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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那麼,收入……」
松宮從公事包里取出一張照片給老人看,「是這個嗎?」
「您還好嗎?要不要叫醫生?」松宮在他耳邊問。
松宮內心高興得快炸開了。如果不是忍著,很可能就會高聲歡呼。雖然光靠野澤的指認,不能百分之百確定,但他相信不會錯。因為野澤看了畫之後的感想,和宮本康代一模一樣。
松宮打開抽屜。最上面的抽屜里,有白色的葯袋。
「是嗎?但願裏面會有和這次命案相關的線索。」
「為甚麼?因為不希望被別人知道逃亡的事嗎?」
「他會採取行動,一定是有他的想法,先聽他怎麼說吧。」石垣以慎重的語氣說。
「您記得他的長相嗎?」
「坂上他們獲得愛知縣警的協助,正在進行調查。這兩天應該就會有比較完整的情報進來。」
「這我記得,因為我們住同一個地方,經常會打照面。」
「不要緊,不過……有件事想麻煩你。」
跟監淺居博美的調查員不久后便傳回消息。淺居博美搭乘東海道新幹線希望號在名古屋車站下車,接著又搭乘回聲號。松宮對這樣的轉乘方式有印象。
「跟監后發現,她抵達了東京車站。」
「可以幫我買個茶嗎?不要冷的,要熱茶。最好是焙茶……再過去一點的便利商店有。」
「怎麼了?」石垣的表情嚴肅起來。
「才不要……滾開。」他又咳嗽了。
「這麼說來,目的就是回家鄉了。怎麼會在這時候……」
老人拿著寶特瓶,應了一聲。
木造公寓是兩層樓的建築,但看房間號碼,野澤的房間是在一樓。五個房間並排面對馬路,掛著門牌的只有兩間,其中一間就是野澤的房間。
「當時,那裡有沒有一個姓橫山的人?他叫作橫山一俊。」
今天,收到了關於橫山一俊的新情報。他們找到了幾個因濱岡核電定期檢查而受雇於同一家公司、且在女川核電廠的時期也幾乎重複的人。其中知道現居住址的,便是松宮接下來要去拜訪的男人,名字是野澤定吉。雖然想事先聯絡,但不知道電話。
「問題就在這裏。淺居博美一定是不希望有人來追問她父親的死吧,所以才說了謊。」
老人同樣點頭,揮著手似乎在催他趕快。
「警鈴?」
「因為說起來,我們就是渣滓。」
「她平常在離家之後,會前往六本木的辦公室或明治座,今天卻要計程車開往完全不同的方向。」
「覺得怎麼樣?」
「這是北陸每朝新聞一則報導的影本。如您所看到的,日期是三十年前的十月。」加賀說。
野澤嘆了一口氣,「你到底想問甚麼?」
老人一個轉身,變成仰躺,胸口微微上下起伏。他張開嘴點點頭,read.99csw.com「……哦,好一點了。」
「是老毛病嗎?」
「請等一下。我不是壞人。野澤先生,請開門。我來是有事情想請教您。」松宮邊敲門邊說。鄰居可能在聽,因此他不能隨便說是警察。
加賀從西裝上衣的內口袋裡取出一個塑膠袋,裏面有看似毛髮的東西。
「怎麼說?」
「不,我絕不是這個意思……您沒有家人嗎?」
「我會設法聯絡上他的。」
「那麼你是說這次行動與本案無關?」小林問。
老人明擺出厭惡的表情,「我受夠那些了,麻煩死了。甚麼無核家園,關我屁事。」
「我知道我不應該擅自行動。」
「哪來的家人。自從大哥進了黑道,全都離的離,散的散了。」老人以略微憤怒的語氣說完,恢復了冷漠的表情,「不過,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說完話后,小林朝松宮默默招手,走出房間。
「我知道。我不是為了這個來的,是想請您協助調查。我想請教關於您在濱岡核電廠和女川核電廠時的事。」
「不,不是。他不是長這樣。」
「野澤先生以前也經常去女川核電廠吧。您在那裡也是和橫山先生在同一個地方工作嗎?」
「管理官也很擔心。到了這時候,差不多應該要找到方向了。」
「東京車站?她往哪裡去?」
大槻離去后,石垣卻緩緩開口說:
結果加賀從牛皮紙袋裡取出一張紙,「想請您看看這個。」說完便放在石垣面前。
「途中做父親的自殺了,是嗎?」小林說,「可是,為甚麼要隱瞞這件事?我不認為這有甚麼隱瞞的必要。」
「我知道他和淺居博美有私交,但是在辦案方面,不能讓他擅自行動。」
然而,走上十分鐘,這熱鬧的氣氛也慢慢淡了。馬路兩邊是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社區大樓。
恭哥,你到底在哪裡做甚麼——
「核電廠啊,不是光靠燃料來運作的。那個東西是吃鈾和吃人才會動的,一定要用活人獻祭。它會榨乾我們作業員的生命,你看我的身體就知道了,這就是生命被榨乾的渣滓啊。」野澤張開雙手,從衣服的領口,看得見肋骨根根浮現的胸口。
室內是冷清的和室,角落裡鋪著鋪蓋。松宮讓他在那裡躺好。老人的咳嗽稍微緩和了,但呼吸還是很不順暢。
然而,他根本無法回答。松宮硬將門打開。老人已經蹲在玄關,「咿咿」發出痛苦的呼吸聲。
松宮一來到走廊,小林先環顧四周后,湊近松宮,「加賀有沒有跟你說甚麼?」
「但願他還健在,不過八成不中用了吧。」
然而等了一會兒卻沒有任何反應。松宮又按了一次,看看手錶。如果再等三十秒還是這個九九藏書狀態,就打算回頭再來。
「WATABE?WATABE是甚麼?」
「淺居……」
石垣拿起來打開那張紙,旁邊的小林也探頭過去看,低聲說,「這是……」
「要水,對吧。」
小林叫來在不遠處工作的大槻。說明了松宮的報告內容,要他去找名為「WATABE」的下游公司。
「你還有心思說這些,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解釋麻煩就大了。」
老人哼了一聲。
「可以向您請教幾個問題嗎?」
緊接著就有一部電話響了,小林拿起聽筒。
松宮不知該如何是好,便端坐在旁邊觀察老人的情況。看這個情況,要問他事情可能很難。要是他又趕人,就乖乖摸摸鼻子回去吧。
松宮想起加賀要離開他家前時的事。他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也許我們漏掉了很重要的事情——他是這麼說的。他是在尋找漏掉的事物嗎?
老人搖搖枯枝般的手。
「好的,我會設法。」
「那種事……我……」老人的情況變得很奇怪。表情扭曲,開始劇烈咳嗽,當場跪倒。
石垣將影本遞給提出這個問題的松宮。松宮接過來,看了那篇報導。內容是報導一名男性在能登半島的斷崖墜落身亡,但看到名字大吃一驚,因為那個名字是淺居忠雄。
松宮走出公寓,尋找便利商店。心想,真是個奇特的狀況,但又不能丟著他不管。
澤野戴上放在被褥旁的老花眼鏡,看了照片。
「這不是你的作風啊。」石垣說,「你平常比別人加倍注重禮貌和道義的。」
「淺居博美的行動似乎發生了變化。」
松宮猜想這個人也有很多不足為外人道的曲折故事吧。
轉了幾次彎,馬路忽然變窄,有一幢老舊木造公寓沿著這條馬路悄然而建。因為找不到公寓名稱,松宮便以手機確認位置,看來是他要去的地方沒錯。
「如果您有固定去的醫院,要我聯絡一下嗎?」
「是啊。特別是能證明他與押穀道子或淺居博美之間的關連的。」
小林掛了電話,首先對石垣說:
「靠政府補助。不行嗎?就算想工作也做不動,叫我有甚麼辦法。難道要叫我這種病人去賣命嗎?」
「渣滓?」
「是嗎?果然看到我了啊。我本來以為公寓大樓出入的人多,應該不會發現,顯然我想得太簡單了。」
松宮將這件事向上司們報告。
「還有另一件事,」小林走到石垣的座位,開始密談。石垣的臉色變得很難看,看著松宮。
他旁邊的石垣也點頭,彷佛在說一點也沒錯。
這個回答一如預期,因為照片上是苗村誠三的臉。
「我有一個提議,希望能透過DNA監定來確認親子關係。」
「她多半是向https://read.99csw.com苗村老師這麼說,請他幫忙說謊,但是我認為這不是她真正的理由。」
石垣坐著雙手盤胸,低下頭,「公司叫WATABE嗎……實在不像巧合。」
「想再次請教您,您是野澤定吉先生,沒錯吧?」
「簡單地說,就是個認真又笨拙的人吧。不懂得取巧,所以總是觸動警鈴。」
但老人卻好像嚇到了似地關上了門。
松宮靈光一閃,「那裡有葯,是嗎?」
「就交給你了,必須給其他調查員一個警惕。」小林說完回進辦公室。
「我當然會解釋,就是為了解釋才上圖書館的。」
三十秒過去了。松宮離開了門口,思索著要怎麼辦。根據情報,野澤七十一歲。應該還十分健朗。也許只是稍微出去一下。要不要找個地方喝個咖啡,一個小時之後再回來——
「那麼,這張畫呢?不過這是最近的,給人的印象可能和野澤先生見到的時候不太一樣。」說完,松宮出示了那張人像素描。
「同感。」
「不是,在女川就沒有在一起了。僱用我的是電力方面的外包公司,我想橫山是WATABE那邊的。」
老人彷佛在說對對對般地點頭,接著指流理台。
「你到底在幹甚麼啊?執勤中竟然找不到人,究竟是怎麼回事?」松宮語帶怒氣。
「您曾經在濱岡核電廠工作吧?」
「只要您記得的部分就好。只要三十分鐘,不,十五分就好……」
「啊?」
松宮環視室內,這是個三坪左右的和室,最基本的生活用品靠牆而放。因為光線不良的關係,房內顯得很昏暗,可能沒有通風換氣,榻榻米有些潮濕。
「帶著女人?沒有,我甚麼都沒聽他說。」
「是啊,說是肺不好。醫生說是年紀的關係,但我年輕的時候連煙都不抽的。而且,不好的不只是肺,全都壞光光。全身乏力,連動都不想動,每天大概就像這樣躺著而已。剛才你按門鈴的時候,也是覺得麻煩,就裝作沒聽見。可是,你又按了一次,我就想到底是誰,所以才會去開門。」
「不,不是這樣的……請問,橫山先生是個甚麼樣的人呢?」
松宮稍微沖了一下放在流理台的茶杯,倒了水,和葯袋一起拿到老人身邊。老人儘管痛苦,仍熟練取出葯放入口中,喝了茶杯里的水。然後背對著松宮虛脫般躺著,從喉嚨深處發出喘息聲。
野澤摘下老花眼鏡,低聲沉吟。
「這樣就好。老毛病,再來只要躺著就好。不好意思啊。」
野澤定睛看了那張畫之後,緩緩點頭。
「那你說她真正的理由是甚麼?」
「您現在做甚麼工作?」
「就是外包工程的公司啊。不過是外包再外包,最最下游的就是了。https://read.99csw•com一些最危險的工作,就是那邊在做的。」
「她買了東海道新幹線的車票。不知道目的地是哪裡,我已要求跟監人員繼續跟監。」
「我明白。」
「監視淺居博美的刑警說,今天上午,加賀去淺居的住處拜訪過,而且還帶著一個女人。你知道嗎?」
正感到不解的小林,望著松宮他們的後方,表情變得很難看。松宮一回頭,加賀正走進來,手上拿著一個大牛皮紙袋。
「淺居博美會出現奇怪的行動,很可能與加賀有關。你現在就馬上跟他聯絡,要他到這裏來說明是怎麼回事。」
「恐怕就是淺居博美的父親。」加賀看著石垣他們說,「我想,淺居父女是為了躲債而逃跑,也就是所謂的趁夜潛逃。」
正當他這麼想的時候,身後傳來聲響。他停下腳步回頭看。野澤的房門打開了二十公分,一個矮小的老人從門縫裡向外窺視。
然而加賀的電話卻打不通,電源關掉了。松宮一說,小林便嘖了一聲,「那傢伙搞甚麼啊!」
老人邊咳邊點頭。
松宮出示警視廳的警徽,「您好。」
「不好意思啊。」他打開寶特瓶,津津有味地喝起來,「多虧你幫忙,謝啦。」
「是這個嗎?」
「你現在馬上過來,再這樣下去,我也幫不了你。」
「就是有機器會告訴工人說,今天不能再受到放射線的照射了。可是真要聽機器的話,根本做不了事情,所以要用很多招數來閃掉。不過事後想起來,那麼做真的很傻。橫山那傢伙,現在怎麼樣了?」
「不會給您添麻煩的,這是調查。」
「啊?哼,那些我早就忘了。」只聽他咳了一聲。
松宮感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了。公司名叫「WATABE」,本名「橫山一俊」,所以才會想到「綿部俊一」這個假名吧。
「不是要請教您核電的問題,是想問您人的事情,和您一起工作的人。」
「北陸每朝新聞?為甚麼要去找這個?」
接下來松宮也繼續打電話。大約一個小時后,終於找到人了。

兩位上司開始談話,松宮便向兩人行了一禮離開。
一回到專案小組,松宮便向石垣報告,但在一旁聽的小林比石垣反應更快,「系長,就是這個沒錯。」
「這種身體能做甚麼?連拉屎撇尿都很勉強了。」
「不知道,我們正在查。」
「就是這張臉,很像哦。他總是沉著一張臉,我幾乎沒看過他笑。」
「是。」松宮取出手機。
「別擔心,不用你幫。行動前我就想清楚了,就算受到處分也無妨。回頭見。」加賀自顧自說完,掛了電話。
松宮奇怪他為甚麼跑到圖書館去,但在詢問之前有其他應該要說的事。松宮說明了目前的狀況,也告訴他九_九_藏_書上司們對他的行動感到訝異。
老人微弱地揮手,然後指著某個東西。松宮順著那個方向看過去,那裡有個老舊的架子,還有一排抽屜。老人發出「……邀……邀……」的聲音。
「是啊,不過是很久以前了。」
「抱歉,因為我在圖書館。本來以為會更早結束的,沒想到這麼花時間。」
「她是完全無關的一般民眾。因為我主要的目的是詢問一些私人問題,所以無法請松宮刑警同行。」
松宮打電話到日本橋署,但仍然沒有找到加賀,日本橋署也不知道他的行蹤。
老人大幅上下的肩膀,稍微緩和了些,喘息聲也似乎比較平靜了。
「哪裡,別客氣。不過您真的不要緊嗎?」
門又要關了,松宮抓住門把阻止。
「她一定是打算在米原站下車,然後應該會轉乘東海道本線吧。」
石垣手肘靠在辦公桌上,手扶著臉,皺起眉頭,「東海道新幹線?究竟要去哪裡……」
「至少也該向松宮說一聲啊,聽說你還帶著一名女性……」
「但是就算越川睦夫,也就是綿部俊一的真實身分是橫山一俊,他為甚麼會遇害?這就是下一個疑問。關於橫山的情報收集得怎麼樣了?」
「我是小林……嗯……你說甚麼?……我知道了,你繼續跟監。其他有甚麼狀況嗎?……甚麼,你說誰?」小林一邊聽電話,不知為何朝松宮瞪過來,「……就這樣嗎……了解,我會再下指示。」
男子的眼睛睜大了些,「我甚麼都沒偷。」
「焙茶嗎,我知道了。」
「請問是野澤先生嗎?」松宮大步走回去。
松宮按了也不知道會不會響的門鈴,聲音意外響亮。假如裏面有人,一定會聽到。
門緩緩開了。門后是一張滿是皺紋的臉,只見他以訝異的眼神望著松宮。
「對不起,驚動大家了。」加賀在石垣和小林面前站定,低頭行禮。
「……橫山。」野澤露出遙望遠方的眼神,喝了寶特瓶里的茶,邊點頭邊將茶咽下去。「有,橫山。有,不過他的名字是不是叫一俊我就不記得了。」
「甚麼事?」
松宮從目黑站搭乘前往日吉方向的東急目黑線,抵達第九站新丸子站時,是下午一點多。一出西口便是一條窄窄的商店街。咖啡店、藥局、花店、牙科和美容院,各式各樣的商店比鄰而居。也許是因為松宮自己太習慣大型購物中心了,才會對這樣一條商店街感到幾分懷念吧。
便利商店有寶特瓶裝的熱焙茶,他便買了兩瓶回公寓。老人已在被窩裡坐起,面向牆那邊。
「您怎麼了?要不要緊?」
松宮認為當下最重要的是先讓他躺下來,便脫了鞋子,將老人扛在肩上。他輕得令人吃驚。
「橫山做了甚麼嗎?」野澤問。
「往哪裡?」