝語和日語,但不講英語。西蒙森於是又對附近另一艘船上的一位海軍軍官呼喊,詢問通往藍海灘二號登陸區的航道,但那位海軍軍官僅僅在煙霧中含糊不清地揮了揮手。西蒙森拿出一幅地圖詢問一位正在駕駛水陸兩用車的水兵識不識圖,那位船員卻沮喪地看著他的儀錶盤。「我可不行,」他說,「6個星期前我還在舊金山開卡車。」一個營在藍海灘上登陸時偏離目標2英里。
儘管有種種延誤和災禍,但頭幾批登陸部隊很快就肅清了灘頭,只有一個隱藏在內陸500碼一個塔中的機槍火力點給部隊造成了一點傷亡。陸戰隊打啞了這個火力點,並進入由燃燒的建築物和煙霧瀰漫的街道組成的迷宮般的市區。
德普特拉所在連的連長薩姆·賈斯基爾卡與第三攻擊波一起行動,就在他的登陸艇靠上海堤幾分鐘之前,他用鎮靜的口氣輕聲下達了命令:「九*九*藏*書你們知道該怎麼干,把你們那些該死的腦袋低下去。海堤另一面有一道溝,你們要翻過海堤下到溝里,然後馬上起身,向右邊的灘頭運動。願你們都走運。」
甚至海軍上將斯特魯布爾也無意中加劇了這一混亂。他想去看看藍海灘上的情形,便請謝潑德將軍和阿爾蒙德將軍一道乘他的專用汽艇前往。阿爾蒙德是頭一次目睹一場兩棲作戰,斯特魯布爾和謝潑德希望他能夠親眼看看,這並非一場如他幾周前所嘲笑的「機械行動」。
進攻發起后將近一個小時,北朝鮮的炮手才終於對海上目標(8艘排成縱隊駛向岸邊的坦克登陸艦,它們裝載著彈藥、汽油和凝固汽油)開火。笨重、緩慢的坦克登陸艦以整齊的隊形,隆隆作響地駛進機關槍和迫擊炮的火網之中。一艘船上的彈藥卡車附近起火,但很快就被船員和陸戰隊員控制住了。(幾小時以後登陸時,陸戰隊員發現一些汽油桶被機槍子彈擊穿。但令人驚異的是,這些油桶竟沒有爆炸。)
記者瑪格麗特·希金斯登陸時,正趕上「友軍」的射擊開始了,她看到子彈——
在我們周圍濺起水花。我們翻過高高的鋼鐵船舷跳進水裡,一面盡量用船的一側作掩護,一面匍匐爬到一處布滿石塊的海堤底部。不管頭四個攻擊波有多麼運氣,我們卻受到來自右翼另一個高坡上的步槍和自動武器火力的無情壓制。……
但這時抵抗加強了。海堤北面一座地堡里的機槍開火了,步槍和機槍也從地堡後面幾十碼的地方開始射擊,一些已翻過海堤的陸戰隊員頓時陷入火網。
鮑多默羅·洛佩斯中尉畢業於安納波利斯海軍學院,參加過二戰,他爬向有機槍的敵方地堡。洛佩斯來到仁川出於自願。就在彭德萊頓營的陸戰隊奉命開往朝鮮時,洛佩斯正奉命去弗吉尼亞州坎蒂克的海軍陸戰隊學校報到,接受高級訓練。洛佩斯向他的指揮官提出了抗議,前往坎蒂克的命令取消了。兩個月以後的今天,他與敵人短兵相接了。他用一枚手榴彈幹掉了其中一個地堡,並拔下另一枚手榴彈的保險栓,準備扔向第二個地堡。一陣九-九-藏-書突如其來的機槍火力打傷了他的右臂和肩膀,他跌倒在地,受傷的胳膊夠不到噝噝作響的手榴彈。「手榴彈!」他喊道,接著猛撲過去,用肘部把手榴彈壓在身體下面而身亡。
第一攻擊波的4艘登陸艇一字排開,下午5時30分左右靠上了海堤,當艇首重重地撞在堅硬的石牆上時,船體猛然停了下來。儘管潮水猛漲,但海堤隱隱看上去仍比艇首門高出4英尺。陸戰隊員一邊架梯子,一邊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手榴彈扔過堤面,不管後面有沒有敵人。洶湧的海水使登陸艇顛簸搖擺,梯子也隨之來回滑動。「登梯上堤!」埃德溫·德普特拉少尉喊道。下午5時31分,第一名陸戰隊員終於登上了仁川的土地。
北朝鮮人民軍的射擊逐漸停止了,陸戰隊開始清理戰果。正如計劃的那樣,他們攻佔了市中心、城西的公路和所有制高點以及高大建築。他們的傷亡總數為196人:20人陣亡,1人死傷未定,1人失蹤,174人負傷。北朝鮮人民軍的損失估計為1 350人死傷或被俘。
8艘軍艦中有7艘立即用40毫米和20毫米的火炮回擊公墓高地、觀察高地以及灘頭右翼的目標,但炮彈卻徑直落到陸戰隊的陣地上。其中一個營被海軍的炮火擊斃1人,擊傷23人,這比當天晚上北朝鮮人民軍給該營造成的傷亡還多。
陸戰隊員開始換乘小型登陸艇,每艘登陸艇裝載20名士兵和2副梯子。《時代》周刊的詹姆斯·貝爾與第三攻擊波一道乘船,在他看來,紅海灘的1000英尺長的海堤「看上去就像美國無線電公司的大樓一樣高」。
「走開,你們這些笨蛋。」陸戰隊的一位軍士對汽艇喊道,「我們要炸堤。」
在上午餘下的時間里,陸戰隊的攻擊部隊忐忑不安地望著潮水退去。下午1時,陸戰隊員認識到,儘管他們佔領了月尾島,但他們卻為泥灘所包圍。擔任指揮的羅伯特·塔普萊特中校考慮到幾種可能:一支北朝鮮人民軍部隊將突然出現在似乎是人跡全無的仁川街道上,並全力進攻;或是共產黨的坦克縱隊迅速開過堤道,消滅他的部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