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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一 死亡簽名 二十、人皮燈籠

故事一 死亡簽名

二十、人皮燈籠

我說:「看起來像。」
晚上10點整,我們在巨流河岸邊會在一起。
我盯著那隻燈籠看了半晌,忽然心頭一震,憑著職業敏感,想到一個可怕的念頭,卻又不太敢確認。我側過頭觀察沈恕的反應,他剛好也在看我,目光中流露出詢問的意思。我搖搖頭,表示有些不可思議。
沈恕說:「是人皮?」
楚原人對盂蘭盆節遊河會並不陌生,沈恕也曾目睹過巨流河上百舸爭游的壯觀場景。在凌晨時分,河上的可見度極低,要在百來艘遊船中鎖定目標幾乎沒有可能。為不擾亂遊河會的正常秩序,警員們也不能在河面上隨機攔截檢查。相信心思縝密的犯罪嫌疑人在籌劃行動之前,也已經考慮到這些複雜的情況。愈是如此,沈恕愈深信,徐劍鳴出現在遊河會現場的可能性非常大。
沈恕搖搖頭,沒出聲,咬著牙關,腮幫子綳得緊緊的,眼睛像探照燈似的來回巡視,一刻也不離開河面。
2001年9月2日。中元節。陰。
沈恕啟動車子,鳴響警笛,把油門踩到底,像離弦的箭一樣向巨流河沿岸飛馳而去。
陳廣的生死,繫於一線間。
沈恕說:「那隻燈read.99csw.com籠是從西南角的一艘遊船上放出來的。老管,和我過去。」他迅速走向泊在岸邊的一艘救生艇,向艇上的人表明身份,說正在執行緊急公務,要借用這艘艇。遊船會組委會這次準備了四艘救生艇,在巨流河沿岸停靠,以備不時之需。艇上的人驗過沈恕的證件,沒有表示異議,立刻地把救生艇交給沈恕和管巍。
可是,即使沈恕的判斷沒有錯,又如何能從大同小異的航船中辨別出嫌疑人所乘的那一隻?就算辨認出來,又如何能在浩浩蕩蕩的巨流河上把他捉拿歸案?徐劍鳴是軍人出身,訓練有素,而在他旁邊,有的是沉浸在悲痛中、對他人毫無防範的悼亡者們,怎麼能保證無辜的人們不受波及?我越想越心涼,看著河面上穿梭往來的船隻,一顆心不斷地向下沉。
這時河面上已有百余只航船在巡遊。楚原的航船外形上類似於江浙地區的烏篷船,但多為空竹搭建而成,保留著竹質的天然原色。船身彎彎如新月,較烏篷船長而寬大,船艙約半米深。以前的航船都是由兩人划槳驅動,近幾年則均添加了柴油發動九-九-藏-書機,更加方便快捷,只是那古韻味的搖櫓行船已不復見於巨流河上。
巨流河楚原流域。
河燈大多一尺見方,用油紙、塑料膜、輕紗等材質做面,均塗上鮮紅的顏色,再用竹篾、麥秸、鋼絲等做骨,底座則採用木材或泡沫,點一支蠟燭插在底座上,那河燈便搖搖晃晃地隨波逐流而去。有人為裝飾河燈,在底座四角鑽孔,插上紙或絹綢製成的綠色蓮花,更顯精美雅緻。
沈恕的眼睛仍盯著河面上的船隻,說:「我有九成的把握在這裏見到嫌疑人。連環犯罪的最大漏洞就是兇手每重複一次殺戮行為,就會進一步揭示他的習慣、性格、喜好、厭憎等特點,所以,即使兇手未在現場留下物證,也一定會留下心理痕迹,無論多麼工於心計的兇手都不能做到不留絲毫線索。徐劍鳴留在現場的心理痕迹就是他對仇恨的執著、敏感,以及復讎手段的殘忍、瘋狂和徹底。目前,他父母的故居所在地已經封鎖,那作案現場的第二個最好選擇自然就是他父母的埋骨地。我是通過這起案子才認識徐劍鳴,看到的是他最真實的一面,我相信我的判斷不會錯。」沈恕向既是他九_九_藏_書下屬又是朋友的管巍一口氣說了許多話,也許是他在這時承受的壓力實在太大,需要訴說、排遣,而且他知道,管巍能理解並支持他,從他進警隊的第一天起,管巍一直在這麼做。
沈恕一手駕車,一手撥通於銀寶的電話,命令道:「你立即趕往遊河會組委會,向他們了解遊船的租用情況,爭取確認犯罪嫌疑人曾租用哪一艘遊船。現在遊河會正在進行,組委會應該有人值班,如果當事人不在,不管想什麼辦法,你都要和他們聯繫上。」
晚上10點30分,人們紛紛開始放河燈,進入遊河會最重要的環節。
到目前為止,沈恕心中還沒有形成阻止犯罪嫌疑人行動的有效手段。而且調配武警對河岸進行布控,無論行動多麼快捷,都需要一定時間,如果嫌疑人搶在前面動手並棄船潛逃,任誰都回天乏力了。
百余只航船在河面上往返來回,船身或懸白幡,或掛黑幕遮蓋,在慘淡冰冷的月光照映下,已讓人感覺陰風襲體,寒氣撲面,再加上船艙里不斷傳出哭聲和悼亡的誦念聲,使得河面上充斥著憂鬱和森森鬼氣,局外人當此場景,也難免哀傷落淚。
幾乎與沈恕read.99csw.com同時,我和管巍從徐劍鳴的住處出來,駕車向盂蘭盆節遊河會現場疾馳。
我在岸上只能隱約看見遠處水面上的情況,心急如焚。河岸邊觀看遊河會的人們或垂首靜默表達哀思,或雙掌合在胸前虔誠祈禱,怎麼會想到,一場驚心動魄、生死攸關的爭鬥正在某一艘遊船中上演。
我和管巍都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見一片朦朧的紅色中摻雜著一隻顏色不協調的淺黃色燈籠,不知是用什麼材質製成的表面,看上去質地細密而厚實,燭光都不大透得出來。那燈籠的做工也很粗糙,其他燈籠看上去都平整方正,製作精美,那隻燈籠卻像把什麼東西隨意蒙在骨架上,倉促而敷衍。底座卻厚得出奇,似乎製作者擔心燈籠會沉下去,想來它比普通的燈籠要重一些。這樣一隻燈籠混在數百隻精緻的河燈中,非常不協調。但夜色深沉,光線昏暗,如果不仔細分辨,也不大看得出來。
管巍像是沒太明白,表情十分詫異。
管巍心裏也有疑竇,說:「沈隊,你怎麼能篤定徐劍鳴會到遊河會上來?這裏人多眼雜,他真的就敢在眾人包圍里殺人?」管巍和我一樣,接到指令后就趕來岸邊https://read•99csw.com,對沈恕根據什麼斷定嫌疑人會在這裏出現完全摸不著頭腦。如果弄出這麼大動靜卻撲個空,丟臉是小事,萬一貽誤戰機,後果就嚴重了。
這種發動機驅動的救生艇,在水面上時速達到二十多海里,比遊船要快許多,而且體積小,轉動靈活,在遊船的間隙中左轉右轉,不大工夫就來到一艘遊船前,救生艇迅速調頭,與遊船並肩勻速而行。
河燈是漂浮在水面上的燈籠,多由悼亡者自製而成,也有從店裡買來的。每一盞河燈代表一個逝去的親人,既寄託哀思,又有為親人指明道路的意思。
這時各遊船上紛紛放出燈來,有的船一放就數盞,不大工夫,河面上漂浮了數百盞河燈,燭光搖曳,紅綠相映,夜色中看過去,既好看又詭異。
半晌沒作聲的沈恕忽然抬起手指向一隻燈籠,說:「看那隻燈籠,樣子很奇怪。」
只是巨流河綿延千里,而遊河會又未鎖定船隻運行的區間,徐劍鳴有充足的時間和機會在船上完成犯罪計劃,就像前面三次犯罪一樣,把陳廣切成麻將牌大小的肉塊,用他的血肉祭奠徐教授夫婦的陰靈。
我站在沈恕身邊,說:「都是一樣的船,怎麼能確認哪一艘有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