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黑鳥
第四節
海燕——鸌形目海燕科，外洋性海鳥，傍晚時會歸巢。
「你持有槍械嗎？」
「我現在要對你使用最新型的測謊儀。」
「沒帶槍，就只是來這裏看鳥？拜託，你以為這種借口說得通嗎？」兩名警察互望著彼此，語帶嘲諷地說道。站在桌子旁的一名警察，猛然一個轉身，朝仲根臉頰就是一拳。他因強烈衝擊而跌落椅下，趴在地板上。
「難得有空，我先把昨天觀察得來的賞鳥記錄整理好，之後再去睡。瑪麗，你昨晚也沒睡，對吧？你先去休息吧。」
——你說到重點了。他是因為討厭自己天生就是貴族，所以才會離開自己的祖國。在美國這個原本就沒有貴族存在的國家裡，這是根本無法想象的事，但他早晚都會回國繼承家業。到時候……
剛出生沒多久的喬納森另當別論，其他人昨晚整夜都沒睡。
——當然知道。雖然他自己那樣說，但他根本就不是什麼窮學生，差遠了。他是日本一位知名貴族的獨生子，聽說還擁有龐大的資產。
鷦鷯——雀形目鷦鷯科，成對飛來，短尾常左右上下擺動，聲音動聽。
「不。」
擺在窗邊的辦公桌上，放有鳥類圖鑑，而且上頭還有一張攤開的全美地圖，上面詳細記載了鳥類的棲息地。
「原來如此。他嘴巴里乾巴巴的，連一滴口水也沒有——這就是所謂的科學判定。」
爵士、新聞、綜藝節目、宗教音樂……各種廣播節目隨電波流泄而出。
隔了一會兒后，仲根才開口。
「是警察局局長貝克先生，說有事要跟您談談。剛才我已請他進書房等候。」
他回答「是」，但是看眼前的男子不發一語地搖著頭，他馬上改口。
兩人一面說，一面緊緊地將仲根的手腳固定在椅子上。
——他……並不是他自己所說的那種人。
經歷了昨天一整晚奇妙的體驗，他現在腦中極為清醒，反而睡不著。
由私家司機駕駛的黑色加長禮車。是庫珀的車。
仲根聽著這兩名男子從收音機里傳來的對話，表情毫無變化地以鋼筆寫下鳥類觀察記錄。
「那麼，我也到我的工作室看看吧……」仲根自言自語道，瑪麗朝他露出責備的眼神。
仲根https://read.99csw.com感受著瑪麗的頭枕在肩上的重量，自己也微微合眼，假裝睡著。
「這麼一來，一切都準備妥當了，我們就用那個東西開始吧。」
「人權？你一個日本人，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
「砰！」背後的警察大叫一聲，仲根忍不住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他們互望一眼，聳了聳肩。兩人坐在仲根看不到的椅子上，開始朗讀那事先備好的提問。
「請你對所有問題都說『不』。那麼，我要開始發問了。你是美國人嗎？」
了解情況的私家司機在開往庫珀宅邸的這段路上很小心，極力不吵醒車上的乘客。
庫珀聳了聳肩，叫仲根和瑪麗先去休息，自己則前往客人等候的書房。
——沒錯，我當然知道，所以我才會……
「因為偵訊時總會不小心發生『意外』。」
一名戴著金框眼鏡、身穿白衣的清瘦男子走進房內。男子在仲根赤|裸的胸膛上纏上一圈又一圈的軟管狀物體，接著在他手指和手臂上安裝了奇怪的裝置。
「聽說『調查嘴巴，如果裏面是乾的，就是害怕的證明』。要不要試試九-九-藏-書看？」
白衣男就像在看實驗動物似的，以冰冷的眼神俯視著仲根。
仲根倒抽一口氣，雙目圓睜。
目送妻子依依不捨的背影走上樓梯后，仲根打開自己的工作室。
最近在美國國內，特別是西海岸，對日本移民的差別待遇和反感突然加劇。有不少美國人聲稱，他們的工作被標榜勞力便宜的日本人給搶走了；還聽說有美國人為了替自己的失業泄憤，而襲擊日本人的商店。不過……
「不。」
「你們這是侵犯人權……」
當初被警方帶走時，仲根就已先接受過那兩名警察粗魯的偵訊。
「住在美國的日本人，我看全部都是間諜吧？像你這種卑鄙的間諜，就算不小心殺了你，也沒人會有意見。」
回答這兩個問題時的反應，會通過纏繞在他胸前的軟管與裝設在手指和手臂上的裝置記錄下來。
仲根重新坐回椅子上，一面擦去嘴唇破裂而流出的血，一面如此控訴。那兩名警察聽了，更加光火。
車子在早上九點抵達庫珀位於洛杉磯郊外的宅邸。
仲根低聲哼著歌，坐向椅子，取出寫有鳥類觀察記錄的筆記本后，像突然想到read.99csw.com什麼似的向一旁的收音機伸手，將耳機放進一邊耳中，轉動按鈕，調整頻道。
兩人捧腹大笑，將仲根抵向椅子，硬要他張嘴。
「……不。」
他們睡眼惺忪地走進玄關時，一名傭人快步走近，告訴庫珀有位客人從剛才就一直在屋內等候。
同樣的提問，一個晚上不斷反覆。要不是庫珀趕來，應該會一直持續到仲根昏厥為止。
——這我早就知道了。
——可是我實在搞不懂。既然你都知道，為什麼不當面戳穿他的謊言？
游隼——隼形目游隼科，會從高空俯衝而下，在狩獵途中飛離……
白衣男子打開房門，暫時前往隔壁房間，確認過記錄后，旋即又往房內探頭，臉上泛起滿意的笑容。
想到美國警察對日本人的態度，仲根便感到心中一片黑暗。
一名警察一面說，一面繞到他背後，突然掏出手槍抵住仲根的腦袋。
「……不。」
——你早知道了？
「不。」
——是啊，因為我已調查過了，這是理所當然的事。自己的寶貝女兒要和什麼樣的男人結婚，有那個父母不會先做調查？
「你是日本的間諜嗎？」
仲https://read.99csw.com根從三年前開始便住在美國，如今還娶了一名美國妻子，兩人育有一子。而且，他的岳父還是當地的名士。連仲根這樣的人都受到這種待遇，美國警察現在對旅居美國的日本人和日裔人士又會是何種看法？仲根再次覺得嚴重的事態朝自己逼來。
「你要選擇自己從窗戶往外跳也行。」站在他面前的另一名警察以自認為很有趣的口吻說道。
「我好像醒來得不是時候，對吧？」仲根莞爾一笑，輕輕摟著妻子，在她額頭留下一吻。
「你是日本人嗎？」
「OK。那就請你們提問吧。」
兩名警察接過提問單，一臉不耐煩地咒罵：「喂喂喂，全部都要問嗎？很麻煩哎！」
瑪麗指出的臉部淤青，當然是偵訊時遭毆打所致。
「第一個問題，呃……你叫東條英機嗎？」
——這麼說來，你全都知道了？
代號「游隼」。他肯定是我搜尋的對象——混進組織中的敵方間諜。
——終於發現了。他望著自己寫的字，唇邊浮現了微笑。
——那麼，你應該知道吧？他是……
突然，有兩名男子的對話從收音機里傳出。
寫到這裏，仲根突然停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