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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一 死亡簽名 一、凌遲處死

故事一 死亡簽名

一、凌遲處死

我當時情緒處於亢奮狀態,暫時性失去思辨能力,循聲乖乖地把證物遞到那隻手上。隨後才意識到不妥,我連對方是誰都沒看清就把證物交了出去。剛要抬起頭表示異議,卻見那人已經踱到一邊,專心致志地打量那枚校徽。他是一個二十齣頭的小夥子,長得稍顯文弱,穿便衣,在人群中不怎麼起眼。
陳廣留意到我的嗔怪表情,低聲對我說:「他是重案大隊隊長沈恕,主辦這起案子,你別分心,繼續工作。」
2001年7月3日上午9時。驟雨初歇。
來之前陳廣只輕描淡寫地對我說這裏發生了一樁命案,初次參与命案鑒定的我一路無法平復躁動的心情,有些緊張、擔憂和莫名的期待。等擠進巡警的包圍圈后,案發現場盡收眼底,立刻有強烈的噁心和恐懼感襲來,渾身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以致五臟六腑都有感應,胃裡猛烈抽搐。我雙手捂嘴,狼狽地跑到牆邊,翻江倒海地嘔吐起來九_九_藏_書
我這才明白過來,原來他就是沈恕。雖然來局裡時間不長,但已聽好幾個人津津樂道他的名字,把他破案的故事吹噓得天花亂墜。真是聞名不如見面,這樣一個貌不出眾、年輕文弱的書生,再怎樣吹捧,恐怕本事終究有限。
楚原市江華大學東北角圍牆外。
鐵皮牆內是相當於一個足球場大小的空間,瓦礫鋪地。昨夜的暴雨浸得地面完全濕透,低洼處淤積著幾汪混合有暗紅血液的污水。在西南角有一群身穿制服、荷槍實彈的巡警,均面朝外,表情嚴峻,目光炯炯,圍成一個扇形區域。
直面那具殘缺不全的男屍,是我一輩子都擺不脫的噩夢。直到現在我已檢驗過近千具屍體,但每次回憶起第一次驗屍的情形,仍不寒而慄。我跪坐在地上,暴突的雙眼、怒齜的牙齒以及切成篩子狀的皮肉近在咫尺。在漫長的檢驗過程中,我有好幾次萌生丟盔棄甲逃跑的https://read•99csw•com念頭。當檢驗到手臂時,我注意到死者的右手緊握,便心中一動,用力掰開它的手指,一枚嶄新的徽章赫然出現在眼前。
「大致是這個意思,」陳廣含混不清地嘀咕一句,「兇手下手這麼狠,作案動機很明顯。」
十余名警員在現場方圓幾百米內苦苦搜尋近三個小時,卻徒勞無功。昨夜的一場大雨,把所有犯罪痕迹洗刷得乾乾淨淨。所謂「颳風減半,下雨全完」,法醫在室外現場勘察中,最怕的就是風雨天氣。這應該是兇手的刻意安排,在殘忍之外,又有著過人的姦猾,這註定是一個非常棘手的對手。
陳廣城府極深,不露聲色,我無法判斷他是否滿意,只好繼續說:「兇手的手段非常殘忍,死者的四肢被打斷、咽喉被割斷,臉上和身上有多處創傷,被割下的皮肉總計有120塊,由於入刀不深,每一處都不是致命傷。此外,未發現其他創傷。初步判斷,死者臨https://read•99csw.com死前曾遭受長達數小時的凌|辱和折磨,導致流血過多而死。」
陳廣對我突然提高聲音有些不滿,擺擺手說:「就這樣吧,你和其他刑警一起在現場周圍找一找,也許有兇手留下來的蛛絲馬跡。」
我聽出他這是在考試,便接道:「基本可以確定是仇殺。死者遭受的是凌遲處死,是古代刑罰中最殘忍的一種。」我眼角的餘光瞥見沈恕也在近處認真聆聽,就提高聲音,語氣中多了一絲賣弄和挑戰的意味,「把死者四肢打斷,是防止他反抗;把他咽喉割斷,是防止他呼喊求救;而用120刀把人活活割死,符合凌遲刑罰規定的刀數。兇手與死者應該有深仇大恨。」
我訕訕地回到圈子裡,卻沒想到人們壓根兒沒在意我的舉動。陳廣已完成對現場的初步勘察,面無表情地對我說:「準備好了?開始驗屍。」
我嘔吐了半晌,直到胃裡空空如也,雖然噁心感還未去除,卻再沒有東西可吐,才擦擦嘴,https://read•99csw.com又羞又愧,心想:「完了,第一次正式出現場就丟人丟到姥姥家,以後要淪為笑柄了。」
這是到目前為止在現場發現的唯一可能有價值的物證。
這裡是道路盡頭,雖然緊鄰大學圍牆,又佔地廣闊,但荒蕪已久,地面雜草叢生,四周用兩米多高的黑色鐵皮牆圈起來,顯得靜謐而幽深。平日人跡罕至,但此時卻有大批師生圍攏在鐵皮牆外,神色緊張地向里張望,試圖一探究竟。
這是我親眼見過的最離奇的命案現場。一具赤|裸的男屍橫躺在地上,雙目圓睜,浸血的牙齒凸在唇外,臉上、身上的大部分皮膚已被剝去,露出白色的肥膩脂肪,胸前的傷口深可見骨。屍體旁邊有一個快餐店裡常用的塑料托盤,上面整整齊齊地碼著從男屍身上割下來的肉塊,每一塊都尺寸均勻,麻將牌大小,有皮有肉。
我小心翼翼地把徽章裝進證物袋,這時已看清那是一枚楚原市第四中學的校徽。忽然一隻手伸到我的面前,頭頂響起一個低read.99csw.com沉卻不容置疑的聲音——「把東西給我。」
我在師父陳廣的帶領下進入現場。當時我剛從公安大學法醫系畢業,分配到楚原市公安局科技處,陳廣對我的課業成績和履歷非常滿意,主動提出收我為徒。陳廣五十來歲年紀,外表粗獷,長得人高馬大、孔武有力,乍看上去像是一介雄赳赳的武夫,其實他為人深沉多智,是楚原市叫得響的法醫,在這行做了二十幾年,經驗十分豐富,又是科技處副處長。能拜他為師,對剛入行的新人來說,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驗完屍體,我向陳廣彙報結果。由於這是我入行后的第一份答卷,便格外謹慎地彙報道:「死者是一名50歲左右的男性,全身赤|裸,身高173厘米,體重約75公斤。手部皮膚細嫩,可以判斷生前不是體力勞動者。皮膚呈雞皮樣,立毛肌收縮,毛囊隆起,有液體滲入皮膚,致使表皮膨脹、變白、起皺,根據這些特徵,可以判斷死者是在雨中遇害,在昨晚10點到凌晨4點這段時間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