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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章

第一卷

第三章

柳鶯默默點了點頭,從座位旁邊拿起了一隻琵琶,低首凝思片刻,邊彈邊唱起來:
小鳳、芍藥等幾個姑娘七嘴八舌議論起來,沒說幾句便嘻嘻哈哈離了正題。只有柳鶯心不在焉,在嬌媚的笑臉上,忽閃著一雙憂鬱的眼睛,而這雙憂鬱的眼中,似乎藏了無數的心事。
「這樣吧,我喝我的。姑娘隨意。別不開心就是了。」
「這揚州的百姓,當年可都是南唐的子民,難道就不思念故國嗎?」「趙德」又問道。
鍾謨答道:「既然我們已經臣服大國,不敢再如此了。」
南唐使者說,周世宗後面的一番話是暗中派人傳給李璟聽的。傳聞中卻說,那段話是鍾謨在周未歸時周世宗暗中與他說的。
趙匡胤立即明白了趙普的用心,向李處耘、楚昭輔二人使了個眼色,又沖李處耘做了手掌下壓的手勢,示意他也坐下。李處耘嘟囔了幾句,狗熊般粗壯的身體往下一沉,重重地坐了下來。
「可是我……」柳鶯漲紅了臉,伸手微微去推趙匡胤摟在自己腰間的手臂。
為了掩飾尷尬的神色,趙匡胤慌亂地舉起手中的酒杯,猛猛地喝了一大口酒。所謂欲蓋彌彰,他笨拙的動作並沒能掩飾住他在柳鶯面前的不知所措。
柳鶯雙目含情,偷偷瞟了「趙忠禮」一眼,又彈唱起了一曲:
「多謝大官人的關心。奴家沒事。大官人不用管我。」柳鶯說話時,露出嫵媚的笑容,頭微微地擺動,晃動的金荔枝耳環在燭光照耀下,金光一閃一閃,更襯托出人的嬌艷。
「平民老百姓呀,最重要的是有口飯吃,有個穩定的營生。一旦安定下來,誰會去想那打仗的事呀。」
「對了,你說這淮南的老百姓,心裏服的究竟是那個周世宗,還是如今的新皇帝呢?」「趙德」又問道。
「難道,世宗與南唐國主李璟惺惺相惜,認為在他故去之後,統一天下的宏志將由李璟繼承,出於要完成統一天下、消除戰亂的宏願,世宗才消除夙敵之成見,令李璟積蓄力量?」
翟守珣心裏有事,也無心聽姑娘們的說笑,自顧摟著小鳳喝酒。
第三個目的,趙匡胤是為了給心中的一個謎團尋找答案。
小鳳的話,卻令趙普心下大喜。趙普心想:「這可是得來全不費工夫,且想法子留住他,定能從他口中套出些東西。」這麼一想,這個「趙德」便哈哈一笑,趕緊立起身,作揖道:「原來是翟將軍大駕光臨。只是,我等已經先請了小鳳姑娘,將軍怎麼也得照顧一下我等的臉面吧。在下倒有個主意,如蒙不棄,將軍不如與我等小坐,還讓小鳳姑娘陪在將軍身邊,咱們再叫個姑娘上來。反正大家都是來尋個樂子,圖個開心,人多不是更好嗎?我等初來乍到,能夠得逢將軍,也算是有緣啊。我等願意陪將軍一醉方休!」說罷,不等翟守珣答話,便在身側拉了一下通往樓下的繩索。那繩索的一頭有個懸鈴,鈴鐺一響,老鴇便知道客人有要求了。
趙匡胤此行的目的,共有三個:
「趙德」咕嚕猛喝了一口酒,問柳鶯道:「柳姑娘,你說說,這揚州在目前的節度使李將軍的治理下,比以前好了,還是不如前了?」他這個問題,明著問柳鶯,實際乃為刺|激翟守珣,以期從其口中套出一些有價值的情報。
趙匡胤見柳鶯愁眉不展,便道:「怎麼了?姑娘看起來並不開心呀。」
「哈哈,這個世道,哪個手中的刀快,哪個手裡的槍利,老百姓就服誰,不服也得服,」翟守珣道,「是吧,小鳳!」說著,他順手在小鳳姑娘臉上捏了一把。
「別打仗,減減賦稅,老百姓的日子就好過了。」
幾位姑娘正嘻嘻哈哈地說話,根本沒有將他的問話當作一回事,直到被各自的身邊人喝止,才安靜下來。
未料,周世宗對鍾謨說道:「那就錯了。我們之前是仇敵,如今卻是一家了。朕與汝國大義已定,已經沒有什麼擔心。然而,人生難以預期,至於後世,事情將如何發展我就不知道了。回去告訴汝主,可以在朕在位時,好好將城郭修得堅固一些,將甲兵裝備得精銳一點,要據守要害的地方,這都是為了子孫考慮,應該下功夫乾的大事。」
「我恨打仗!不管新皇帝、舊皇帝,打仗不就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權力慾望嗎?有什麼區別呢?!那新皇帝,不就是站在無數人的墳壘上登上寶座的嗎?」
一是為了解淮南的地理民俗,以便能夠施行體察民情的政策,穩固對淮南的統治。
「如果真如傳聞中所說,周世宗是在鍾謨在周駐留時說這樣的話,很可能是顯示自己的大度。如果是等鍾謨回南唐后,周世宗暗中派人傳話給李璟,那麼,周世宗的想法就顯得奇怪了!」趙匡胤心中翻來覆去揣摩當年周世宗的心思。在來祝賀他登基的南唐使者回去后,趙匡胤為此多日輾轉反側無法安眠。
「……」趙匡胤心裏一緊,竟然一時說不出話,心想,「難道這姑娘的話竟然刺中了我內心?難道我爭取統一天下、恢復太平的宏願只不過是權力慾望的借口嗎?我所做的一切只不過是野心在作祟?不,不,我不會,我不會,我的宏願決不能被慾望所左右。決不!」
「今晚,今晚……」柳鶯怯生生說道,「可是我……」
「四年前,我隨爹爹到揚州謀生,不料,沒過一年,便打起了仗……爹爹他被亂軍所殺……」柳鶯聲音哽咽,「我在揚州無依無靠,為了謀生,只得將自己賣到了這風月樓。」
「哦……真是對不住姑娘了。」
柳鶯被抓了頭髮,痛得「哎喲」叫出聲來:「大爺,別抓我的頭髮呀!」
趙匡胤心裏有一個謎團,一直令他迷惑萬分。這個謎團,自從那次見了南唐九-九-藏-書使者之後,就開始在他心中形成了。他將周世宗與南唐的文書往來反覆看了多遍,也沒有找到可以解決這個謎團的蛛絲馬跡。
柳鶯再也不可能聽見「趙忠禮」的那後半句話了。不過,她卻似乎對這句話並不抱有希望,只是痴痴地看著「趙忠禮」。
翟守珣本想發怒,轉念一想,訕笑道:「芍藥姑娘休要胡說!節度使李將軍一直深得朝廷信任,哪會與新皇帝不合呢?姑娘休要聽信坊間謠言了。」
只見那四個客人,其中一位三十四五歲,方臉大耳,額頭寬闊,兩道劍眉之下一雙眼睛炯然有神,目光雖然溫和,卻自有一番不怒自威的氣度。還有一位大約四十左右,留著山羊鬍鬚,面容清瘦,神情頗為儒雅。另兩位相貌平平,卻也體格健壯,其中一個長著方方的斗大腦袋。這兩人雖然相貌一般,看上去卻也都自有一番氣度。
可是,在趙普的提醒下,趙匡胤突然之間意識到,自己已經永遠不可能再是以前那個趙匡胤了。我是大宋的皇帝呀!王朝新立,如果這就將柳鶯姑娘帶回了宮,那今後又如何于天下人之前立威立信呢?我想幫天下的百姓,可是,今天,我卻連一個弱女子也幫不了啊!他這樣想著,一股濃重的悲傷襲上了心頭。除了悲傷,他也為自己的懦弱而感到羞愧!
趙匡胤未想到這個萍水相逢的風塵女子竟要對自己說出真名,心中頓時一陣感動,不等她說完,用手指輕輕放在了她的唇邊,道:「沒有關係,別說了,不管你叫什麼,我都知道你是個純潔的、好心的姑娘。」
按理說,南唐已然臣服於周世宗,周世宗就不應該讓其大力修繕城池、整治甲兵。這不是令潛在敵手強大,使自己被削弱嗎?這個問題,趙匡胤百思不得其解。
趙普知道此刻已經不能勉強相留,當下起身抱拳道了聲:「翟將軍保重!」
柳鶯的這句話,片刻之間對趙匡胤產生了巨大的心理影響。趙匡胤心中彷彿突然多了一塊巨石,呆了一呆,重重嘆了口氣道:「姑娘說的也是。這世界上,又有幾個人能擺脫這慾望二字呀?皇帝也是人,終究可能被慾望打敗呀!」說罷,拿起酒杯連連喝了幾口。
趙匡胤一聽,頗為不好意思,忙將柳鶯杯中滿了酒,帶著歉意道:「先滿上,酒錢自然是我們付。姑娘能喝多少就喝多少吧。」
趙匡胤見柳鶯神情悲傷,想要安慰,卻不知如何安慰,嘆了口氣道:「姑娘要是不介意,不如明日我給姑娘贖了身子……」
老鴇是個姦猾之人,帶翟守珣一進包間,她便早溜得不見蹤影。
此詞乃是溫庭筠所作之《更漏子》,從柳鶯口中唱出來,更覺惆悵動人,彷彿令人沉醉在春雨霏霏、寂寥惆悵的春夢中。
「難道,世宗早已經預料到他將早亡,而在他去后,國將易手?」
出了李重進的府邸,翟守珣將密信在懷中仔細塞好,急匆匆回了家與老母親及妻子告別。之後,他又匆匆趕往城東的風月樓。
柳鶯卻似乎並不在意無意間的冒犯,輕輕掙脫趙匡胤的摟抱,頗為感激地看了「趙忠禮」一眼,柔聲道:「做這行,好賺錢。不過……」她指了指腰間的一塊黑色木質小腰牌,繼續道,「我們這些系黑牌的草兒,是可以自己決定是否跟客人過夜的。那些系紅色牌子的姐妹,只要客人提出,就是一定要陪客人過夜的了。我……你的確是個好人……其實,我的名字並不叫『柳鶯』,我姓『和』……」
不過,柳鶯卻在這個時候將「趙忠禮」的話打斷了。她的一雙美麗的眼睛閃爍著奇異的神采,動情地說道:「有官人這半句話,奴家已經滿足了。奴家會將官人永遠記在心裏……」
山川風景好,自古金陵道。少年看卻老。相逢莫厭醉金杯,別離多,歡會少。
儘管這個喬裝成商人的皇帝心中忐忑不安,翟守珣卻顯然沒有認出這個孩提時的朋友。畢竟,已經過了二十多年,兩個人都是沙場上風來雨去,與小時候相比,早已經面目全非。趙匡胤已統率三軍,問鼎天下,氣質更是和從前大不相同,翟守珣哪裡認得出來!
這一刻,趙普、李處耘、楚昭輔三人幾乎都屏住了呼吸,不知如何是好。難道,皇上要將真實身份說出來?
這首詞,卻是馮延巳的《醉花間》。柳鶯將詞和著曲子唱了兩遍,只聽得滿座之人個個默然不語,忘記了喝彩。人人均想著自己的心事,柳鶯的聲音一停,屋裡一剎那間陷入了沉寂。此時,如果有針掉在地上,恐怕也能聽得見。
「那可在千里之外呀!你怎麼流落到了揚州呢?」此時,趙匡胤彷彿已經完全聽不見周圍的嬉戲與打情罵俏聲了。他的眼前,只有這個名叫「柳鶯」的女子。他已經被眼前這個女子吸引住了。
「不錯,不錯,像我們這般草兒的命,哪管是誰做皇帝,只要每日能得幾個安生錢,便已經很知足了。」
這當中,只有冷美人柳鶯一人神色憂鬱,似是心事重重。
翟守珣跟著老鴇上了二樓,順著長長的走廊,來到拐角處的芍藥包廂。翟守珣二話不說,一把推開門,進了芍藥屋,只見裏面坐著四位客人,每人身邊各坐了一位姑娘。中間的兩張長案上擺滿了菜肴、點心和酒水。翟守珣瞟了一眼那些菜肴點心,見有拆燴鰱魚頭、蟹粉獅子頭、千層油糕、雙麻酥餅、糯米燒賣、蟹黃蒸餃、蟹殼黃、雞絲卷子、桂花糖藕粥、豆腐卷、筍肉鍋貼、揚州餅、蘿蔔酥餅、筍肉小燒賣、蔥油酥餅等。每樣一小碟,都是揚州本地的名點,品種倒是豐富,一看便知是風月樓的姑娘們所點。
翟守珣是風月樓的常客,一九九藏書進門,便大聲招呼老鴇。老鴇知他是為小鳳姑娘而來,馬上迎了上來:「哎喲,是翟將軍呀!不過,今日可不巧,從京城來了幾位大爺,小鳳正與幾位姑娘作陪呢。要不將軍今日嘗個鮮?」
那件事情在傳聞中的版本是這樣的:
「自從汴京那個新皇帝上台後,有些揚州人不知道前景怎樣,確實起了思念故國之心。我的客人之中,常常有人會在酒後垂淚呢!要說咱揚州啊,雖然是個溫柔鄉,但也是個個有血性的。若新朝廷對不起咱,咱還真說不定歸了故國呢!還有啊,有謠言說,如今那個新皇帝與現在的淮南節度使李將軍合不來呢!說不準何時,在新皇帝與李大人之間,還要打一仗呢!看樣子,新皇帝新朝廷是容不下咱淮南的李將軍啊。說不定哪天咱李將軍舉兵投了南唐也未可知啊!翟將軍,你說對不對?」芍藥姑娘將身子從「李雲」懷抱中掙了出來,說了自己的看法。
翟守珣聽了,氣不打一處來:「去他娘的!何方神聖,竟然動本將軍的人。那小鳳難道也願意了不成?」
小鳳姑娘就倚在那個山羊鬍鬚的身旁。在那方臉大耳之人身旁坐著的姑娘,翟守珣也認識,名叫柳鶯。翟守珣曾一度想要親近柳鶯,可始終未能得手。此時,他拿眼看了看,只見柳鶯那張線條柔和的鴨蛋形的臉上正露出淺淺的微笑,一雙大而美麗的眼睛波光流動。她的眉毛,不粗不細,如同含煙的青山,守候在兩池碧水之上。她那粉|嫩的雙頰,只施了淡淡的胭脂,頸部露出的一截肌膚,彷彿牛奶一般光滑。她的頭上梳綰著一大髻,烏黑的髮髻高聳,稍稍往後傾著,正是當時揚州流行的流蘇髻。她的髮髻裝飾簡單,卻也頗為精緻,只斜斜插了一支金鳳釵,又用兩條紅色的絲帶扎著,長長地從烏黑的髮髻上垂下。她的耳垂上,各垂著一顆小小的金荔枝耳環,頭微微一動,耳環的金色碎光便倏忽閃耀。她的身上,穿一件綉著明亮的黃色碎花的紅褙子,乍一看,彷彿無數的小蝴蝶飛舞在一片紅色的花海中。
「難道,世宗與南唐有了秘密約定,一旦發生帝位易手,就令南唐找合適之機起兵擁護幼主?」
…………
趙匡胤緩過神來,騰地立起身,一隻手握住李處耘手腕,另一隻手將柳鶯一把摟在懷裡,喝道:「休要胡來!你喝多了。快去坐下!」
席間,其他人皆以目相送翟守珣與小鳳姑娘。
晴雪小園春未到,池邊梅自早。高樹鵲銜巢,斜月明寒草。
話說至此,突然旁邊「咣啷」一聲,原來是趙普的酒杯掉落在了地板上。
「趙德」呵呵一笑道:「翟將軍,我見將軍相貌非凡,為人豪爽,乃是信任於你,才敢於你面前議論李將軍。你不會告發我吧!再說了,在這樓里,說過的話權當放屁,不就是圖個熱鬧,大家有個聊嘛!要不然聊啥呢?咱老百姓,不就聊聊那些當官的事兒圖個樂嗎?不管好官壞官,不管好事糗事,總之是官,是官的事,老百姓總是愛聊的。要是個貪官壞官,老百姓還要罵呢!憋在心裏不痛快啊!」他故意用話來激翟守珣。
「楚車」久未說話,至此終於按捺不住:「任他是誰,怎可能敵住王師的雷霆之軍?正月時,我在京師曾親見王師出征,那可真叫威風凜凜,狀若天兵。我看普天之下,無有可與王師相抗衡者。」
正當趙匡胤低頭深思時,小鳳姑娘的腰肢一扭,站起身拉住了「李雲」的袖子,圓場道:「哎呀!哎呀!官人休要急。這位乃是如今淮南節度使帳下的翟守珣將軍,定是有什麼急事找奴家。諸位大官人休要見怪呀。」說話間,丹鳳眼半怒半嗔地瞪了相好一眼。
「您別喝多了。傷身體。」柳鶯見「趙忠禮」神色黯淡下來,內心不禁感到微微一顫,不知怎的竟然生出了一份憐憫愛護之情。
這次微服私訪,趙匡胤化名為「趙忠禮」,身份乃是一個做錦綺買賣的大商人。趙普化名為「趙德」,乃為「趙忠禮」的管家。李處耘、楚昭輔二人分別化名為「李雲」、「楚車」,身份是「趙忠禮」的貼身僕從。他們一行四人很快來到揚州,按照趙普的建議,他們已經在街頭巷尾、風月場所轉悠好幾天了。根據趙普的說法,這些地方乃是打聽消息的好去處。正如趙普所言,這幾天,他們的確從這些地方了解了不少關於李重進和淮南的情況。這晚,他們剛好進了揚州的風月樓。
趙匡胤一見翟守珣進屋,便愣了一下,趕緊將頭低了下去。只看了一眼,趙匡胤便覺得此人頗為眼熟,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心裏七上八下,擔心被識破了身份,當下,一言不發。他焦急地在記憶中搜索著這個人的形象,在模模糊糊的時間隧道中向著往昔飛奔。一個個人影在他的腦海中如煙霧般浮現,有的人影倏忽消散,有的跟著他,拽著他的衣襟,環繞著他的身體,與他一起在時間隧道中恍恍惚惚地奔走。人的記憶多麼奇妙啊!它好像是一種幻象,又讓人覺得並不是完全虛無,而是有著真實的感覺——這種感覺一定是在過去哪個時候發生過,但後來被淡忘了,被遺忘了。直到某一刻,某種形象如太陽照亮黑暗,於是記憶就如在黑暗中隱藏許久的物體一樣,一下子顯現出自己的樣子。可是,偏偏在這個時候,這個顯出樣子的物體在人的眼中,往往反而又會顯得有些陌生了。
趙匡胤的心頭,盤旋著這句詞,惆悵滿胸。他知道,他這一輩子,再也不會忘記柳鶯,再也不會忘記這句傷感的詞。在以後的許多夜晚,他都會一次次在寂靜中想起這句詞、這首曲子九-九-藏-書,還有,這個不幸的、充滿柔情的善良女子。可是,他此刻沒有想到,他與眼前這個女子的緣分,並未自此終結。
待翟守珣與小鳳出了房間,趙匡胤瞥了柳鶯一眼,只見她凝眉低首,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殘留著的表情,是若有若無的憂鬱。
「小草兒,別做美夢了。那新皇帝再威猛,也不會上你的床呀!人家身邊自然三宮六院,美色如雲呢。」
李處耘見皇上起身親自護著柳鶯,心中一驚,趕緊鬆開了手,一聲不響退了回去。
趙匡胤這才說道:「揚州自入周以來,不……現在應該說是入宋才是,有些地方雖還可見到三年前戰爭中留下的斷壁殘垣,可市井之間,歌舞昇平,彷彿早已經忘記了幾年前的大戰呀!諸位姑娘能否說一說,這究竟是何原因呢?」
在風月場所,少有人流露樸素的真情。柳鶯感覺到了這位「趙忠禮」出自真誠的關切,心中不禁一顫,微微收斂了那嬌媚的笑,柔聲說道:「你不用管我的。在這裏,客人開心就是了。我們也是為了客人們開心。你不用怕我渴著了。」
「怎麼了,柳姑娘,你好像心裏有事呀?」趙匡胤問道。
當趙普知道趙匡胤想要微服私訪揚州之初,曾經極力阻諫,雖說淮南已經名義上屬於趙宋王朝,但是他卻認為李重進乃奸雄之輩,其心多變,微服私訪揚州,萬一被李重進知曉,吉凶難測。這次,趙匡胤並沒有聽從趙普的勸解,堅持要成揚州之行。
此刻,李處耘突然搖搖晃晃立起身來,摟著芍藥,走到柳鶯身旁,一把抓住柳鶯的頭髮,口中嘟囔道:「大胆,竟敢胡言亂語冒犯當今皇帝。我看你今晚還是跟趙老爺走,好好服侍老爺睡覺才好。休得再胡言亂語!」
翟守珣見柳鶯坐在那方臉大漢身旁低頭淺笑,便移開了目光。
他本想對柳鶯說:「不如明日我給姑娘贖了身,便與我去京城罷。」
旁邊的「李雲」哈哈大笑,忍不住插嘴道:「老爺,這你就說錯話了。在這種地方,姑娘們哪捨得自己開銷自己花錢喝酒呀。客人們不讓她們喝,她們就只有渴著了。」
小鳳姑娘的話,使趙匡胤的心「咯噔」跳了一下。「難道,這個就是我孩提時的玩伴阿珣?難怪看著眼熟。這可真是巧了。莫要被他認了出來。這麼多年過去了,不知道他還是否記得我的樣子。那個愛欺負人的傢伙,原來變成了這個樣子。」趙匡胤此刻突然想起,眼前這個翟守珣正是昔日孩提時的玩伴之一。
「難道我竟然不知不覺愛上了眼前這個人?」柳鶯自己都不太相信,不敢再多想,只是眼中多了份溫柔,身子不由向「趙忠禮」微微依了過去。
趙匡胤聽在耳內,心中暗想:「看來,南唐國人心尚在,近日難圖呀!莫非周世宗早就看到了這一點,所以在奪得淮南十四州后,寧願接受割地議和,而不輕進?他臨終之前要南唐修繕城池修練甲兵,莫非是為了異日與南唐聯合以圖天下?只是,他未料到自己大限將至。或者是,那個時候,他已經在考慮自己的子嗣了?」
「那都是民間的胡傳,怎會有這等事!李節度對朝廷忠心耿耿,怎可能與新皇帝對著干?各位休要聽信謠言。」翟守珣心中有鬼,再次辯解,說話時下意識地摸了一下懷中擱密信的地方。好幾年以來,翟守珣心中其實一直在揣測那個跟隨周世宗征戰四方的趙匡胤是否就是自己兒時的玩伴。及至趙匡胤登基,他更是心神不定,揣摩著剛剛登基的新皇帝趙匡胤究竟是否認識自己。他心神不定的原因是,當年的趙匡胤是自己欺負的對象,如果那個新皇帝就是自己的兒時玩伴,自己可就要多加小心了。因為有這種顧慮,他從來不敢將心中的這個秘密告訴他人,更不用說是告訴李重進了。當李重進讓他送信去潞州時,他已經揣測到了李重進的意圖。他心中打著小算盤,心想:「如果李重進能夠問鼎中原,對自己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即便最後的大贏家是李筠,如李重進與李筠聯合,也定能分得半壁江山。」
「我沒事。」
李處耘、楚昭輔和芍藥姑娘頓時齊聲贊同。
翟守珣聽了老鴇的話,蔫了一半,卻依舊不依不饒,怒目圓睜喝道:「少啰嗦!不管怎樣,我現在定要見小鳳,你帶我去找她。」說罷,一隻鐵鉗般的大手一把捏住老鴇的肩膀。
翟守珣見那幾個人相貌不凡,心中記著送信的大事,便強壓住火氣,向四人一抱拳道:「四位朋友,今日我找小鳳姑娘有急事,得罪了!」說罷,從懷中掏出一包銅錢,「咣啷」一聲扔在几案上。
「不知道現在那個姓趙的皇帝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哎呀,聽說那個新皇帝可威武了,還俊著呢。騎在那高頭大馬上呀,那可真是天人下凡呀。」
當下,「趙大管家」將趙匡胤等人的假身份報了一遍。旁邊的幾位姑娘喜笑顏開,不停地給諸位勸酒。
「哎喲,動恁大氣做什麼?也就陪陪酒,唱個曲。小鳳也得圖個生計呀!要不將軍乾脆給小鳳贖了身,帶回府上如何?」老鴇咯咯笑著,明知翟守珣雖是武人,卻是個怕老婆的人,絕不敢再納妾,便拿為小鳳贖身的事來取笑他。
每當夜晚降臨,風月樓臨街的正面中間部分,十數串大紅梔子燈從二樓屋檐上垂下來,一串一串緊緊地挨著,在夜色中閃爍著一片紅光。遠遠看去,就像一片巨大的紅色瀑布在黑色的夜空中從天而降。這一片紅燈籠從二樓屋檐一直垂到近地面處,僅僅讓出了酒樓大門以方便客人進出。從遠處看,紅色瀑布被酒樓前的屋舍擋住了位於一層的部分,所以就彷彿在半空中驟然斷了流,莫名其妙地消失https://read•99csw•com在黑黢黢的夜色中。
「沒事怎不開心一點呢?也說說話嘛。」
這屋子裡的四個客人是誰?翟守珣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們是大宋皇帝趙匡胤、趙匡胤的第一謀臣趙普、親信楚昭輔以及李處耘。原來,趙匡胤自派使者向李重進發出調任的詔書後,便與趙普等三人喬裝打扮,潛行到了揚州。
從風月樓外面看,一層與二層相連接處,像魚鱗一般鋪著片瓦的屋頂如同在酒樓腰間圍上了一圈圍裙。在這圈屋檐之上,是懸空探出數尺的圍著精美勾欄的二樓迴廊。風月樓的兩側,都各有幾株高大的槐樹和旱柳。大樹的一部分枝葉,一直探到二樓的迴廊上,就彷彿是要一窺風月樓內不時會春光乍現的絕色美人。人若是站在二樓迴廊臨街的一面,倚靠著勾欄,可以遠望數里之內的街景。風月樓二樓的結構,中間部分是雅座,周圍一圈是包間,每個包間都設置了卧室與會客室。卧室乃專門為留宿嫖客設計的,根本沒有窗戶。二樓外圈的包間的會客室倒是有窗戶和一個可向外打開的格門,可以通過迴廊。包間外的迴廊,是連著的,中間沒有隔斷。也就是說,要走到二樓的懸空迴廊上,只能打開包間會客室的格門,從會客室中出來。沒有專門的樓梯直通二樓的迴廊。為了保護每位嫖客的隱私,每個包間會客室的鉤窗都糊上數層厚厚的窗紙。這樣一來,沒有專門樓梯可上去的連通的迴廊,既方便客人走到迴廊上觀望風景,也較好地保護了客人的隱私。
原來,翟守珣在風月樓有一個相好名叫小鳳。翟守珣心知此次出使責任重大,且凶多吉少,因此便想去與小鳳再纏綿一番,也算是話別。
趙匡胤順著柳鶯的眼光看去,見「李雲」一隻手臂圈過芍藥姑娘的粉頸,另一隻大手正放在芍藥姑娘的右胸前,放肆地撫摸著芍藥高高隆起的乳|房。這個本應在私室中的舉動出現在眾目睽睽之下,看見的人難免尷尬。趙匡胤不禁臉一紅,感覺到柳鶯正盯著自己看。他扭過頭,眼光正撞上柳鶯那雙大而明亮的眼睛。就在這一瞬間,他感覺到身體內燃起熊熊欲|火。他幾乎感覺到了熱血在所有的血管中奔騰,經由手臂、雙腳,湧向身體的每一部分,刺|激著每一根經絡的每一個末梢,翻滾著奔騰著的熱血,像海浪一樣拍打著腦門,拍打著心臟。他感覺到一陣眩暈,生命中所體驗到的所有香味彷彿一下子從四面八方湧來包圍了他,生命中所見過的一切明亮燦爛的顏色也彷彿一下子聚集到了他的眼前。
翟守珣本想扔下錢便強帶上小鳳馬上離開,眼見旁邊「李雲」與「楚車」二人怒目相向,心想:「若是鬧起來,我倒不怕幾個商人,只是便耽擱了我的大事。」當下順水推舟,強忍怒火,坐在了小鳳姑娘身邊。「趙大管家」自然又叫了位姑娘坐在一旁伺候。
柳鶯察覺出了「趙忠禮」的尷尬,不禁低頭莞爾,拿一雙妙目不時瞟著這個男人。她在風月樓里待了多年,也算得上閱人無數,可是,眼前這個大漢,卻讓她感覺到與常人不一樣。他的偉岸身軀、滄桑的臉龐使他看起來不像是商人。可是,他的雍容氣度,確實也像擁有著萬貫家財。他的眼神,平和而威嚴,常常還不自主地流露出深沉的憂鬱。他對人的關心,顯得真摯而笨拙,似乎平常並不懂得如何去關心一個人。他的氣息,彷彿來自一片廣袤的沙漠,讓在旖旎揚州待久的柳鶯感到莫名的新鮮與興奮。她在短短的時間內心思百轉,揣摩著眼前這個男人究竟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翟守珣心中記著大事,本不想道出身份,見小鳳口無遮攔為自己報了家門,不禁心懷惱怒地瞪了小鳳一眼。
這后兩個目的,趙匡胤甚至沒有向趙普透露。不過,趙匡胤下了決心,總有一天,他要讓南唐歸屬於大宋。只是,這一天,將在何時到來,他並不清楚。
當時,周世宗問使者:「江南也在整治兵馬,大修戰備吧?」
「不錯!說得好!如今王師兵強馬壯,甲精盾堅,天下自然無可匹敵。」「李雲」附和著說道。
「也不能這樣說吧,如不是那個周世宗減免了稅收,恐怕揚州老百姓的日子現在沒有這般舒坦吧?」
這風月場所與賭場相似,有自己的規矩,付了錢的,就是說話的主,不管你多大的官,壞了規矩便為人所不恥。
翟守珣聽在耳里,臉色微微變了,心想:「這樣看來,密謀起兵恐怕並無勝算。這可叫我如何是好呀?」他心中頓時對與潞州聯合起兵之事充滿疑慮,連飲了幾杯酒,心情一下子彷彿跌入了谷底。
「哎喲,將軍,你弄疼我了。」小鳳嬌嗔道。
趙匡胤眼見趙普似醉非醉斜了自己一眼,心中一驚,暗想:「這個掌書記,這不是明擺著在勸諫我嗎?」當下,硬生生將後半截話收了回去。
果然,不待柳鶯開口,翟守珣突然抬起頭來道:「廢話!自然是比在南唐手中好了!你等做生意的,少論政事,免得丟了腦袋。」
「好了,他只是說說而已,酒後胡言罷了。」趙匡胤口中這樣說道,手臂卻捨不得離開溫軟如玉的腰肢。可是,他也感到了來自柳鶯手上推開自己的力量,儘管心旌依然在搖晃,嘴上卻說道:「姑娘不喜歡這行吧!如不喜歡,不如另謀營生吧。」
趙普本想繼續裝醉,可是,現在他已經顧不上裝醉了。得趕緊讓皇上轉移注意力,否則,真可能泄露了身份,那可麻煩了!李重進說不定已經與李筠或南唐有了勾結,萬一知道皇帝在自己的地盤上私訪,還真不知會發生什麼事情呢!他心中暗暗著急,忙接了柳鶯的話頭,說道:「柳鶯姑娘,今日大家萍水相逢,不read.99csw.com如你給大家唱一曲吧。」
被這些問題困擾,趙匡胤堅持要微服私訪揚州。因為,他知道,這些問題關係著他統一天下、開創太平盛世的宏願。
香霧薄,透簾幕,惆悵謝家池閣。紅燭背,綉簾垂,夢長君不知。
柳絲長,春雨細,花外漏聲迢遞。驚塞雁,起城烏,畫屏金鷓鴣。
老鴇哇哇叫痛,連道:「行行行,就在二樓的芍藥屋裡,這就帶你去。」
翟守珣覺得該是自己離開的時候了,一抱拳說:「鄙人有要事急著離開揚州,這就與各位告辭。小鳳,你與我來,我有些話與你說。」說話間,他拉起小鳳姑娘,起身告別。
這個情聖趕到風月樓時,雖然已是戌時將盡,但是風月樓上依然紅燈高懸,燈火通明,鶯歌燕語。
「哎喲,瞧你這眼裡火,好像說自個相好似的。」
「你是何人?怎恁無禮!也得有個先來後到吧!」「李雲」大怒,騰地立了起來。
只聽「趙德」又問道:「哦?民間竟然有新皇帝將與李大人開戰的謠言?」
趙匡胤又猛喝了兩口酒,方將酒杯放下,環視了一下席間,一本正經地說道:「我有一個問題向諸位姑娘討教,不知可否聽我一問?」
聽了這話,柳鶯剎那間淚光盈盈,道:「我不是漢人,是納西族人,家鄉在大理。」
山川風景好,自古金陵道。少年看卻老。相逢莫厭醉金杯,別離多,歡會少。
趙匡胤眼中一熱,說道:「其實,我的名字也不叫『趙忠禮』。我……不過,我的確姓趙……」
一曲完了,眾人喝彩,只有趙匡胤悵悵然心頭沉悶。
「姐姐,你還不是整天價做春夢呀,還說小妹呢!你那哥哥好陣子沒來了吧?不定被哪個狐狸迷了呢!」
「別這樣說,大家開心就好……你——一看你,就知道很少上這種地方吧?」她瞥了一眼周圍,微微垂下了頭去。
當年,周世宗本有統一天下之心,淮南一役,苦戰壽春,最後終於贏得南唐江北十四州。世宗英年早逝,南唐以殘留的三分之二國土,依然雄踞南方,乃後周不容忽視之對手。可是,當顯德六年(959)南唐使者李從善與鍾謨入貢於後周時,卻發生了一件即使後世之人也迷惑不解的事情。這件事,趙匡胤早有耳聞,但是,直到那次南唐使者來賀登基的時候,他才正式從南唐使者口中確認了這件事情,儘管南唐使者的說法與傳聞中略有差異。
「難道,這裏面還包含著某種更深的智謀與智慧?」
旁邊的小鳳何等精明,察言觀色早明白了客人無意于讓她離開,便一把拉翟守珣坐了下來,嘻嘻笑道:「這樣也好!哥哥就不要惱了。」
趙匡胤聽她們竟然以猥褻的神色說到自己,頓時哭笑不得。「趙德」、「李雲」、「楚車」三個人卻是強忍著不笑出聲來。
翟守珣聽了,品出了話語間對他的恭維,不禁仰頭哈哈一笑。
趙匡胤也不知道,在他轉身告別離去后,柳鶯躲到了自己的屋裡失聲痛哭。她剛剛為一個人動了心,剛剛感受到無私地去愛一個人的甜蜜,剛剛從另一個人的眼中讀到了深深的愛意——她相信她感覺沒有錯;可是,剛剛來到的美好,便在一瞬間失去了,這讓她怎能不感到心痛?她非常後悔,反覆地在心裏追問自己當初為什麼不讓他說出名字,為什麼不詢問他的具體去處,也許這樣來日或可相見?她究竟是害怕什麼?難道是自己一開始就知道美好的一切轉瞬就會失去,所以她不問,她不求?她抱著枕頭,思來想去,哭了很久,淚水不停地流淌著,浸濕了枕頭,留下一大片印跡,彷彿是要刻意以此來提醒她愛的悲傷和命運的無常。
風月樓乃揚州煙花柳巷中最著名的去處。這是一座非常高大的兩層木結構建築。這個龐大建築的一層是擺設了三十多張酒桌的開放式大堂,與設置了眾多雅座和包間的二層相比,一層的結構更寬更大。一樓通往二樓的樓梯,有三處,其中一處設置在一樓大堂正中,另外兩個樓梯設置在大堂的兩側。廚房設置在一樓,二樓客人需要的酒菜,是通過這個大堂正中的樓梯送上去的。為了提高效率,一樓的夥計將酒菜送至二樓樓口的時候,就會有二樓的夥計負責接手。負責傳遞酒菜的夥計,樓下的被稱為下店伴,樓上的被稱為上店伴。至於一樓大堂兩側的樓梯,是留給客人上下用的。
只聽得趙普口中嚷道:「哎呀,哎呀,確實不勝酒力,醉了!醉了!要不是醉了,我定將姑娘你贖了出去……也不做什麼生意了,那些都是些屁事,哪及與姑娘逍遙快活呀!我這就與趙大老闆說說,過幾天我就不幹了……天下有那麼多事,誰管呀?!誰愛管誰管!老闆,我看咱們都別幹了……你,你……也別幹了……你就幫柳姑娘和這幾位都贖了身,乾脆與這幾位姑娘泡在溫柔鄉,逍遙到老,那多快活啊!」
趙匡胤話剛說出口,便立即覺察到說錯了話,覺得一陣愧疚。這樣說,不是看不起人家了嗎?我不愁吃不愁穿,我有什麼資格去說這個弱女子呢!他隨即在內心開始責備自己。
二是想通過了解淮南的人心,來進一步摸清南唐的情況。畢竟淮南本是南唐領地,被南唐統治多年,當地的百姓,自然對南唐有很多的了解。趙匡胤的長遠打算,是將南唐也納入中央王朝的統治,因此他想要知道如果今後對南唐動武,淮南的百姓會有什麼樣的立場。
「……」趙匡胤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他一隻手臂依然摟在柳鶯的腰間,從嬌柔的肉體傳過來的絲絲暖意,讓他身體內慾望的火焰慢慢燃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