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一半，護士露出猛然想起某事的神情。

「他打扮得相當講究，是位非常客氣的紳士，深戴著一頂軟呢帽，所以看不清他的長相……」護士露出沉思的表情，兩頰略微泛紅，接著說道，「對了，就算在室內，他仍戴著白色的皮手套，一隻腳有點跛，還拄著拐杖。」

「當時我帶領他走進病房……就在那時，醫生把我叫去……是的，雖然只是很短的時間，但我猜那位先生當時是獨自在病房裡。之後我與他在走廊上擦身而過，所以和他打了聲招呼，他只對我說一句『抱歉，那不是我的朋友』……」

沃爾夫上校朝向某個看不見的東西，眯起他僅剩的獨眼。驀地，他因想起某件事而抬起頭。

護士說的話，斷斷續續傳進錯愕的沃爾夫上校耳中。

「你們不要太過分好不好？都是因為你們把猶太籍的醫生趕走，害得我們現在人手嚴重不足。而且，你們還為了一個死了一個多星期的患者，將正在動手術的我找來……」

沃爾夫上校站在原地發愣，但心裏相當肯定。那名男子又像魔術師一ｒｅad.９９ｃsw.cｏｍ樣，消除了所有線索。

那張照片。真木的遺容無比安詳。

「接手」的工作已辦妥，真木剛將他在德國收集到的情報全都交到某人手中。

此次的火車事故，是從柏林開往科隆的火車與返回柏林的火車迎面對撞。

——竟然有這種事……沃爾夫上校瞪大他那隻獨眼。

不管對真木的住宅展開如何仔細的搜索，也始終一無所獲，就是這個緣故。真木為了此次的「接手」，整理好了一切情報，並將過去的情報全部銷毀。活動的成果全轉交給了對方，就算查探他身邊的一切，都查不出任何情報。

那張照片。完全不同的另一張照片，浮現在沃爾夫上校腦海中。

那名男子帶走了膠捲，在德國情報局著手調查前。

真木還是有問題沒解決，那就是他在德國栽培的內應。一旦知道真木的死訊，他的內應當中一定會有人自亂陣腳，就算有人出面自首也不足為奇。但為什麼至今仍沒有任何動靜？

他低頭朝護士遞上的病歷表看了一眼，開口道：「哦，這位九-九-藏-書患者啊……我記得。好像是被車禍斷折的鐵架貫穿側腹吧？如果是這位患者，在送來醫院時，應該就已經確認死亡了。死因是『外傷性休克及大量出血』……有什麼問題嗎？」

為什麼？真木確信，他的死不會給敵人帶來任何收穫。

「我聽說是當場死亡。」

真木在逐漸遠去的意識中，檢視自己的行動，對比深信不疑，所以他才能以如此安詳的表情走向死亡。然而……

名單對間諜首腦而言非常重要，真木應該總是隨身攜帶才對——也就是說，他將拍下名單照片的微縮膠捲縫在襯衫衣領的兩片布料中間？

「這麼說來，他也有可能不是當場死亡……也就是說，車禍發生后，他可能還暫時保有意識嘍？」

「他好像沒有親人，遺體現在還寄放在醫院里……」

「交接」后，那名男子得知真木搭乘的火車出事的消息。雖然封鎖了報道，但事故發生后，湧來不少看熱鬧的人群，很難完全封鎖消息。那名男子火速搭車趕往柏林。為了確認事故帶來的影響，他造訪收容死者和傷患的醫院九*九*藏*書。當時真木應該已經死亡，但那名男子正確解讀了真木死前留下的訊息。

沃爾夫很不是滋味地承認了這項假設。

「應該不會有錯？」沃爾夫上校眯起他那隻獨眼。

——如果是那個男人，很有可能會這麼做。

這樣的狀況下，真木腦中會想些什麼？不會有別的，真木受過那個男人的訓練，是個和他有同樣思考模式的間諜。他應該早已判斷出自己的死會帶來什麼後果。

「他受了這麼嚴重的傷，研判為當場死亡，應該不會有錯吧？」

他讓那名醫生退下，喚來火車事故發生當天輪值的護士。他把臉湊向病歷表，急切地問道：「當天收容這名患者的是哪間病房？」

手術中突然被傳喚的醫生，憤憤不平地低語著，微微搖頭。他年約五十歲，瘦削的身軀穿著白衣，臉上浮現疲憊之色。

「當天二〇二號房就只有他的遺體嗎？」

「……是二〇二號房。」年輕護士怯生生地應道。

於是男子沒有放過獨處的機會，用利刃劃破真木襯衫的衣領，接著取走縫在衣領中的微縮膠捲。之後……

「read.99csw.ｃｏｍ要我再一次說明死因？我聽說是緊急情況，還以為出了什麼事……」

他們與因執行任務死亡而贏得榮譽的軍人不同，對間諜來說，無論何種死法，都會被視為任務失敗。可是……

真木就坐在返回柏林的火車上。

「外國人？是什麼樣的人？」

對間諜而言，意外死亡意味著任務失敗。後續的諜報活動將無以為續，而且不僅如此。在當局的調查下，之前他極力隱藏的事物——從口袋裡的暗號表，到藏在家中雙層抽屜里的機密文件，全都會被攤在陽光下。他的諜報活動成果將全部化為烏有，還會給敵人更多重要的情報。

醫生這句話，並未傳進沃爾夫上校耳中。

「那天醫院里滿是病患……但還是不可能將傷患和死者放在同一間病房，所以應該是和一位因車禍亡故的老先生放在同一間病房裡……」

如果衣領上的血漬，是真木死前留下的最後訊息呢？

真木意外捲入火車事故中，被折斷的鐵架貫穿身體。

沃爾夫上校低聲如此說道，醫生全身一震。

——還沒人到醫院去。當時約翰曾如此說。難read.99csw.com道……

死亡的真木身上穿的襯衫右領上沾有血漬，而且像是被利刃劃破一般。

——襯衫的右邊衣領藏有重要情報。

「少廢話，回答我的問題。」

「對了，某天有一名紳士前來確認那名老先生的身份。雖然他說著一口流利的德語，但可能是個外國人。」

真木並未將他在德國的內應名單留在家中。不過，除了他的家外，似乎也沒其他藏匿之處了……

沃爾夫上校以可怕的眼神望著約翰，接著問：「有人來領取那名老先生的遺體嗎？」

「因為每個人對外傷性休克的反應都不一樣，這也得看具體情況而定。不過……但也不能說沒有……」醫生話說到一半，發現沃爾夫上校臉上浮現出駭人的神色，急忙接著道，「不過，就醫學上來說，結果是一樣的。我診斷為『當場死亡』，並沒有錯。」

他離開醫院，與列在名單上的人接觸，並做好處置，不讓真木的死在內應之間造成影響，徹底消除了證據……

真木當時應該已發現自己不可能活命，生命從他的傷口一點一滴地流逝……

難道那名男子就是和真木交接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