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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 第六章

下部

第六章

陶榖討了個沒趣,當即灰頭土臉地退回班列。
自新皇帝登基以來,大事不斷,范質、王溥、魏仁浦等重臣可真是比從前忙多了。不久之前,京城內奸民趁皇帝大赦天下之機,大肆闖入百姓家偷盜甚至搶掠。新皇帝趙匡胤聞知大怒,親自令人逮捕奸民數十人,又挑出數個情節嚴重者,遊街后當眾處斬。
趙匡胤問:「光義,如果是你帶兵,你會從莫州突襲棣州嗎?」
陶榖眼珠一轉,趨著下步,像老母雞一樣往前走了幾步,進言道:「那祭祀皇地祇的方丘有四角二層,面寬四丈九尺,東西才長四丈六尺,上層高四尺五寸,下層高五尺,五丈三尺見方,台階寬三尺五寸。神州祭壇規模更小,才三丈一尺見方。這兩處祭壇的規模都太簡陋,臣斗膽請求依照唐朝的制度增建其規模。這樣才能配上陛下祖先的尊榮啊!」
「除非有明確的戰略意圖。」
魏仁浦微一沉吟,道:「李將軍的反應,在情理之中。他素來忌憚陛下,心中自然不安。陛下以寬仁之心待他,潞州自然會風平浪靜。」
「陛下,李將軍網羅死士,乃是對自己的安危感到擔心。加征百姓稅收,自然有可能https://read•99csw•com是為了加強軍備。不過,以老臣之見,對於潞州,陛下心中有數即可,如果採取過多行動,反而會可能刺|激李筠。」
趙匡胤本來是個孝順的人,又想到給祖先建立廟室,對於鞏固政權大有益處,正準備答應下制書,稍稍猶豫了一下,又道:「宮城北十四里的方丘平時夏至用來祭祀皇地祇,方丘往南一點,世宗在世的時候已經開始動工築造孟冬祭神州地祈的祭壇,就用這兩處輪流敬奉四位先祖吧。」
「天下大亂已久,陛下當以仁治天下。故,老臣以為,李筠乃周之宿將,陛下應該善待之。」
「不錯,潞州戶口不過兩萬余戶,男丁不足十萬。即便有變,其也無後備之軍與朝廷抗衡。不過……令人擔憂的,乃是契丹與北漢。如若潞州私通契丹、北漢,事情可能會比較麻煩。」
趙匡義為避皇帝名諱,已經改名「光義」。如今,他已經是殿前都虞侯、領睦州防禦使。
趙普道:「在慕容將軍與韓令坤將軍的大軍面前,契丹與北漢主力已退去。不過,契丹最近以一萬步騎入侵了棣州。」
「據戰報說,當時契丹主力往北read.99csw.com退去后,其一部突然斜出,自莫州與定州之間,長途奔襲,直取棣州……」
「臣不會。」
「大赦,乃針對既往之事,如今奸民搶掠作亂,卻是新犯。趁大赦之機犯法,明擺著就是目無王法。對犯法者縱容,就是對天下百姓的傷害。執法不嚴,天下之人就無畏罪之心。寬容為惡者為奸者,就是打擊為善忠厚者,長此以往,天下就不知何為對、何為錯。故,這些人不得不殺!」
趙匡胤問起了王溥。
如今,很多年過去了。范質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付出了不少努力。他曾遭朝中大臣的嘲笑,也曾遭那些貪腐官員的排斥,可是他沒有退縮,忍辱負重,戰戰兢兢中勉力去兌現自己造福天下的諾言。范質不會忘記,為防止官吏徇私舞弊,周世宗令他編修了《刑統》,並親自令人審定。可惜的是,周世宗忙於征伐天下,治理天下之事,卻少有顧及。如今,范質覺察到,這個新皇帝的志向,似乎並非僅僅是開疆拓土,而是想要開創一個天下大治的局面。覺察到這一點,范質不能不感動。
「魏大人,使者從潞州回來,說起李筠將軍對朕登基的態度,似乎非常勉九*九*藏*書強啊。對此,您有何看法呢?」酒過三巡,趙匡胤忽然向魏仁浦問道。
魏仁浦介面回答:「約莫四百多里。」
當趙匡胤說這些話的時候,宰相范質心中一陣激動,象老樹皮一樣的兩頰抽|動了幾下,蒙上歲月風塵的灰黃色的眼珠子幾乎流出熱淚。「當今主上果然是個明君啊!」這種心情,使他對周世宗的歉疚之心稍稍得到了寬慰。不僅如此,他還感到,自己治理國家的心志,依託于這個新皇帝,也許可以得到更好的實現。
「除非什麼?」
處斬奸民之前,有大臣上言:「陛下剛剛大赦天下,沒有幾日便用極刑,恐民間有所非議,還望陛下三思。」
趙匡胤道:「契丹此舉有些蹊蹺啊。」
趙匡胤嘴角抽|動了一下,心裏想,這個陶榖,倒是個會拍馬屁之人,只是這一雙精靈鬼眼,叫人討厭,當下微微一笑,道:「陶愛卿想得頗為周全,不過,我大宋剛剛立國,國力尚弱,這擴建祭壇的事情,暫且還是擱一擱。諸位愛卿暫時也休要再提了。」
范質想起了一件往事。那一年,周祖自鄴起兵,京師大亂,范質隱居民間。他清楚地記得有那麼一天,天氣酷熱,當時他九九藏書正坐在封丘巷的一家小茶肆中飲茶納涼。其間,他一邊搖著手中的扇子,一邊與旁邊茶客談論古今大事,對當時酷吏橫行大肆批評了一番。忽然,來了一個相貌極其醜陋的老者,那人徑直走到他的面前,作揖說道:「相公不必憂慮。」這話說得不明不白,當時他問那相貌醜陋的老者此話何意,那人卻只是搖頭不語。那人隨後討要他手中的扇子,並請他為扇子題幾個字。他素來以字自負,當下也未推諉,向茶肆老闆借了筆墨,略一深思,在扇面上寫了一句詩,詩曰:「大暑去酷吏,清風來故人!」那人見了詩句,哈哈大笑,拿了扇子,飄然而去。離去之時,那人回頭說:「這世間的酷吏冤獄,何止如酷暑啊!相公他日當深究其弊,造福天下啊!」變亂之後,周祖在天下尋訪人才,他有幸得到大用。奇怪的是,他從來沒有忘記那個相貌醜陋的老者,那老者對他說過的話,也常常縈繞在他的耳邊。
正月二十八日,趙匡胤在垂拱殿舉行常朝會。兵部尚書張昭等人上書,請求為皇帝的祖先高、曾等四代尊謚號並建立廟室。
「不過,最近朕得到消息,聽說李將軍正在以重金四處網羅亡命之徒,九_九_藏_書還加征百姓稅收,弄得百姓怨聲載道啊。」
趙匡胤抬起大手,虛空里一擺,說:「且慢,魏大人,你可記得自莫州至棣州大約有多少里?」
「長途偷襲,實為不智。除非……」
如今,趙普已經被任命為右諫議大夫、樞密直學士。不過,趙匡胤叫他「掌書記」叫慣了,有時還是改不過口。
「王大人,你的意見呢?」
「唔……掌書記,最近契丹與北漢有何動靜?」
「看來,這恐怕與澤州潞州的李筠有些關係。魏大人,速令棣州刺史何繼筠儘快全力打擊入侵之契丹軍,但切勿戀戰。另外,速讓慕容延釗將軍馳援棣州,一定要將契丹人打回去!對了,朕決定請李筠攜其子到京城敘舊。陶榖,你趕緊擬份詔書。」
這日,趙匡胤在廣德殿設宴款待近臣。這廣德殿在紫宸殿的後面。它的西面,是便坐殿延和殿。延和殿雖是便坐殿,但也是皇帝視朝之地。廣德殿是旬假等假日的視朝之地。這日,趙匡胤專門挑這個殿來宴近臣,乃是想要營造一種相對輕鬆隨意的環境,以便讓他們能夠更加隨意地表達意見。
趙匡胤不置可否,又將目光轉向了趙普。
「為何不會?」
「哦?魏大人是要朕靜觀其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