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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蠅王 第二節

第二章 蠅王

第二節

這種事件嚴禁報道,脇坂的家人有半個多月都不知道這件事。半個月後,出租屋的房東寄來一封信,他的父母這才得知孩子被捕的事,大為錯愕。而且據信中所言,脇坂格在拘留所里染上肺結核,每況愈下。
當時哥哥已無法自己行走。醫生診斷,這是極度營養失調所致。此外,脫下衣服一看,哥哥全身都是遭人拷打的傷痕。父親對返回老家的哥哥一句話也沒說,不,是避而不見。父親不許脇坂靠近哥哥,就只有母親一人負責照料。母親既沒說什麼,也沒問什麼,就只是在一旁照顧哥哥。半個月後,哥哥在家中過世時,她只是一味地哭。
為什麼結果會是這樣?
——如果現在我和哥哥以同樣的嫌疑被逮捕,她一定會精神崩潰。
唯物史觀。
看到三個月沒回過家的哥哥,當時只是高中生的脇坂嚇得說不出話來。哥哥兩頰瘦削,顴骨高聳,只有那對像是因高燒而迷濛的眼珠,始終左右張望——教人不敢相信與之前活潑開朗、總是read.99csw.com笑臉迎人的哥哥是同一個人。
哥哥死後,母親明顯蒼老許多。她變得沉默寡言,不時獨自落淚。
父親說的話,聽起來無比遙遠。脇坂不發一語地頷首,心中卻在吶喊。
當時脇坂心裏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這種想法在現今的日本,是被嚴格禁止的危險思想,這點連身為高中生的脇坂也很清楚。
由於此事未對外公開,所以當地人都認為前村長的兒子不幸因肺結核而死,感到不勝唏噓。
他想起先前哥哥說這些話時,那明亮有神的雙眸。
脇坂瞞著父母,貪婪地閱讀著。裡頭所寫的,是「有形」的人類歷史。
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才不是!哥哥並沒有錯,他的想法是正確的,殺害他的世人才有錯!
沒過多久,他便與一位名叫「K」的人接觸。他馬上明白,K不像其他學生那樣是半遊戲心態的左翼運動家,他是如假包換的革命家。為了實現理想,就算捨去生命也不在乎,擁有鋼鐵九-九-藏-書般的意志。
「衛,你聽好了。你哥他走了歪路,他那是鬼迷心竅。你千萬不能學你哥那樣,你就把他忘了吧。」
那些把單純的颱風稱作「神風」而大驚小怪的傢伙,看起來愚不可及。
脇坂研究哥哥遺留的筆記,發現當中有一段耐人尋味的文字。起初他不懂當中的含意,但有一次他無意中發現,那是哥哥遺留的暗號。脇坂回想起小時候,他曾和哥哥沉迷於暗號遊戲。
喪禮結束后不久,他偶然在閣樓房間里發現哥哥私藏的書籍和筆記本。
辦完喪禮后,身穿高中制服的脇坂,被喚至家中的客廳。他坐在父母面前,父親告訴他哥哥這次犯下的醜事,並提醒他現在是脇坂家的繼承人,不能再辱沒脇坂家的「名譽」,要他好好反省,奮發上進。脇坂默默聆聽父親訓示。他之所以什麼也沒說,是因為不忍再看到母親那憔悴、悲傷的模樣。
罪名是違反治安維持法。
經過幾次謹慎的審核后,脇坂終於獲得認可,成為了九_九_藏_書K的同志。
脇坂的父親以前受地方人士推舉,當過村長,算是地方上的名士。
他知道自己就讀的高中里,也有個研究共產主義思想的圈子,但脇坂完全不想和他們有所接觸。這當中有兩個原因。一是因為同學們組成的圈子相當排外,而且個個都擺出一副精英的模樣——但這個組織既脆弱,又幼稚(事實上,他們不久便被警方逮捕,離開了校園);二是因為他不想再讓母親難過。
照唯物史觀來看,共產主義社會的實現,是歷史發展必然的結果。
當時,離家到京都帝國大學法學院就讀的哥哥脇坂格,於二月某個冷冽的寒夜,被闖進出租屋的特高警察逮捕。
脇坂大他五歲的哥哥過世時,他才剛進當地的高中。
這正是現今在這個國家四處蔓延的諸惡根源,也是一切矛盾的主因。
脇坂衛就這樣成為莫斯科的間諜。
上頭寫著東京的某個地址。
這個念頭阻止了脇坂參加政治運動。脇坂在不被任何人發現的情況下,一方面暗中研究read.99csw.com共產主義思想,一方面在學業上也沒怠惰,以優異的成績自當地的高中畢業。之後他決定到東京的醫科大學就讀。
脇坂決定走和哥哥完全不同的路,似乎令父母鬆了口氣。
到東京醫大就讀後不久,脇坂便下定決心,去拜訪筆記上所寫的地址。
暗號就像死去的哥哥寫給他的信。
原本人類是藉由勞動而結合在一起。人類通過勞動才能成為「相似的存在」,進而結合在一起。自發性地交換藉由勞動創造出的價值,能「塑造」出更富裕的社會。但這當中存在著一種不好的結構,會奪走勞動的意義,那就是資本主義。在資本主義社會下,勞工必定會遭到打壓,人就此成為物質的奴隸。人們疏遠勞動的成果,會使自己變得像沙粒般渺小。
「這社會不能一直這樣下去。現在的狀況實在太悲慘,正因為如此,我們非得進行改革不可。」
哥哥的喪禮辦得很隆重。
脇坂茅塞頓開。在這黑暗的現實前方,應該有個光明的未來在等著他。
得從資本家手中九_九_藏_書奪回權利,由勞工獨佔各種生產資料。驅逐軍部、財閥、官僚,進而打倒天皇制,這樣才會有一個理想的社會——由勞工親手建立的社會。
哥哥以前回家時都會對他說的事——目前社會的實情。
但實際上其中另有原因。
父親接獲通報,先是對「家中名譽受損」感到怒不可抑。「斷絕父子關係」、「這和脇坂家無關」——家中痛罵聲此起彼落。擔心哥哥病情的母親淚流不止,一再出言說服,最後終於奏效。父親心不甘情不願地請一名熟識的警方人士幫忙,將哥哥接了回來,讓他在家中療養。
都市的繁榮景象與農村貧困的落魄光景,可說是天差地別。財閥與軍部掛勾。獨善其身的高級官員。利用國家中飽私囊的政治家。為了獲取微薄的退休俸,父母祈求兒子戰死,或是陸續把女兒賣給娼寮。理應報道實情的新聞記者,如今卻靠軍方的機密費吃香喝辣,最後甚至還開口閉口尊稱「皇國」、「皇軍」,凈寫些歌功頌德的報道,充當軍方的走狗,一點都不以為羞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