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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三 伴屍同眠 十八、亡靈之聲

故事三 伴屍同眠

十八、亡靈之聲

于銀寶說:「就這麼一個夢,也不至於讓你們怕成那樣吧?」
于銀寶這句話說得還算靠譜,可張帆接下來的話又讓他墜入霧裡。
張帆繼續說:「到了晚上,麥野又做同樣的噩夢,那東西貼在他背上凄厲地唱歌,怎麼也擺不脫。他驚醒后,檢查後背,那塊紅斑比前一天還要鮮紅,而且大了一圈,正是睡夢中張芳的屍骨和他相連的地方。以後這個噩夢就纏上了他,每個午夜如約而至,他後背上的紅斑也一天比一天大,到後來整個後背都紅了,像被血染過一樣。後來又擴展到前胸和小腹。麥野後來幾乎一宿一宿地不睡覺,到了夜裡就縮在被窩裡坐著,使勁睜開眼睛,就怕一不小心睡過去,張芳的鬼魂再來找他。」
張帆的交代與沈恕的推理吻合度非常高,除去一些細節外,竟然全部過程都被沈恕「命中」。
2003年3月24日。
「再怎麼恐怖的噩夢,醒來后也就煙消雲散了,何況做夢的是麥野,我有什麼好怕的。真正可怕的是張芳在麥野身上留下了印記,他的後背上有一塊巴掌大小的紅印,像血一樣紅,端端正正地印在他后心口read.99csw.com的位置。麥野自從張芳死後就卧病在家,連門都不出,那紅印是哪裡來的?」張帆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中,心頭猶有餘悸。
張帆瑟縮地左顧右盼著說:「沈隊,我也是走南闖北的人,不是親眼所見,我會相信?張芳真的回魂了,她死得不甘心啊。給張芳燒過頭七的那天半夜,麥野在熟睡中突然驚醒,大喊大叫,聲音都變調了。」這話倒是不錯,李雙雙也聽見過麥野的驚叫聲,想來分貝一定不低。
張帆的交代卻令所有人瞠目不解。
張帆獃獃地看著沈恕,目光里又是驚詫又是佩服,半晌才說:「麥野的情緒瀕臨崩潰,整天疑神疑鬼,說張芳的鬼魂纏上他了,他一定不得好死。他哭喊著要去派出所投案自首,我怎麼勸也沒有用。到了後期,他的精神有些恍惚,看人時兩眼發直,整天嘴裏嘀咕著不明不白的話,我怕他哪天把我們的秘密都說出去,只好一狠心殺了他。」說到這裏,張帆眼裡淚光盈盈,像是對親手殺死摯愛的伴侶充滿了無限痛苦,無限懊悔。
「麥野殺死張芳后,前兩天還好,他雖然擔九九藏書心害怕,可是四周風平浪靜,警察也沒來找他,他就放下了心。可是,給張芳燒過頭七后,她的鬼魂就回來找他了。」
沈恕不肯相信,說:「哪裡來的鬼魂,你們是疑心生暗鬼吧?」
張帆的作案動機,也是沈恕對整起案件推理複原過程中的最大疑問和漏洞。
在敘述他殺害麥野的動機時,自始至終,張帆都沉浸在恐懼的情緒中。與他素日瀟洒的形象大相徑庭,他把身子縮成一團,緊貼在椅背上,像流離失所的嬰兒在尋求母親的懷抱。他的眼睛左右張望,似乎唯恐房間的某個角落裡會飄出一個牙尖爪利的冤魂。他的牙齒一直在打戰,發出不規則的刺耳的叩擊聲,渲染得房間里的恐怖氣氛更加沉重。
坐在沈恕身旁負責記錄的于銀寶聽得入神,忍不住插嘴問:「張芳的屍骨唱的是什麼歌?」
我未參加審訊,沒有親耳聽到張帆用變調的聲音複述這兩句傷心又斷腸的歌詞,但每每想起張芳的屍體俯卧在炕洞里,而麥野就躺在與她隔一層水泥的炕上,一人一屍果然是背對背而眠,那詭異的場景不禁讓我不寒而慄。
沈恕搖搖頭,對張帆read.99csw.com渲染的鬼神之說不以為然。
「那晚我剛好在他家過夜,被他的聲音嚇醒了,出了一身冷汗,就問他是怎麼回事?麥野說他做夢時見到張芳的屍骨緊貼著他的後背,擠得他喘不過氣來,後背麻癢難當。他想擺脫,張芳的屍骨卻越貼越緊,怎麼也甩不掉逃不開。那屍骨已經被燒得不成模樣,卻還能開口唱歌,歌聲十分凄厲,就是傳說中的鬼叫。」
張帆說:「麥野在大窪鄉出生長大,二十幾年從沒有過這種現象,可是張芳才燒頭七他的背上立刻就長紅斑,而且顏色鮮艷得不尋常。第二天麥野到院子里走走,晒晒太陽透透氣,回屋后再看那塊紅斑,顏色就淺了許多。不是說鬼怕太陽嗎?就是這個意思。」
在工作中,時常會為某些優秀警員的超強業務能力感到震驚。我在讀書時專註于自己的專業,對警員的業務並不了解。工作後有了深入接觸,才知道像福爾摩斯那樣洞察秋毫、見微知著、舉一反三的刑偵人才,絕不是作者的憑空杜撰,在警界雖說不上比比皆是,卻也大有人在。沈恕當仁不讓地是其中的佼佼者。
就像在這起連環https://read.99csw.com殺人案中,從磚窯棄屍案起,沈恕就能從重重的偽裝中準確判斷死者是假冒張芳之名;在麥野失蹤后,又能根據他家炕上的一點微小變化而察覺炕洞里掩埋的秘密;而在麥野的屍檢結果揭曉后,配合關尚武的口供,沈恕又舉一反三,把這起錯綜複雜的連環凶殺案串在一起,將其脈絡揭示得條理分明,甚至連一些細節都沒有偏差和遺漏,迅速而準確地鎖定犯罪嫌疑人。所以說,做刑警也需要天賦,經驗和鑽研精神固然重要,但那種說不清道不明近乎玄妙的直覺,往往會起到關鍵作用。
張帆說:「它唱的是,『我倆只能背對背,無法心連心,只能背對背,無法心連心……』」
于銀寶說:「人身上出現個紅印也算不上多怪異,有些人的皮膚經常無緣無故地就紅一塊,是過敏體質造成的吧。」
比如有些治安警察就有「觀其顏識其人」的本領。和他們坐一輛車在街上駛過,他們會告訴你這個人是賣淫|女,那個人是扒手,這個人有過前科劣跡,這個人是本分的上班族,不敢保證百分百正確,但每一次基本八九不離十。那精準的眼光,是時間、經驗、智慧和九*九*藏*書鑽研精神疊加的結果。而刑警們憑藉犯罪現場的一根頭髮、一片紙屑、一枚指紋就偵破大案奇案的真實案例,聽上去更是富有傳奇小說的色彩。沈恕在他參与偵查的許多案件中,往往于絕境中鑿出一條出路,于長夜中引來一點星光,于眾人束手無策時出奇制勝,更是為人津津樂道。
大窪縣公安局審訊室。
不過,沈恕畢竟不是超人,不可能事事未卜先知,他對張帆殺害麥野的動機一直迷惑不解。他認為,張帆和麥野交好,雖然麥野殺死了張芳,可是張帆並未因此與他產生嫌隙,而兩人在事後坐在一條船上,共同查缺補漏,「同志」情誼只有更加深厚。在張帆殺害麥野時,關尚武已經作為嫌疑人被關押,大窪鄉鄉民都以為他就是兇手,在外界看來,此案已塵埃落定,張帆和麥野的未來大可期待。就算張帆厭倦了麥野,想擺脫他,或者兩人有其他的恩怨糾纏,張帆也不必在這敏感時期殺害麥野,這不等於是惹禍上身嗎?以張帆的精明,為什麼做出如此不合常情常理的事情?
沈恕說:「麥野的精神受到刺|激,是不是想過投案自首以擺脫心魔的糾纏,而你就為這個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