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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血雨腥風

第二章 血雨腥風

皇太子耶律浚在母后被賜死後,見耶律乙辛權力日炙,父皇除了耽於酒色遊獵,並且還開始崇尚佛教,一有時間便念經拜佛,對奸黨的倒行逆施置若罔聞,以致朝野奸佞肆行,耶律浚心中憂慮萬分。母後生前為耶律浚挑選了耿直好義、博古通今的耶律引吉當他的老師,並常教育他要習文練武,將來要做個賢明的君主。母后已經含冤而去,但是她的話始終猶在耳邊,耶律浚每時每刻都在期盼有朝一日能匡扶朝政,扶正祛邪,清除奸黨,為九泉下的母親報仇雪恨。
假如皇后是一個鬚眉男兒,她肯定是一個君臨天下、以文治武功著稱於世的皇帝,亦或是一個威風八面、氣吞萬里如虎的將軍。最次也是一個風流倜儻、以詩文聞名天下的浪漫詩人。在皇后蕭觀音面前,趙惟一常常感到自己的卑微與渺小,儘管皇后注視他的目光是親切的,是欣賞的,他也察覺出皇后對他有明顯的好感。但是,這個大遼國的皇后帶給他的是一種無形的壓力,她是那麼地才情出眾,那麼地高高在上,註定讓他今生只能永遠仰視而已……
昔日刻骨銘心的恩愛,全被皇后偷情一事攪得蹤影全無。舊日的歡愛,今日的恥辱,一起湧上耶律洪基的心頭,攪得腦袋都大了。
耶律洪基有好幾天都沒有出去打獵了。那匹舉世無雙的寶馬「閃電」在廄里「咴咴」地叫著,它渴望在草原山野間縱橫馳騁的快|感。草原是它實現生命價值的疆場。
頭一陣陣暈眩,趙惟一低著頭,皇后能知道他的這些心事嗎?
皇后蕭觀音既死,皇后的位置就空了下來。
彼黍離離,彼黍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
適魯卻上前一步,據理力爭:「皇上聖明,依老臣之見,耶律乙辛謀害皇后,實謀大遼皇位也!」
耶律洪基聽后沒有採納,執意要將耶律乙辛召回來,耶律撒剌反覆進諫,耶律洪基仍置之不理,左右的大臣見耶律洪基態度堅決,都害怕耶律乙辛回朝後報復,哪裡還敢勸阻。
罪孽深重的往事,一次次拷問著他做人的良知。舉國上下,誰都無法知道,權傾朝野的耶律乙辛在每一次嚇醒后,淋漓的汗水浸透了他身邊的錦棉鍛被。魂飛魄散的他只有在女人的身上,用片刻的瘋狂來消解和麻醉他內心無邊的恐懼。他是大遼國的北院樞密使,掌握著全國的軍政大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有多少朝中重臣、才華過人的學士、漂亮的女人都在仰他鼻息,在他的卵翼和施捨下苟且偷生。皇后死了,可她的兒子還在,並且是那麼地優秀,那麼地富於遠見,具有常人所不具備的、非凡的文韜武略。他的每一個陰謀,都受到了皇太子耶律浚的有效抵制,他切身感受到一種無形的敵意和壓迫,每當在朝中與耶律浚相見,他甚至不敢正視皇太子光明磊落、充滿仇恨的眼神。他別無選擇,他只有往前走,只有去和皇太子斗,與那些集結在皇太子身邊的大臣們斗,才是他的唯一的出路。只有像殺蕭觀音一樣,把他們這些仇敵都殺了,他的心才會高枕無憂,才會有閒情逸緻,放心地去享受與妻妾們以及小情人清子瘋狂媾合時的愉悅。
昨天,他又跑到了清子的家裡,在第一時間里把喜訊通知了她。自然,他又得到了清子一次豐厚的獎賞。清子,他的這個小情人,在他的身下婉轉承歡,千嬌百媚,對他來說,簡直就是一桌豐盛而精美的人體盛宴。權傾朝野的耶律乙辛已經身陷情海,離不開這個精靈一般、能將男人的骨髓吸乾的小妖精了。
適魯撿了起來,當讀到「惟一低聲曰:『奴具雖健,小蛇耳,自不敵可汗真龍。』后曰:『小猛蛇卻賽真懶龍。』此後但聞惺惺若小兒夢中啼而已……」時,也不禁臊得臉色發紅。
耶律乙辛知道,自己的倒行逆施激起了眾怒,朝中有識之士已經察覺了他謀權篡位的野心。蕭忽古,那個以矯健勇猛而著名于朝的禁軍護衛,幾次都想乘隙謀殺他,耶律乙辛想起,就在一年前的那次,多虧那座橋被洪水及時地沖斷了,這可是他上下朝時必走的橋啊,否則——他不敢想象後來的慘狀。
耶律乙辛之所以極力推薦蕭坦思,一是因為蕭坦思的妹妹蕭斡特懶是自己的兒媳婦,二是因為蕭坦思的哥哥蕭霞抹是他的死黨,一旦蕭坦思當了皇后,她能不感恩戴德聽從他的指揮嗎?把自己的心腹之人安置在耶律洪基身邊,既可以隨時了解皇帝的動靜;又能通過枕邊之言向皇帝施加影響;再者蕭坦思若能為耶律洪基生個兒子,一旦將來這個兒子登基,誰還會去翻原來的皇后被誣陷的冤案。
耶律洪基把耶律乙辛寫的《奏懿德皇后私伶官疏》扔了過來,說:「你看看吧,看看皇后是如何與趙惟一通姦的!」
北府九九藏書宰相張孝傑仍舊在憤怒地咆哮著,耶律乙辛眯著眼覷著他。他喜歡眯起眼來去看別人,這樣不容易讓別人看清自己的真實想法,同時揣測起別人來也會從容不迫。這是多年涉身險象環生的官場之中的耶律乙辛對別人的一種設防,也是對自己一種有效的保護。耶律乙辛深悉張孝傑與自己一樣,是一個善於阿諛奉迎、投機鑽營的人。張孝傑是遼國的漢人高官,科考時中進士第一名,官至北院宰相,封陳國公,在漢官中最受皇帝的恩寵。他能把官做到這麼大,就是因為他擅長溜須拍馬的緣故。耶律乙辛想起有一年秋獵時,耶律洪基在一次狩獵時射死三十隻鹿,耶律洪基興奮異常,大宴隨從官員,在酒酣之際吟誦《詩經》中的《黍離詩》:
耶律乙辛相信,這個親手炮製出無比香艷的《十香詞》的北院宰相一定會撬開趙惟一的嘴巴,此時此刻,他的心情比自己都要急切,因為他們二人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蹦不了你,也跑不了他。一旦趙惟一拒不認罪,那麼他們則犯了誣陷皇后的死罪,誰也逃脫不了干係!
適魯接著說:「蕭后姿貌端麗,性情聰慧潔素,內治有法,莫干以私。一旦廢后,則會引起後宮爭寵。依老臣觀之,耶律乙辛暗結張孝傑、耶律燕哥等人,朋比為奸,他們真正的目的是想通過廢皇后而廢皇太子。」
張孝傑由此得到了耶律洪基的寵幸。
彼黍離離,彼黍之穗。行邁靡靡,中心如醉。
余怒未消的耶律洪基一聲不吭。
「殺我母後者,耶律乙辛、張孝傑之流也,他日如不誅此二賊,枉為太子!」皇太子耶律浚的憤怒呼號,時時響在耶律乙辛的耳邊。
趙惟一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只要不牽連了皇后,就是被千刀萬剮凌遲處死又有何懼?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想當年,你為朕生下了皇子耶律浚,使朕後繼有人,可謂大功一件,但是朕對你也不薄呀!你的一家老小盡受朕的封賞,凡你娘家在朝為官者都倍受寵愛。就連朕無論是出外軍旅打仗、還是去狩獵,也一定要帶你一同隨行。你我夫妻形影不離,恩愛非常。由此你在後宮的地位無比的尊崇,可謂是寵冠後宮了。你還有什麼所求呢?
「你退下吧,朕累了!」耶律洪基慍惱地叱退了適魯。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耶律洪基搖了搖腦袋,努力讓自己鎮靜下來,事關皇后,不得有半點的草率與魯莽。他突然想起,耶律宗元的妻子常以自己艷冶自矜,皇后蕭觀音告誡她說:「你身為貴家婦,何必如此炫耀自己的美貌呢!」
可是就在幾天前,蕭忽古仍然要置他于死地,他聯絡了北院宣徽使耶律撻不也又一次行刺他,幸虧他早已進行了嚴密的防範,對手的計劃以失敗而告終。事發后,他命人把蕭忽古打入大牢,可惜的是,最後也沒能結果了他的性命。蕭忽古的錚錚鐵骨頂住了酷刑的折磨,他始終不認罪,耶律撒剌、蕭岩壽等大臣多次上奏具保,況且他的岳父耶律趙三是大遼國的招討使,能征善戰,手握重兵。耶律乙辛只好按照蕭十三的計謀,暫時把他流放到荒僻的邊疆,等以後有機會再殺了他。至於蕭忽古的同謀耶律撻不也,乃一介文官儒生,手無縛雞之力,耶律乙辛最怕的就是勇冠三軍的蕭忽古。他怕!如果哪一天蕭忽古鋒利的刀上流著淋漓的鮮血,那麼他的項上人頭也就不復存在了!
蕭觀音死時年僅三十六歲。當年蕭觀音被冊封為皇后時,發生了一件怪事。當時行冊封禮時,蕭觀音從後宮中走出,剛坐到座位上,忽然颳起一陣大風,扇開簾卷,將一塊白練吹到她的臉上,蕭觀音拿過來一看,只見白練上寫有「三十六」三個字。蕭觀音心裏非常疑惑,當時跟隨在左右的大臣們說:「三十六」是上天昭示皇后您可以敦領三十六宮之意。蕭觀音聽了非常高興。等到蕭觀音含冤而死,人們想起這件事,才悟出這三個字是暗指蕭觀音只有三十六歲的壽數。
寫完《絕命詩》后,蕭觀音關上宮門,跪在地上,深情地對著耶律洪基居所的方向三拜九叩,以白練自縊而死。一縷芳魂,戀戀而去。
張孝傑聞言,馬上跪倒在地:「今天下太平,陛下何憂?富有四海,陛下何求?」
耶律浚睥睨小人,喜歡與朝中的忠良之士交結,因此蕭岩壽、耶律撒剌、耶律撻不也、蕭速撒、蕭撻不也、適魯、蕭兀納等敢於仗義執言的大臣與皇太子交往甚多。
高長命捱不過耶律乙辛等人的嚴刑拷打,他被迫招認,趙惟一與皇后通姦,是他從中牽線搭橋九-九-藏-書介紹的。耶律乙辛、張孝傑心中大喜,彈冠相慶。
耶律撒剌義正詞嚴地說:「這事關乎江山社稷,與個人恩怨沒有關係!我只不過是秉公直言而已!」
蕭觀音呀蕭觀音,朕是九五之尊,有著至高無上的生殺予奪大權,朕無論想做什麼,都是為所欲為的!即使是朕冷淡了你,你也不能紅杏出牆,春光外瀉呀!
蕭觀音,是你負了朕!耶律洪基在心中狠狠地想,蕭觀音,你讓朕無顏見大遼子民,那你也休想活在世上!
耶律洪基的胸口在揪心地剌疼。禍起蕭牆,皇后穢亂後宮,事情過去幾天了,他現在還仍然接受不了突然而至的羞辱。
「你……你?」耶律乙辛一驚,遂馬上奸詐地反問張孝傑,「哦……你說怎麼辦?」
蕭觀音被誣害后,朝廷上下對耶律乙辛極為不滿。禁軍護衛蕭忽古看透了耶律乙辛的詭計,他埋伏在橋下,準備在耶律乙辛在過橋的時候殺了他。誰知他剛藏到橋下沒多久,就下起了暴雨,把橋給沖壞了,蕭忽古仰天長嘆:「非吾不殺奸賊,此乃蒼天不滅奸賊,天數如此啊!」
但是耶律乙辛在驚駭之餘,又有几絲慶幸,由此事看來,他是有大福的人,是受上天保佑的,否則蒼天為什麼偏偏在那個時候下起了暴雨?橋又為什麼偏偏在那個時候被沖斷呢?耶律乙辛想起來了,他是食日月的人,註定是要做皇帝的,只要誅殺了皇太子,耶律洪基沒了接班人,那麼皇位就順理成章地落到了他這個北院樞密使的頭上。
大遼北院樞密使衙署。
耶律洪基下詔,召耶律乙辛回朝,仍為北院樞密使。耶律乙辛回朝後,倚仗耶律洪基對他的信任,利用自己手中的權利,大肆報復,他將蕭岩壽流放到烏隗路,降為順義軍節度使。蕭岩壽雖然被放逐民間,但是仍然憂慮大遼王朝的江山社稷,他看到耶律乙辛回朝後大權在握,身後諂媚跟隨的佞臣非常多,他憂心忡忡地說:「陛下重用耶律乙辛來管理國家,無異於以狼牧羊,大遼國的國運將衰,滅亡的日子為時不遠了!」
耶律洪基高興地說:「唐朝皇帝有賢相狄仁傑,而朕有張孝傑。依朕看,此二人皆有經天緯地之才,忠君報國之義,鑒於張愛卿身為漢官,卻能勤勉敬業,一絲不苟,為國盡忠,不遜於我契丹臣屬,特賜國姓,以彰其功!」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耶律洪基聽了大為感動,他再次派人賜給耶律乙辛一副車輦,以示不忘之恩,並告訴他:「不要再徒勞無益地去想那些無謂的憂慮,不久朕就會把你召回來。」
……
耶律乙辛想起當初耶律撒剌不同意他調回京城一事,現在仍然還在心裏恨他。對,就從他身上下手!幾個人商量了一宿,最後決定由護衛太保耶律查剌去誣告耶律撒剌、蕭速撒、蕭岩壽、耶律撻不也、蕭撻不也、蕭忽古、耶律敵里刺、適魯等八人慾擁立太子謀反。
耶律乙辛想到這兒,嘴角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獰笑。這令人心悸的獰笑,只在他奸詐的臉上停留了片刻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由恐懼帶來的凝重與肅殺之氣。
耶律洪基聽說蕭坦思年輕貌美,內心早已心馳神往。
大康二年,耶律洪基聚百官廷議,想要下詔重新召回耶律乙辛,大多數的大臣們因懼怕耶律乙辛的權勢,不敢說出內心真實的想法。只有契丹行宮都部署耶律撒剌上前直言奏道:「蕭岩壽進言耶律乙辛有罪,不可為朝廷重臣,因此陛下將他調出;如果蕭岩壽所奏不實,則當治罪;如果是事實,則不應該再將奸臣重新召回來。而今沒有任何理由,又要將耶律乙辛召回,恐讓天下人生疑。」
此詩氣勢雄渾,彰顯出蕭觀音女中豪傑的豪氣和北國女子的颯爽英姿。錦句出玉口,在場的遼帝遼臣,無不嘆服。
不久恰逢耶律乙辛的生日,耶律洪基派遣近臣耶律白斯本送去壽禮,耶律乙辛私下求耶律白斯本轉告耶律洪基:「今奸人在朝,陛下孤危。臣身雖在外,卻一直為此操心,望皇上保重龍體,則是江山之幸,大遼之幸!。」
耶律乙辛想,皇后蕭觀音被打入冷宮了,那個所謂的皇后的情人趙惟一就跪在他的面前,他還在堅持著,只要他違心招供,那個高傲的皇后既使再嘴硬也會被處死。想到這,耶律乙辛不禁有些惋惜,因為皇后的美貌和才情。一個女人,尤其是一個後宮中的女人,不要天天叫囂著去幫助皇帝建功立業,那是男人們做的事。女人,只有盡心儘力地在床上侍寢,去博得男人的寵愛,這樣才不會給別人留下攻擊的口實和機會。
「好啦,好啦!」耶律洪基不耐煩地擺著手,「你退下吧,朕會三思的。」
同知南院宣徽使、北面林九*九*藏*書牙蕭岩壽,性情剛直。皇后蕭觀音被誣陷賜死後,蕭岩壽見耶律乙辛與張孝傑過從甚密,就向耶律洪基密奏:「自從皇太子總領國政之後,耶律乙辛內懷疑懼,心不自安,又與宰相張孝傑過往甚密,恐有陰謀,謀害太子。依臣拙見,不可讓這些人久居朝廷重要職位。」
皇帝的昏庸是滋生奸臣的土壤,腐敗必然亡國。皇帝不能明察耶律乙辛之奸,反認他是忠臣而倍加信任,當初耶律乙辛諫言留耶律仁先在朝,討伐耶律宗元,並不是真正地為了國家社稷,而是包藏禍心,待時而發。一旦專權,又得張孝傑、耶律燕哥、蕭十三等人為心腹,更加肆無忌憚。耶律乙辛及其同黨結黨營私,耍奸弄權,為了打擊異己,以致讒謗肆行,朝中忠良之士被貶斥放逐殆盡。由於耶律洪基的昏庸縱容,朝野上下大興謗訕之風,出現了群邪並興,讒言競進,忠臣人人自危的混亂局面。
蕭觀音,這個與他同眠共枕多年、共同育有皇太子的當朝皇后,如今卻與伶人通姦!耶律洪基感到莫大的羞恥。
一天,耶律乙辛在上朝時遇見了耶律撒剌,凶恨地上前質問:「我與你無怨無仇,皇上與群臣廷議召我回京時,為何你不同意呢?」
清子長身細腰,在床上是善於騰躍。
耶律乙辛重掌北院樞密使的大權后,權力越來越大,更加橫行霸道,朝中大臣競相依附。一時之間,耶律乙辛府前車水馬龍,往來拜謁的人如蟻附膻。宿衛太保蕭十三狡黠過人,擅於揣摩耶律乙辛的心意,每有朝事議決,均看他的眼色行事,所以頗得耶律乙辛的賞識。不久蕭十三在耶律乙辛的舉薦下,由宿衛太保升遷為殿前副點檢的要職。北面林牙耶律燕哥,狡佞而敏。耶律乙辛回京后,以耶律燕哥為耳目,凡是他在外面的所聞所見都向耶律乙辛報告。耶律乙辛向皇帝推薦他,耶律洪基也認為他有才能,遂封他為左夷離畢。耶律乙辛重用小人,遼西郡王蕭余里也、耶律合魯、蕭得里特、蕭達魯古等人紛紛前來依附,均被其委以重任。耶律乙辛提拔蕭余里也為北府宰相,兼知契丹行宮都部署;提拔耶律合魯為南面林牙。提拔蕭得里特為北面林牙、同知北院宣徽使事。提拔蕭達魯古為旗鼓拽剌詳穩。而那些不依附耶律乙辛的忠臣,卻都被貶到外地做官。北院樞密使蕭速撒在耶律乙辛回朝後,一直沒有到他的府上去拜訪,因此耶律乙辛在心中視他為異己,一直苦尋機會欲將其剷除而後快。
公堂上,北院樞密使耶律乙辛和宰相張孝傑正襟危坐。公堂下,犯人趙惟一、高長命五花大綁,跪在堂前。多日的嚴刑拷打,已經讓本來就很清癯消瘦的趙惟一面容憔悴。除了身體遭受的酷刑之外,趙惟一還在心裏為皇后蕭觀音擔憂,他無法猜測皇后現在面臨著何等的險境。是他連累了她,趙惟一承受著巨大的心理壓力,幾乎有些不堪重負了。他想起蕭觀音的美麗,想起蕭觀音的才情,想起蕭觀音的溫柔,但更多的,他會想起她俊俏的面龐上時隱時現的愁容。過去歲月里,兩人對彈琵琶時,在優美的旋律中,他無數次捕捉到皇后憂鬱的眼神和不經意的長嘆,每一次都讓他的心緊跟著一陣陣地抽咽。他從《回心院》里,揣測到皇后嘆息的原委,他為皇後身為女人感到悲哀,是啊,人生莫做女兒身,百年苦樂由他人!古人說得好呀。他為皇后擔心、焦慮,但是這一切都是多餘的,他救不了皇后,他強烈地感受到一個普通男人的卑微和無奈。
耶律洪基聽後有所醒悟,於是把耶律乙辛改任中京留守,調出京城。因蕭岩壽與耶律浚素有往來,耶律乙辛認為蕭岩壽是受皇太子耶律浚的指使,所以更增加了對太子耶律浚的怨恨。
張孝傑說:「欲害太子,應當從他的親信入手,曲徑通幽,最終達到加害太子的目的。」
「將犯人趙惟一、高長命戴上手銬腳鐐,大刑侍候!」耶律乙辛剛走到大堂的門口,身後就傳來了張孝傑色厲內荏的吼聲。
滿腔怒火的耶律洪基回憶起與蕭觀音曾經的恩愛。清寧二年八月,他率大臣妃嬪等人在秋山打獵,當走到伏虎林時,耶律洪基突然想起大遼國的流傳的一個典故,說是有一年秋天,遼景宗到林中打獵,這裏的虎特別兇猛,經常傷害居民牲畜。可是這次,老虎見到景宗皇帝,乖乖地趴在草地上,渾身顫抖著不敢抬頭看皇帝,遼景宗見狀也沒有射它。後來這片樹林就開始叫伏虎林了。想到這,耶律洪基遂命皇后蕭觀音賦詩以助獵興。蕭觀音略一思索,開口吟道:「威風萬里壓南邦,東去能翻鴨綠江;靈怪大千懼破膽,哪叫猛虎不投降。」
適魯又提到了耶律乙辛,耶律洪基知道,太師適魯的妹妹耶律常哥與耶律乙辛有過一段難以說清九_九_藏_書的感情糾葛。他痛恨大臣們在處理國事的時候感情用事。
誰知,三十年後,蕭觀音不幸的人生悲劇竟然真應了薩滿的讖言。
耶律乙辛見耶律洪基沉吟不決而又充滿渴望的神情,緊接著說,「駙馬都尉蕭霞抹的妹妹蕭坦思,年輕貌美,俏麗多姿,遠非蕭觀音可比。依臣之見,可以納入後宮為後。」
「蕭觀音,你貴為當朝皇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耶律洪基的胸口痛疼難忍。
耶律乙辛明白,就是再堅硬的骨頭,只要讓這些毒如蛇蝎的獄卒施以酷刑,也會人說鬼話。用不了多久,趙惟一就會按照他和張孝傑等人事先設計好的情節,寫出符合他們陰謀所要求的供狀,到那時,皇后就會喪命,而扳倒皇太子的日子也就指日可待了。
彼黍離離,彼黍之實。行邁靡靡,中心如噎。
蕭觀音的兒子耶律浚和女兒齊國公主耶律幾里披頭散髮,痛哭流涕地跪在父皇的面前,乞求代替母親去死。耶律洪基大聲斥責說:「朕君臨天下,統轄億萬庶民,卻不能防閑一個婦人,豈不成了徒具人面的禽獸,怎麼能神泰安然地南面稱君呢?」
獐頭鼠目的蕭十三不學無術,卻狡詐狠毒,詭計多端,善於為耶律乙辛出謀劃策。一向以才高八斗、風度翩翩自詡的耶律乙辛雖然在心裏非常討厭他,但蕭十三經常出入他的府第,極力巴結。在目前與皇太子耶律浚決鬥的關鍵時期,耶律乙辛需要這樣的打手和奴才。
耶律乙辛在赴任時,他假惺惺地哭著說:「微臣乙辛無罪,只是因讒而被貶。我去之後,請眾位大臣好生效忠皇上!」
張孝傑的奉承話,句句撓著皇帝心中痒痒肉,耶律洪基聽後龍顏大悅,不禁拈鬚哈哈大笑,是啊,朕富有四海,一言九鼎,還有什麼奢望呢!
張孝傑馬上跪倒在地,口呼萬歲。
「我看施用酷刑,盡釘、灼、燙、烙之刑,不信他們不招!」張孝傑脫口而出,看來他早已考慮成熟胸有成竹了。
耶律乙辛不免長嘆一聲:「不瞞你說,我也為這件事時刻憂慮啊!」
當年蕭觀音出生時,她的母親夢見一輪明月入懷,她伸手欲抱時,明月卻升上浩渺的天空,不想突然從黑雲中竄出一條黑狗,一口把光華四射的月亮吞到肚子里。蕭母正在驚詫之際,只見一把明晃晃的寶劍從空中直落而下,正中她的懷中,頓時腹中大疼,從而蕭觀音降生了。滿月後,蕭家請薩滿來卜吉凶,薩滿預言:此女日後貴不可言,一定會光耀門廷,但恐有血光之災,難得善終!
蕭十三躡手躡腳地湊到耶律乙辛的跟前,詭秘地說:「現在皇太子耶律浚仍舊總領朝政,天下臣民的心都歸屬於他。樞密使大人您素來沒有根柢之助,且現在又身負誣陷皇后之怨。若有朝一日太子當了皇帝,大人您與在下將到何處安身呢?」
後來,蕭忽古在耶律乙辛打獵時,又要乘隙刺殺他,被身邊的親友力勸方止。
暗室的門被輕輕地推開了,來人的腳步是小心翼翼的,顯得心機重重。
蕭忽古是當時大遼國有名的勇士,他性情忠直,健捷有力,年輕時被補錄到禁軍。咸雍初年,他跟隨招討使耶律趙三去征討番部。番部派使臣來遼營請降,其中有一個能徒步躍上駝峰的來使,在兩軍談判時,番部使臣令此人表演,意欲展示番部將士的驍勇善戰。在場的人觀看后都驚詫不已。耶律趙三環顧左右問誰能如此,蕭忽古挺身而出,他不像番部勇士那樣用手扶著駝峰,而是身披重鎧,平地一躍凌空而上,令番部使者大為驚駭。耶律趙三見蕭忽古如此勇健,遂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了他。耶律洪基聽說后,召他為禁軍護衛。
進來的人是他的心腹、殿前副點檢蕭十三。
清子玉面素手,眼神卻是狐媚善睞的。
皇太子耶律浚跪在蕭觀音的屍體旁,痛不欲生,他大聲疾呼:「殺我母後者,耶律乙辛、張孝傑之流也,他日如不誅此二賊,枉為太子!」
皇太子耶律浚哪能知道,在這月黑風高的夜裡,一場謀害他的陰謀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
南院宰相肖惟信性情堅毅沉穩,忠貞不阿,在耶律宗元之亂時,他協助耶律仁先在灤河行宮擊敗叛兵,事後被賜為竭忠定亂功臣。蕭惟信見耶律乙辛權勢炙天,朝中官員皆求自保,無人敢言,便匆忙趕到北院樞密使衙署,嚴正地對耶律乙辛、張孝傑說:「皇后賢明端重,德化宮中,並且生有皇太子,貴為國母,怎麼能以叛臣耶律宗元的家奴的一句話而動搖皇后的地位呢?公等身為國家大臣,應當燭照姦宄,洗雪冤誣,烹滅此輩,以報國家,以正國體。通過刑訊逼供得到的供詞,怎麼能欣然自得?公等要三思而行啊!」
豈不知,大奸臣耶律乙辛誣諂蕭觀音,是冒著家read•99csw•com族被誅的危險的,所以他深知落棋雖險,但一出手必置皇後於死地,否則借他一百個膽兒也不敢輕舉妄動。耶律乙辛在寫《奏懿德皇后私伶官疏》時,可謂費盡了腦汁,詞語極盡香艷之能,對虛構的偷情細節的描寫絲絲入微,有聲有色。且遣詞造句再三斟酌,筆法老辣,從而鑄成了千百年來說不清楚的風流案。
每天耶律乙辛回到家,就把自己藏在暗室里,因為他在朝廷里樹敵太多啦。
清子,真真是一個尤|物!耶律乙辛一邊走,一邊在心裏讚嘆不已。
「嗟薄福兮多幸,羌作儷兮皇家。承昊穹兮下覆,近日月兮分華。托后鉤兮凝位,忽前星兮啟曜。雖釁累兮黃床,庶無罪兮宗廟。欲貫魚兮上進,乘陽德兮天飛。豈禍生兮無朕,蒙穢惡兮宮闈。將剖心兮自陳,冀回照兮白日。寧庶女兮多漸慚,遏飛霜兮下擊。顧子女兮哀頓,對左右兮摧傷。共西曜兮將墜,忽吾去兮椒房。呼天地兮慘悴,恨今古兮安極。知吾生兮必死,又焉愛兮旦夕。」
是啊,皇后才貌俱佳,是大遼國舉世無雙的美女詩人。但是,朕每有詩作,不都是交給你,二人詩詞唱和,夫唱婦隨嗎?
耶律乙辛的死黨蕭霞抹將此話轉告給了耶律洪基,耶律洪基聽了大舅哥的話,又深為後悔,反而懷疑蕭岩壽不忠。
第二天耶律洪基親自率精騎馳至伏虎林附近,正巧碰上一隻斑斕猛虎從林中竄出,耶律洪基說:「我一定射得此虎,以不愧對皇后的好詩。」遂于馬上彎弓搭箭,正中虎額,一箭斃命。群臣皆呼「皇上神勇!」耶律洪基卻興緻勃勃地對眾臣說:「朕今日射得此虎,皆賴皇后詩作之力也。」
「樞密使大人,犯人趙惟一、高長命拒不認罪,您看……」張孝傑尖細的聲音將他從艷情的回憶里拉轉了回來。
耶律乙辛得意地搖著頭。去哪兒?他的心裏再清楚不過了。清子魅惑的眼神在牽引著他的腳步。
耶律乙辛、張孝傑哪裡肯聽,他們立即上奏。耶律洪基一看自己真的戴上了綠帽子,惱羞成怒,馬上下令誅滅趙惟一九族,斬高長命,籍沒他們的家屬,並敕令皇后蕭觀音自盡。
耶律乙辛馬上換上一副面孔,讚賞地說:「犯人趙惟一與皇后私通一案,有勞宰相大人多多費心。所有事宜,悉聽尊便,我還有其他公務,恕提前告退。」耶律乙辛站起身,往衙外走去。
耶律乙辛、張孝傑等人為了進一步控制耶律洪基,開始積極地為他補選皇后。耶律乙辛故做討好地向耶律洪基進言:「皇后之位不可久曠。皇帝和皇后,就像天與地一樣,哪能只有天,而沒有地呢?」
老臣適魯來了,他是大遼國的太師,是來進諫的。鬚髮蒼蒼的適魯說:「蕭後人有玉德,詩若詩仙,文藝修養、貞潔操行無暇可擊,堪為母儀典範。此次與伶人偷情之事,必是奸人所誣。皇后哪能做出如此有違后德之事!望聖上傳旨,命蕭后出冷宮,重司皇后之位!」
耶律洪基把自己關在了深宮裡,閉門不出。連朝政都荒廢了。遇到大臣們有特別要緊的事,則要到宮裡奏明。其他的事務都託付給了北院樞密使耶律乙辛。多虧了這個北院樞密使了,耶律洪基感到慶幸,耶律乙辛在不辭辛苦地為他收拾著這些爛攤子,真是上天賜予朕的忠臣啊!
這一天,是大康元年十一月初三。山川嗚咽,愁雲黯淡。還沒有消除怨氣的耶律洪基詔令剝去蕭觀音的衣妝,用葦席包裹裸屍送回娘家,並削去皇后封號。
大康二年六月二十三日,耶律洪基冊立蕭坦思為皇后。一人得勢,雞犬升天,蕭坦思的父親蕭別里剌由祗侯郎君升為趙王,叔叔蕭余里也由西北路招討使升為遼西郡王,哥哥蕭霞抹升為柳城郡王。
蕭觀音在冷宮裡接到耶律洪基命她自盡的敕令,乞求再見皇上一面。一會兒,侍衛們返回來傳旨,皇上不想與她見面,並嚴令她從速自盡。蕭觀音血淚交迸,悲痛欲絕,她為了辯白自己的冤情,寫下了憂憤滿紙的《絕命詞》:
於是,耶律乙辛連夜將張孝傑、耶律燕哥、蕭得里特等人叫來,一起商量謀害太子的陰謀。
聰睿賢惠、舉止端莊的蕭觀音連別人身著艷裝、以美貌自矜都看不慣,而現在卻為何做出這種有失國體、貽笑國人的醜事?難道與朕的冷淡有關嗎?
耶律洪基聽了蕭觀音的這首脫口而出的詩句,拍手叫絕,命人謄錄之後,出示群臣說:「皇后的詩氣象宏闊,直壓鬚眉,真可謂女中才子也。朕藉助皇后的詩言,定能伏得虎豹。」
皇后蕭觀音被害死後,耶律乙辛內心不安,黑夜裡他多次夢見血頭血臉的蕭觀音向他索命,他常被噩夢嚇醒。伸手不見五指的寢室里,他獨自睜著一雙驚恐萬狀的眼睛,苦苦地思索著對策。
蕭十三說:「既如此,我們應當好好計議才對。現在是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