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黑暗中醒來又睡去，睡去又醒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躺在地上沒力氣再動彈了，他想自己也許要與這個女人一起死在這異國他鄉。

「不，你就讓我睡過去吧！」葉蓮娜說。

流水聲又重現了，細小卻真切，像流入內心的甘泉，將垂死的心激活。陸雲起剎地坐起。如果真是流水聲，說明附近有出口。

「也許我命該如此，幸福在離我遠去，可我懷念曾經擁有過的溫暖，雖然短暫，卻值得一生回憶。」她說。

他覺得恨一個人已不再重要，生死常常是瞬間的事，能活下來就已經很幸運了。他感到非常冷，冷得讓人無法抵禦。他轉了轉身，想推開躺在他懷裡的葉蓮娜，活動一下麻木的身軀。

「不，，我真正的丈夫早已死了。」她九_九_藏_書說。

「你丈夫去世了，茹科夫也去世了，為什麼與你有關的男人都不在人世了？」他說。

「他一定是一個很有魅力的人，他多大了？怎麼死的？」

「茹科夫警官？」他問道。

「他是一個革命者！」

忽然，他隱約聽見了流水的聲音，遠遠的，格外動人。

「別這樣，這樣會破壞我的夢！」她說著，拿過熒光棒，將其熄滅。「就讓這一刻的溫暖持續到永遠吧！」

他趕緊划燃一根剩餘不多的熒光棒，看見葉蓮娜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便去拍了拍她說：「醒醒，別睡過去了！」

可當他仔細傾聽時，一切聲音又消失了。

接下去，她再也沒了聲音。大概挖到有他半個身子這麼深的時候，他觸到了硬物，憑感覺像rｅad•９９ｃsｗ.com是磚石，而流水的聲音愈加清晰，估計這裏應該是一處下水道。他摸索著鑿松其中一塊磚，然後集中所有力氣到腿部，有力一蹬，蹬出了一個小洞，涼颼颼的陰風直往裡邊灌，頓時讓人清醒了不少。

「你醒醒！」他拍了拍葉蓮娜說。

「不行，振作起來，活動活動！」

他脫掉外衣鑽了進去，一陣惡臭傳了過來，似乎有東西在腐爛。他划燃一根熒光棒仔細觀察，果然是城市下水道，渾濁的水在嘩啦啦地流淌著。

葉蓮娜依然抱著他說：「我剛做了一個夢，你就讓我把夢做完，我喜歡這樣溫暖的感覺，讓我想起我的父親和丈夫。」

陸雲起不由地將她緊緊地抱著，在黑暗中無言地等待著奇迹。漸漸的，他們九-九-藏-書疲倦了，便一起進入了夢鄉。

「說來聽聽！」

陸雲起沉默了。他不知道他面對的是怎樣的一個組織，但他知道他眼前是一個為愛繼承亡夫遺志的女人，他想就這個神秘組織的背景打聽下去，可又覺得已毫無意義。他想再看看這個女人的面容，便划燃了一根熒光棒。光芒照亮了她慘白卻依然美麗的面孔，藍灰色的眼珠在狹小的空間里明亮地閃爍著。

人們都說，人將告別這個世界時總會產生對美好事物的幻覺。可他明白，這不是幻覺，他知道自己的神智還是清醒的。那麼這聲音來自何處？難道是地下？

「第一次見到他我還很小，算是一見鍾情，為了得到我，他算是不顧一切。我跟他離開了家，我知道父母會很傷心，可我沒有選擇。我迷戀read.99csw.com他的一切，他的舉止、他談吐、他的眼神，還有在他懷裡溫暖的感覺。我喜歡他在月光下為我念詩，喜歡隨他在白樺林里縱情歌唱……」

水也早已喝完了，又沒得吃，一切只能聽天由命。

「別離開我！」葉蓮娜發出夢囈般的呻|吟。他有些猶豫了，帶她走還是不帶她走？他思考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決定帶她走，將她帶回聖彼得堡受審，一是還自己一個清白，二是徹底弄清楚他們組織情況和破壞李鴻章訪俄的目的。他背上她，下到下水道，順著水流的方向一步步向前走。空氣中瀰漫著的依然是惡臭，腳下則是淤泥。大約走了幾公里，前方終於出現了一絲光明，但那不是陽光，而是似螢光般的點點光亮，是夜的星空。

葉蓮娜沒有說話，哼了一聲表示她https://read.99csw.com還沒死。陸雲起不再理睬她，從身上找出工具開始挖，先挖開表面的一層磚石，接著就是泥土了。熒光棒熄了，他就在黑暗中不停地挖。也許是挖土的聲音驚動了葉蓮娜，她醒過來了，扯著他的衣服說：「別離開我！」

「他是幹什麼的？」

「水？」他默默念道，努力睜開眼，抬起頭，四處依然一片漆黑，悄無聲息，而流水聲更像是幻聽。他無奈地閉上了眼睛。

他回頭取自己的外衣和隨身物品，卻發現被葉蓮娜扯住了。

「別擔心，我們會離開這裏的。」他說。

「與你差不多大，是在一次與內務部隊的戰鬥中去世的。」

他俯下身子，將耳朵貼著地面，果然傳來了淺淺的流水聲。由此推測，在這個地下不遠處，應該有條流水的通道，只要順著流水走，就能找到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