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故事一 死亡簽名 五、連環作案

故事一 死亡簽名

五、連環作案

我的「是」字才吐到唇邊,他就掛斷了電話。
我驚叫一聲,翻身坐起,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好像裏面有一柄小錘在叮叮地敲。床頭電話忽然應景似的響起,尋常的鈴聲這時聽上去卻有些邪惡,我向後移了移身子,盯著紅色的電話聽筒,等它又響了幾聲后才接起來。
屍體正面朝上橫在碎石瓦礫中,長發垂到臉上,因鮮血和雨水的浸泡,髮絲都粘連到一起,顏色也變成猩紅。屍體全身赤|裸,臉、脖頸、前胸、肚腹、下陰、胳膊、大腿、雙腳,都被剜得千瘡百孔。與前一具屍體一樣,它的雙目圓睜,暴突在眼眶外,齜著染滿血污的牙齒。
沈恕說:「確實是故意留下來的,不過兇手的意圖倒不是干擾辦案,也不是單純不把警方放在眼裡,而是留物示警,指向下一個受害人。這更應該看成是受強烈的復讎心理驅使,而兇手又具有膽大心細、計劃周詳的性格特徵,才做出這樣在常人看來接近癲狂的種種行為。」
「師父,還是去上次的命案現場嗎?」車子拐向通往江華大學的單行道,我猛然醒悟過來。
read.99csw.com進陳廣的車,見他的臉色陰沉得像暴雨來臨前的烏雲,嚇得我把在腦海里轉悠的一連串問題又硬咽回去,在令人尷尬、壓抑的靜默中,猜測著此行可能遭遇的各種血腥場景。
陳廣的臉色更加黑了,看樣子不是對我的工作能力和態度不滿,可作為我的頂頭上司,整天擺出這副難看的臉色,難免讓人感覺心裏不舒服。你再有本事和名氣又怎樣?我甚至有些後悔做他的弟子了,但這由不得我選擇。
2001年7月20日。驟雨初歇。
驗屍的結果是,死者咽喉被割斷、四肢被打斷,全身被割掉120塊皮肉,估計施暴過程長達三小時。從屍體滲水程度分析,兇手是在暴雨中施虐,雨水洗凈了現場所有痕迹,包括刑事偵查所依賴的足跡、手印、指紋、毛髮以及其他微量物證。這意味著,除非兇手自己供認,否則警方即使捉到他,也無法把他移交司法。
陳廣也靠過去打量那標牌,語氣不善地說:「前後發現的兩具屍體手裡都握有東西,倒像是兇手故意留下來的,擺明不把https://read.99csw•com警方放在眼裡。」
于銀寶仍將信將疑,忽然又想起什麼似的,說道:「這麼說,兇手可能還會繼續作案,而下一個殺害目標有可能是楚原晚報社的員工。」
陳廣還沒答話,于銀寶有些驚訝地問:「真是我們一直在跟進的林美娟嗎?屍體的臉破壞成這樣,怎麼還能確定是她?」
這起案子也成了我揮之不去的夢魘。自那以後,我對陰雨天有一種莫名的厭惡和恐懼。每天早晨我都會看天氣預報,如果颳風下雨,我的心情就會低落,並在心裏默默祈禱千萬別發生案子,否則一切證據就都完了。
這是我從警后檢驗的第二具屍體,驗屍過程簡直像是在人間煉獄中熬煎,你們無法想象我當時的樣子。從那以後,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對同樣整齊碼放肉片後上桌的燒烤、涮羊肉嚴重過敏,一見到就噁心、反胃。直到幾年後,所有的碎屍、腐屍、焦屍乃至更恐怖、更刺|激感官的屍骸,在我眼中都已成為冷冰冰的研究對象,所有的形狀、氣味只是它的特徵和標籤,僅此而已,我再不會對它們產九_九_藏_書生任何生理和心理反應。
「有命案,你現在穿好衣服下樓,我五分鐘後到你家門口接你,一起去現場。」是陳廣的聲音。
偏偏楚原市正處在梅雨季節,天總是濕濕的,三天兩頭就有一場豪雨。昨晚,我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兩三個小時才入睡,總睡不踏實。到後半夜,外面忽然電閃雷鳴,大雨傾盆而下,豆粒大小的雨點急促地敲打窗戶,發出噼噼啪啪的響聲,似乎連玻璃也要敲碎。我用被子蒙住頭,那雨聲還是透進來,像柔軟的羽毛一樣撓著耳膜。睡眠被撕扯成一片片的,噩夢不斷——一會兒是蘇南那血肉模糊、支離破碎的屍體,一會兒是兇手得意而殘忍的臉,一會兒又是我和兇手對峙,他手持寒光閃閃的利刃,向我兜頭蓋臉地狠狠劈下來……
「CYWB,那是什麼?」于銀寶眯著眼睛湊近沈恕的手心,逐字讀那四個字母。
楚原市江華大學圍牆外。
陳廣的眉毛一挑,說:「你怎麼能肯定兇手是在留物示警,指向下一個受害人?」
沈恕說:「虧你還天天在隊里搶報紙看,這不是《楚原晚報》的標牌嗎?」read.99csw.com他的語氣依然不急不躁,讓人對他又多了兩分信心。這是一場前所未有的惡戰,他作為年輕指揮官,如果先亂了陣腳,就輸了七成。
陳廣在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聲。剎那間,像晴空霹靂般,我的腦海一片空白,半晌才緩過神來。完了,連環凶殺案,而且是雨夜連環凶殺案,沒有證據可尋,沈恕預測的某種可能不幸應驗了。噁心的感覺又開始衝擊我的五臟六腑,我用力咽下胃裡反上來的酸水,告誡自己這次無論如何不能再丟臉了。
在屍體蜷曲的右手中,握著一個製作精美的橡皮質標誌,藍底黃字,是「CYWB」四個花體英文字母。我把它裝進證物袋后,交給在一旁眼巴巴地守候著的沈恕。我心裏微感歉意,在這兩次屍檢中,都未能提供有證物或追查價值的線索,偵破工作因此而格外艱難。當然,這是兇手高明的反偵查手段造成的,可作為法醫,兩次都徒勞無功,我無法擺脫強烈的挫折感。
我在一邊為于銀寶著急,這擺在明面上的事你就別再說了,總顯著比別人的反應慢半拍。
沈恕說:「因為兇手第一次作案時在九九藏書現場留下一枚四中的校徽,當時我們猜測有多種可能,也針對各種可能進行了調查走訪。在走訪過程中恰好曾接觸過今天的這名受害人,所以一來到現場我就認出了她,是四中的教導主任林美娟,我斷定兇手上次留下校徽的目的是指向下一個受害人。可惜林美娟不肯主動和我們配合,否則她就不會遇害,也許事前她還沒意識到危險正在向她靠近。」
沈恕指向屍體面目全非的頭部,說:「她的眉骨很高,又有一對元寶耳,長發,這幾個特徵加上我們此前對案情的分析判斷,可以肯定被害人就是林美娟。」
沈恕笑笑,沒接話。
我猜的沒錯,這個位於江華大學圍牆外的命案現場的所有跡象都表明,兩起案件是同一兇手所為,毫無疑問將併案偵查。只是這起案件更加血腥殘忍,因為被害人是女性,切下來的兩隻圓圓的乳|房端端正正地擺在托盤正中,周圍整齊地碼著麻將牌大小、規則平整的皮肉。
我感覺頭大了兩圈。看看石英鍾,是早晨8點15分。窗外一縷金色的陽光穿透烏雲,驟雨初歇,藍天如洗。又是雨夜作案!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